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1 / 1)

很快就到了許小華要去罐頭廠報道的日子, 她有些猶豫,在飯桌上和媽媽、奶奶道:“這畢竟是大伯母介紹去的。”

沈鳳儀不以為意地道:“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她本來就欠你的, 一個臨時工的工作機會算什麼?我們家也不是出不起錢買一個。”頓了一下, 和孫女道:“先前, 我和你媽媽一是想著你在家多休息幾天, 二是怕你去工廠的想法,隻是暫時的, 所以都沒給你安排。”

秦羽也道:“罐頭廠離家近, 你要是偶爾被排了夜班, 奶奶和我都可以去接你, 你先去試試看,要是那邊有人故意刁難你, 我們再換個。”

秦羽認為一個臨時工的工作無足輕重的,人家曲廠長也隻是順水人情賣老同學一個面子,定然是不會因為曹雲霞的幾句話, 去故意刁難一個臨時工的。

是以覺得, 女兒可以去試試看再說。

許小華吃了早飯就去罐頭廠的人事部找趙祥立主任,不成想, 人事部的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大姐,輕輕瞥了她一眼,就道:“趙主任今天不在, 你改天再來。”說著,就低頭修自己的指甲了。

第二天許小華再去,這位大姐還是這套說辭。

接連倆天,許小華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回家和奶奶、媽媽一說, 倆人都勸她不要去了,怕是那邊改了主意,不樂意呢!

秦羽也道:“小花花你不要著急,媽媽有個朋友在食品廠,我今天跑一趟給你問問。”

沈鳳儀皺眉道:“食品廠就遠了些,冬天來回可受罪了,”勸孫女道:“你明天再跑一趟,問問裡面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要是需要花錢買,咱家也沒有問題。”

不成想,第三天早上,許小華再過去的時候,接待她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姐姐,人看著很和氣,聽到是來找趙主任的,溫聲和許小華道:“趙主任家裡長輩去世了,回老家奔喪了。”

許小華懵了一下,先前兩天,她都以為趙主任不想給她安排,才讓人說他不在,但奔喪這事,肯定不會是托詞。

那女乾事見許小華年紀不大,笑著問道:“你找趙主任有什麼事?”

許小華道:“家裡托人給我在這邊安排了一個臨時工的工作,讓我來找趙主任。”

那女乾事笑道:“姓許對不對?趙主任和我說過的,你過個三天再來,這事領導打過招呼的,你放心,準給你辦好。”

許小華問了對方的名字,得知對方叫梁安文,忙道:“謝謝梁姐姐。”

梁安文安撫性地笑道:“先回去吧,賴不了你的。”

許小華笑著點點頭。

得了準話,許小華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她想著,趁著這些天,把上次借的書再多看看也好,這麼幾天,她才啃完了一本《罐頭生產基本知識》,了解了一點罐頭廠的基本工作流程,預備再把《罐頭生產工藝及配方》也看看。等後天周末去京大上外語進修班的時候,就先把這兩本看完的還回去。

來的時候,許小華心裡存著事兒,還不覺得多冷,回去的路上,發現腳都快凍麻了。才意識到了12月中旬,估摸著這幾天就要下雪了。

沈鳳儀一開門,就見孫女小臉凍得通紅,忙給她捂手,笑問道:“小花花,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小華就把趙主任回去奔喪的事說了,老太太分析道:“那大概是真不在,沒人會拿這種事瞎說的,過三天也好,你再在家裡陪陪奶奶。中午想吃什麼,奶奶給你做。”

“吃火鍋涮菜好不好?”

“行啊,早上剛好買了一根筒骨,我去和小林打個招呼。”老太太覺得,現在家裡人口少,小林都是用不上的了,但是雇了這麼多年,也處出感情來,也不好說就把人辭了。

秦羽端了一杯熱牛奶給女兒,“早上你走得匆匆忙忙的,都忘記喝了,你那杯我喝掉了,又給你衝了一杯,趁熱喝吧!”

