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進廠(1 / 1)

出了公安局, 迎面吹來的風,讓秦羽覺得臉似乎都凍麻木了,路過郵政局的時候, 稍微駐足了一會,還是進去給丈夫那邊打了電話。

這是下午四點鐘,她猜測九思可能還在實驗室,這個電話怕是轉不到他手裡。

沒有想到,二十分鐘後,話務員喊她去接電話。

正在發愣的秦羽, 忙站了起來,接過話筒, 秦羽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在眼眶裡打轉,“九思,我和你說一件事, 你心裡做好準備。”

對面的人忙慌張地問道:“小羽,是女兒怎麼了嗎?”

秦羽搖搖頭, “不是,女兒好得很,愛學習, 品行也好,她的養父母把她教養得很好。”

頓了一下, 秦羽又道:“是大哥和大……曹雲霞那邊,當年小花花走丟,和曹雲霞脫不了關係……”

從小花花的走丟, 到曹雲霞在奶粉裡放了安眠藥,還哄著他們女兒喝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和丈夫說了一遍, 末了道:“我剛從公安局出來,九思,有那麼一刻,我真想不管不顧……”

秦羽抹了眼淚,緩了下情緒,繼續道:“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在我這裡,他們以後都是我的仇人,我不可能也不會,再和他們和解。”

電話那頭的許九思沉默了半分鐘,才啞聲道:“小羽,你做的沒錯,家裡的事辛苦你了。你的態度就是我的態度。就是媽那邊,還要請你費心勸解一下。”

“嗯,我知道!”

秦羽到家的時候,看到廚房裡氤氳著熱氣,裡面傳來女兒和婆婆說笑的聲音,“我孫女手真巧,這個金元寶包得像模像樣的,你爸小時候可沒你能乾。”

“那奶奶,這個今天給你吃,我捏個小彎彎,做個標記。”

“給你媽媽也包一個!”

“好!”

那熱氣好像一直氤氳到她心口一樣,秦羽瞬間覺得,也沒有那麼冷了。

這時候廚房裡的許小華,一抬頭就瞥見站在院子裡的媽媽,忙喊道:“媽,快進來烤烤火,外頭冷著呢!”

秦羽微微點頭道:“好,小花花,你到我這來一下,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許小華忙洗了手過去,等進了媽媽房間裡,就見媽媽拿了一張紙給她,“這是今天曹雲霞在公安局寫的,你看一下。先前喝的那罐奶粉有問題,媽媽已經重新給你買了一罐,以後不要放在客廳裡,就放在你的房間裡。”

這些事,秦羽並不準備瞞著女兒。她雖然舍不得孩子這麼小,就接觸這些陰暗面,但是這個孩子馬上就要進工廠了,她希望在她看顧不到的角落,她的女兒也有自保的意識。

許小華心口一跳,怔怔地看了一眼媽媽,顫聲問道:“摻藥了嗎?”

“是,安眠藥。”

許小華沒想到,大伯母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她也懷疑奶粉有問題,以為是回潮,或是質量類的,完全沒有想到會是摻藥了。

即便她和大伯母有些不對付,但是在她看來,也就是兩房之間的小打小鬨,這在倆兄弟的家庭是非常常見的事,她完全沒想想到,大伯母竟然動了在奶粉裡下藥的心思。

秦羽見女兒嚇得臉色發白,輕聲道:“她說這藥,是在你回來之前,她就放進去的,一開始並不是故意針對你,是她自己要喝的。”

頓了一下又道:“但是到後來,她勸著你堅持喝,就是已經有明確的意圖了。老話都說,‘勿以惡小而為之’,再小的惡也是惡。”秦羽現在慶幸,婆婆讓大房搬走不說,還言明逢年過節,他們都不必來。

也就避免了,兩家再打交道的可能。

“小華,這事我已經和你爸說了,我們和你大伯家,算是徹底斷交。這一封懺悔書你留著,他們家不論誰再敢傷害你,你就送到公安局去。不必顧慮爸爸、媽媽和奶奶。”秦羽說著,輕輕抱了下女兒。

她的孩子,明明沒有做什麼事,不知道為什麼曹雲霞要這樣針對這個孩子。

“好,媽!”許小華怔怔地想,這封懺悔書確實是一個好東西,曹雲霞這樣喪心病狂,等許呦呦出事的時候,她怕是還想著拉他們一家下水,到時候這封懺悔書,可比登報斷親還有用!

