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逃離(1 / 1)

徐慶元從火車站回來, 剛進院子,就被表妹林其容拉了一下,隻聽她小聲道:“哥, 舅舅和舅媽吵了起來。”

徐慶元微微皺眉道:“為的什麼事?”爺爺的喪事,雖然一切從簡, 但是要在三四天內操持完,一家人也累得夠嗆。

也就幸好小花花奶奶有經驗, 避免他們走了很多彎路,不然徐慶元覺得,他們怕是還得多費兩天功夫。

徐慶元不明白, 父親和母親在這個節骨眼能吵什麼?

現在雖然爺爺下葬了,但是後續還有一些事要收尾, 比如爺爺的遺物怎麼處理?

爺爺留的那封信的意思, 爸爸怕是不久就會遭難, 有些東西不好再放在家裡。他爸對這些身外物看得很輕,他媽心裡隻有他爸, 連他這個兒子都要排後。

徐慶元覺得, 這些事到最後, 還得他來操心。

對父母吵架的事,並不放在心上, 卻不想妹妹支支吾吾地道:“舅媽嫌棄準嫂子,學曆低了點。”邊說著, 還邊用手指比劃了一個“低了點”的意思。

“還有嗎?”徐慶元的語氣瞬間門就冷了下來。

其容輕聲道:“還問為什麼不是準嫂子的姐姐,說先前明明說好, 是你和那邊姐姐的婚約,許家怎麼好臨時換人,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家之類的?”

林其容一口氣說完後, 見哥哥表情不好,又開口道:“哥,要不咱們先出去吧?等他們吵完,咱們再回來?”

徐慶元搖搖頭,“姑姑呢?”

其容歎道:“我媽辯解了幾句,說那邊長房的姐姐是繼女,已經和沈奶奶分家了,舅媽不信,覺得這是許家的托詞,我媽心裡堵著氣,帶著小凱出去找房子了。”

徐慶元剛準備讓妹妹把姑姑找回來,想到爺爺臨終的意思,是要姑姑和他爸斷親的,覺得現在找房子也挺合適,就按下去沒提,轉而和妹妹道:“你跟我到書房裡,把爺爺的書清點下,回頭讓你媽媽帶走。”

“哦,好!”對於這個比自己大三歲的哥哥,林其容一直是極其崇拜的。從小時候開始,哥哥隻要分配點什麼活給她,她都樂顛顛地去乾。

倆人打開書房,發現書桌上已經積了一層灰,大概爺爺住院、爸爸調去霍縣以後,這間門房間門已經很久沒有人進來了,其容拿了抹布就要擦拭桌子,徐慶元阻止她道:“算了,衛生就不用做了,咱們先把書整理了吧!”

這是爺爺單位分的房子,現在爺爺已經去世了,他們一家怕是在這裡也住不了多久。

這樣想著,徐慶元覺得家裡的東西還得加速整理,他在家也至多再待三天,學校馬上就要組織期末考試和試驗,他還得趕回去。

爸爸怕是也得很快回到工作崗位。

他現在要是不把東西整理出來的話,怕姑姑後面一個人忙不過來。

至於媽媽,徐慶元想,隻要他爸真的一出事,她媽怕是什麼都管不了,隻管他爸了。

兄妹倆很快就清理了一櫃子書出來,整整齊齊地碼放在樟木箱子裡。

這時候,忽然“哐當”一聲,是房門被狠狠砸上的聲音,隻聽徐母盧源大聲喊道:“徐佑川,你今天要是踏出這個家門,你後面就不要回來。”

徐佑川似乎有些無奈地道:“小源,你不要太無理取鬨了些,人家沈家嬸子前腳才給我們幫忙完,你後腳就埋怨起人來。這一樁姻親,你這裡嫌棄,哪裡嫌棄的,你知不知道,曉嵐費了多少力氣,多大的口舌才把這事給說定的?”

徐佑川心裡無奈至極,隻覺得妻子到現在還看不清形勢。

緩了一口氣又道:“你剛才那樣說曉嵐,你讓她心裡怎麼想?咱們做人總得摸摸良心啊,曉嵐可沒有哪裡對不起我這個哥哥的!”

