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未雨綢繆(1 / 1)

許懷安趕忙問女兒, “呦呦,怎麼回事啊?”

許呦呦有些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昨晚上媽媽心情不好,還非要等爸爸回來, 她煮了面條, 哄著媽媽吃了以後, 自己就去睡覺了。

半夜忽然聽到媽媽的尖叫聲,一睜眼就看到媽媽一手是血, 很害怕的樣子。立即就套了衣服, 跑去隔壁喊人幫忙了。

許懷安聽女兒說完以後,又問道:“醫生怎麼說?”

“說是大出血, 具體原因不知道。”許呦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心裡影影綽綽地懷疑,可能和先前的藥物有關。忽然又覺得,可能是媽媽最近情緒起伏波動過大。

正想著,手術室的門忽然開了,一個護士拿了一份材料過來,讓她們簽字,又問道:“孕婦有不良孕史嗎?她現在大出血的原因還不明確,你們家屬要是知道情況的話,要如實告知,不要隱瞞。”

許懷安忙道:“有, 流產了兩次,不過都是小月份的,兩三個月左右,都是意外流產。”

旁邊的許呦呦,想到護士的那句“不要隱瞞”,猶豫了再次, 還是不敢拿媽媽的安全打賭,支支吾吾地補充道:“不,三次,還有一次是六個月左右。”

護士忙記錄了下來,“就這三次嗎?”

許呦呦肯定地道:“對!”

等護士進去了,許懷安望著女兒,輕聲道:“什麼時候的事?”

許呦呦低聲道:“大概我五歲的時候,是我生父的孩子。”又怕爸爸多想,描補道:“那個孩子,我媽媽一想起來就要哭,所以後來我們都不願意再提了。”

許懷安望著手術室門口亮著的燈,忽然覺得夫妻十多年,他其實對曹雲霞並不了解多少。

一直到五點多,手術室的門才開了,許呦呦忙上前問道:“醫生,我媽沒事吧?”

醫生開口道:“沒有大問題,意外流產,流產原因暫不明了,可能是習慣性流產。”頓了一下又道:“患者已經清宮了三次,並且年齡也很大了,我們建議不要再妊娠,大概率還是留不下來的,你們家屬要好好地做下患者的思想工作。”

說著,還輕輕看了眼許懷安。

像是認為,患者這麼大年紀還要生育,是丈夫逼迫的一樣。

許懷安木木地點頭應了下來,“好的,謝謝醫生。”

曹雲霞被推出手術室不久,可能由於過於疲憊,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許呦呦這才問道:“爸爸,媽媽小月子至少要做一個月,要不要請個保姆過來幫忙?”她和爸爸都有工作,不可能一直在家裡陪著媽媽。

再者,媽媽現在情緒不穩定,她也不放心媽媽一個人在家。

許懷安點點頭,“我回頭去街道辦那邊問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許呦呦望著父親道:“爸,那你最近回來住嗎?”

許懷安愣了一下,繼而點了點頭,“回來。”

許呦呦頓時鬆了一口氣,“那我就去單位宿舍住,加上保姆的話,咱家怕是住不下。”

許懷安不置可否。

許呦呦望著爸爸,總覺得他好像一個人陷入了某種思緒裡,並沒注意她在說什麼一樣,一時也就住了嘴。

**

周三一早,開早班班會的時候,許小華就被舒雯雯點名道:“許小華,你今天換個區域,到一區去。”

一區是直線型噴洗機,這個許小華操作了幾天,已經很熟練了,這些天舒雯雯就是在邊上看著,也沒找到一次打她手背的機會。

一區是旋轉圓盤式洗滌機,操作要複雜很多。

許小華合理地懷疑,舒雯雯這是耐不住,又想給她一個教訓。但是她知道,作為一個空罐車間門的操作工,熟練地操作這些機器,是最基本的技能。

是以,雖然明知舒雯雯不懷好意,她還是笑著點頭道:“好,那麻煩舒班長指導了。”

舒雯雯冷著臉,點了點頭,“快去準備下,到一區那邊等我。”

許小華忙應了下來,等散會後,就被同車間門的謝心怡拉住,壓低了聲音問道:“我進廠一年了,工作區域都沒調動過,你這才來幾天啊?”