母女倆剛聊完,外頭沈鳳儀喊她們出來吃餃子。

特級富強粉擀的面皮,剛從鍋裡出來,像盈著一層水潤的光,沈鳳儀先給孫女盛了一碗,“小花花,你先嘗嘗。”

餡是豬肉白菜餡的,許是這個年代的豬肉就是更香點,許小華咬了一口,覺得好吃的都能吞掉舌頭一樣,忙道:“奶奶,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餃子了。”

沈鳳儀笑道:“那就多吃點,還有呢,不急!”

這時候,門口忽然有人敲門,林姐還嘀咕著這麼晚,總不會是曹雲霞吧?沒想到門一打開,站在門口的赫然是許懷安。

林姐一時愣住了,“懷安啊,要找沈姨嗎?”

許懷安搖了搖頭,“今天發了工資,林姐你幫我把這個交給媽媽,我就不進去了。”頓了一下又問道:“小羽回來了嗎?”

“回來了。”

“那就好!”許懷安苦笑著道了一句,轉身就走了。

林姐望著他孤單單的背影,有心想喊住他,又想到自己隻是這個家的保姆。

忙兩步跑到廚房裡,把信封遞給了老太太,“是懷安呢!說今天發了工資,沈姨,你看這?”

沈鳳儀瞥了一眼信封,淡淡地道:“先放著吧!”

林姐見老太太並沒有挽留的意思,隻得點頭應了一聲,又道:“哎呦,我剛才忘記把院門關上了。”

沈鳳儀也沒戳穿她,自己的兒子,她再硬的心腸,也是有些舍不得的。但是她知道,許懷安隻要還和曹雲霞在一塊兒過日子,麻纏的事兒就不會少,她就是再舍不得,也隻能硬下心腸來。

左右長子也是45歲的人了,沈鳳儀自覺,長子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不必她這個老母親操心。

想到這裡,老太太又樂嗬嗬地和孫女道:“要不要沾點兒醋?我想起來,我先前買了一瓶鎮市的香醋,還沒開封呢!”

許懷安走得很慢,等聽到身後的院門“吱吱呀呀”地關上的時候,就知道母親還是不肯原諒他,他想,怎麼會原諒呢?

母親還不知道安眠藥的事,若是知道,怕是更要氣壞了。

九思或許已經知道了雲霞對小華做的事,對於這個弟弟,許懷安也覺得無顏面對。一個在胡同裡,深深地呼了口氣,今天是冬至,整個胡同裡都像是飄著餃子的香味和氤氳的蒸汽一樣,許懷安覺得天越發冷了。

走到胡同口,許懷安頭一次覺得這個走過千百次的地方,有些陌生,就像他此刻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一樣,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去?

胡同裡的吳向前,騎著自行車下班回來,看到許懷安,忙停下來打招呼道:“懷安,今天回來了啊?我聽我媽說,你媳婦懷上了?還沒有祝賀你呢!今天去我家喝一杯吧?”

許懷安勉強笑道:“不了,謝謝向前,今天得趕回去呢!”

“對,今天是冬至,那我就不留你了,回頭見!”

“回頭見!”

胡同裡面,很快就傳來吳奶奶開門的聲音,“向前,就等你了,快洗手吃餃子!”

“好的,媽,今天餃子什麼餡的啊?”

“豬肉芹菜,你早上不是打招呼了嗎?”

……

許懷安還站在胡同口,眼眶微紅,年至45,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地茫然和彷徨過,母子失和、兄弟反目。

他最終是沒有選擇回新租的淺水胡同的房子裡,而是轉身回了單位。

***

周五一早,許小華吃完早飯,就準備去罐頭廠,沈鳳儀拉住要出門的孫女道:“帶點糖去,要是順利的話,就請人吃點糖。不順利的話,也沒有關係,記得早點回來。”

說著,往孫女手上塞了半斤大白兔奶糖,輕聲和她道:“帶著吧,不會壞事兒的。”

許小華覺得也是,禮多人不怪,“謝謝奶奶!”

她剛一出院門,就在胡同裡遇到了葉恒,略點了點頭,就準備走。不妨被葉恒喊住了,有些踟躕地問道:“小華,你真的不上學了嗎?”

