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鋼筆(1 / 1)

許小華剛到車間, 黎瓊就來和她道:“小華,你去一趟人事部,梁安文說要找你呢!”

“哦, 好,謝謝師傅。”

許小華以為是轉正申請的事兒, 心裡還有些激動,沒想到, 等到了人事部,一盆冷水,兜頭就朝她澆了過來。

“小華, 李春桃家屬那邊來反應,說是周一晚上, 是你和媽媽故意把她拉下的自行車?”梁安文說這話的時候, 面上像是有些為難。

許小華好氣又好笑地道:“梁姐,那天晚上雖然天黑了,但是還有路燈呢, 咱們廠可是有不少人都看見的, 是她徑直朝我衝過來, 我避讓了,她的車還朝我的方向衝來。”

緩了一口氣, 又接著道:“按她的意思,我沒給她撞成重傷, 是我的問題了?”

旁邊的趙思棠也站起來道:“安文,這事我聽說了,確實怪不了小華,是李春桃自己冒冒失失的,怎麼還好意思怪人呢?”

梁安文站起來, 抿了抿唇,有些無奈地和許小華溝通道:“小華,現在情況是這樣的,李春桃的脊椎受傷,然後一側的肩胛骨粉碎性骨折,額頭縫了19針,這筆醫藥費,對她家來說,是筆不菲的開銷,她家屬的意思是,想讓你家幫襯點。”

許小華立即搖頭道:“絕不可能,難不成她弱她就有理了?如果她覺得是我的責任,那就請她去公安局報警,去法院起訴,我都會配合人家調查。”

又有些氣不過地道:“梁姐,如果她家屬再找來,麻煩你轉告一聲,當時是不是她們女兒故意撞上來的,不僅李春桃心裡有數,路過的同事也看得清清楚楚。”

梁安文提醒她道:“小華,你現在正在轉正的關鍵期,有些不必要的麻煩,如果能避免的話,我們想……”她見過許小華填的社會關係一欄,知道這姑娘的家庭條件還可以,幾十塊錢,對她家來說,並不會很為難。

卻不想,許小華堅決地搖頭道:“梁姐,是我的責任,我絕對不會逃避,不是我的責任,誰也彆想往我身上推。”

梁安文見她態度堅決,也就沒有多說。

“好,我們知道了,你先回去工作吧!”

等許小華走了,趙思棠忍不住問梁安文道:“安文,你剛才怎麼回事啊?乾嘛還讓小華出醫藥費?”

梁安文歎道:“李春桃家鬨到廠裡來,影響很是不好,我也怕這中間真有小華什麼事兒,故意試試她的態度,她這樣子,我心裡就有數了,回頭李春桃爸媽再來的時候,我這邊也好應對一點。”

趙思棠拍著胸口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為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許小華背了這個鍋呢!”

梁安文笑笑,“怎麼可能?”接著又歎道:“就是李春桃爸媽也太能鬨了,昨天中午乾脆就跪在了單位大門門口,唐書記看到了,說儘量給安排一下,免得影響了咱們單位的名聲。”

趙思棠有些鄙夷地道:“她家也太沒臉沒皮了些。”

辦公室裡的郭大姐道:“你們還是沒經過事兒,這就是奔著訛人來的,要臉皮的人,壓根就不會做出這種事來,你們等著吧,這事還有的煩呢!”

因為李春桃的事兒,許小華一下午心裡都憋著氣,下班的時候,和錢小山打了下招呼,說想先回去。

錢小山表示理解,皺著眉道:“真是沒看出來,李春桃竟然是這種人,平時看著乖乖巧巧,還有些膽怯的樣子,沒想到私下裡會是這種人,小華你也是倒黴。”

許小華悶悶不樂地道:“是啊,誰能想到,她怎麼就盯上我了呢?”本來這兩天,因為徐慶元那邊的事,她氣就有些不順,又忽然多了個李春桃來觸黴頭。

她現在都想找人打一架。

錢小山勸她道:“也不要著急,咱們有理的,不怕沒理的。”

許小華點點頭,剛出車間門,就見心怡急慌慌地過來,忙問道:“心怡,怎麼了?”