許小華一口氣喝完,和媽媽道:“媽,我覺得這牛奶喝著是不是讓人想睡覺啊?我每天喝完,都覺得困困的。”

秦羽微微皺眉道:“不應該啊!是不是你以前身上虧空的太厲害,現在稍微鬆懈一點,身體就需要補覺的緣故?”

許小華也說不清楚。

然而,等午飯後,秦羽一覺睡到三點鐘的時候,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她平時就算困乏,也就眯個半小時,畢竟下午還要上課呢!

今天卻睡得非常沉,外界的一點聲音都聽不到,正準備去看看女兒,就聽到院子裡的吵鬨聲。

出門一看,發現像是大哥一家回來了,正在屋裡收拾著東西,曹雲霞和林姐扯著什麼,“你趕快把老太太喊過來,我不管,我這長房長媳,還能被她老人家趕出門去不可?”

林姐無奈地道:“雲霞,這是嬸子交代給我的,我也沒辦法,老人家正在氣頭上,你先聽她的,回頭再和老人家好好說說。”

曹雲霞又扯著嗓子道:“我知道,她肯定躲到葉家去了,你不去喊她,我自己去。”

老太太確實懶得面對這些人,平白給自己添堵不說,還要費口舌掰扯,見許懷安帶著妻女回來,老太太就一句話:“趕快把東西收拾好,這是我的家,你們另外找地方住去吧!”

說著,就跑出去找老姐妹聊天了。

許懷安不想母親這回氣性這麼大,正煩躁不已,聽妻子還在吵鬨,嗬斥了一聲,“雲霞,你不要鬨,把媽媽氣倒了怎麼辦?”

曹雲霞不滿地道:“懷安,媽也太不為你著想了,你單位裡要知道,老人家對你這麼大意見,這不影響你工作嗎?”

許懷安沒吱聲。

這時候許呦呦收拾好了東西,出門就看到站在院子裡的秦羽,喊了聲:“嬸嬸!”

聽到動靜,曹雲霞立即就衝了出來,正要吵兩句,忽然有人敲院門。

林姐望了一眼曹雲霞,見她也住了腳,像是冷靜了一點,這才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位女同誌,稍微辨認了一下,林姐想起來是先前來過的安城的徐曉嵐,忙道:“是徐同誌啊,您請進。”

見是徐曉嵐,曹雲霞臉上立即就帶了幾分不耐煩來。

徐曉嵐這回是真有急事,也顧不得看許家人的臉色,見許懷安在家,微微鬆了一口氣,開口道:“許大哥,還好你今兒在家,真是冒昧打擾了。”她眼睛下面一圈烏黑,嘴唇還乾裂著,臉上風塵仆仆的樣子,像是好幾天沒休息好。

許懷安忙把人請到客廳裡來,一邊讓林姐上茶,一邊問道:“曉嵐妹子,這次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徐曉嵐微微歎道:“這話真教我說不出口,但是我現在也是沒辦法,我爸爸現在就靠著醫院吊著一條命了,囑咐我,無論如何也要到您家來,把倆個孩子的親事定下。”徐曉嵐說著,自己都覺得糟心,她這次來,都沒和侄子慶元打招呼,直接從火車站就奔到了徐家來。

就怕回去遲了,父親等不及。

她爸這一輩子不說為國為家,單說作為父親也是世間少有的好爸爸,她幼承父教,到了少女時期,父親以豐厚的嫁妝送她出嫁,到了中年人生瓶頸期,也是父親幫忙教養她的孩子,讓她不至於失了丈夫後,無所依靠。

現在父親這一句“死不瞑目”,實實在在把她嚇到了,她也顧不得什麼裡子面子的,隻能來求許家幫這個忙。

聽還是這事,許懷安有些為難地道:“曉嵐妹子,按理說,你哥哥佑川對我家有恩,這時候,我們不該說些推辭的話,但是你也知道,現在是新社會了,婚姻都講究個自由、民主……”

徐曉嵐趕忙表態道:“許大哥,我理解,我知道的,我這次來,是想著和您商量一下,能不能先寫個訂婚書之類的,讓我爸放下心來,這隻算咱們的約定,過後就不算數可以嗎?”又怕對方不放心,“我可以讓慶元寫個保證書的!”