許小華點頭,“對,我已經找到工作了,這會兒趕著走呢,咱們回頭再聊哈!”

葉恒見她急慌慌的,也沒好耽擱她的時間,“哎,好!”

望著她匆匆忙忙的背影,葉恒有些懊悔地想,如果不是自己當年不開口,小花花現在肯定和他一樣,正在念高中。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問自己,他這樣做,真的合適嗎?現在小花花回來了,他才猛然發現,他這個問題已然沒有意義。

在他猶豫、拖延的每一秒,小花花的人生軌跡已然被切實地改變了。

這個本該像許呦呦一樣,有著讓人豔羨的學識和談吐的光彩奪目的許家女兒,現在成為的灰撲撲的流水線上的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工人。

許小華一心惦記著工作的事,壓根沒將剛才的小插曲放在心裡。她這回聰明了點,等到了罐頭廠,不說找人事部主任趙祥立了,而是說找人事部的乾事梁安文。

罐頭廠的人以為她是梁安文的親戚,從門衛到接待她的人事部的乾事,態度都和氣很多。

梁安文看到她的時候,還愣了一下,笑道:“怎麼到現在才來啊?周一趙主任就回來了,我已經把你的事和他說了一下,”說著,從抽屜裡抽出來一張表,你填一下這張“臨時聘用員工登記表”。

又和她道:“我們廠現在有生產技術部、人事部、檢驗科、供銷科、財務科、原料基地科、質量管理科、新產品試製組、設備動力科,你剛來,可以在生產技術部、檢驗科、原料基地科和設備動力科選一個,這幾個現在都需要人。”

許小華毫不猶豫地在表上填了“生產技術部”,等填完表,抬頭和梁安文道:“梁姐姐,我年紀還小,想在廠裡多學一點東西,可以在生產技術部這邊輪崗嗎?”

梁安文愣了一下,她還是頭一回遇到有人和她說,想在不同部門輪崗的。因為一般來說,工廠裡的活都是熟能生巧,一個新工種,接觸半個月到一個月,差不多也就熟悉了,後面的工作要輕鬆很多。

在不同部門輪崗,可是一個吃裡不討好的活。

梁安文接過許小華填的表格,發現她才十六歲,心裡琢磨了下,如果真像這姑娘說的,想要多學一點東西,她這個年紀是完全可以學出來的。

心裡有了主意,就和許小華道:“你要是不怕吃苦的話,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就是我額外多提一句,光在工廠裡鍛煉可不行,文化課也要跟上。”

許小華忙點頭,“謝謝梁姐姐,我知道的,我現在正在上京大的外語進修班,另外,我還想問下您,我們單位有沒有業餘進修班啊?”

梁安文笑道:“有的,你要是有興趣,我過後把你名給報上,一般是晚上7點到9點,一周次。”

“有興趣的,麻煩梁姐姐了。”

梁安文笑道:“你自己不怕麻煩就行,哦,對了,生產技術部現在包括生產科和技術科,技術科你暫時肯定沒法去,你先去生產科下面的罐頭車間輪崗下,我看著,一個車間一個月怎麼樣?”

“可以的,謝謝梁姐姐!”許小華想不到這樣順利,她今天來得早,辦公室沒什麼人。忙從包裡拿了半斤大白兔奶糖出來,“麻煩了梁姐姐幾次,我家人讓我給你帶點糖,甜甜嘴。”

梁安文忙推道:“以後就是同事,不必客氣。你比我還小點呢,自己留著吃吧!”

許小華堅持要留下來,梁安文也沒有多推脫,和她道:“那我給你發給同事們,讓大家多照顧照顧。”

“哎,好,謝謝梁姐姐。”

梁安文就喊了同事們過來,“這是新來的生產部罐頭組的小妹妹,叫許小華,報道頭一天,還給大夥帶了糖來,大家吃了糖,以後可得多照顧一下小妹妹。”

人事部的趙思棠笑道:“這還沒上班,一天半的工資就出去了,我們不多照顧一下都不行。”

大白兔奶糖2.5一斤,這一半價得1.25元,臨時工的工資,一個月隻有18塊錢,一個月有四天休息,換算下來,許小華一天的工資隻有1.44元。

梁安文接道:“這妹妹才十六歲呢,又愛學習,以後問到你們,彆嫌煩就成。”說著,手裡抓了四顆糖,和許小華道:“你跟我去罐頭組的空罐車間,我讓一個老師傅先帶帶你。”

過了一會,倆人到了空罐車間裡,在一個直線形鏈帶式洗罐機旁邊,找到了一個正在乾活的大姐,梁安文喊了一聲:“舒大姐,在忙嗎?”

