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子(段評已開)(1 / 1)

江沉白畢竟是有些年份的捕快,根基在,且有自己的脾氣,雖知羅非白有些來頭,但一天查案相處下來,並不覺得此人是那心眼小的苟且之輩,便也坦然詢問後者為何懂得驗屍。

羅非白面露疑惑:“我不會啊。”

江沉白驚訝,又半信半疑:“不會?那怎麼....”

羅非白:“我是不會驗屍,難道我還不會裝?”

江沉白一下啞口無言。

張叔仔細驗看屍身,比此前認真地多,最終得出結論:“的確死於窒息,也無其他致命傷,繩索所造成的淤傷紅腫經我仔細一看,有個指甲印,你可瞧見?”

江沉白正要上前,卻被張叔推開,讓羅非白來看。

顯然不是對他說的。

江沉白嘴角微抽,到底也讓開了。

羅非白其實已經瞧見了,她眼力比年老的張叔好,剛剛瞧了一會就發現了,但人家有公職在身,且也有老道的經驗,凡事沒必要強出頭,所以她看的是彆的地方。

“是,的確有個指甲印凹痕,還是張叔您仔細,這陳生平日裡不做活,人也憊懶,並未常修剪指甲,倒是留下了一點證據,可以比對看看。”

張叔:“如此,雖不能作為關鍵證據,但基本也能定死他的殺人之罪了,畢竟他自己還承認了掐人脖子的事。”

這點,江沉白沒有反駁,就是看向羅非白。

這人好幾次都悄悄差使自己去做些安排,總有預先的判斷跟懷疑,事後也都得到了驗證,顯然,她並不是十分確定陳生既是真凶,才有了前面的試探。

如今,可是死心了?

“羅公子現在可是覺得陳生是幕後真凶了?這案子,也算是定了吧。”

其實他也有些不解這人一路勘察隨同查案的用心,按理說尋常人遭遇這等大禍,在脫身之後便是恨不得兩肋插翅早早飛走,倒是她....似對破解此案有十足的耐心。

羅非白瞧見這人眼裡的探詢,並不深究,隻抬手,左手手指抵著唇瓣,示意輕聲,又是手指指了江茶的鼻子,且壓低聲音。

“張叔,您來看下她的口鼻。”

張叔為她這般壓低聲音而警戒起來,跟江沉白交換眼神,後者查看四周窗戶,並未見人影竊聽,但畢竟外面人員眾多,羅非白有所忌憚也是真的。

但莫非她認為這裡有陳生的其他幫凶,或者....真正的凶手?

拋開雜念,江沉白警戒觀察幾個窗戶,而張叔則是湊請,同樣壓低聲音:“口鼻?我瞧過,並無多少酒氣,但若是下藥,喝下一點點也足夠藥暈了,那酒裡的藥量很濃,彆說人,一頭牛都能藥翻,也的確是蒙汗藥。”

“沒,我說的不是酒氣,而是水。”

羅非白拿來一點細潤的棉布,如同流鼻血時塞鼻腔止血,此時用這小小棉布一團堵入一會,拿出時,瞧見了一些水。

江沉白跟張叔倒是不覺得惡心,畢竟都驗屍了,哪裡顧得上這些。

“這水....昨晚都燒了爐子,她這鼻內哪來這麼多水?也非鼻涕這些,而且閒置這麼久都沒乾掉,那一開始裡面蓄積的水怕是極多。”

張叔狐疑時,羅非白挑眉,沒再多說多做,但指了下江茶的頭發。

還是張叔老道,湊到頭發處仔細看,發現這些頭發外面烏黑,裡面有黃黃的塵土臟汙。

在裡面發根頭皮處?

張叔思索一會,猛然想起了一種殺人手法,頓時恍然又心悸。

那真凶還是陳生嗎?

但至少如果陳生當時沒能掐死江茶,且也沒對昏迷的江茶做那等事,那這個房間內當時必然存在另一個人——那弄暈江茶又玷汙她的人,其實一直躲在櫃子裡,等著陳生來。

這一開始就是一個計劃。

江沉白雖沒領悟這種手法,但沒說什麼,隻是在聽到外面動靜後,看向羅非白,後者突問了一句:“李二來了?”