又叮囑許小華道:“你今天可小心點,彆被熱水燙到手了,它那個熱水和咱們的不一樣,從各個地方噴射出來,如果有罐子倒了還是怎麼地,你千萬不要直接用手去扶。”

謝心怡長得白白胖胖的,五官很好看,是很明麗的長相,今年剛好十八歲,因為媽媽身體不好,高一剛上完,就頂崗進了罐頭廠,平時和許小華倆個都負責一區的直線式洗滌機,她是個小話癆,休息時間門,就愛拉著許小華聊天。

她還愛吃,每次吃完自己的一兩飯,都還覺得肚子在咕咕叫,但是每個人的糧票又是有限額的,她家隻是普通工人家庭,不可能天天買副食品吃,吃不飽也隻能忍著。

許小華發現後,分了好幾次飯菜給她。

此時,謝心怡憑著直覺問道:“小華,你和我說句老實話,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啊?”一般來說,旋轉式洗滌機那邊,都是老操作工負責的,小華這才來幾天啊?

許小華苦笑道:“我不知道啊?我才來,平時也就和你聊幾句,車間門的人都認不全呢!”

謝心怡拍了拍胸脯道:“這事交給我,等中午的時候,我去給你問問。”

許小華見她這樣仗義,忍不住笑道:“也不一定,可能就是班長的臨時起意,倒讓你白忙活一場。”

謝心怡笑道:“你彆多想,就是和人多說幾句話而已,又不費什麼神。”

等到了旋轉圓盤式洗滌機那邊,舒雯雯難得有耐心地提點她怎麼操作,有一瞬間門,許小華都覺得,謝心怡說的燙傷,可能是過於多慮了。

畢竟舒雯雯名義上還是她的師傅呢,最多打打她的手背,總不會下這種狠手的。

不曾想,十分鐘後,當一個玻璃罐子在圓盤上摔倒的時候,舒雯雯又猛地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愣著做什麼?不知道扶一下嗎?這是玻璃罐,要是摔下去就碎了,怎麼你想賠嗎?”

許小華忍著心裡的寒意,側身問她道:“班長,怎麼扶?”

“怎麼扶,你沒長手嗎?”舒雯雯皺眉望著她,又問了一遍道:“你還真沒長手嗎?”

許小華直直地望著她道:“不好意思,我覺得我的手夠不到,班長,你的身高比我高,麻煩你夠一下可以嗎?”

舒雯雯一噎,臉上頓時通紅,從旁邊的角落裡,拿了一個木製工具來,把那個玻璃罐給夾了下來。

全程沒有再說一句話,許小華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喊了一個老操作工過來指導許小華。

中午休息的時候,許小華剛出車間門,就被謝心怡一把拉住,“怎麼樣,沒被燙到吧?”

許小華搖搖頭。

謝心怡剛鬆口氣,就見小華垂了眸子,輕聲道:“心怡,還好你提醒我了,班長讓我用手去扶,我說我手臂短夠不到,麻煩她幫忙一下。”

謝心怡的眼睛,立時瞪得圓圓的,有些後怕地道:“她膽子這麼大啊?那都是滾燙的水啊,你要是真一時情急伸了手,燙傷落疤不說,至少得請一周假呢,你這工作怎麼辦?”畢竟許小華隻是臨時工,又才剛來沒幾天,廠裡給不給她留工位都難說。

許小華也有些後怕地道:“還好你提醒我了。”不然,當時舒雯雯那急切又憤怒的語氣,她很容易著急,一急之下,極有可能會伸手過去扶。

現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厚,一旦真伸了手,滾燙的衣服貼在身上,脫都來不及。

謝心怡道:“舒雯雯膽子也太大了點,你剛來,她沒理由這麼針對你啊?我最多以為,你活做不好,她嘴上罵你幾句,或者借機打幾下你的手背。”

她正說著,就聽小華問她道:“這事,人事那邊管嗎?還是工會會管?”