舒雯雯忙轉身,見是人事部的人乾事梁安文,笑道:“梁乾事,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

梁安文把手裡的四顆大白兔奶糖遞給她,才開口道:“有個事麻煩大姐,這是我們廠裡新來的臨時工,叫許小華,先在咱們空罐車間乾乾,大姐你帶帶她可以嗎?”

舒雯雯忙道:“行,行,當然沒問題。”

梁安文又和許小華道:“舒大姐是這邊車間的一班班長,這個月剛好輪白班,你有什麼問題,就問舒大姐,舒大姐是咱們廠的老員工了。”

“好的,謝謝梁姐姐,麻煩舒大姐了。”

等梁安文走了,舒雯雯把奶糖收到了衣兜裡,這才打量了許小華一下,微微皺眉道:“看著年紀還不大,我聽你喊梁乾事姐姐,你們是親戚?”

許小華搖頭,“不是。”

舒雯雯卻有些不相信地道:“不是梁乾事的親戚,也是彆的領導家的親戚吧?整個廠就我們空罐車間的活最輕了,而且一來就給你分到白班來了。”

許小華不想辯解,她確實是走後門來的。雖然她這個後門,還沒踏進來,就垮了一半。

就聽舒雯雯又道:“我們廠可沒那麼好進,多少人擠破了頭想進來。”一個臨時工,還是人事部的梁乾事帶著來的,舒雯雯想到口袋裡的四顆大白兔奶糖,覺得這新徒弟,怕是有一點背景的,倒是沒再多說。

隻是和許小華交代道:“我先和你說好了,這是在單位裡,不是在家裡,手腳要勤快些,不要等著人推,另外,該自己的活就自己乾,不要想著彆人給你擦屁股,這裡可沒人慣著你。”

許小華點頭:“哎,好的班長。”

她沒喊師傅,舒雯雯也沒在意,開始指導許小華如何清洗空罐,“我們這主要有兩種洗滌機,一種就是我跟前的這個直線形鏈帶式洗罐機,放罐子的時候,要把罐底向上,你記得放好就行,彆的沒什麼問題。”

說著,就讓許小華上手。

許小華覺得這沒什麼難的,不料,剛拿了一個罐子上去,就被舒雯雯狠狠地打了一下手背,“要拿邊緣,要戴手套!”

許小華:……也沒人給她手套啊。

舒雯雯淡淡地道:“要學會觀察,有問題可以提前和我說。”

許小華懷疑,舒雯雯就是故意打她的。對於這個年代學徒受欺負的事,她是一直有所耳聞的,但是舒雯雯表現得也太明顯了一點,她才第一天來呢!

面上倒是不吱聲,“好的,班長,請問手套在哪裡領?”

舒雯雯像才想起來一樣,“哦,你剛來還沒有領工服這些,你先去人事那邊把工服領了,然後到車間統計員那裡領手套。”

“班長,請問統計員是哪位?”

舒雯雯給她指了一個方向。

統計員葉禾苗正在數著玻璃罐,聽到許小華的來意,忙放下了手裡的活,道:“行,你跟我到隔壁來,先領十天的,”又問她道:“帶你的師傅是誰啊?”

“是舒班長。”

聽是舒雯雯,葉禾苗“哦”了一下,“你就是雯雯先前說的那個侄女吧?不是說下個月才來嗎?怎麼提前來了啊?”

許小華微微垂了眼眸,大概明白舒雯雯對她的不友善,來源於哪裡了,笑笑道:“不是,我今天才認識舒班長。”

葉禾苗笑問道:“那你是誰介紹來的,我們廠可不好進呢!”

