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初雪(1 / 1)

因為孫女和小兒媳都不在家, 沈鳳儀中午和林姐就簡單地燉了個豆腐白菜,蒸了點米飯,眼看著飯菜快好了, 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林姐忙去開門,不想門一打開, 外頭站著的是許呦呦。

林姐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笑道:“是呦呦啊,找你奶奶嗎?”準備讓人進來的時候,想到前兩天聽到的, 沈姨和葉姨的對話,林姐又踟躕了下。

“呦呦, 你等下哈,我去喊下你奶奶!”

許呦呦一聽這話, 就知道林姐的意思,淡笑著道:“那麻煩林姨了, 我先去把奶粉和水果放到客廳裡。”

林姐進她執意要進來, 也不好說攔阻的話。趕忙到廚房裡,喊了聲:“沈姨, 是呦呦呢, 提了很多東西過來。”

沈鳳儀一邊看著爐子上的火, 一邊淡淡地道:“聽到了,就說我不在, 小林,搞好了咱們就吃飯吧!”

話音剛落,放好了東西的許呦呦就到廚房來了,嬌嬌地喊了一聲:“奶奶!”仿佛前些天的齟齬, 根本沒發生一樣。

沈鳳儀眼皮都沒抬一下,“受不起,哪來的回哪去吧?你和這個房子,還有這個房子裡的人,一點關係都沒有。”曹雲霞那樣糟踐她的孫女兒,怎麼還有臉讓自己的女兒,再踏進這個門來?

難道是覺得她們許家一家子都是泥捏的人,任憑彆人搓圓搓扁嗎?

許呦呦一路來,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此時聽到奶奶的話,也不以為意,面上卻有些委屈地道:“奶奶,這個房子是小花花的,我知道,我不是為這個來的,您老人家疼了我這麼多年,是真心將我當孫女疼的,我都知道。先前的事,是我和我媽媽不對,我特地過來給您賠禮道歉的。”

沈鳳儀無動於衷,臉色冷冷地道了一句:“不必。”

許呦呦並不氣餒,再接再厲地道:“奶奶,您生氣是應該的,先前我不該站在我媽媽這邊,不替您老人家說句話,但是我也是沒辦法,我媽媽又有了身孕,您知道的,她和爸爸這些年來,一直都想再要個孩子,我也是怕我站您這邊,把她氣到了。”

沈鳳儀見她拿胎兒做筏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怎麼,這個孩子現在沒了,你就不需要護著你媽媽了嗎?”

許呦呦一噎,她想不到,老太太竟然已經知道媽媽流產的事。

轉而低著頭道:“奶奶,我正想著怎麼和您開口呢!這事給我爸媽打擊都不輕,醫生說,我媽的身體,這輩子都不適合再懷孕了。”

沈鳳儀毫無反應,見爐子上的豆腐白菜燉的差不多了,招呼林姐道:“小林,咱們先吃飯吧!”

這是準備晾著許呦呦了。

許呦呦終於著急了些,很快就有了主意,“奶奶,我這次回來,是有個事想請您幫忙的。”

也不等老太太回應,立即開口道:“我媽這是第四次落胎了,醫生囑咐小月子要做好,我最近要出差,沒辦法在她跟前照顧,我爸……我爸一個人手忙腳亂的不說,他最近因為家裡的事,人也很消極,我怕再這麼下去,不說我媽了,就是我爸身體都要吃不消。您知道的,他工作上一直親力親為,每到年底的時候,越忙得像個陀螺一樣轉……”

在許家生活了這麼多年,許呦呦心裡清楚,老太太是很看重和依賴這個長子的,不然這麼些年,也不會對她媽媽這般忍讓。

她絮絮地說著,絲毫沒注意到,白菜豆腐氤氳的熱氣後面,老太太的臉早就鐵青,等許呦呦說完,盯著許呦呦的臉道:“哪來的第四胎,你媽媽先前不就你一個孩子嗎?她多出來的一個是誰的?”

許呦呦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下子被打岔,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是誰的?”

老太太和她算道:“你媽媽剛來許家那一年,小產了一次,第二年小花花走丟後,她又小產了一次,前兩次都是我照顧的,現在是第三次,我姑且算這三次都是懷安的,那還有一次呢,是誰的?”