謝心怡愣了下道:“應該都會管,就是沒人去反映過,你知道的,她們隻能欺負一下新員工和臨時工,這些都是沒根基的,就是被欺負了,也隻能吃啞巴虧。”

許小華卻覺得,舒雯雯的做法,已經涉嫌傷害她的人身安全了。

一旁的謝心怡勸道:“小華,咱們以後放機靈點,你不要硬碰硬了,你能進廠來,大概家裡也費了不少力氣吧?你就是去說,沒有人證、物證,廠裡可能也不會把她怎麼樣。”

頓了一下又道:“你要是覺得心裡憋著氣,我去給你問問,她這回為的誰,為的什麼事,故意針對你?”

許小華開口道:“我可能猜到一點點,她想把自己的侄女介紹到空罐車間門來,我先前聽說,她侄女原本是下個月要來的,可能我來這邊,她侄女就沒位置了。”

謝心怡聽小華提到舒雯雯的侄女,微微撇嘴道:“不會是舒青梅吧?她動這個腦筋,不是一回兩回了,廠裡人事部那邊,一直沒有答應。”

“你認識?”

謝心怡點頭,“認識的,咱們廠夏秋季節,忙不過來的時候,會大量聘用臨時工,但是這些都是短期的,乾個幾天,至多一個月那種,旺季過了,就都遣散了。去年舒青梅就來乾過,手腳慢不說,你問她什麼,她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

謝心怡說著,自己也反應了過來,“她這是把氣撒到你身上了?還是覺得,把你趕走了,她侄女就有機會了?”

倆人一邊聊著,就到了食堂這邊,剛在窗口排好隊,許小華就看到了梁安文,忙喊了一聲:“梁姐姐。”

梁安文微微笑道:“小華,工作還適應嗎?”

許小華點頭,“都挺好的,直線式洗滌機那邊,已經操作的算熟練了,今天班長把我調到了旋轉圓盤洗滌機那邊。”

她剛說完,旁邊的謝心怡心裡忽然一動,接話道:“梁乾事,你不知道,今天小華可險了,說出來,你都要嚇一大跳。”

“哦,怎麼了?”

謝心怡忙道:“她今天剛到一區那邊,然後圓盤上有個玻璃罐子倒了,給班長嗬斥了一聲,問她怎麼不扶一下,她真要拿手去扶呢,幸好抬手的時候,發現那玻璃罐子離得遠,她夠不到,喊了一邊的班長幫忙。”

梁安文一聽就明白,這又是老師傅故意給新人使絆子,就是這事可大可小,要是真把人燙傷了,單位裡可脫不了乾係。再者,許小華還是曲廠長那邊安排進來的,舒雯雯的膽子也太大了點。

在食堂裡,梁安文沒有把話挑明了說,隻是叮囑許小華道:“你剛來,遇到事情不要著急,多問問人,要是你們班長忙不過來,就問問彆的老工人。實在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到我們這邊來反應,知道嗎?”

最後一句“知道嗎?”是望著許小華的眼睛說的,許小華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讓自己真被惡意刁難了,就及時去反應。

忙道:“明白了,謝謝梁姐姐。”

很快就到了許小華打飯,等坐下來後,許小華忙和謝心怡道謝,“心怡,你剛剛反應真快,明天請你吃雞腿!”

聽到好吃的,謝心怡立即露出了兩顆小虎牙,想要客氣兩句,又實在是受不了香噴噴的雞腿的誘惑,乾脆就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訴了許小華:“你可能不知道,梁乾事平時很願意幫助工人,她丈夫是市委秘書處的秘書,她可不怕廠裡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你既然認識她,以後多走動,準沒錯。”

許小華忍不住誇道:“心怡,你真是個小百事通,咋啥都知道。”

謝心怡笑道:“你忘了,我媽就是這個廠的老工人,我進來之前,我媽把裡頭的關係都和我說了。”

許小華見小姐妹這麼幫忙,準備晚上回去就和奶奶說,雞腿給她留著。

下午四點,許小華準時下班。剛到家,就發現奶奶在準備晚飯了,忙和奶奶說了,要給單位的小姐妹帶個雞腿的事。

沈鳳儀樂嗬嗬地問道:“怎麼,這姑娘給你幫忙了?”