許小華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我家裡說給我找了個工作,讓我來這邊的人事部報道。”

葉禾苗見她不願意說,也就沒再追問。讓她在登記簿上簽了字,才笑道:“我看你年紀也不大,剛來廠裡,嘴巴甜點沒錯。”

許小華知道,這是人家好意提醒她,忙應了聲:“哎,好,謝謝葉姐姐。”

晚上五點下班的時候,許小華隱隱覺得,自己的手背都有些發麻。她知道這是給舒雯雯打出心理問題來了,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真是到哪裡都有競爭和傾軋,她一個小學徒竟然都招人眼了。

轉眼又想到,雖然今天因為什麼“不在一條直線上”“間距不一樣”等問題,被打了好幾下手背,但是這一項流水線的工作,好歹是會了。

下午舒雯雯站在她旁邊好一會兒,也沒找到機會再下手。

到家的時候,院門正開著,許小華還奇怪著,就聽奶奶道:“小花花,我就算著你該回來了,怎麼樣,上班第一天還順利嗎?”

“挺好的,人事部把我安排到了空罐車間,我們班長說,這是整個生產技術部最輕鬆的車間了。”

沈鳳儀見孫女兒笑嗬嗬的,也就沒有多心。老人家壓根沒有想到,孫女是報喜不報憂。

秦羽聽見女兒回來,拿了一封信遞給她道:“今天收到了一封你哥哥的信,你快看看。”

一聽是哥哥的信,許小華眼睛一亮。接過來一看,隻見寄信人一欄寫著“許衛華”,立即笑道:“真是我哥寄來的,他出任務回來了。”

秦羽溫和地笑道:“那你快拆開看看。”

許小華打開,信的開頭把當年她到許家的場景說了一下,包括身高、發型、穿著什麼樣的衣服和鞋子,許小華念給奶奶和媽媽聽,沈鳳儀忙點頭道:“對,對,你走失的那天,確實穿的這一身衣服。”

許小華又往後看,隻見上面寫著:“小華,這麼些年,我都幾乎忘記你不是我親妹妹了。爸媽臨走的時候,都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你,你要是想讀書,就支持你讀書。以後就算出嫁,也要給你置辦一筆嫁妝,不讓你被婆家看輕了去。

雖然現在你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回了你本來的家,但是哥哥還是想說一句,無論什麼時候,你都還是我妹妹。你如果想讀書,哥哥還是會供你讀書,如果想回家來,曲水縣許家村的許家,永遠是你的家。

關於你在上封信裡提到的,不想讀書,想學一門技術的事,哥哥覺得你這想法也挺好的,但是現在你回家了,哥哥建議你還是和父母再商量一下。如果有什麼問題或困難,記得給哥哥來信。我預備下次休假,去京市看望你和你的家人。代我向叔叔、阿姨問好!”

落款是“哥哥”。

許小華看完,心裡百感交集,爸媽剛過世的時候,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自己和哥哥是相依為命的了,現在收到這封信,看到上面的“你和你的家人”,覺得自己回到京市,好像在無形之中,讓哥哥成了孤家寡人一樣。

秦羽見女兒眼眶發紅,安慰她道:“你哥哥不是說,下次休假過來嗎?到時候我和奶奶提前給他把房間收好,小華,你養父母收養了你,就是對我們有恩,以後我們也會把你哥哥當一家人的。”

許小華吸了吸鼻子,“嗯,好,謝謝媽媽!”

秦羽笑道:“趕快洗手吃飯,一會給你哥回一封信,他可能還擔心你在這邊不適應呢!”

“嗯,好!”

許小華默默地想,雖然生活有諸如這樣那樣的不愉快,但是她不僅有關心、愛護她的哥哥,還有偏疼她的媽媽和奶奶,她要打起精神來,努力工作和學習,為自己和家人在未來的風暴裡,提供一個安穩的港灣。

***

轉眼到了周末,許呦呦一大早就穿戴整齊,頭發上還彆了一個簡單的蘭花發卡,在鏡子前仔細照了下,就準備出門。

曹雲霞覺得有些不對勁,出聲問道:“呦呦,你今天還去加班嗎?”

許呦呦頓了一下,才回道:“媽,不加班,和同學一起去西四長街那邊看個電影,下午就回來了。”

曹雲霞點點頭,“那你早點回來,我一個人在家悶得很。”緩了一下又道:“給我帶一袋板栗吧,我這倆天吃什麼都像是沒胃口一樣。”

許呦呦猜到了是爸爸一直沒回來的原因,望著母親道:“媽,要不我今天下午,去一趟爸爸的單位?”