老大和曹雲霞結婚之前,把她的情況也和家裡交代過,讀書的時候被學校一個男教師哄得結了婚,呦呦五歲的時候,那個男教師老家的原配找了過來,曹雲霞才知道人不但結婚了,老家還有好幾個娃。

當即和人離了婚。

沈鳳儀當時雖然有些不願意,但是老大說,這件事情裡,曹雲霞是受害者,她並沒有害人的想法,隻不過因為天真和懵懂,被人騙了而已。這些年,曹雲霞一直帶著女兒獨居,自己在鄉村小學裡當老師,用微薄的工資養自己和女兒,本性還是堅韌和善良的。

她當時聽著,也覺得曹雲霞不容易,在這種情況下,還堅持拉拔著女兒長大,覺得這女的,心還是軟的。

女人隻要品性沒問題,過日子就不會出大錯。

再加上老大三十多歲了,一直沒成家,她怕錯過了這樁婚事以後,老大成家的事更不知道何年何月,也就鬆了口。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是問了老大的,曹雲霞和前頭那個有幾個孩子,她擔心要是還有孩子在前頭男人那邊,以後倆人一輩子都牽扯不清。

老大明確地告訴她,曹雲霞隻有一個女兒,一直帶在身邊養著,今年已經十歲了。

她當時留了個心眼,還特地問了一句:“倆人在一起生活了五六年,怎麼就一個孩子,是不是身體不好?”

老大說:“雲霞說,她當時生女兒的時候,大學還沒畢業,想著在學業上更進一步,那幾年就沒有再要孩子。”

時隔多年,沈鳳儀對這件事還記得清清楚楚。

她記得,曹雲霞第一次小產的時候,懷安不在家,也是她陪的曹雲霞去醫院,醫生問是第幾胎的時候,曹雲霞明明白白地說的二胎,前面隻有一個女兒。

此時,對上老太太銳利的眼神,許呦呦才猛然發覺,自己剛才說錯了話,忙糾正道:“奶奶,是我說錯了什麼嗎?我媽媽這是第三次小產。”

沈鳳儀冷冷地望著這個疼了十一年的姑娘,隻覺得這個孩子和她母親一個樣,嘴裡沒有一句真話,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對她這個老太太有幾分真心。

“說吧,你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

許呦呦見老太太沒有追問,以為自己蒙混過關了,忙道:“奶奶,我爸那邊忙不過來,我想著,能不能請林姨過去幫忙幾天?”

一旁的林姐聽到要她過去幫忙,就有些著急起來,曹雲霞的脾氣可不算好,這還坐著小月子,怕是比往常更難伺候些,正要說沈姨這邊離不開人,就見沈姨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林姐的心,立即就穩了下來,安心地看顧著爐子上燉的白菜豆腐來。

沈鳳儀一雙略有些渾濁的眸子,靜靜地望著許呦呦,“還有彆的困難嗎?”

許呦呦見奶奶雖然冷著臉,但不像是特彆排斥的樣子,她心想,奶奶定然還是心疼爸爸的,醞釀了許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奶奶,我們現在租的房子比較小,才二十來平,一室一廳,隻能放得下兩張床,我想著,等林姨過去了,我能不能搬回來住一段時間。”

怕奶奶不同意,又補充道:“奶奶,我就暫住個把月,等我媽媽小月子結束了,我就搬回去。”許呦呦想,再過個把月就過年了,奶奶總不至於在正月把她趕出門。

過了正月,她和吳慶軍的訂婚儀式,定然也辦好了。

沈鳳儀聽她說完,心裡都不禁要為這個養了十一年的姑娘豎大拇指,真是一環扣一環,她一開始,還真隻當是曹雲霞那邊缺合適的人照顧,這姑娘是心疼自己媽媽呢!

沒想到,這姑娘的最終目的,還是她名下的這套房子。

許呦呦說完,見老太太不說話,一說明亮的瑞鳳眼,滿含期待和懇求地看著她,“奶奶,我就隻住一個月,我媽媽出了小月子,我就搬走。”

沈鳳儀現在隻覺得,這個姑娘滿口謊話。不輕不重地道:“呦呦,我和你繼父算分家了,你繼父今年也有45歲,他的小家庭,難道還要我這個老婆子幫襯嗎?華國怕是沒有哪一項法律法規規定,我這把年紀,還得照看兒子、照看兒子的繼女吧?”

