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17歲(1 / 1)

秦羽到家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陽光暖融融地照在人的身上,街邊樟樹的葉子上,都像鍍著一層薄薄的金邊一樣。

一到胡同裡, 葉黃氏就看到了她, 見她背著大包小包的, 忙過去給搭了把手,笑問道:“小秦, 這回回來, 就不走了吧?”

“嬸子, 不走了。”

“好,好, 到底是安穩下來了。”

沈鳳儀正在家裡曬著蘿卜乾,看到兒媳回來, 忙道:“怎麼也不打個電話回來,我好和小林去接你。”

“媽, 我聽說最近這邊下大雪,怕雪沒化,路滑得很, 可不敢讓你出門。”

沈鳳儀嗔怪道:“你這孩子,真是的。”說著,忙讓林姐去廚房裡下面條,自己則幫著秦羽收拾行李,“東西都帶回來了吧?不用再過去了吧?”

“都帶了媽,不用去了。”遞了一個小包給婆婆,笑道:“這裡都是我同事給小花花的禮物,咦,小花花上班去了吧?”

“嗯, 去上班了,這孩子最近乾勁足得很,你都想不到,還不到兩個月呢,這就要轉正了,你這回回來的剛好,2月2號她們單位開表彰大會,小花花也有個名額呢,那天咱倆一起去看看……”

老太太說起小孫女來,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下去過。

秦羽也有些驚訝,沒想到小花花這麼快就能轉正,和婆婆道:“我還怕她不適應,想著這回回來再好好給她找一份工作呢!”

林姐剛好端了面條過來,笑道:“小羽,那你可就小看小花花了,這孩子能乾著呢,沈姨,你是不是還沒和小羽說,小花花上報紙的事兒啊?”

“哎呦,我怎麼把這事給忘記了?”說著,就起身去拿報紙。

秦羽接過面條,有些疑惑地問道:“咋還上報紙了?什麼事啊?”她想,總不會是曹雲霞弄丟她女兒的事,不然婆婆怕是沒這麼高興,畢竟曹雲霞和許懷安還是夫妻呢!

低聲問林姐道:“那邊,最近沒來鬨事吧?”

林姐一聽就知道說的是大房那邊,望了一眼門外,壓低了聲音道:“沒有,都離婚了,一會沈姨肯定和你說。”

秦羽聞言,挑面條的筷子頓了下,有些詫異地抬了頭,見林姐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怎麼說離就離了?”

許懷安對曹雲霞可謂是死心塌地了,老娘、兄弟都可以不要,先是弄丟小花花,後是奶粉裡放安眠藥,許懷安都沒和曹雲霞怎麼樣,現在說離婚就離婚了?

林姐搖搖頭,她也不是很清楚。

秦羽也就沒有多問,左右真離婚了,她也不用再顧及著怕影響到了許家和九思,而束手束腳的。

這麼會兒,沈鳳儀已經拿了報紙過來,遞給兒媳道:“你看看,前頭我想著你就快回來了,就沒在電話裡多說。這孩子真是膽大心細。”頓了一下,慨歎道:“哎,小羽,我還真想不到,這孩子長大後,會是這麼個性子。”

善良、勇敢不說,還細心、上進又節省,據她觀察,這孩子還有點愛記仇。

秦羽認真地把報紙看了一遍,吳奶奶家的侄女楊思箏的事兒,早些年,她也聽過一耳朵,沒想到小花花會這麼有正義感,帶著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去報案,還去找記者。

這件事也刷新了秦羽對女兒的認識,她原先還擔心小華在農村長大,對城市裡的生活、規則等會不習慣,但是現在發現,小華真的很聰明,在沒有人的指導下,也完全知道,如何在逆境中尋找對自己有利的外援,如何將自己從困境中拯救出來。

就楊思箏的事來說,她甚至考慮的比大人還周全一些。

秦羽再次認識到,這是個很有主見的孩子。但是在對待曹雲霞的事情上,女兒從頭到尾,都沒有表達自己的態度,而是聽她這個母親的安排。

可自己呢?因為顧及許懷安和婆婆,顧及事情鬨大了影響九思和女兒的前途,對曹雲霞一再輕拿輕放,沒有保護好她的女兒。

等林姐去廚房忙的時候,秦羽開口問婆婆道:“媽,我聽說大哥和曹雲霞離婚了?是真的嗎?”