許小華沒敢說,今天自己差點被燙到的事,隻是道:“我剛去,很多事搞不清楚,都是她和我說道的。”

沈鳳儀點頭道:“那奶奶給你留著,和同事處好關係沒錯,奶奶以前也在單位工作過,知道哪裡都會欺生,你才去,不要覺得不好意思,遇到有不會的就多問問。”

又問孫女道:“是從今天晚上開始,要去上課了吧?”

“是,奶奶,七點到九點呢!”

“你下課以後,不要急著回來,就在廠門口等著我們,我和林姐去接你。”

許小華這時候才發現媽媽不在家,“我媽今天去教育局還沒回來嗎?”

“回來了,又去車站買票了,說是準備明天回江城那邊,把工作調動的手續辦好。”

許小華點點頭。

祖孫倆正聊著,院門外響起來葉黃氏的聲音:“老姐姐,在家嗎?”

“在,在!”沈鳳儀一邊和孫女道:“你先去看書,一會飯好了,我再喊你,”一邊站起來去開門,“老妹妹,你家今天這麼早,就搞清爽了?”

葉黃氏笑道:“今天彥華說帶幾個菜回來,讓我蒸點米飯就行。”望了一下沈家的院子,“小華下班了吧?”

“嗯,剛回來,在屋子裡看書呢,這孩子把自己的時間門安排的滿當當的,白天上班,晚上上學,周末還要去京大學外語。”

葉黃氏笑道:“年輕人就怕不忙,忙點好,才有奔頭。”頓了一下,望著沈鳳儀的臉,有些猶疑地開口道:“老姐姐,有件事,我和你通個氣啊!”

沈鳳儀拿了一個小板凳給她,“咱們坐著慢慢聊,剛好我這裡還買了點新羊毛線,準備給小花花打件毛衣呢,你過來幫我繞個毛線團。”

葉黃氏見她這樣樂嗬嗬的,一時也不知道是該說,還是不說。

正為難著,就聽沈鳳儀問她道:“不是說有事兒嗎?怎麼這會又不說了?咱們倆還有什麼不能開口的?”

沈鳳儀想著,是不是葉家家裡頭錢不湊手,還是徐佑川那邊,托葉家帶什麼話來?

葉黃氏覺得也是,她們兩家相交多年,家裡什麼麻纏事,對方都知道,想來沈老姐姐,也不會覺得她這回多管閒事,開口道:“是和你家懷安有關的。”

沈鳳儀聽到長子的名字,微微愣了一下,“他出什麼事了?”手上的毛線團也不繞了,一臉緊張地看著葉黃氏。

葉黃氏心裡微微一歎,再是氣這個兒子,到底還是母子連心的。

“雲霞這一胎落掉了,這倆天人就在友誼醫院住著呢,我下午去那邊看我的老寒腿,碰到了懷安,就問了兩句。”

見老姐姐不吱聲,接著道:“是前兒晚上,忽然大出血,送到醫院去就已經落下來了。”

沈鳳儀沒想到,還真給她說中了,曹雲霞這一胎到底沒保住,一時心裡也有些五味雜陳的。

和葉黃氏道:“她自進門後,這是第三胎了,前兩次和這次情況也差不多,好好地,什麼事都沒有,忽然就出血,送到醫院就來不及了。”

緩了一下又道:“可能懷安這輩子就是命裡無子。”說著,又想起先前曹雲霞把自己小產,怪到小花花身上來的事,歎道:“這一回,我們可都離她遠遠的,我家小花花更是連她的邊都沒挨著,她可怪不到人了。”

葉黃氏又道:“雲霞這回做小月子,至少也得個把月,懷安那邊怕是忙不過來呢!”