盧源一窒,接著淡淡地道:“我這個當嫂子的,也沒有哪裡對不起她這個妹妹的,彆的不說,她一個出嫁的姑娘,帶著孩子在咱們家住了這麼多年,我沒說過一句話吧?”

徐佑川擺了擺手道:“我不想和你扯這些,我去找曉嵐。”

盧源冷哼了一聲,不緊不慢地道:“你去找她乾什麼?人家需要你找嗎?爸臨終前都交代了,要她和咱們斷絕關係!徐佑川,你把這個當家裡人,那個當家裡人,真有事兒來了,除了我和慶元,你以為誰會管你嗎?”

說著,忽然就流了眼淚下來。

徐佑川這才明白,妻子今天鬨得什麼脾氣,原來是為了爸爸信裡,要曉嵐和他斷親的事。

微微歎了口氣,轉身回來安慰她道:“是,我知道,事兒是我招的,沒必要連累你們,不說曉嵐了,就是你和慶元,我也不願意連累。”

盧源捶了一下丈夫道:“你說什麼呢?難道我還能和你離婚嗎?你去哪我去哪!”

這一句承諾,讓徐佑川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拿了手絹出來,給妻子擦眼淚,略帶哽咽著道:“你還年輕呢,沒必要陪我受苦,回頭你跟曉嵐她們住一塊去,也互相有個照應。”

盧源搖了搖頭,“我不去,我就守在家裡。”

徐慶元適時地出來道:“媽,這個家你可留不下,這是法院那邊分給爺爺的房子呢!你還是趁早做打算。”

盧源不知道兒子已經回來了,有一瞬間門的心虛,“慶元,你什麼時候到家的?”

“有一會了。”

“你把沈家嬸子她們送上火車了嗎?”

“嗯,火車開了,我才回來的。”

盧源看兒子這不冷不熱的樣子,就知道他應該已經知道,自己嫌棄許小華學曆的事,舔了下有些乾裂的唇道:“媽媽也沒有彆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和許呦呦學曆還相當,年齡也相仿,這門親事理應你和許呦呦的,小華這孩子看著也很好,就是年紀小,況且才中學畢業,中專也就念了幾個月……”

盧源還在組織著語言,希望能說服兒子,卻不妨忽然聽兒子道:“媽,這門親事,是我們家求著來的,你以為許家願意讓唯一的孫女兒,這麼小就訂婚嗎?你以為沈嬸子不知道我爸可能面臨的問題嗎?不知道這樁婚事所隱含的風險嗎?”

“媽,人家本來就是看在情分的份上,才應下來的,那個是沈奶奶最疼愛的孩子。不是他們家不要的女兒……”

盧源被兒子說了幾句,就有些不自在起來,卻見兒子越說越激動,饒是她向來有些反應遲鈍,也覺得有些不對來,這越聽著,越像兒子替那個小姑娘鳴不平一樣。

不由出聲道:“慶元,你老實告訴媽媽,其實你看重的就是這個小華對不對?”

她這一句問出來,就是一旁的徐佑川也愣了一下,一瞬不瞬地盯著兒子的臉看。

就見這孩子,面上平靜地道:“小華妹妹人挺好的,這回是我欠了她的人情。”

盧源忙點頭道:“是,是!先前是媽媽說的不對,媽媽以為這孩子小了些,和你不是很合適,是媽媽不對。”自己的兒子,自己心裡最清楚,一向冷靜自持,什麼事都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有時候盧源自己都奇怪,她這麼一個情緒外放的人,怎麼養了一個這樣的孩子。

但是今天,慶元明顯情緒過於激動了一些,而且面對她的問題,他也沒有否認。

盧源心裡,瞬時就和明鏡一樣。

又忍不住和兒子道:“媽媽對這小姑娘沒意見,媽媽對學曆什麼的也沒有意見,隻有人品好,和你處得好,媽媽一點意見都沒有。”

先前她確實淺薄了點,隻從學曆上看人,覺得許呦呦一個京大畢業生,肯定是比妹妹優秀的,許家大概是舍不得這麼優秀的長女,把才16歲的小華推了出來。

現在以為是許家瞧不上人,但現在聽兒子的意思,這是許家最鐘愛的孩子,更重要的是,她兒子願意!