謝心怡在她耳邊輕聲道:“李春桃的額頭縫了19針,醫生說大概率是要留疤的,她現在就在醫院裡哭哭啼啼地說,是你媽媽害得她破相。”

“你聽誰說的?”

“保衛科的小邢啊,知道我倆關係好,特地讓我叮囑你一下,預防李家來訛你。”

許小華握著心怡的手道:“謝謝心怡,下午,梁姐已經為這事找過我了。”

謝心怡忙問道:“小華,那你準備咋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她家要是真有臉鬨到我跟前來,看我告不告她故意傷人不成,反而敲詐勒索。”

倆人出單位大門的時候,看到有一對夫婦倆在門口跪著,正奇怪著,就聽旁邊的人說,這是李春桃的父母,要廠裡給李春桃一個公道。

許小華一聽是李家的人,眼神就冷了下來。

徑直過去問道:“兩位同誌,李春桃是自己騎車不小心出的事故,怎麼要廠裡給公道?她又不是在單位裡面摔倒的。”

李全友瞥了一眼許小華,見這姑娘年輕,以為隻是好奇春桃的事兒,歎了口氣道:“天殺的,我們春桃不是自己摔下來的,是你們單位裡一個叫許小華的姑娘,把她拉下自行車的,這是你們單位的人,單位當然得管。”

許小華淡淡地問道:“哦,那你們準備讓單位怎麼管?”

李全友囁嚅道:“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我們就要這姑娘付春桃的醫藥費、誤工費和營養費,多的一分錢不要,不過分吧?”

說著,緊緊地盯著許小華看,希望得到許小華的認同。

許小華還沒出聲,一旁的謝心怡氣不過道:“這怎麼叫不過分,那麼多人看著,是她自己要撞許小華,有人拉了一下自行車,她摔倒是她自己的問題,這也能往許小華身上扯,也太強詞奪理了吧?”

李春桃的媽媽王楨道:“我們春桃是她媽媽拉下來的,怎麼不是她家的責任,可憐我家春桃又要縫針,又要動手術的,我們家六個孩子呢,大的才小學,哪有這麼多錢給女兒看病啊?”

說著,就抹起了眼淚。

許小華道:“既然你們覺得是許小華的責任,許小華又覺得她沒有責任,那就報警好了,讓公安同誌來看看,是許小華蓄意害人,還是你們家故意敲詐勒索?”

李全友眼神瑟縮了下,強硬地道:“這位同誌,這是我們和許小華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許小華冷笑道:“因為我就是許小華啊!”

一聽她就是許小華,李全友立即站起來,“好啊,你就是許小華,這事你得給我們春桃一個交代……”說著,就要來拉許小華的胳膊。

謝心怡嚇一跳,忙拿著包就要打李全友的手。

但她畢竟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力氣完全沒有李全友的大,就是包往李全友臉上砸,李全友也不避讓一下,他是鐵了心要抓許小華的。

許小華也忙上前幫忙,王楨看老頭子打不過來,也要上前抓許小華。

場面正混亂著,許小華忽然被人拉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李全友的胳膊被反了過來,按在地上,一時動彈不得,就是嘴上叫囂著:“你們罐頭廠欺負人,欺負人啊!”

是徐慶元。

王楨見老頭子被人按在了地上,急得大叫,“還有沒有天理啊?我們女兒傷成這樣,難道還不準我們討個公道嗎?”

徐慶元淡淡地道:“我不是罐頭廠的人,我隻是看不慣你們欺負女同誌。”徐慶元望了一眼一旁的小華,見她沒事兒,心口才定了一些,還好他今天中午沒有直接走,不然小花花今天非吃虧不可。

謝心怡見李全友被製住了,立即就精神抖擻起來,朝著王楨揚了揚下巴,惡狠狠地道:“你們惡人還有惡人的理不成?”忙過來問小華道:“小華,沒事吧?”

許小華搖頭,“沒事,你有沒有被抓傷?”

“沒有,我力氣大著呢!”

許小華不想和李家的人費時間,站出來道:“這麼多人看著呢,你們要是再動手,我就報警,你們說李春桃是我害的,有證據嗎?”

