老鬼(明日請假)(1 / 1)

這就?

本地人似乎都不太驚訝,連江河都知這戶人家出了什麼事,隻看了幾眼就不在意了,畢竟自家出了潑天大難,哪裡還顧得上人家的事,也就羅非白這個外地人初來乍到撞見這稀奇時。

但即便是糊塗人也該知道一戶人家正常不可能同時期亡故這麼多人。

若非撞上滅頂天災,要麼是人禍。

羅非白皺眉了,看向張叔,後者微微搖頭,等對方一程人走遠了一些才低聲對羅非白說:“公子您剛來我們阜城,尚不知三個月前我們這出了一滅門慘案。”

羅非白:“匪人行凶?還是仇殺滅門?”

張叔搖頭,“是中毒亡故,永安藥鋪張家一家七口一夜間死絕了,三日後才被人發覺,那偌大的藥材鋪子的藥味都壓不住味道,當時動靜很大,鄰縣都聽聞了,也是我們這些當差的無能,能查到的也隻是偶發中毒而亡,那毒是他們藥鋪裡的□□。”

案情也是簡明扼要提及的,說是無能,既已封卷,張叔也不可能跟一衙外之人提及,無甚好處,且案子詭譎,又顯得理所當然,他不好論十分,就打算這麼略過了。

羅非白自然也聽懂了,這案子必是沒有實際嫌疑人,也沒有其他旁證證明外人毒殺,所有證據跟嫌疑都指向張家內部。

最有可疑的也是死者之一。

最後,這案子隻能自銷。

未知詳情,不予置評。

羅非白就此並未多言,張叔也就暗暗鬆一口氣,再說下去,他就得戳到衙門內部烏煙瘴氣的破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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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時,羅非白一眼瞧見守城的哨兵正在提捏入城之人攜帶的布裹行囊,便是板車上的一筐筍都得被挑走兩個最大最肥的。

桁朝定製哨兵守衛小城以百人製,分布城牆守衛搜檢與山林幾處汛點,人都不算多,大抵小地方也無要事,若有數量眾多的盜匪或者難民成匪,應付不了了,則可以求救上轄知州府派遣府兵或是駐地軍。

彆的,除非是亂時,與上官失聯,無朝廷調度,才有應急征民間兵勇。

但一城處境,大抵看城門口就知曉了。

還不算亂,但已不太平。

那邊被挑揀春筍的老農本在殷勤奉承,並不在意兩顆春筍,隻好話軟說,讓兩位守衛放人進去把這一款剛挖的春筍趁著新鮮送去酒樓成了買賣。

一個守衛沒說什麼,因已經拿了倆個大頭筍,回家由得跟娘妻交差,但另一個卻是不滿,推開那老農眼尖遞上來的倆筍,“好的都沒了,次的給小爺,寒磣誰呢?”

“哪個酒樓啊?這新鮮?我瞧著不新鮮了把,黃泥都乾了.....”

“酒樓就沒給個定金?我瞧著市面上的春筍價格還不低....”

那守衛的綠豆眼巴巴往老農衣內瞧,嘴上有心刁難,目的顯而易見,老農那讓被扁擔壓彎的肩頭越發躬垂,膝蓋下曲,老農低聲求饒,說是實在沒錢....沒得定金。

他也不算撒謊,如今日子越發不好過,世道沒了規矩,酒樓那邊也說著不好做生意,便壓了定金,每次非要拿到貨才肯給,且還要扣一部分,說是下次再給,怕有顧客吃壞了也有得說頭。

老百姓能說什麼啊。

嘴巴從來不長在他們身上。

以前老太爺在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羅非白在驢上冷眼看,面上無所在意,倒是江沉白腿長,恰好過去,摟了那守衛笑嗬嗬打招呼,一下就把人給引住了,讓人沒法拉著老農說事。

“啊呀是沉白哥....”

“等等,你那老匹夫彆走,張叔?我不是說你,真不是....你手彆過來,啊,你洗手沒啊!”

倆守衛被倆人托拉住,那老農也算機敏,很快跟著小書吏等人一起進了。

本來還挺高興有人幫忙,一看人家也推著板車,這不是巧了。

咱這賣的是筍,你們是啥?還蓋白布。

“屍體。”

“不賣。”

羅公子好為人師,給人家解疑,江河跟小書吏聽到“不賣”的時候人都懵了,盯著驢上的人猛瞧。

而老農瞧見一些頭發還有點狐疑,被羅非白這麼一說,震驚之餘不信,還非要探腦仔細看,結果差點嚇得一骨碌載進縣城陰溝裡。

阿寶拉了人家一把,那力大如牛,又把老頭兒嚇了一跳。

李二:“.....”