盧源想,兒子自個樂意就成啊!

忙和兒子道:“你就聽你爺爺的,等你爸一出事,你就和咱們斷親,好好地在京市過你的日子去,我陪著你爸,反正我們倆個人,怎麼都能互相照應,家裡的事,你不要操心……”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好像對未來可能面臨的困境,一點懼意都沒有一樣。

徐慶元木木地回了母親一句:“我先去整理東西了。”

等他一走,盧源微微笑著和丈夫道:“佑川,我還真沒想到,咱們這一回,還真是歪打正著了,這麼早就把兒媳給定了下來。”他兒子平時面冷得像塊冰一樣,盧源不止一次和丈夫嘀咕,“就他這副樣子,女孩子怕是都得退避三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帶個對象回來。”

沒想到,竟然也有他願意維護的女孩子,還是和她這個做母親的辯論。

徐佑川見妻子心情好了,趁機和她道:“你剛才和曉嵐說的話可不對。”

盧源忙點頭道:“我知道,我不激她一下,她會出去找房子住嗎?我那是借題發揮,我們姑嫂這麼多年了,你看我們紅過臉嗎?她還帶著倆個孩子,總不好被我們拖累的。”

徐佑川不覺就紅了眼眶,他現在心裡也有些矛盾,如果重來一回,他是否還會憑著一腔孤勇,去為那位老工程師打申請報告?

在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他的家人帶來這麼深重的危難、痛苦後,他是否還會一意孤行?

此時的徐佑川無法回答自己這個問題,隻是緊緊地握著妻子的手。

***

京市。

許呦呦早上起來,發現客廳入門的左手邊,堆了好些煤球,隨口問媽媽道:“媽,你昨天買煤球了嗎?現在煤球什麼價啊?”

“什麼價?”是這幾天他們一家三口,幾乎掛在嘴邊的問題。先前一大家子住著,倒不覺得什麼,現在自己單獨出來開火,樣樣都費錢,小到臉盆、肥皂盒、電燈泡,大到暖水瓶、被面、棉花,不僅樣樣要錢,而且還要票。

也就是小華把爸爸的那本“特殊購貨證”還了回來,不然一下子要這麼多雜七雜八的票,家裡還真是湊不出來。

聽到女兒問,曹雲霞的眼神微閃,“嗯,昨天買的,你彆管價格了,我都忘記是2塊4一擔,還是2塊6了。”頓了一下問女兒道:“你那宿舍,有說什麼時候可以申請下來嗎?”

許呦呦點頭,“下周應該差不多,可以排到一張床位。”她家在京市有房子,所以打申請的時候,沒好意思申請兩人間門的,隻申請了一張床位,說偶爾加班在單位住。

私心裡,她還是不願意去單位和同事們擠在一塊兒的,想了想和媽媽道:“媽,大家都知道,我家在京市有房子,我要是一直住宿舍也不合適,不然我還是家和宿舍兩邊住著吧?”

曹雲霞歎道:“現在咱們住房緊張,你這麼大了,你爸也要避嫌,已經在單位住了快一個禮拜了,我這懷著身子,他總不好一直不回家的。”

許呦呦點點頭,“那我先在單位住著,後面看能不能也租個房子吧!”

曹雲霞張口道:“那又是一筆開銷呢!”

“媽,我過了實習期,還會漲工資的,你不用擔心。”

曹雲霞聽女兒這麼說,也就沒說什麼,和女兒道:“我剛去買了一個甜包,爐子上還有粥,你先吃點去上班吧!”

許呦呦一邊盛粥,一邊問母親道:“媽,我看家裡東西都置辦的差不多了,你今天是不是也能歇一會?”

曹雲霞歎道:“你想多了,這才哪到哪?還差得遠呢,放洗臉盆的架子也沒有,小板凳也沒有,我今天還得再出去一趟。”這邊沒有,白雲胡同那邊倒是不少的,以前這些東西,她都沒正眼看過,現在想用的時候,不湊手了,才想起來,這些也該帶過來的。

老太太她們去安城好幾天了,也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回來?