被按著胳膊的李全友強聲道:“我女兒身上的傷就是證據。”都說傷筋動骨要一百天,春桃不過是罐頭廠的臨時工,三四個月不來上班,這單位肯定就不要她了。

他們家六個孩子,春桃是老大,本來有份工作,剛好可以幫家裡減輕一點負擔,這班還沒上幾個月,就出了這種事兒。

現在不僅僅是六個孩子張口等著吃飯,還要管春桃的醫療費用,周一才交了十五塊錢,今天就說用完了,要住院的話,還要再交錢。

他回去和老伴商量了半天,咬著牙又交了十塊錢過去,準備這十塊錢花完,就帶女兒回家。

說是這麼說,到底是自己的親閨女,李全友也怕沒給女兒治好,後頭有什麼後遺症。這才拉著婆娘來罐頭廠鬨,想逼迫許小華或者廠裡,把女兒的醫藥費給付了。

早有人去找保衛科了,不一會兒,就看到保衛科科長李大牛帶著人過來,看到又是李家的人,立即皺眉道:“你們咋回事啊?這事我們領導都說了,和我們單位沒關係,你們怎麼老是來跪呢?”

李全友哭喪著一張臉道:“同誌,你體諒體諒我們做父母的心,我女兒現在毀容不說,肩膀還要動手術,以後要是殘廢了怎麼辦?我們家哪有錢給她治啊?單位怎麼還能包庇壞人呢?”

旁邊的王楨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嚷著:“太欺負人了,還有沒有天理了,我可憐的女兒啊……”

她哭得聲淚俱下,好像真是有誰欺負了她女兒,讓她女兒又毀容又殘廢一樣。

圍觀的人群中,有不明就裡的,就道:“不管誰對誰錯,人家女兒都毀容了,又可能會殘廢,也太可憐了些。”

“是啊,才二十不到呢!這以後父母的負擔重了哦!”

“做人不能太心狠了……”

謝心怡聽得火冒三丈,大聲朝圍觀的人道:“他家女兒因為嫉妒,就想著害人,沒想到害了自己,你們誰能這麼大度,還給想害你的人付醫藥費?有的話,你們得儘早報給廠裡,今年的‘十佳好人好事’還能少得了你的名額嗎?”

場面一時就安靜了下來,大家都不敢吱聲了。許小華看得有些心累,和李大牛道:“李科長,麻煩你派人幫我去跑一趟公安局吧,我要報案,有人敲詐勒索。”

李大牛愣了一下,他在保衛科乾了很多年,知道廠裡領導,是不想將這種事鬨大的,免得影響了單位的名聲。

正猶豫著,就見楊思箏急匆匆地從後面擠了過來,和他道:“李科長,你就去報警,那天我都看到了,是李春桃追著許小華撞的,許小華立即避讓了一下,她還移了車頭,徑直朝人撞過去,”頓了一下,又補充道:“看到的可不止我一個,我們大家都可以給許小華作證。”

李全友聽了這話,忙狡辯道:“同誌,你可不要包庇許小華,明明是她把我們女兒拽下自行車的,害得我女兒傷那麼重。”

楊思箏望著他道:“你又沒看見,你說沒有用,你有人證嗎?許小華可是有很多人證的。”

李全友想了一下,忽然想起來,前天有個春桃的同事來看過春桃,叫楊什麼來著?

旁邊的王楨提醒他道:“楊柳新!”她聽女兒提過,楊柳新喜歡的技術員,被許小華搶走了,這姑娘肯定對許小華恨得很。

不妨,她剛把名字說出來,楊柳新就從人群裡站了出來,“叔叔、阿姨,這件事我不知道,我那天走得早,壓根沒看見。”

王楨眼淚汪汪地看著她道:“姑娘,現在隻有你能給我家春桃作證了,”

楊柳新搖頭道:“我確實沒有看見。”她哥一早就和她說了,讓她不要摻和進這事裡頭,還說李春桃先前大概是自己看上了錢小山,然後一直慫恿她衝在前面。

她那天去醫院,本來是想問春桃的,但是李家人一直在邊上,她也沒好問出口。心裡卻覺得,八`九成就是她哥說的這情況。

不然,小山哥和許小華聊得來,她都不生氣,春桃氣個什麼勁?厘清了原委,楊柳新心裡不由一陣陣後怕,覺得春桃的心思也太深了一些。還好小山哥沒喜歡上自己,不然春桃要撞的就是她了!