“繼父”“繼女”這倆個詞,瞬間像兩盆冷水一樣,把許呦呦從頭澆到尾,“奶奶,您怎麼說這種話,我……”

沈鳳儀搖搖頭道:“呦呦,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從大家族裡走過來的,你那些伎倆,我老婆子看兩眼就明白了。”

面前的姑娘,頓時面紅耳赤的,沈鳳儀卻像沒發現一樣,自顧自地道:“一個人如果有點良心,也不好意思在對彆人造成傷害以後,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許呦呦的眼淚,頓時就有些忍不住,她一直以為,就算她做了什麼不合適的,奶奶也會看她是小輩的份上,不會和她計較。

自從跟著媽媽到了許家以後,她確實是將這裡當成家的,將面前的老人當成了自個的奶奶。

她在這裡度過了溫馨快樂的十二年。

可是現在,奶奶明晃晃地告訴她,她不是許家的女兒,隻是跟著她母親過來的繼女。

這個認知,讓許呦呦的眼淚立時就滾了下來,“奶奶,你怎麼會這樣狠心……”

她哭得很傷心,可是當她淚眼婆娑地抬頭看著奶奶的時候,發現奶奶的表情仍然是無動於衷,仿佛不明白、也不關心她在哭什麼、為什麼哭一樣。

許呦呦的心理防線,瞬間就被擊潰了,哭著道:“奶奶,我回來是想告訴你,我談了對象,我就要訂婚了,我想在出嫁前,再在您老人家膝下承歡一段時間,奶奶,你以前很疼我的,先前是我錯了,你不要和我計較,是我不懂事,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沈鳳儀搖搖頭,漠然地道:“呦呦,這些都和我沒有關係了,我也沒有責任教育你,回去和你媽媽說吧!”

在這一對母女身上,沈鳳儀是徹底認識了“升米恩、鬥米仇”這句話,這些年,許家可沒有誰虧待過她們。不說曹雲霞的歹毒,就是許呦呦,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姑娘,想利用許家的時候,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又是道歉又是懺悔,覺得許家沒有好處的時候,連“不姓許”的話,都能說出來。

沈鳳儀對她們是徹底寒了心。

許呦呦仍舊不死心,一下子趴在老太太的膝頭,拽著她胳膊道:“奶奶,你不要趕我走。”

沈鳳儀看了眼林姐,林姐立馬會意,把人拉了起來,然後直接攙扶著往門外去。

“呦呦,你媽媽最近需要人看護著呢,你先回去吧,你奶奶這邊,等過段時間,她消氣了再說。”

許呦呦不願意走,但她一個養尊處優長大的女孩子,壓根沒有林姐的力氣大,到底是被推著到了院門口。

許呦呦急得心裡火燒火燎的,這一次來鬨成這樣,要是都不能說服奶奶,那她後面就更沒有臉來了,情急之下喊道:“奶奶,你就是不看在我的面上,也至少心疼下我爸爸啊,他最近真的太累了,我怕他這樣,身體遲早會撐不下去。”

屋內的沈鳳儀朝林姐喊了一聲,“小林,關門。”

林姐忙應了下來,輕聲和許呦呦道:“呦呦,對不住,我先關門,要是把沈姨氣很了,回頭我倆都擔不了責任。”

話音剛落,院門就“哐當”一下,在許呦呦跟前關上了。

任憑她怎麼敲,院子內都沒有任何反應。

被許呦呦耽擱了一會,爐子上的豆腐白菜都燉的快乾了,林姐忙把鍋端了起來,沈鳳儀道:“沒事,就這麼吃吧,剛好我牙口不好。”

等給老太太盛了一碗米飯,林姐斟酌著道:“沈姨,聽呦呦的意思,懷安現在怕是忙不過來,您看,我要不要過去幫忙幾天?”

沈鳳儀搖頭道:“懷安有工資,真要是忙不過來,他會花錢雇人的,哪用得上來和我搶人,這都是曹雲霞母女倆的主意。”頓了一下又道:“我原以為,她們是覺得你脾性好,活也做得好,才動了這心思,後來才發現,許呦呦是想從這房子裡出嫁呢!”