許呦呦叮囑母親道:“媽,那你走路慢點,等路面的冰滑了,你再出門。”

曹雲霞蹙著眉頭道:“知道了。”眼看著女兒要出門,提醒她道:“今天是冬至,晚上下班後,去你爸單位一趟,喊他回來吃晚飯。”

“好的,媽!”

***

早晨八點,林姐正在廚房裡燒著熱水,忽然聽見敲門聲,不由微微皺了眉頭,擔心是曹雲霞又過來了。

她現在一聽到敲門聲,手心就出冷汗,就像被人上門催債一樣。

現在深悔,沈姨祖孫三個出門的頭天,在回來拿被褥的曹雲霞跟前說漏了嘴,說她們去安城了,要幾天才回來。

沒想到這麼一句話,就捅了個大窟窿!

曹雲霞每天都要往這邊跑一趟,不是被褥涼席蚊帳沒拿,就是洗漱用品沒帶,把家裡的盆盆罐罐搬了好些走。

第三天乾脆帶著人回來搬煤球了,說這些也是懷安的工資買的。

把家裡的煤球搬了一半走,昨天又看上她晾在院子裡的臘肉了,也就是她說還沒晾好,要再晾幾天,不然肉會變質,曹雲霞才忍了下來。

這倆天晚上,她都沒睡好,也不知道沈姨她們哪天才回來,她一個保姆對上主人家,完全是沒招。

正煩躁著,院門又“咚咚”地敲了幾下,林姐一邊歎著氣,一邊走過去開門,等見到外頭站著沈姨祖孫三人的時候,懸著的心才稍微落了下來,“沈姨、小羽,你們總算回來了。”

沈鳳儀一聽林姐這話音,就覺得有些不對,把院子裡大概掃了一眼,發現堆在角落裡,用油布蓋著的煤球堆明顯矮了下去,醃白菜的菜壇子也少了兩個。

林姐見沈姨看出來,也就沒遮掩著,把這幾天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末了道:“還好我怕我出門的時候,家裡遭了賊,把沈姨、小羽和小花花你們的房間門都上了鎖,她倒是沒能進去。”

這語氣,儼然將曹雲霞當賊一樣防著了。

秦羽本來還擔心她房間門裡的那半罐子奶粉,聽林姐這樣說,立即就放下了心來,安慰婆婆道:“媽,沒事,都是些小東西,咱們再置辦就是。”

沈鳳儀低低罵了一聲,“真是眼皮子淺的東西,”又寬慰林姐道:“小林,你也彆自責,我們不在家,你也不好攔著她。”心裡卻想著,曹雲霞最好見好就收,要是今天還來,看自己給不給她臉!

林姐應了一聲,低著頭,像是還有什麼心事一樣,秦羽問道:“林姐,怎麼了,她為難你了嗎?”

林姐忙擺手道:“那倒沒有,就是雲霞昨天還提出,讓我去她那兒幫忙,說我本來就是她找來的。”說到這裡,林姐看著老太太和秦羽道:“但是我在這邊做了十一年了,跟沈姨您比較對脾氣,雲霞有時候愛擠兌人,我還真怕照顧不好她,沈姨你看?”

她是不想過去的,但是現在許家一下子少了三個人,沈姨身體又硬朗著,確實好像用不上她了。

秦羽忙道:“林姐,你要是願意,就接著在這邊做,我後面工作也會調回來,媽媽年紀大了,一個人在家,我和九思也不放心。”

林姐得了準話,臉上立即由陰轉晴,忙笑道:“哎,我肯定是想接著做下去的,你們先洗漱,我去下點面條給你們墊下。”

等林姐進了廚房,沈鳳儀微微歎道:“還好我有倆個兒子,不然非得被曹雲霞氣死!”

這話秦羽不好接,大房那邊再怎麼說,也是婆婆的親兒子,隻有婆婆能說的份,她這個做弟媳的,卻是不好接話的。

等吃了早飯,沈鳳儀的情緒明顯好了一點,興致勃勃地拉著小孫女包餃子,“這可是小花花回家來的第一個冬至呢,奶奶給你多包幾個花樣的餃子!”

“好,謝謝奶奶!”