現在她心裡隻有同情許小華的,壓根不會給李春桃做偽證。

李全友又朝圍觀的人問,大家都表示沒看見,隻看見李春桃朝許小華撞過去了。

李全友和王楨一時傻了眼,嘟囔著,“你們罐頭廠這是欺負臨時工,臨時工就不是人了嗎?”

一直沒出聲的徐慶元,提醒他道:“你要是覺得有必要,咱們就去一趟公安局,請公安同誌看看,到底是誰的責任?”

聽到真要去公安局,李全友心裡一時慌了慌,他知道這事兒,是他女兒沒理,本來就想撒潑鬨一鬨,博一筆賠償回來,現在看到許小華這麼硬氣,知道算盤打不下去,氣急敗壞地拉著婆娘走了。

等人走了,許小華和楊思箏、心怡幾人道謝,楊思箏拍拍她的胳膊道:“彆怕,有事兒喊我一聲。”臨走之前,看了一眼徐慶元,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許小華又要謝謝心怡。

謝心怡忙道:“不要謝我,咱倆什麼關係,”說著,悄悄拉了一下許小華,指著徐慶元,低聲問道:“這人你認識吧?”剛才這人一來,她就發現小華的表情不對,本來還硬聲硬氣的人,忽然眼睛和鼻子就紅了。

像是受欺負的小孩子,見到了家長一樣。

許小華低頭,“認識,是……”

謝心怡見她吞吞吐吐的,心裡立即就轉過了彎來,笑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回去了,咱們明天再聊。”

許小華張嘴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麼介紹徐慶元。

謝心怡走的時候,還朝徐慶元揮了揮手,“同誌,下回再見!”

“好,下回再見!”

隻剩下倆人的時候,徐慶元開口道:“小華,我們也回去吧?”

許小華點了點頭,“元哥,你下午怎麼沒回去?”

徐慶元沒說話,從包裡拿了一支黑色的鋼筆出來,遞給她道:“下午去商場買的。”

許小華愣了一下,“給我嗎?”

徐慶元微微笑著點頭,“嗯,給小花花的生辰賀禮。”

“小花花”這個稱呼,隻有家裡人會喊,猛然從徐慶元的嘴裡聽到,許小華臉上有些不受控製地發燙。

是英雄牌100型號的鋼筆,看著就很貴的樣子,許小華猜測價格應該不菲,忙道:“元哥,你太客氣了,我不要。”

徐慶元知道她擔心什麼,溫聲道:“不用擔心我生活費不夠,我一直有幫老師做項目,會有一些額外的補助。”

“這是我送你的第一個禮物,以後也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小花花,你懂我的意思嗎?”如果可以,他希望還會有第四個,第五個……

對上他深邃、溫和的琥珀色眼眸,許小華心裡忽然有些緊張起來,想搖頭,但是很奇怪地,卻點了點頭。

“拿著!”徐慶元說著,塞到了小華的手上。

指尖碰觸的刹那,許小華覺得自己的手指好像都僵硬起來了一樣。

低聲道:“謝謝元哥!”

徐慶元抬了抬手,想揉下她的頭發,到底覺得有些唐突,又縮了回去,有些無奈地和她道:“小花花,你以後還是喊我慶元哥,可以嗎?”

許小華故作不懂地道:“為什麼?”

徐慶元見她眼睛一閃一閃的,知道這姑娘心裡明白著,心裡有些好笑,又不敢戳破她,溫聲回道:“因為那是朋友和兄弟之間的稱呼,小花花,我們以後會是家人。”

最後一句,他說的很輕,像是羽毛輕輕拂過人的耳廓一樣。

“哦,好!”