沈鳳儀正看著秦羽同事們送給小花花的禮物,聽到兒媳問,微微歎了口氣道:“就是前些天的事兒,懷安回來和我說了幾句。”

“為什麼啊?大哥一向對她很好,對呦呦也是視如己出。”秦羽說這話的語氣很平靜,雖然許懷安也很疼小花花,但畢竟隻是侄女兒,是比不得許呦呦在他心裡的位置的。

沈鳳儀猶疑了一下,道:“我猜測,應該是曹雲霞行為不端,懷安才提出的離婚。”又說了最近曹雲霞家裡被偷,在友誼醫院住院的事兒。

秦羽聽完,點點頭道:“那她最近倒是有點撞黴運。”又是離婚,又是被偷。

婆媳倆都沉默了會兒,沈鳳儀才開口道:“周五就是小花花的生日了,我給她買了一輛自行車,在我房裡藏著呢……”

沈鳳儀的話還沒說完,就忽然聽秦羽道:“媽,我想去見見曹雲霞!”

沈鳳儀愣了一下,低頭理著兒媳帶回來的衣服,微微歎道:“你想去就去,就是注意些,彆給她賴上就行。”頓了一下又道:“緩幾天吧,她現在住院,咱彆去沾那份晦氣。”

秦羽點頭應了下來,想著以曹雲霞的性格,要是自己衝動之下動了手,她怕是真能借著身體虛什麼的,訛上自己。

**

許小華下班後,又跟著錢小山學了會兒機器,今天已經學到了真空自動封罐機,隻聽錢小山道:“這款GP4B10型真空異型封罐機,咱們這邊用的最多,這是單機頭、四輥輪全自動封罐的,主要由進罐、封罐和真空穩定裝置三大部分組成……”

這個機器並不複雜,不過一個半小時,許小華就摸清了原理。又在錢小山的指導下,調節組裝了一些零件。

等學完後,錢小山撓撓頭道:“怎麼辦,小華,我感覺沒啥能教你的了。”

許小華笑道:“怎麼會,我不過是剛過了一遍而已,實際操作起來,肯定還有很多問題,就怕後面麻煩多了你,你都嫌我煩。”

錢小山搖頭道:“那不會,我巴不得有人和我討論機器,就是大家都沒什麼興趣而已。”

許小華又問他,和相親對象處得怎麼樣了?

錢小山一聽有人提他相親對象,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說下個月底,就挑個日子先把婚定下來,那天我肯定得請假,小華,到時候你可得給我盯著點這些家夥什。”

“好的,沒問題,那我最近再仔細琢磨一下,看還有沒有哪裡疏漏不會的,免得到時候出了狀況,給錢哥你添麻煩。”

錢小山忙道:“肯定不會,你腦子聰明,一點就會。等回頭,我給你帶喜糖。”

許小華見錢小山一提到訂婚,就喜滋滋的樣子,有些好奇地道:“錢哥,你很喜歡這個對象哈?”

“那是,你不知道,我打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心口‘砰砰’直跳,我對象笑起來可好看了,讓人心都化了,唉,我也不知道咋形容,就是覺得,想每天都看到她……”

錢小山聊得起勁,許小華聽得也若有所思,李春桃和楊柳新經過的時候,都不由駐足了一會兒。

李春桃目光沉沉地望著倆人,輕聲道:“要說他倆沒點關係,我是不信的,你看小山哥笑的都合不攏嘴了。”

楊柳新歎了口氣道:“我哥和我說,優秀的人,總是不缺人喜歡的,人家喜歡許小華,不喜歡咱們,咱們也沒辦法。”