秦羽望了一眼廚房裡的祖孫倆,微微笑道:“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大概晚點才回來。”

“哎,好,你去吧!”

許小華朝窗戶外,看了一眼媽媽,見她背著的挎包,鼓囊囊的,心裡還有點奇怪,問奶奶道:“媽媽是去辦工作調動的事嗎?”她覺得媽媽包裡像是裝了罐頭一樣。

沈鳳儀也朝窗戶外看了一眼,笑道:“應該是的,你媽媽很能乾的,而且因為你爸常年在西北工作的原因,她們單位政策上,對你媽媽稍微傾斜一點。”

許小華也就沒有多想,繼續跟著奶奶包餃子。

祖孫倆都沒想到,秦羽並不是去教育局,也不是去學校,而是徑直到了友誼醫院。找到她在這邊的朋友章琳琳,把奶粉的事,簡略說了一下。

她沒說懷疑是曹雲霞摻了藥在裡面,隻說這奶粉喝著不對勁,讓人格外嗜睡,想著是不是什麼時候忘記蓋蓋子了,沾了什麼細菌,讓她幫忙化驗看下。

章琳琳一聽,就忍不住笑道:“秦羽,你這警惕心也太高了一點吧?我看你大概就是太累的緣故。”又歎道:“怎麼樣,你家孩子有消息了嗎?”

秦羽點頭,“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女兒已經回家了。我這不是看孩子特彆嗜睡,心裡有點不放心嘛!”

聽她這樣說,章琳琳立刻就理解了,秦羽這些年一直找女兒的事,她們這些老同學都是知道的,這孩子剛回來,秦羽肯定特彆緊張,有些小題大做,也是正常的。

笑道:“那你等我下,我拿到化驗科那邊去,讓他們幫忙看看。”又問秦羽道:“你是在這邊等著,還是明天再來拿結果。”

“在這邊等著。”

章琳琳一走,秦羽一個人坐在走廊裡的候診椅上,思緒忽然有些放空,她想,如果這奶粉沒問題是最好的,如果有問題呢?

她該怎麼做?她想,她會去報警。

不管後果是什麼,她這回都不會再饒過曹雲霞。

時間門一分一秒地過去,秦羽一個人在候診椅上坐了很久。

大概三個小時後,章琳琳拿了一份化驗單匆匆過來,皺著眉頭道:“秦羽,這是怎麼回事?你把安眠藥混到奶粉裡了嗎?這上面顯示有安眠藥的成分!”

秦羽接過化驗單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有些緊張地問道:“琳琳,這安眠藥有什麼副作用嗎?”

章琳琳道:“如果服用不多的話,副作用倒是可以忽略不計。如果長期服藥,會產生依賴性和成癮性,頭暈、疲乏,再嚴重點,還會引起肝、腎功能的損害。”

秦羽默默算了一下,女兒回來的日期,中間門有幾天這孩子說沒胃口,還沒喝奶粉,滿打滿算,也就喝了十天左右,一天一杯,約25克左右。

又問章琳琳道:“這裡面安眠藥的含量高嗎?”

章琳琳道:“我們隻取了一點出來檢測,總量的話,還不好估量。”見秦羽表情凝重,忍不住問道:“秦羽,出了什麼事啊,這安眠藥不是你放的?那是誰往你的奶粉裡放東西啊?”

秦羽怔怔地道:“應該是家裡人搞忘記了。”

章琳琳見她魂不守舍的,又想起來,她剛說這奶粉是給她孩子喝的,忍不住提醒她道:“這也就是安眠藥,沒什麼大問題,如果換成任何一樣彆的藥末,秦羽,你心裡要有點數。”

秦羽猛地抬起了頭,見章琳琳表情也很嚴肅,忽而問道:“這份監測是否可以幫忙蓋章?我要去公安局報案。”

章琳琳點頭,“你等我下,我去和我們主任說下。”

出了醫院,秦羽直接帶著化驗單和半罐子奶粉,去了附近的公安局。她甚而都沒有給丈夫和娘家商量一下的念頭,她隻想著,她走失了十一年,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一回家就被人這樣傷害!