沈鳳儀擺擺手,“老妹妹,我和你說句實話,她先前就是有恃無恐,知道我這個做母親的,舍不得兒子受苦、受委屈,不會真把她怎麼樣。我現在對這個兒媳,是徹底死了心,不想管了。”

葉黃氏聽她這樣說,也就沒有再說,轉而和她聊起毛衣織什麼樣的針法好看來。

等晚上吃完晚飯後,沈鳳儀把這事和小兒媳說了,“今天你葉嬸子說,是前兒晚上的事,人送到醫院,胎兒就已經落下來了,懷安這輩子到底是沒有兒女緣分。”

秦羽聽見婆婆這樣說,想了想道:“媽,有件事,我一直沒敢和你說,怕你受不了。”

沈鳳儀苦笑道:“還有什麼是我受不了的?”倆個兒子之間門鬨得和仇人一樣,沈鳳儀大半輩子都沒想到,臨到老了,還要見他們兄弟倆個反目。

秦羽就把安眠藥的事,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點,“我想這回,可能也有藥物的原因,這藥估計有點副作用,就是我和小花花喝了摻著藥的奶粉,人都昏昏沉沉的。”

沈鳳儀微微閉了閉眼道:“真是該她的。”

她的聲音很輕,但是秦羽知道,就算後面大哥一家上門來跪著懺悔,婆婆也不會心軟了。

她馬上就要回江城那邊去,她不希望,大房趁著她不在的時候,借著小產的事,又把婆婆哄轉過來,再和她的女兒居住在一個屋簷之下。

但是見婆婆痛苦得臉都微微發抖,心裡也有些於心不忍,“媽,這事我想了好幾天,都沒敢和你說,您老人家心放寬些,九思在西北還惦記著您的身體呢!”

沈鳳儀點點頭,“我知道的,你明天要一早趕火車,先去睡吧!”

秦羽應了下來,等出了房門,隱約聽到婆婆壓抑的哭聲,心裡也有點不落忍,在門口站了一會,到底沒有再進去。

這件事,她原本確實是不準備告訴婆婆的,怕婆婆受不了,但是今天見婆婆提起許懷安沒有子嗣的事,有些傷感的樣子,她又不敢賭,婆婆會不會在這個時候硬得下心腸來?

第一天一早,秦羽抱了下嬌嬌軟軟的女兒,就動身去江城了,臨走的時候,叮囑她道:“有事就給媽媽打電話,單位裡,要是覺得做得不高興,有壓力,也不要勉強自己,我們再換個也行的。”

“好的,媽媽!你一路上注意安全。”

秦羽笑笑,“媽媽知道,媽媽一定會的。”和先前的很多次不一樣,這一回,她知道家裡還有女兒等著她回來,她的女兒還需要媽媽的保護和庇佑。

把媽媽送上了公交車,許小華看了會兒書,也準備去單位上班。

剛一出門,就遇到了葉恒,微微笑道:“你好,這個點去上學,不會遲到嗎?”

葉恒也笑道:“不會。”緩了一下,問道:“我聽我奶奶說,你平時下班了,還在家裡學習,我家裡還有一些高一和高一的課本,你要不要?要的話,我收拾出來拿給你。”

許小華沒想到這人這樣熱心,忙道:“那就麻煩你了。”雖然她以前上過高中,但是很多知識已經不記得了,特彆是物理、化學和生物這一塊,因為是文科的緣故,她以前對這幾科,完全都沒上過心,很多基礎知識都不記得了。

現在既然要學技術,基礎知識還是要打牢固的。

葉恒見她應了下來,心裡一鬆,“好,那我過倆天收拾好了,就給你送過去。”其實,昨晚聽奶奶說,她在家裡學習,他連夜就把以前的書給收拾了出來。

許小華倒沒多想,隻以為對方是看在幼年玩伴的份上,一時好心,客氣地道了聲:“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舉手之勞。”

倆人在胡同口分開,葉恒望著她的背影,隱隱覺得,自己終於邁出了第一步。

許小華這邊,一到單位裡,就遇到了她們車間門的統計員葉禾苗,笑著打了一聲招呼,“葉姐姐!”

葉禾苗見是她,微微笑道:“是小華啊,今天怎麼也來的這麼早?”