李春桃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柳新,你真是一點誌氣都沒有,明明是你先認識小山哥的。”

楊柳新搖搖頭道:“算了,許小華沒來之前,小山哥也沒喜歡上我。哎,春桃,我哥讓我這周末去相親呢,他說給我介紹一個鋼鐵廠的技術員,比我大三歲,是京市本地的,廠裡給分了個十來平的房子,我覺得還不錯,準備去看看。”

李春桃心裡有些煩躁,冷著臉道:“行,那你去看吧,我先下班了。”

楊柳新覺得有些奇怪,小山哥喜歡許小華,她都無所謂了,怎麼春桃還一副要氣死的樣子?搞得她都有些懷疑,先前喜歡小山哥的人,到底是她,還是春桃?

又看了一眼錢小山,低著頭理了理圍巾,走了。

許小華倒是看到了她,意有所指地問錢小山道:“錢哥,那是楊柳新吧,我看她好像經常關注你?”

錢小山撓撓頭,有些為難地道:“哎,柳新人也挺好的,就是找對象嘛,還是得找個自己喜歡的,不能將就著過日子,不然這日子過起來,就像沒放鹽的面條一樣,沒滋沒味兒的。”

他這個比喻很形象,許小華笑道:“看來錢哥你心裡明白著呢!”

錢小山點點頭,“那可不,我一看到我對象,就覺得心裡敞亮,像是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一樣。”

這時候廠裡的大鐘敲了六下,錢小山忽然想起來道:“哎呦,今天說好,去我對象家吃飯的,差點搞忘記了。”

許小華忙道:“錢哥,那你趕緊去,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快點,一會兒就到家了。”

錢小山也覺得現在才六點,天還沒有全黑,就騎著車先走了。

許小華一出車間,就發現寒風直往人脖子裡鑽,耳朵都像被冰刀刮了一樣,立即用圍巾把自己的脖子、臉、耳朵都裹嚴實了,才慢慢地往家走。

路上,腦子裡不覺就想起來,今天錢小山和她說的,找對象不能將就的話來,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上一輩子都在想著怎麼攢錢好繼續讀書,光是生存問題,就已經壓得她透不過來氣。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自行車的鈴聲,她一回頭,就看有個女同誌徑直朝她這邊衝過來,慌張地喊道:“快讓讓,快讓讓。”她趕忙避讓,那車卻像是不受控一樣,還是朝她撞過來。

而她後面是一堵牆,已然無法再躲避。

許小華嚇得腦子都有些發木,死死地盯著這自行車,千鈞一刻的時候,那車忽然停了,車上的女同誌猛地往地下一栽,“啊啊啊,好痛!”

許小華驚得一頭冷汗,這時候才發現,是有人從後座把自行車拉住了,正想著是誰,就聽那人喊了一聲:“小華!”

是媽媽!許小華忍不住喊了一聲:“媽!”聲音裡,有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

秦羽見女兒沒事,才鬆了手,瞥了一眼地上“哎呦哎呦”叫著的女同誌,把自行車往旁邊一推。過去把女兒看了看,“小華,沒碰到你吧?”

許小華搖搖頭,“媽,沒有!”

“啊,血,血!救命啊!”地上的女同誌摸了一下額頭,發現手上都是血,立即就嚇得哭了起來。

暈黃的路燈下,許小華一眼就認出,這人是李春桃,像是摔的不輕,額頭和手都磕破了皮,殷紅的血汩汩地往外冒。

這時候有路過的人,忙過來要扶李春桃,李春桃一個勁地嚷著疼,彆人也不敢碰她,怕她傷到了骨頭,亂搬動的話,可能會弄巧成拙。

秦羽冷眼看著,問女兒道:“是你們單位的嗎?”

許小華點頭,“是我們車間的同事,”準備蹲下來問她身上哪裡疼,忽然被媽媽攔住道:“小華,你彆管,我剛才看得清清楚楚,她就是衝著你去的。”

她這話一出來,地上還叫喚著疼的李春桃,不由瑟縮了一下。

秦羽說著,去試了一下李春桃自行車的刹,半晌,目光複雜地望著地上的李春桃。

“媽,怎麼樣?”