她很清楚,如果報案,這件事會對她們家造成怎樣一連串惡劣的影響,但是此刻,一個母親的憤怒,已然讓她無法再顧及這些後果。

接待她的民警,做了詳細登記以後,和她道:“秦同誌,你稍等,我們這就去把人傳喚過來。”

下午,許懷安正在辦公室處理著編輯們新送過來的一批譯本,不想,助理忽然帶著公安同誌進來,說過來請他配合一下查案。

許懷安一頭霧水地跟著人到了警局,等看到坐在那裡抹著眼淚的妻子,和臉色鐵青的弟媳,心裡忽然湧起一點不好的預感來。

他以為,是秦羽把小花花走丟的事,報了案。

然而等民警把案子和他大概說一遍以後,許懷安整個人都是懵的,他完全想不到,妻子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就聽妻子一邊哭一邊道:“我真不是有意的,那安眠藥不好開,每次開一板,也就十二粒,不夠吃一個月的,我就想著磨成粉末,混到奶粉裡,能多喝上一段時間門,那個奶粉我一直都有喝的。家裡以前除了我,沒有人會喝這個,大家都默認我身體不好,需要補充營養。”

又道:“哦,我能證明我說的話,我前段時間門住院,也做了化驗,我的單子上也顯示有安眠藥的成分,不信你們去我家把單子拿過來看看。”

公安平靜地問道:“除了你說的物證,是否有人證證明,這罐奶粉,隻有你一個人喝?”

“有,我丈夫和女兒都可以證明!”

正說著,許呦呦也匆匆趕了過來,聽到民警的問詢,許呦呦幾乎沒有猶豫,就點了頭,“是,我可以證明,因為我媽媽身體不好,所以她一直喝牛奶,我上大學以後,就幾乎不喝了。”

民警又問了許懷安,許懷安望了一眼秦羽,見她眼裡閃過譏諷,愧疚地低了頭,還是回了一句:“是,我可以證明。”

民警又問是否需要傳訊其他人證?

這時候忽然又有人進來,民警暫時出去了一下。

許呦呦在一旁,帶著哭腔道道:“嬸嬸,我奶奶年紀大了,怕是會嚇到她!這事是我媽媽不對,她把安眠藥放在奶粉裡,沒有和大家打聲招呼,以為家裡隻有她一個人會喝,她真不是故意的。”

許呦呦邊說著,拉著秦羽的胳膊,眼含祈求地望著她。許呦呦知道,如果這件事最後定性成惡性事件,她和爸爸的前途就徹底地沒有了。

許呦呦已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寒冬的天,她的後背、額頭上卻出了一層層細細密密的汗來,見嬸嬸不鬆口,又看向了爸爸。

許懷安啞著聲音開口道:“小羽,這件事,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如果能私了,我們願意賠償。”

見秦羽不吱聲,許呦呦又補充了一句道:“嬸嬸,我們到底是一個屋簷下住著的,不說叔叔和爸爸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就是以後妹妹填寫社會關係的時候,總要寫上伯伯和伯母的名字。”

聽見這話,秦羽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看向許懷安道:“許懷安,你讓曹雲霞給我寫一份懺悔書,如果她以後再有這種心思,我就直接把這份懺悔書,交到公安局來!”她來之前,是準備讓曹雲霞蹲大牢的,但是沒有想到,曹雲霞這個蠢貨,竟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也喝了那罐子奶粉,還好巧不巧地也做了化驗。

這就證明不了,曹雲霞主觀害人的意圖。

剛才公安問還有沒有人證的時候,她忽然想到,如果讓婆婆來,一是婆婆受不了這份刺激,二是婆婆大概率還是無法狠心,親手斷送許懷安的前程。

這件事到最後,她可能也很難將曹雲霞怎麼樣。

但是就這麼放過曹雲霞,她是不甘心的,這個女人一而再地對她的女兒下手。曹雲霞不是覺得自己沒有證據嗎?不是有恃無恐嗎?她就讓曹雲霞親自給她寫一份證據出來!

她要讓曹雲霞在以後的日子裡,一想到這份懺悔書,就膽顫心驚!