徐慶元又問了今天李春桃一家的事兒,等聽她說完,叮囑她道:“這事,你沒有錯,你不要怕。就是這些天,你晚上下班,最好和同事一起,或者喊嬸嬸來接你。”他怕李家的人窮途末路,出什麼險招來。

“慶元哥,我知道的。”

倆人緩步走著,直到了白雲胡同,徐慶元和她招手道:“小花花,我就不去叨擾奶奶和嬸嬸了,下周你中午下課的時候,稍微等我一下,一起去吃飯。”

許小華紅著臉,點了點頭,快步地走了。

一直到開了院門,才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他竟然還站在那裡,朝她揮手,慌得立即就鑽進了門去。

沈鳳儀正在院裡織著毛衣,看著孫女臉紅撲撲的,笑問道:“小花花,怎麼了?”

“哦,奶奶,我跑回來的,跑得熱了點。”說這話的時候,她仍覺得,心口好像在“砰砰”直跳。

錢小山說的,找對象要挑自己喜歡的,不然就沒滋沒味的話,不由就浮現在她腦海中。

許小華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要是找個這樣,天天心臟一蹦老高的,那也受不了啊!

**

第二天上午,許小華又被喊去了人事部,這回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一到就問梁安文道:“梁姐,還是李春桃的事兒嗎?”

梁安文笑道:“是,也不是。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唐書記和曲廠長商量了下,覺得李春桃的事,確實和你沒有關係,但是李春桃家裡條件不是很好,廠裡出於人道主義考慮,幫李春桃付了這次的醫藥費。今天一早就和李春桃商量好了,以後他們不會再來纏你。”

“謝謝領導!”

梁安文又道:“第二件事,是關於你轉正申請的事兒,廠裡已經批了下來,從下個月開始,你就拿正式工的見習工資,一個月27.5元,糧票一個月三十斤。”

聽到批下來了,許小華心裡一塊大石落地,她本來都擔心,因為李春桃這事鬨得,廠裡會提出什麼再考察考察她的話來。

忙道:“謝謝梁姐幫忙。”這一句感謝,比先前的那一句,明顯要真心多了。

梁安文笑道:“還是要繼續努力,你現在是正式工了,還要在不同的車間輪崗嗎?還是說,想去工會試試看?”

許小華搖頭道:“謝謝梁姐,我還是想去不同的車間輪崗,我對技術比較感興趣。”如果去了工會,工作是輕鬆點,但是這個年代,隨便寫點什麼東西,都容易被揪住抓辮子,許小華覺得,還是和機器打交道比較好。

而且,她是打定主意,在1966年之前,離開京市的,還是有一技之長傍身,比較安心。

“行,那你在包裝車間再乾一段時間,我給你安排到實罐車間去,”又補充道:“那邊可是真忙得很!”

“好,謝謝梁姐,我沒問題。”

梁安文點點頭,“那行,哦,記得明天的表彰大會,可得來啊!”

許小華忙給奶奶和媽媽要了兩張入場券。

2月2日上午,許小華準備出門的時候,秦羽喊道:“小花花,你等一下,”很快給她拿了一對藍色絲絨蝴蝶結出來,“你這身上也太素了點,戴這個吧?”

這對絲絨蝴蝶結是媽媽的同事送給自己的禮物,先前因為見沈凝戴過差不多的,許小華看了一眼,就放到了抽屜裡。

秦羽笑道:“媽媽覺得這個好看,你戴上試試?”

“媽,會不會有點誇張?”

“怎麼會,你看多好看。”說著,拉女兒到鏡子前照了一下。

許是回京市以後,夥食上了好幾個台階,也沒再像上嶺山那樣風吹日曬過,許小華覺得自己不僅臉圓了不少,就是皮膚也逐漸白皙了起來,此時穿著媽媽給她買的藍色對襟襖子和黑色的褲子,咖色的圓頭皮鞋,顯得人很精神。

她的頭發是亞麻色,戴上淺藍色的絲絨蝴蝶結,確實很好看。

但是心裡一直想到沈凝的那對米色絲絨蝴蝶結來,有些微不自在,伸手取了下來,和媽媽道:“媽,我好像不適合這種打扮。”

秦羽輕輕地睇了一眼女兒,不讚同地道:“怎麼會,你這個年紀,戴什麼都好看。”頓了一下又道:“今天不戴就不戴吧,等過年的時候再戴。”她想著,現在單位都講究樸實的作風,女兒在單位裡打扮得樸素一點也好,免得招了人的眼。

又問小華道:“那天那個李春桃,現在怎麼樣了啊?”