秦羽低聲道:“車刹確實是壞的,”她心裡一時也搞不清楚是這姑娘心思縝密,還是真的隻是一場意外。

今天五點半的時候,她看天開始黑了,就到罐頭廠門口來接女兒,她站在左邊門口這裡,小華從右邊出來的,中間還隔著好些人,她喊了幾聲,可是小華像是有什麼心事一樣,壓根沒聽見。

她正準備追上來,就忽然看到有輛自行車一邊按著車鈴,一邊直直地朝女兒撞過去,心裡嚇了一大跳,立即把自行車後座拉住了。

這時候,已經有罐頭廠的人認出了李春桃,忙跑去喊門衛師傅,請他幫忙找保衛科的人弄個擔架過來,把人送到醫院去。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地道:“這怎麼騎個自行車,也能摔成這樣?”

“這地上雪還沒化乾淨呢,地面太滑了吧?”

“哎呀,看這血流的,還怪嚇人的呢!八成是要留疤了……”

本來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嚎著的李春桃,聽說要留疤,立即嚇得眼淚都停了,忙道:“麻煩大家快送我去醫院,求求你們了,我不能留疤,我還沒對象呢……”

曲彰書下班的時候,看到很多人圍在門口,保衛科的人還抬著擔架過來,圍觀的群眾都指著許小華道:“她知道,她知道。”

許小華立即就把事情說了一遍,“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走到這個路口的時候,李春桃忽然就按著車鈴衝了過來,我媽媽拉了一下她的車,可能因為慣性,她就從車上摔下來了。”

聽是一場意外,曲彰書立即吩咐保衛科的人道:“這李同誌看著傷得不輕,快把人送到醫院去。”

躺在地上的李春桃,哭哭啼啼地道:“麻煩送我去友誼醫院,我不能留疤!”友誼醫院是這附近最大最好的醫院,剛才聽到說會留疤,她心裡就有些惶恐,已然顧不得這友誼醫院的醫藥費會不會高昂一些了。

撞到了這事,曲彰書作為廠裡領導,也不好就這麼走開,準備跟著一起去醫院看看。又想著他們這邊沒有女同事,怕一會到了醫院,照顧病人有些不方便,問許小華能不能過去幫個忙?

許小華看了眼媽媽,秦羽忙應了下來,“自然可以,都是同事,互幫互助是應該的。”秦羽總覺得,這姑娘剛才是故意往她女兒身上撞的,想著去看看也好。

等到了醫院裡,李春桃立即就被送去了急診,曲彰書拿了錢票出來,麻煩秦羽和許小華去食堂給大家買些饅頭填肚子,他自己則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等著消息。

正等得有些焦急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彰書!”

回頭一看,竟發現是曹雲霞,見她穿著一身病號服,忙關切地問道:“雲霞,你怎麼在這?身上哪裡不舒服嗎?”

曹雲霞微微垂了眼,歎道:“最近流年不利,家裡被偷了,我一時氣狠了,就暈了過去,醫生說我身體虛的厲害,讓我在醫院調理一段時間。這會兒出來,等我女兒給送飯呢!”她吃不慣醫院的飯菜,中午糊弄幾口,晚飯都是女兒從國營飯店裡買了,送過來。

在這裡碰到曲彰書,曹雲霞也有些意外,想起來,許小華的工作,還是她給介紹的呢!她本來是想給秦羽添個堵,讓秦羽眼睜睜地看著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去車間裡當學徒去,一輩子一眼就望到頭了!

但是,那天看報上那篇文章的意思,這姑娘在罐頭廠還混得挺好的樣子?

笑著問對方道:“彰書,你怎麼在這,是自己還是家裡人……”

曲彰書搖頭,“不是,廠裡有個員工出了點事,我剛好撞見了,就跟著保衛科一起來看看。”

曹雲霞點點頭,“彰書,你還是以前的脾性,責任感重,什麼事都要親力親為才放心。哦,對了,我先前介紹過去的許小華,在你們單位怎麼樣啊?”