聽見秦羽鬆了口,許呦呦這才覺得自己的身體不是飄著的,雙腳是確確實實踩到了地上。

曹雲霞卻不願意了,現在秦羽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這件事是她做的,懷安和呦呦肯定是站她這邊的,就是婆婆那邊,大概率也不會狠下心來,秦羽不能把她怎麼樣的!

可是她要是寫了這懺悔書,不就是供認不諱了嗎?

那不是不打自招!

曹雲霞不願意,但是這時候,已然由不得她不願意。

不說許懷安,就是許呦呦這個親生女兒,也把紙筆拿給了母親,冷冷地道:“媽,你如果不寫,我和爸是不會再管你的。”

曹雲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女兒,“呦呦!”

許呦呦絲毫不為所動,“媽,你快寫吧!不然我和爸就走了,這件事你自己處理吧!”

曹雲霞顫抖著手,接過了筆。

秦羽在一旁提醒道:“不僅是安眠藥的事,包括小華的走丟,你自己當時做了什麼,也請你一並寫進去,如果你不照實寫,曹雲霞,這件事我還是不會善罷甘休!”

曹雲霞低著頭,顫顫巍巍地開始在紙上寫字。

大約十來分鐘後,一份懺悔書交到了秦羽的手上。

秦羽大概看了一眼,冷聲道:“曹雲霞,你以後最好不要對小花花再起什麼歹毒的心思,不然你看,我到底會不會狠的下心來,拚個魚死網破!”

頓了一下又道:“你該慶幸,小花花沒事,不然我怕是到公安局的耐心都沒有!”

曹雲霞縮成了鵪鶉,沒有吱聲。她現在也想不起來,為什麼會讓許小華喝這個奶粉,藥確實是她下的,但她剛才也沒有騙人,她確實是在小華回來之前就放了,想著放到奶粉裡,可以多吃一段時間門。

而且混著奶粉,藥也沒那麼難入口。

為什麼會讓許小華喝呢?

她想,大概是這個孩子太能言善辯了,她看著心煩。也或許,是當徐家找上門來的時候,這個孩子跳上跳下的,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的,自己想著讓她安靜點,最好糊裡糊塗地替她們呦呦把這事擔了。

她厘清了思路,朝秦羽解釋道:“確實是在小華回來之前,我就放在奶粉裡面了,我不是故意針對她的。我自己喝著沒事,我就沒有多想。再說,一點安眠藥,不會對身體有什麼傷害,秦羽我就算再壞,我也沒有給人下毒的膽量啊!”

秦羽淡淡地道:“平常人吃安眠藥是沒什麼多大的問題,但是曹雲霞,你難道不知道,孕婦是不能亂吃藥的嗎?”

緩了一下又道:“你有沒有覺得,天道好輪回?”

曹雲霞心裡一跳,自己最擔心的事,就這樣被秦羽挑了出來。一抬頭,就對上秦羽滿是寒意的眼睛。

那雙眼睛,好像在說:曹雲霞,這是你的報應!

曹雲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怔得許久都忘了說話。

等民警再回來的時候,許呦呦就道:“同誌,這事是個誤會,我媽媽已經和我嬸嬸說清楚了,不好意思,耽誤了你們的時間門。”

民警又問了秦羽的意見,見她點頭,讓兩邊都簽字按了手印。

出公安局的時候,曹雲霞的小腿肚子都不由打顫,但是不論是女兒,還是丈夫,都沒有攙扶她一下的意思。

許懷安交代了女兒一句:“把你媽媽送回家,我單位還有事,”就要走。

曹雲霞喊了一聲,“懷安,今天是冬至,你不說冬至回來包餃子嗎?”

許懷安仿若沒有聽見一樣,徑直地走了。

曹雲霞已然顧不得女兒的嫌棄,緊緊地拉著女兒的手道:“呦呦,你爸這是不理我了嗎?”

許呦呦也覺得渾身無力,她想不到,媽媽的膽子這樣大。現在嬸嬸手裡握著那份懺悔書,就像捏了她們一家的命脈一樣,隨時都能讓她們一家墜入深淵。

這種感覺太恐怖了。

這一瞬間門,許呦呦忽然迫切地希望逃離這讓人窒息得、無法喘息的環境,逃離這個她依賴了二十多年的母親,逃離這個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