“我昨天被分到了一區,操作還不是很熟練,和李大姐約好了,今天來早一點,麻煩她再給我講講操作的注意事項。”李大姐是昨天舒雯雯指給她的老師傅,人挺和氣的。

葉禾苗聽她說起這事,眼神微閃了下,昨兒個吃飯的時候,她還聽雯雯抱怨,這個新來的許小華有些難纏,讓她乾點活,還說自己手不夠長,讓雯雯給她演示一下,可把雯雯氣壞了。

當時雯雯正說著,她就見那邊許小華和人事部的梁安文聊了起來,忙打斷了她的話頭。

雯雯當時還有些不服氣,“我就說她是走後門進來的吧!我就沒見過人事部的那些人,什麼時候和臨時工聊得這麼熱絡的。”

葉禾苗本來不準備摻和這事,此時見許小華對待工作還挺上心的樣子,就好心提醒了一句:“小華,你剛來,不僅嘴要甜,手也要勤快點,你師傅昨天可有些不高興的。”

許小華:……

縱然心裡頭覺得無語至極,但是面上,許小華還是客客氣氣地和葉禾苗道了謝,“謝謝葉姐姐提醒,昨天是我不對,我後面會注意點。”

葉禾苗笑道:“你不怪我多事就好。”

“怎麼會,葉姐姐你是好意,彆人才不會和我說這些。”她知道,葉禾苗確實是好意。

上午舒雯雯本來還準備給許小華一個教訓,但是看著她操作起來很熟練,不僅知道將罐頭連續均勻的放入,還知道罐頭的底部朝一個方向,甚至連罐頭對著噴嘴的角度都很精準,氣得臉色都有些發青,陰陽怪氣地道:“想不到你還挺聰明的,昨天那麼會兒的時間門,你這功夫就練到家了。”

許小華面上微微笑道:“是班長你指導的好,昨天你說了我兩句,我好像就醍醐灌頂了一樣。”一點沒說,她給了李大姐十顆大白兔奶糖,求著李大姐指導的。

舒雯雯見她伶牙俐齒的,忍不住“哼”了一聲,走了。

等午飯的時候,許小華和謝心怡說起來,謝心怡笑道:“怪不得我看她上午臉色不對,原來是給你氣的,哈哈,現在一區、一區的活你都會了,至少能安生一段時間門了。”

許小華又和她說起葉禾苗的話,末了吐槽道:“真是什麼話,都給班長說了,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謝心怡一邊啃著雞腿,一邊道:“我和你說了吧,你沒有證據,你就算鬨到工會或者人事部那邊去,人家也未必會信你,咱們以後要機靈點。”

她這樣一提醒,許小華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不能坐以待斃,非等著把自己換崗了,才去學新的操作技術,完全可以在下班以後,以幫忙的名義給老師傅們打下手。

她不信,她一個免費的勞動力,還有人不願意使喚的。

謝心怡聽她說要給大家打下手,微微有些吃驚地道:“小華,你這是要乾啥?乾一份活,掙一份工資,你多乾,廠裡也不會給你多發一毛錢。”

許小華知道這是這時候很多人的心理,特彆是像謝心怡這樣的正式工,在她們心裡,一份正式的工作是可以乾到老的,完全沒必要多操些不必要的心。

許小華覺得謝心怡人挺好的,忍不住提醒她道:“心怡,我今年16歲,你也才18歲,如果按部就班的話,大概到了班長那個年紀,咱們也可以混個班長乾乾,工資能上調到36—38塊錢,但你想想,這中間門可是有十來年呢!”

謝心怡以前讀書的時候,成績也還算可以,不然也讀不了高中,聽許小華這樣一說,立即覺得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一樣,手裡的雞腿都不香了。

因為她忽然覺得,如果她就這樣按部就班的話,她好像都可以一眼望到她的一輩子了。

幾乎是刹那之間門,就下了決心,“小華,我和你一塊兒,我才不要在空罐車間門乾一輩子!”