“說是她的肩胛骨粉碎性骨折,要動手術,額頭已經縫了19針,那天她摔下來,恰好磕到一塊石頭的邊緣了。”

秦羽皺了皺眉道:“她家裡來沒來鬨你啊?”

許小華想了一下,還是和媽媽說了李全友和王楨來廠裡鬨的事兒,末了道:“那天是慶元哥和小箏姐、心怡他們幫的忙,把人趕走了,昨天廠裡人事和我說,這事廠裡已經和李家協商好了,由廠裡出於人道主義的角度,給報銷醫藥費。”

秦羽聽到徐慶元也在,有些訝異地道:“那天慶元不是中午就和你一起走了嗎?”

許小華搖頭道:“沒有,他去給我買了一支鋼筆,說是生辰禮物。”說著,從包裡把鋼筆拿給媽媽看。

秦羽看了一眼,就笑道:“這筆可不便宜,西四商場裡,要18塊錢一支呢!”

許小華驚得嘴巴微張,“那可抵得上我一個月的工資了。”她知道這筆不便宜,但是不知道會這麼貴!

秦羽點頭,“慶元這回確實是破費了些,下回我和他說下,你們年紀還小呢,不必這樣。”考慮到徐家如今的處境,秦羽也擔心徐慶元手頭會拮據,但這到底是徐慶元對女兒的一片心意,笑道:“既然是送的生辰禮,你就安心收著吧!”

想著,等回頭徐曉嵐來了,她私下和徐曉嵐商量下,以後要不要由他們出面,幫扶一下徐慶元大學最後半年的生活費?

理了理女兒的頭發道:“小花花,等慶元姑姑來了,你也和慶元去拍個合照吧?”從女兒拿出那支鋼筆來,秦羽就覺得,有些事情,或許已然在不知不覺之中,發生了變化。

她對這變化,倒並不排斥。

許小華臉上微紅,她知道,這個年代的新人,都會去照相館照一兩張相,有些猶豫地道:“媽,我和慶元哥隻是走個形式而已。”

秦羽看著女兒低垂的頭頸,面上不動聲色地道:“拍個照而已,你這個年紀,就該多照幾張,以後也是回憶。”萬一以後真成了,那她女兒連一張訂婚照片都沒有,她可不樂意。

就是不成,這照片撕了就是,左右就是一兩塊錢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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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徐慶元壓根不知道,秦羽已然盤算著,撕他和小華的照片,他正在郵局裡,準備給爸爸的單位打電話,從窗口遞了一個號碼給話務員,“你好,麻煩幫忙打下這個電話。”

十幾分鐘後,那邊才接通,是他爸爸接的,“同誌,你好,我是徐佑川。”聲音有些疲憊,像是好些天沒睡好覺一樣。

“爸,是我,家裡最近還好吧?”

聽是兒子,徐佑川立即精神了一些,“還好,慶元,你姑姑下周會去一趟京市,商量你和小華的婚事,這事是你爺爺的遺願,還是早些定下來為好。”

徐慶元卻從這急迫的安排裡,敏銳地聽出一點不對來,握著話筒的手,稍微緊了一些,“爸,我學校的課程已經結束了,我過些天回去一趟,家裡有人嗎?”他和小華的訂婚,本來是安排在正月裡的。

那邊的徐佑川忙道:“不用,不用,你媽要來霍縣這邊,家裡沒人呢,你在京市好好待著吧!”頓了一下又問道:“你身上錢夠不夠用?”

“夠了,爸,你不用擔心,生活費沒有問題。”

徐佑川應了兩聲:“那就好,那就好,有事兒的話,給家裡……給你姑姑單位打電話,我最近要下基層,怕是接不到你的電話,你媽向來又是個愛著急的性子,遇到點事兒就急慌慌的,你找你姑去!”

徐慶元握著電話的手,不由緊了緊,還是忍住沒問,應了一個:“好!”

徐佑川像是有些遲疑地道了聲:“慶元,再見!”

“爸,再見!爸……”

電話那頭的徐佑川笑著問道:“哎,慶元,怎麼了?”

“爸,你多注意點身體,不要太累了!”

“哎,好!”

等掛了電話,徐慶元終於確定,家裡確實是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