林姐這時候才想起來,許呦呦說了要嫁人的事,奇怪道:“呦呦也才搬出去沒有多久,怎麼就找好對象了,還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先前可一點兒沒聽她提起。”

沈鳳儀冷笑了一下,語氣平靜地道:“誰知道呢,先前曉嵐上門來議親的時候,她說這說那的,就不說自己有對象的事,反而一味地強調徐家不對,這孩子精明著呢,一點兒不好的,都不往自己身上攬,我把話說在這裡,她遲早要栽一個大跟頭。”

許呦呦年紀還小,有些小聰明,就以為大家都不知道她打的什麼算盤。在沈鳳儀看來,許呦呦可能在同齡人之間,能混得風生水起,稍微經點事、有些閱曆的長輩,怕是都能將她一眼看穿。

她找的對象,要是普通人家還好,要是高門大戶的,那就是給她自己挖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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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小華上了一天的外語課,中午和同學們一起,在京大食堂吃了碗陽春面,8分錢,二兩的細糧票,也就是面條上撒點蔥花而已。

她本來有想去找徐慶元的,但是想著,要是人真回來了,肯定會請她吃飯,讓他破費不說,還要分他的糧票,就準備下午下課再去。

不成想,下午的時候,又下起了小冰雹,同學們都擔心回去的公交擠不上,老師就提前一個小時下課了,約好下個周末再多補一個小時。

許小華從教室裡出來,猶疑了下,還是準備先回去,還書的事不著急,要是耽誤了公交車,她回家可得受苦了。

正準備抬腳朝京大正門口去,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她:“小華!”

聲音還有點熟悉,許小華以為是一起上課的同學,不想轉身就看到徐慶元撐著一把傘,站在後面的走廊下面,人看著比先前在安城的時候,還要瘦削些。

許小華忙應道:“慶元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徐慶元走近才道:“有幾天了。”

“我本來準備今天去找你還書的,沒想到眼看著要下雪了,怕趕不上公交車,這回碰到你剛好,不用再跑一趟。”

徐慶元伸出去的手,在聽到她說最後一句話後,又縮了回來,“下周再帶給我吧,這書能看兩三個月,不著急還,你再翻翻。”

“哦,那好吧!”

徐慶元又道:“眼看著要下雪了,我送你回去吧!”

許小華是知道,他平時一般都是待在實驗室裡的,有些奇怪地問道:“你今天不忙嗎?不會耽誤你的時間嗎?”

“不會,”頓了一下又道:“我想著,回來也要去你家一趟,和你奶奶道個謝。”

聽他這樣說,許小華就沒有推辭。

倆人剛走到大門口,就遇到了從外面回來的劉鴻宇,老遠地就和徐慶元揮手,“元哥,你這是去哪啊?”說著,又像是才看到旁邊的許小華一樣,“是咱妹啊,今天過來上課嗎?”

許小華先前和劉鴻宇打過一次照面,也算認識,微微笑道:“是的,慶元哥說要下雪了,送我回家。”

劉鴻宇忙道:“應該的,應該的,路要是結冰了,就不好走,摔一跤可不輕呢!”不動聲色地望了徐慶元一眼,又和許小華道:“妹妹下周再來上課,就來找我們玩,元哥平時忙著做試驗,沒有時間,我閒著呢!”

許小華見他這樣熱情,笑問道:“劉大哥,為什麼你不忙啊?”

“嘿,因為我的誌向是當一個作家,作家不就是要多跑跑,多想想,積累點創作素材嗎?所以我閒著呢!”

許小華覺得這個人還挺好玩的,笑道:“那好,那下回我要是來的早,就找劉大哥帶我逛逛。”

劉鴻宇忙道:“一言為定啊!誰不來誰是小狗!”

“好!”

徐慶元淡淡地瞥了倆人一眼,提醒道:“下雪了,鴻宇,你先回宿舍吧,我得和小華去坐公交了。”

劉鴻宇笑道:“好嘞,妹妹下周見!”

“下周見!”

劉鴻宇見元哥頭也不回地走了,心裡覺得好笑,一路跑回宿舍,迫不及待地和室友們分享剛剛的小插曲,“你們是沒瞧見,我說下周帶咱妹玩,元哥的臉瞬時都黑了。”

方以安放下手裡的書,有些好笑地道:“鴻宇,你不要誇大其詞,元哥先前都說了是親戚家的妹妹,這個姑娘才十六七歲吧?初中才畢業?你也真能想。”

劉鴻宇見他不信,有些著急地道:“你們彆不信,我可是在好幾百本小說裡浸染過的人,對於男女之間懵懂的情愫,可不會分析錯誤。”

方以安還是不信,搖搖頭道:“話彆說得太早,也許元哥就單純是看你不靠譜,不想妹妹和你過多接觸呢!”