曲彰書笑道:“挺好的,是你侄女對吧?”

正準備和曹雲霞說,許小華要轉正的事兒,就聽曹雲霞搖頭歎道:“以前是,現在可不是了,這孩子的大伯剛和我鬨了離婚,我現在可攀不上他們家。”

“哦,怎麼回事啊?”

曹雲霞的眼眶立即就紅了起來,有些悵惘地道:“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小華這孩子小時候走丟過,一回家就覺得,當年她的走失和我有關係,在家裡三天大鬨,兩天小鬨的,鬨得她大伯和我離了心,還有其他的事,最後就到了離婚這一步。”

曲彰書皺眉道:“怎麼會呢?你不還給她介紹工作嗎?”

曹雲霞搖搖頭,語帶哽咽地道:“誰知道呢,這孩子可能對我誤會太深了,我和懷安又沒個親生的孩子,懷安對這個孩子一向是視如己出的……”

她正說得起勁兒,忽然覺得背後陰冷冷的,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卻見秦羽和許小華就站在她的身後,立時嚇得心口一縮。

秦羽冷笑道:“曹雲霞,你還真有臉,這時候還編排我女兒,咱們倆家的事,可是鬨到公安局去過的,人證、物證都有,你給我寫過什麼,你這麼快就忘記了?怎麼,現在還要在小華領導跟前上眼藥嗎?”

曹雲霞忙支吾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秦羽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羽恨不得上前給她一巴掌,但是想著,這人現在還在醫院裡,自己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動了手,八成是會被訛上的。想著心裡的計劃,努力地勸自己消氣,不急於這一時,她一定會給曹雲霞一個驚喜。

曲彰書看到兩邊這麼針鋒相對,自己老同學又明顯一副理虧的樣子,心裡的天平不覺就傾向了許小華母女這邊。

本來他和曹雲霞,就隻是一起在川省化工學院同過一段學而已,而且曹雲霞大二的時候就休學回去結婚生娃了,所以論交情,倆人其實是沒有的。

就是當時曹雲霞帶著許小華來,說安排一個臨時工的崗位,他覺得不過是個順水人情,就應了下來。事後,壓根就把許小華這個人給忘了。

還是楊思箏的事兒,讓他想起來,這是曹雲霞推薦來的。也是因為楊思箏的事兒,剛才聽曹雲霞說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許小華不是這種故意找茬的人。

此時的曹雲霞哭得淒淒噎噎的,見昔日的妯娌虎視眈眈地看著她,而曲彰書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頓時如坐針氈,自己找台階下道:“不好意思,彰書,我最近情緒容易失控,說話也沒個把門的,讓你看了笑話。”

曲彰書有些尷尬地搖頭道:“沒事,乍逢變故……”就這麼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後面也不知道說什麼合適。

曹雲霞羞愧的面色通紅,也不敢抬頭看秦羽,有些惴惴不安地站起來道:“彰書,你忙著,我先走了。”

卻不妨聽到秦羽冷聲道:“曹雲霞,剛才的誹謗,你難道不需要和我女兒道歉嗎?”

曹雲霞面上立即火燒火燎起來,想不說,又怕秦羽一衝動,把她的懺悔書扔了出來,那她以後不光在曲彰書面前,就是所有的大學同學面前,怕是也一點臉面都沒有了,猶疑了半晌,還是囁嚅了一句:“真是對不起,小華,先前的事,是我不對。”

許小華神色也淡淡的,“我不知道,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讓你一再這樣欺負人,但是凡事有一有二,不可有三,你覺得自己沒工作沒前途的,無所謂,就隨意地欺負彆人的女兒,難道忘了你自個也有女兒嗎?她的前途難道就那麼地堅不可摧?”

曹雲霞聽到她拿呦呦來威脅自己,心裡一咯噔,“對不起,小華,伯母以後再也不會了!”邊說眼淚就掉了下來.