曹雲霞搖搖頭道:“沒事,你彆管,你爸今天肯定是要回來的,今天都周末了。”她沒和女兒說,她昨天已經去了一趟,讓懷安今天回來陪她去醫院做檢查。

她想,懷安今天大概是要回來的了。

許呦呦見媽媽這樣說,也就沒再多說,“那我回來給你帶板栗。”

等女兒走了,曹雲霞一個人在躺椅裡,望著房門出神。

許呦呦是下午六點多才回來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她和吳慶軍看完了電影後,又一起去吃了午飯,逛了下西四商場,倆個人在一塊的時候,倒不覺得時間過得快。

等到了淺水胡同門口,想到早上是答應了媽媽早些回來的,心裡一時有些忐忑,怕被媽媽看出來什麼了。

媽媽要是知道她處了對象,肯定要她把人帶回來看看,但是現在她家這情況,不論是媽媽的精神狀態,還是居住的環境,她都覺得不適合把吳慶軍帶回來。

站在門口躊躇了一會,才推開了房門,發現家裡陰沉沉的,冷得讓人都不住瑟縮了一下,忙問道:“媽,爐子裡的活滅了嗎?”

轉頭又發現鍋灶都是空空的,和她早上剛走的時候一樣,不由皺眉道:“媽,你今天不會沒吃飯吧?”

曹雲霞有氣無力地道:“沒有胃口,身上也乏得很,不想動。”

許呦呦聽見真沒吃,忙把爐子升了起來。

等火苗燃起來,她才覺得家裡像是有了點人氣,就聽到身後的媽媽幽幽地道:“呦呦,你爸今天還是沒回來呢!”曹雲霞整個人陷在躺椅上,眼淚不覺就滾落了下來。

她都說了,她身體不舒服,想讓他陪她去做個檢查,懷安竟然還是沒回來。

曹雲霞忽然意識到,丈夫大概是對她冷了心了。先前她一說不舒服,懷安就是再氣,也會以她的身體為重,不會和她再慪氣。

但是這回,丈夫不在乎了。

許呦呦有些看不過眼,溫聲勸道:“媽,我先給你做點吃的,你總要給爸爸一個回緩的時間,過幾天他氣消了,自然會回來的。”

見媽媽沒有反應,又耐著性子道:“媽,你就算不餓,也要為肚子裡的弟弟妹妹想一想,你還懷著身孕呢!”

聽到這句話,曹雲霞忽然坐了起來,眼睛直直地盯著女兒,喃聲問道:“呦呦,那天秦羽說這是我的報應,你覺得這是我的報應嗎?”她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竟然在這個時候吃了安眠藥。

許呦呦心裡也是“咯噔”一下,那天光著急嬸子會不會撤案,竟然把這事給忘記了。

試探著問道:“媽,你吃的不多吧?”

聽女兒這樣問,曹雲霞的心裡又不覺後悔起來,本來她也不是天天都要喝牛奶的,那些天因為做賊心虛的緣故,還多喝了點。

“媽,要不明天去醫院問下醫生吧,這孩子要是不能留的話,我們還是趁早做打算。”

這句話顯然刺激到了曹雲霞,“什麼叫不能留,呦呦,你是不是不想多個弟弟妹妹?他在我肚子裡好好的,什麼叫不能留?”

許呦呦皺眉道:“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真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怕……”

許呦呦正說著,不意對上媽媽憤怒又滿是警惕的眼睛,胸口一瞬間像灌了一碗冷水一樣,到嘴的話不覺就咽了下去。改口道:“媽,是我不對,是我亂說話,你彆生氣。”

曹雲霞有些疲憊地道:“你先洗洗去睡吧,不用管我,我再等等你爸。”

這一晚,許呦呦睡得迷蒙蒙的時候,忽然被母親的尖叫聲嚇醒,腦子裡不由一激靈,就聽見母親尖叫著喊道:“血,血!”

許呦呦立即套了衣服,轉身敲隔壁劉爺的門,請他們一家幫忙,把媽媽送到了醫院,又給在單位的爸爸打了電話。

等許懷安到的時候,曹雲霞已經在手術室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