***

轉眼到了周末,許小華一早起來,就發現天氣格外的冷,等快出門的時候,還下起了小冰雹。

沈鳳儀勸她道:“今天可能要下雪呢,小花花,你要不彆去了吧?要是雪大了,公交車都不好開,你怎麼回來啊?”她們住在京市的東邊,京大在西北方向,遠著呢!

許小華笑道:“奶奶,沒事,你不是給我剛織好了一個新圍巾嗎?我今天戴上了,暖和著呢!”她今天準備去早點,把先前在京大借的幾本書,都還回去。

沈鳳儀見孫女堅持,也就沒有多勸,給她口袋裡塞了一點桔子片軟糖,“餓的時候,就當零嘴吃,下午儘量回來早點。”

“知道了,奶奶你放心吧!”

沈鳳儀望著孫女到了胡同口,才回了院子裡。心裡想著,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那麼喜歡讀書,這麼冷的天,要是廠裡的夜大進修班,又是京大的外語學習班,怎麼就不願意踏踏實實地去學習念書呢?

很快又想到,這都是曹雲霞做的孽,如果不是她故意把小花花弄丟,這孩子現在肯定和她們親得很,什麼話都會和她們說,也不至於自個兒心裡悶著事。

沈鳳儀想到大房的時候,曹雲霞和許呦呦也想到了這個奶奶,實在是她們新請的保姆,笨手笨腳的,彆說照顧小產的婦人了,就是煮個米飯,不是夾生了,就是水多了。

就是洗衣服,還舍不得用肥皂,衣服洗了和沒洗區彆不大,汙漬還是在上頭。

你說她兩句,她還回道:“咋你們家這樣講究呢?不是有口吃的就不錯了嗎?衣服沒有汗味就很好了,你們咋像地主老財家一樣講究呢!”

她脾氣一急起來,嗓門兒還大,吵得整個院子裡都知道,經常懟的曹雲霞和許呦呦連個回嘴的話都不敢說。

一時之間門,都鬨不清,到底誰是主人家,誰是幫工的。

等到了周末,許呦呦讓人回去休息一天,自己在家照顧媽媽,和媽媽商量道:“媽,要不我回趟那邊,和奶奶說說情況,把林姨喊來幫幾天忙?”

曹雲霞躺在床上,皺眉道:“我先前就和林姐說了,她當時說要問問老太太,前兩天我和你爸也提起這事,你爸不吱聲,我就沒敢再提。”這一次小產,曹雲霞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年齡大了的緣故,身體格外的虛,出院以後,稍微站一會就頭暈。

她心裡也意識到,不管以後還生不生,就是為著健康著想,這個小月子也必須做好,和女兒道:“那你回去和你奶奶商量一下,”頓了一下又道:“這事,你就彆問你爸了,免得他不高興。”雖然丈夫現在回來住了,但是對她還是不冷不熱的,曹雲霞不敢在這個時候,再觸丈夫的黴頭。

許呦呦微微皺眉道:“好,媽,我知道的。”

曹雲霞見女兒有些忐忑的模樣,安慰她道:“你奶奶氣了這麼多天了,也差不多該消氣了,再說,你又沒做錯事,她不會不理你的。”至於奶粉裡放安眠藥的事,曹雲霞自動忽略掉了,因為她覺得就秦羽的脾性來說,怕是不敢把這事捅到老太太跟前去。

曹雲霞壓根沒想到,素來好脾氣、又孝順的秦羽,已經被她逼得硬下了心腸,早就給老太太打了預防針。

許呦呦聽媽媽這樣一說,頓時微微寬心了一點。自從上次搬家以後,她一直沒再回白雲胡同,眼下,這事卻是拖不得了。

不僅是媽媽這邊,需要有合適的人來照顧,就是她自己這邊,也得回家住了。

吳慶軍前倆天已經露了口風,想在明年正月,先和她把婚訂了,這樣倆個人出去約會什麼,也名正言順些。想到這裡,許呦呦心裡不由微微發甜,她知道,這不過是吳慶軍的借口,他是怕她反悔呢,想早些把倆人的事,給定下來。

就是不知道她這次回去,奶奶那邊會是個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