秦羽懶得看她裝模作樣,“你走吧,咱們的事,下回再算。”

曹雲霞像得了赦令一樣,立即快步走開了。

秦羽望著她的背影,冷冷地想著,她要的可不是曹雲霞的一句道歉這麼簡單。

這時候,保衛科的人也過來了,說李春桃傷到了脊椎,可能要動手術,額頭上也要縫針,但是大體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秦羽默默聽著,不說脊椎的傷,就是額頭上縫針,留疤是必然的,不管這個姑娘是不是故意的,這次也是給了她一個教訓。

這事是在廠外發生的,單位出面,已然是做到了人文關懷,曲彰書聽說沒有大問題,就起身準備回去,問道:“你們派人去通知她家裡人沒有?”

“已經通知了,應該快來了。”

曲彰書點點頭,轉身和許小華、秦羽母女倆道謝。

秦羽笑道:“都是同事,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頓了一下又道:“我家孩子先前是托的曹雲霞同誌介紹到貴單位去的,如您所見,我們兩家目前鬨得不是很愉快,如果您這邊有什麼意見的話,我們也是能接受的。”

曲彰書忙擺手道:“沒有,沒有,家事是家事,小華既然來了我們單位,我們隻按照員工的標準來要求她,不摻和其他,這點,我以一個黨員的身份向秦同誌保證,請秦同誌放心。”

秦羽點頭:“謝謝曲廠長!感謝貴單位對我女兒的照顧和栽培。”

“應該的,小華同誌也很上進、優秀。”這點,曲彰書確實是有感而發,光是楊思箏那件事,他就覺察出來,這孩子膽大心細,有勇有謀,好好培養,以後的前途怕是要超過他的。

回家的路上,秦羽叮囑女兒道:“那個李春桃,你還是小心些,媽媽總覺得她今天像是故意的。”

許小華也覺得,李春桃就是直接衝著她來的,點了點頭,和媽媽道:“媽,你放心,我心裡明白。”就是不知道,她到底觸到了李春桃哪根敏感的神經,以至於眾目睽睽之下的,就要往她身上撞?

秦羽又道:“她這回住院,估計沒個個把月是出不了門的,等她出院再看看。”左右她現在在京市,女兒有什麼事,她都能第一時間照應到。

“嗯,好!”

寒寂的冬夜裡,秦羽摸了摸女兒的頭發,輕聲道:“走吧,奶奶還等著我們回去吃飯呢!”心裡默念道:媽媽回來了,這次媽媽會保護你!

**

轉眼就到了周五,徐慶元一早就起床,對面床上還睡得迷糊的劉鴻宇出聲提醒他道:“元哥,彆忘了啊,今天得去咱妹家吃飯呢!”

徐慶元輕輕“嗯”了一聲。

等洗漱好後,就把抽屜裡的錢票都理了出來,準備去副食品店買些糕點和糖果,帶到許家去。

關上抽屜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今天已經是月末最後一天了。

平時家裡在月中就會寄錢票來,這個月卻一直沒有動靜。

一旁的喬遠誌見他在走神,忍不住問道:“元哥,是錢票不湊手嗎?我這裡還有半斤的糖票。”說著,就要遞給徐慶元。

徐慶元搖了搖頭道:“不是,謝謝!”

方以安也道:“元哥,有困難和我們開口哈,我們三個都是單身漢,花錢的地方不多呢!”本來方以安還是不信劉鴻宇的話的,但是今天看到元哥似乎收拾的格外精神,心裡也有點懷疑。

徐慶元這才覺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麼了?”

方以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道:“元哥,鴻宇最近發癲,說什麼小華妹妹不是咱妹,是咱嫂子,你看他這人,是不是欠揍,嘴上一點把門的都沒有……”

徐慶元打斷他道:“是,我和小華有婚約。”

方以安:……

喬遠誌:……

寢室裡一時靜寂得可怕,躺在被窩裡的劉鴻宇忽然沒憋住,坐起來嘲笑道:“哈哈哈……怎麼樣,你們這些傻子,這下信了吧!”