她接著低語兩句,江沉白倆人也算了然,江沉白開門,把李二放進來。

外面的人自然也瞧見了這一幕,但都沒說什麼,各自準備吃食或者如廁等忙活各種事兒。

李二以為三人是要問玉香,嘴巴跟簸箕似的一抖就全都抖落出來了。

“陳生也算所言非虛,的確在她那觸了眉頭,且當時酒醉暴戾非常,以她從前見聞,這廝素來有醉酒打老婆的習慣。”

“其實她當時也非故意,就是小日子來了,實在招架不了,又舍不得不掙這筆錢,前後誆了一會,最後把人推拒回去,但她也有些後怕,在供詞裡面還提及這陳生嘴裡念念叨叨要弄死她。”

“不過,這人素來膽慫,可不敢對付春玉樓的那些凶狠打手,就這麼走了。”

“噥,這裡是她的供詞。”

李二把供詞遞給江沉白,後者則遞給張叔,張叔又遞給羅非白。

李二看著他們這般行為,有些不解,盯著羅非白暗道這小白臉什麼時候翻身做主人了....

莫非自家兄弟跟張老頭子都被這廝的狐兒臉給蠱惑了?

看著供詞一會,羅非白故意歡喜呼了一句:“啊,我知道其死法了。”

聲量突然加大,李二也大嗓門,缺心眼,來了興趣大大咧咧問怎麼回事。

江沉白跟張叔也沒阻止他。

羅非白則是故作酸腐書生的得意喟歎:“真有意思啊,在這樣的地方,為殺一個人,還能這般費心。”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李二不甚理解她的意思,也不知真正的殺人手法是什麼,直到這人拉上屍身上的白布,又查看屋內情況,翻箱倒櫃的,也不知找什麼。

但江沉白看到這人衝著那個最大的櫃子。

櫃門打開,因為這邊還算昏暗,燭光也沒對著這裡,在羅非白偏頭抬手打手勢示意之下,江沉白心裡咯噔:她果然是預判另有真凶,且真凶就在院子裡這些人裡面,也就是此案相關人員之中。

她從剛剛利用李二就顯然早有察覺。

現在是要設局了。

江沉白面不改色,端了小燭台挪到櫃子這邊。

屋外,有人瞧見屋內燭光挪移。

在院子裡繁雜的人群中,這人眼底暗光突閃,但很快深藏凶戾,笑嗬嗬言語幾句,後故作急切往屋外茅房那邊去了。

櫃子前面,瘦高的江沉白見羅非白半跪在地,一頭冠發青絲烏黑如綢,便將燭台撐在邊上,免得燭油滴到人家,且見這人附低後查看裡面的衣物,又撩開衣物指著櫃子一處。

“這裡能藏人?”

張叔本就是刑偵之士,好奇且負責,湊過來後,正要說話。

李二:“不能。”

張叔翻白眼,推開這人,“你個愣子,你說不能就不能?你這樣人高馬大的自是不能,但尋常矮小之徒龜縮在這綽綽有餘。”

李二恍然:“陳生?那小矮子的確能!果然是他啊,這惡徒!”

雖是需要李二配合演戲,但這人作為衙差,如此渾噩莽直,也怪丟人的。

還是江沉白刺了自家兄弟一下,“這是陳生自家,他要下毒害江茶,有多種刁鑽且不露聲息之法,因江茶對自己夫君必不設防,便是陳生為了設計殺人時間,既有玉香跟鐵匠前後真假口供作證,實不必還這麼麻煩,也是多此一舉。”

李二一聽又糊塗了,“凶手不是陳生?那羅公子你是已知曉真凶身份了?是在找真正的凶器嗎?”

羅非白:“倒不是凶器,這櫃子是另有人為了蹲這等陳生回來而藏匿之地。”

李二這次有點當捕快的見識,認真看了看。

“你瞎說,這上面有沒有鞋印,乾淨得很。”

江沉白皺眉,“沒鞋印是因為被事後擦拭過了,但是你看這些衣物疊放,亂不亂?”

李二:“不亂啊,這不是好好疊著....”

張叔實在受不得這人的愚魯,奈何得用他當話引子,隻能耐著性子解釋:“婦人家疊衣物,多是冬衣夏裝春裝等分門彆類,少有這麼混著來的,而且哪有婦人...那貼身衣物跟鞋襪一起放的,以江茶的性子,渾然不會這麼隨意,你再看頂格上面一層的衣物,是否井然有序?”