一旁一直不作聲的喬遠誌點頭道:“說得有道理。”

劉鴻宇見這倆人就是不信,氣急敗壞地道:“你倆等著吧,總有一天你倆會發現,自己是錯誤的,還錯得相當離譜!”

這邊,許小華剛上公交車,就問徐慶元道:“劉大哥看起來像是有點不務正業,那他的功課會不會掛科啊?”

徐慶元搖頭,“不會,他有分寸。”

許小華點點頭,真心誇了一句,“那還挺厲害的。”那劉鴻宇自詡要當作家,在許小華的印象裡,說這話的人都有點不靠譜。本來以為,這人的功課是一塌糊塗的,沒想到還挺有自律的。

徐慶元張了張嘴,想說劉鴻宇的功課也就剛到及格線以上,算不上厲害。但是這句話聽起來,有幾分幼稚,到底咽了下去,沒提。

四十分鐘後,公交車在白雲胡同附近停了下來,小雪忽然變成了鵝毛大雪,伴隨著忽然而來的狂風,徐慶元撐著傘,讓小華走在他裡側。

許小華見他一半身子都在傘外,雪花簌簌地堆在他的肩膀上,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的粗呢大衣,許小華覺得,這一小會兒他的肩膀就得被雪打濕,拉著他胳膊道:“慶元哥,這麼一小截路,咱們跑吧!”

徐慶元應道:“好,那你拉著我胳膊,當心摔跤了。”

從車站到白雲胡同,也不過一裡的路,倆人小跑到胡同口,風勢頓時小了,許小華才喘著氣道:“這裡好多了,剛才耳朵都凍麻了。”

徐慶元點頭道:“還好回來的早,要是晚回來,你今天怕是得堵在半路上了。”他這一說,許小華才發覺,地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積雪,忙道:“那你快回去吧,下回再來看我奶奶。再耽擱,你今天晚上得困在半道上了。”

徐慶元聽見讓他下回再來,微微笑道:“好,小華你幫我和奶奶說一聲。”

“哎,好!”

等見徐慶元轉身走了,許小華也往家走,她臉上裹著圍巾,又低著頭,腳步匆匆的,壓根沒注意到前面是否有人,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啞著聲音喊她:“小華!”

許小華抬頭一看,發現是許呦呦,眼睛紅通通的,臉色有些慘白,頭發上還有一點沒消融的雪花,像是在這邊等了很久一樣,有些奇怪地道:“你怎麼不進去?”

許呦呦望著她,苦笑了一下道:“奶奶……不給我進去。”她確實等了很久,等得身上都冷得直哆嗦,現在說話都有些打顫。

許小華沉默了一下,沒想到奶奶這樣果決,見許呦呦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那你在這,是等我嗎?”

許呦呦點點頭,搓了搓通紅的手,輕聲道:“小華,先前的事是我媽媽不對,我代她向你道歉,我媽媽因為生育一直不順的緣故,前些年人有些極端,才做了很多錯事。”

說著,低了頭道:“實話說,那時候我剛來許家,就很喜歡你這個妹妹,你心地善良又活潑,把你的糖果、玩具一股腦地往我懷裡塞,我特彆高興,有一個這樣的妹妹……”

她說的聲情並茂,許小華卻平靜地打斷她道:“不好意思,我都不記得了。”

許呦呦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那時候那麼小,肯定是不記得了。小華,你能回來,我真的特彆高興,我一直希望能彌補童年的遺憾,我們以後能做一對好姐妹。”

這話,許小華也覺得需要打折扣,她回家第一天,奶奶一大早到車站去接她,她到家了,許呦呦還睡著回籠覺。

雪花落在脖子上,冷得讓人發抖,許小華不想聽她說些有的沒的,出聲問道:“你今天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許呦呦忙點頭,“是,小華,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小華,我媽這一胎又小產了,最近在家裡坐月子,我們想請個保姆來幫忙照顧,現在住的地方實在太小了,隻能放得下兩張床,所以我想,能不能先回來住個把月?”