喬遠誌合上了書本,輕輕地看了眼徐慶元,“元哥,這姑娘可比咱們小四五歲。”

方以安微微咳了一聲,也開口道:“元哥,咱們做人可不能不厚道。”

徐慶元的臉上忽然就紅了起來,佯裝無事地道:“知道了!”說著,就轉身出門。

等門一關上,劉鴻宇立即掀了被子,站在宿舍中間,嘚瑟地道:“怎麼樣,怎麼樣,要你們不信我,還說我發癲,發癲的可不是我,是元哥!”

方以安忽然道:“我看元哥剛才的表情,不像是被迫的。”

喬遠誌點頭,“他自來行事有主張,這種事,誰都不能強迫他。”

劉鴻宇聽著他們的話音,覺得有些不對味,立即就不樂意道:“咋了,你們還看不上小華妹妹不成,長得可愛,性格又好,人善良又上進,還配不上元哥不成?”

倆人都淡淡地朝他看著,劉鴻宇冷哼道:“我就覺得,元哥配我們小華妹妹,還是元哥高攀呢,你們不知道找一個有趣的伴侶,是多麼大的福分!”

喬遠誌提醒他道:“誌趣相投,是婚姻穩定的必要因素,小華才16歲,她沒有讀過大學,你覺得她能懂元哥的想法嗎?”

劉鴻宇堅定地道:“那是你們沒有接觸過小華妹妹,你們這是狗眼看人低!”

喬遠誌搖頭道:“我們的意見不重要,我們隻是元哥的朋友,關鍵是元哥家人的看法。”

這下,劉鴻宇也沉默了。世俗的偏見,往往不是那麼容易打破的。

愣了半晌才道:“應該不至於,元哥說是家裡給定下來的婚約,顯然兩家是通過氣的。”

這邊,徐慶元出了學校後,就按計劃去副食店,買了一盒糕點和一斤糖果,再坐公交車去白雲胡同。

沈鳳儀一看他來,就立即笑道:“慶元,我剛還和你嬸子說,不知道你今天有沒有空過來呢!”

看到他手上拎著的糕點和糖果,有些不讚同地道:“家裡不缺這些,一會你帶回去和同學們分一分。”

徐慶元溫聲笑道:“奶奶,這是給小華妹妹帶的,她是不是還沒下班?”

“是,還沒呢,過一會兒就回來了。”沈鳳儀說到這裡,笑著道:“其實今天是這孩子的生日,她自己估計都不知道。”

一旁正在洗白菜的秦羽笑道:“媽媽說,這是她回家的第一個生日,想給她熱鬨下,就喊你過來一起吃個飯,沒耽誤你的事兒吧?”本來還喊了她侄子,但是曉東今天要考試,來不了。

“沒有,我最近期末考試已經結束,沒什麼事兒。”徐慶元默默算了下,今天,小花花就是17歲了。

許小華是十二點十分到家的,一進院門,就見徐慶元坐在她家院子裡,和奶奶一起剝著核桃。

陽光灑了一半在他的臉上,還有一半在陰影裡,許小華忽然發現他的眼睛長得很好看,狹長偏小,內姿尖銳,看著很有攻擊性,但是搭配雙眼皮和淺淺的臥蠶,一笑的時候,好像很容易戳到人的心窩上來。

許小華這時候又想起沈凝來,忽然心裡覺得有幾分惆悵。

秦羽端著洗菜盆出來,看到女兒站在門口,笑問道:“小花花,怎麼回來了也不吱聲,慶元一早就來了。”

“哦,媽,我一時沒認出來,還想著是誰呢?”