這啥人啊,他就說這小白臉不是什麼好人吧,就張叔他們天天誇。

這還沒他李二慧眼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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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江沉白很快趕上來,瞧見羅非白沒有毀諾離開,才算暗暗鬆口氣,但又帶著幾分憂慮,時不時瞧著阿寶,又瞧羅非白,但見這人在縣城主道中左右顧盼,以為她在回憶往昔,便上前搭話,欲等下與之也跟她說明下衙門裡的情況,省得被那幾個黑心肝的給冒犯了。

“公子對老家可還有熟悉?有些地方沒變,有些地方變化挺大,恐怕不如年少記憶了吧。”

羅非白並未瞧他,也還在觀望,但閒散搖晃掌心的韁繩,寥寥回複:“其實也不算是老家,我本非阜城之人,乃他地出身,家逢大難,得貴縣貴人相助,輾轉來貴縣投靠,有了讀書起複的機會,後來家裡大好,讀書亦有了建樹,既回了舊地.....但依著往日記憶,你們這新開了好些家青樓啊。”

江沉白本在仔細聽其言語,想著其此前提及的貴人,應該還在縣裡,但沒想到非本家,也不知其本家是何地,又是如何能養出這樣的人才......聽到後面,他一時沒周轉過來腦子,怔鬆瞧著驢上的人。

“春玉樓,在哪?”

於是,問了這話而沒得到回應的人偏頭瞧他,卻是失笑。

“江差役,我就是想知道此前與陳生有過往來的春玉是何來頭,可沒那齷齪心思。”

“你這般瞧我,可是自己心中先畫了月亮才盼入夜?”

江沉白微哂,暗惱這讀書人心眼多,嘴上冷淡指了路,“您是懷疑趙林兩人跟那春玉也有掰扯.....”

倒是他顧著案子完事,忘記了這個環節,若是要誆了陳生,那春玉絕對不乾淨。

“不曉得,好奇而已,日後也是你們審問的事。”

“就怕衙門裡那些人,不會再給這個機會,能無耽擱結案已是幸事。”

江沉白趁此提及衙門幾人,說起他們的難纏,讓羅非白萬萬小心。

“我小心無用,一介酸腐讀書人,還能打得過你們這些官差?還得是江差役護著我。”

“.....那....也是自然....”江沉白想起自己跟張叔私下為了護著阿寶一些,商量之下也算把人家拖下水,若是真把人連累了,也是罪過。

“既如此,就先幫我把行囊拿著。”

羅非白似早不耐背著行囊,直接拿下扔給了江沉白,後者接住,指間摸到裡面的衣物跟類似文牒之類的物件,好像還有什麼掌心大小的令章,且又聞到淺淡的香氣,也不甚在意,直接甩手背負在肩頭。

沒走幾步,卻聽到這羅工說了兩句。

“這就完了?”

“能請我吃好吃的不,最好是你們衙門人都熟悉的吃食。”

嗯?

江沉白似懂非懂,問:“紅糖糍粑?”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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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裡。

捕頭張翼之與師爺柳甕兩人低聲說著什麼,對那記錄在案的黎村案子不甚在意,隻說著新縣令的事。

柳甕用那城裡某些員外以比拚寫字榜首為名光明正大贈送的上等羊角梳梳理著微翹的胡須,眼角夾密的紋路似在彰顯愉悅,但張翼之是乾練的性格,跟柳甕那謀而後動的性子有所偏差,兩人在有些事上有些衝突,但事關一致的利益,倒是能互補助益。

“人一直沒回,也不知出事了沒。”

“翼之你這脾氣,太急了些,出沒出事,都與你我無甚關係啊。”

“但是.....一旦此事敗露,恐怕你我....”

柳甕嘴角含笑,放下羊角梳,摸著打理好的胡子歎氣,“咱們說的可是江沉白他們外出查案的事,就那一介婦人生死之死,怎麼就連累你我了?這阜城多大的地方,多少的人,你我若是得為每一個案子負責,那豈不是得累死。”

張翼之皺眉,這才瞧見前門匆匆跑來外面衙差放入的小廝。

難怪這老狐狸打斷他,且換了口風。

明明他說的是前頭那件事......那縣令應該死了吧,但好歹傳訊回來。

柳甕給岔開了,因為有人來了。

來者自是張翼之安排在縣裡的耳目,也不知道聽到了什麼消息,這麼興匆匆來,仿佛能有賞銀似的急切。

“說事。”張翼之不耐煩這些卑賤之人話多牢騷。

好在這小廝愛錢但膽小,不敢多話,登時一句言語道了明白。

“小的剛剛在那賣油餅,正瞧見對面賣糍粑的那破攤子來了幾個人,可不就是那江沉白跟張仵作,他們可是跟您不對付的,小的立即精神了,豎耳去聽,你瞧怎麼著,他們帶著一個小白臉,那小白臉竟問:“按你所說,你們衙門裡的捕頭跟師爺豈不是一丘之貉,狼狽為奸,雞犬相聞....小的可嚇死了,還以為他們說相聲來著,但分明是真的,那江沉白可還有被戳破的震驚,都想去捂住那小白臉的破嘴,還有啥來著,對了,那小白臉最後還說什麼那狗籠門前無糞坑。”

砰!

桌案被一圈重擊。

張翼之怒而起身,柳甕也面無表情放下了羊角梳。

“回來了啊,去迎一迎吧,我這老狗....”

柳甕起身,那小廝都快趴伏在地了。

他可曉得這老鬼多歹毒。

那江沉白一夥人今日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