見許小華沒打斷,繼續道:“小華,你可能知道,因為我媽媽的緣故,奶奶連我都不待見了,可是我畢竟在許家生活了十多年,這麼多年來,是真的將奶奶當做自己的親奶奶的。我……我明年可能就議親了,我想著,能在出嫁之前,在奶奶膝下多孝敬一段時間。”

許小華還沒從曹雲霞又小產的事情中回神,就聽到許呦呦說“議親”,驚得抬頭看了眼這人,完全沒想到她和吳慶軍發展得這樣迅速。

許呦呦見她瞪圓了眼睛,像是被驚到一樣,面色微微發紅道:“議親的對象,你先前也見過,就是空軍部隊的吳慶軍同誌。”

許小華輕聲問道:“這事,大伯知道嗎?”

“還沒到見家長的那一步。”

許小華立即明白過來,大概是自己這隻蝴蝶,無意中煽動了翅膀,讓劇情加速發展了。

沉默了一會,回道:“我想你站在這裡,這些事肯定也已經和奶奶說過了,她老人家說不行,我也沒辦法。”

許呦呦沒想到許小華會一口回絕,皺眉道:“小華,你真的不願意幫我嗎?”

許小華回了一句:“抱歉!”

“小華,你不能這樣,在你沒回來之前,這也是我的家,因為你和我媽媽的事,我現在沒有家了,我隻不過是想回來住個把月,陪陪奶奶,這也不行嗎?”

許小華抬眸,平靜地道:“你可能忘了,在你沒來之前,這裡就是我的家,我從來不曾占了屬於你的那一份東西。”

說到這裡,她索性問出了心底深處的一個疑問:“你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麼你媽媽要這麼針對我嗎?難道一個五歲的孩子,真的能對她做出什麼不可饒恕的事嗎?你也覺得這說法很荒謬對不對?”

許呦呦微微撇過了眼睛,“小華,對於我媽媽的過激行為,我向你道歉。”

許小華點頭,望著她的臉,緩聲道:“你當然應該向我道歉,她做這些難道不是為了你嗎?她不想你顯得寄人籬下,就把我搞丟了,你成了家裡唯一的孩子。這叫什麼?有一個成語,你讀書比我多,總該知道的。”

鳩占鵲巢。

許呦呦渾身一震,“小華,你怎麼會這麼想?”

許小華覺得這問題有點好笑,“我這麼想有什麼不對嗎?你剛才不也說,因為我回來了,所以你沒家了?許呦呦,請你搞清楚,這裡從始至終,一直都是我的家!”

許呦呦沒想到這個妹妹,嘴巴這麼厲害,冷著臉,淡淡地道:“抱歉,今天是我唐突了,我沒有想過,你心裡一直是這麼想我的。”

許小華回道:“不能說一直,你剛才不也說,我小時候對你很好,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一股腦地往你懷裡塞嗎?許呦呦,我們姐妹倆鬨成今天這個局面,到底是誰的問題,我想你心裡比我有數。”

許呦呦頓時啞口無言,匆匆道了一句:“打擾了!”就快速跑出了胡同。

許小華連頭都沒回一下,往前走了幾步,拉了拉院門上的環首,喊了聲:“奶奶,我回來了!”

沈鳳儀聽到動靜,趕忙來開門。看到孫女頭上、圍巾上都是雪,忙問道:“凍壞了吧,怎麼這麼一小截路,落了這麼多雪。”

許小華沒提許呦呦的事,笑著回道:“忽然就下大了,今天是徐大哥送我回來的,他本來說要來看看你,我看雪這麼大,怕他回去沒車,讓他趕緊趕公交回去了。”

聽到徐慶元,沈鳳儀笑道:“你不要怕麻煩他,咱們倆家也是故交,下回遇到下雨下雪的天氣,就喊他幫忙送一送,不然這麼遠的路,我還不放心呢!”她家小花花這回願意和他訂親,可是夠義氣的了,沈鳳儀自覺,麻煩徐慶元這麼點小事,不算什麼。

“好的,奶奶!”

此時的許小華完全沒預料到,她這隻蝴蝶的翅膀,在這個冬日初雪的日子裡,又無形中煽動了一下,許呦呦被她刺激得轉身就去找吳慶軍求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