李二一看還真是。

羅非白跟著說道:“頂格那層多為不常用的都分門彆類,平日裡常用的,更會疊放好,取之方便,這些衣服被亂疊成這樣,且疊衣的手法還不如我這老頭子,可見是個粗獷不擅此道的爺們兒,且辦了壞事,再有計劃也不夠細心,就囫圇疊好擦完痕跡就撤了。”

“挪亂這些衣物也是因為不得已,畢竟得騰出空間藏匿自身。”

“他躲在這偷窺,也等著陳生歸來發現江茶被玷汙後,能趁醉酒暴怒打死江茶,卻不想後者外乾內更乾,氣力完全不夠,把江茶掐了幾下就以為她死了,蒼惶逃走,於是,他不得不親自殺了江茶。”

李二急了,又多了一個凶手?

這案子還有完沒完!

為此他還去看江張兩人。

這兩人見狀也問出聲,聲量不大不小。

便是急切問羅非白真凶是誰。

蒼天啊,可算配合到這一步了。

羅非白笑:“自然不是陳生,而且我們還有人證——江差役,彆忘了那個溪對門的那個老太太,最近她陳年老毛病上來了,可是一直清醒著,昨日申時因拿茶油而在窗口湊巧瞧見了有人登門,江茶對其信任有加,恭迎進門,還拿了酒招待。那人走時,老太太也看到了人,知曉一些內情,否則今天也不會欲言又止,不敢多言。”

這話說得也不在江沉白跟張叔預判之中,張叔是並未跟誰兩人去了老太太家,而江沉白則知實情並非如此,這人是有意引到老太太那邊。

且編撰的內容也多是實情,不然凶手一聽就覺得不對,自知是誘餌,就是得說中實情,凶手才會慌張....

那麼,凶手是否在外面偷聽呢?

江沉白沒能從窗戶那看到任何鬼祟暗影,心中也不確定,但他可以理解羅非白可能是因為那壺酒是藏酒,酒櫃裡又沒被翻找過的痕跡,凶手要麼是跟江家很熟,時常登堂入室,要麼就是江茶自己拿的酒。

“我們到場的時候,問過村民,也得知他們沒動過彆的東西,那桌子椅子都沒變過,杯子酒壺也是,主要是羅公子醒來後就提醒過他們彆妄動....所以,我當時就瞧著那桌椅不對,四張椅子,兩張是擺齊整的,兩張是歪的,且離桌子遠一些,因為人站起得挪出椅子一些....這可符合一開始誤以為的江茶招待奸夫飲酒作樂,其實是契合江茶招待的是跟家裡熟悉之人,所以兩張椅子有了變動,而且江茶如果是被人襲擊強行灌酒,她身體也會有反抗的痕跡,然而屍檢並未發現,可見羅公子的判斷是對的,而那老太太的證詞也是真的,她真的看見了凶手。”

江沉白的配合讓羅非白十分滿意,李二一聽,頓悟了。

李二:“這還等什麼,馬上喊人過來認人啊!”

羅非白:“李差役此言差矣,村裡因這案子怨聲載道,亦是盛情厚待準備吃食,家家戶戶都還累著呢,且也怕牽連自身村裡的名聲,這般鬨騰,怕是要惹眾怒,他們未必配合,還是得等這頓飯吃完再行差遣。”

張叔跟江沉白聞聲讚同,李二也隻好應下。

“待等老太太一指認,再把村裡對得上這櫃子藏人的矮小男子一一喊來比對,揪出差不離的人再問其昨夜是否有不在場之證,對不上的人,自是凶手。”

“如此,這案子也就破了。”

“不過還得勞煩江差役小心些,去王虎家那邊多汗幾個壯丁過來,這村裡其他人信不過,也就他家如今最急於為王虎減輕罪行,必肯處理。”

“我曉得,馬上就去。”

江沉白說著既從窗口悄然出去,往王虎家那邊方向潛行。

窗後邊角,一個黑影貼牆而立,接著院子裡的柚子樹遮掩了所有身形,瞧著江沉白往村內主道消失的蹤影,他迅疾摸了衣內的物件,摸黑饒邊,出了江家,避開江家這邊後院可能有人瞧見的見光方向,亦從溪流邊側的小林子繞開去了.....

老太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