徐慶元側頭,見她的臉被風吹得紅通通的,像月季花盛開時候的顏色,隻是她才17歲。

許小華朝他笑了笑,喊了聲:“元哥。”似乎和以往的見面,並無任何不同,但是徐慶元意識到,好像從上周末開始,這姑娘就忽然和劉鴻宇他們一樣稱呼他了。

午飯準備的很豐盛,有糖醋排骨、清蒸鱸魚、臘肉蒜苔、青椒炒小米蝦、砂鍋白肉、涼拌雲絲、清炒白菜和一海碗的紫菜蛋花湯。

許小華一看就知道,這桌飯,奶奶和媽媽是費了心的,有些奇怪地道:“奶奶,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怎麼搞的這麼隆重的樣子。”

沈鳳儀和秦羽笑著對望了一眼,才和她道:“是你的生日啊,今天你就17歲了。”

說到這裡,沈鳳儀遞了一個紅布包給她,“這是奶奶送你的禮物。”

許小華要打開,沈鳳儀按住了她手道:“晚上睡覺前再看。”這裡面是一份存折,雖然說慶元的人品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秦羽也遞了一個紅紙包給她,“願媽媽的小花花,新的一年裡諸事如願,平安快樂。”這樣很平常的一句祝福語,秦羽說完,眼裡卻湧了淚出來。

女兒沒有走丟的時候,每一年女兒的生日,她都會抱著女兒,說一句來年的祝福語。看著她的女兒健康快樂地又長大了一歲,是她作為母親,最幸福的時刻之一。

這十一年裡,每每到小花花的生日,她的絕望和無助好像比以往都要深一點。

許小華察覺到媽媽的情緒,抱了一下她道:“謝謝媽媽!”

秦羽摸了摸女兒的臉,有些哽咽著道:“真好,小花花又長大一歲了。”

沈鳳儀眼裡也不覺含了淚,勸道:“趕快坐下來吃飯,不要讓慶元看笑話。”

秦羽卻忽然有些感觸地道:“今天也要正式地謝謝慶元,是你把小花花從人販窩裡救出來的。嬸子希望未來的三年裡,你也能夠像小時候一樣,照顧和保護小花花。”

先前在徐家的時候,兩邊是說好的,小華和徐慶元的婚約,在三年之後,任何一方都可以反悔。即便這個婚約隻是形式上的,但是秦羽還是希望,自己的女兒不會因此而受到什麼難堪和委屈。

許小華覺得這話不對,輕聲道:“媽,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不好麻煩……”

徐慶元卻忽然出聲,鄭重地應了下來,“好,嬸子,我一定做到。”

許小華怔怔地看著他,想問他怎麼回事兒,這事怎麼好隨意答應,她媽剛才的意思,明明是……囑咐女婿的意思。

沈鳳儀笑道:“好了,好了,可得快點吃飯,一會小花花還得去上班呢!”

一頓飯吃得還算和樂,就是許小華心裡一直存著事兒,等吃完飯,她要去上班的時候,望著正和奶奶聊得很融洽的徐慶元,輕聲道:“元哥,你送我一程唄!”

“好!”

等出了家門,許小華才皺眉道:“元哥,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媽可能是一時感觸,她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慶元搖頭道:“嬸子說得很對,我既然應了下來,就會儘我所能去做到。”

許小華一時有些無語,嘀咕道:“難道這三年裡,你不戀愛,不談對象嗎?”沈凝怎麼辦呢?她和劉鴻宇都看出來,這姑娘是對元哥有幾分想法的,倆人年齡、學識又相當,光是站在一起,都像一對璧人一樣。

徐慶元淡淡地道:“我馬上就會有未婚妻,不會一腳踏兩船。”

許小華紅著臉,低聲道:“元哥,我們倆知道這隻是個形式而已,你不必這樣。”

徐慶元望著她的側臉,怎麼會是形式呢?這未必不是他的機會?又怕嚇退了這姑娘,隻是道了一句:“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話聽在許小華耳朵裡,倒像是因為道義,不得已而為之,一時心裡又有些氣悶。很快就到了罐頭廠門口,匆匆道了一聲:“今天真是麻煩元哥了,我先走了!”

徐慶元望著她的背影,默默地算著,17歲,18歲,19歲,三年之約結束,她剛好二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