侄子還不知道這件事,知道了,怕是也不願意。但是徐曉嵐現在也沒辦法顧及那麼多,隻能先勸著許家鬆口。侄子那邊,到底是親爺爺,不可能不管老人家的意願的。

許懷安聽她這樣說,不由仔細看了一眼她的眼睛,敏銳地問道:“曉嵐妹子是不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啊,不然老爺子怎麼忽然有這麼大的執念,你和我們說說,能幫忙的我們肯定幫忙。”

這聽著不像是要結親,倒像是老人家要托孤一樣。

徐曉嵐苦笑著搖搖頭,她心裡也有這個猜測,但爸爸口風很緊,她問也不說,隻讓她一定過來,把這事給落實了。

“許大哥,你可能不知道,我爸當年從京市調到安城去,不僅僅是考慮到基層的法製係統不完備,還有一個原因,1952年冬,我侄子慶元被綁架了,綁架的人是海外特務,為了報複我爸。雖然孩子後來大難不死,逃回來了,但這麼些年來,我爸一直覺得對不住這個孩子,可能就想在臨走前,把這個孩子的姻緣給安排好。”

頓了一下又道:“自然,我也不怕丟醜,我爸可能也有高攀的想法。”畢竟今時今日,徐家是比不上許家的。

“曉嵐妹子,你言重了,徐伯伯是高風亮節的一個人,托他高看一眼,是我們許家的榮幸。”許懷安確實不知道徐慶元被綁架的事,但是呦呦的態度他是知道的,一時有些進退兩難,準備讓呦呦把母親喊回來商量一下。

“呦呦,你……”

剛開了口,就被許呦呦截斷了話頭道:“徐姑姑,我與徐同誌並不投緣,兩家婚約又是早年祖輩定下來的,娃娃親,說起來是舊社會的陋俗,徐姑姑您也是讀過書的人,您該知道,現在再拿這個來要求我家,是不合適的。”

許呦呦現在可不敢拿自己的婚姻冒一點險,上一周末因為媽媽住院,她忘記赴吳慶軍的約了,沒想到那人周一直接堵到了她們單位,明晃晃地向她表明了心意。

她本來還想著,倆人的事要緩一緩再說,但是最近家裡發生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讓她特彆想找一個人來傾訴和依靠,他說得赤誠又熱烈,她一時衝動,就應了下來。

她現在已經是吳慶軍的對象了,要是再和徐家簽訂這婚書,以後被有心人拿出來舉報,她一個作風問題是逃不掉的。

當年媽媽在“鎮`反運動”中如驚弓之鳥的模樣,這麼多年,還讓她印象深刻,明明是她生父騙了媽媽,並不是媽媽的錯,但是在運動中,那些人可不會管這些。

徐曉嵐見這姑娘一口就咬死了不願意,還說什麼舊社會的陋俗,有些不高興地道:“這是祖輩定下來的,許家這麼多年都沒反口,現在老人家危在旦夕,就想了了這樁心願,我說了,我也不是真要你和慶元結婚,隻不過是走個訂婚的過場,哄哄老人家而已。”

又朝許懷安道:“許大哥,這也不行嗎?走個過場都不行嗎?許大哥,你捫心自問一下,當年佑川可是拿命來救你祖母的,現在不過是要求你家幫忙配合一下。現在這個年代,正常的男女之間,訂婚了又悔婚的,也是常有的事,這怎麼就不行了呢?”

情急之下,徐曉嵐乾脆就跪了下來,“許大哥,我真得是沒有辦法了,我爸現在就等著這件事閉眼,我這做女兒的,實在是不忍心……”說著,眼淚實在沒忍住,伏在地上哭了起來。

許呦呦想不到,徐曉嵐竟然會這樣行事,一時有些緊張地看著爸爸,心裡又想,還好今天奶奶不在家,不然這事,她怕是難逃過去。

許懷安忙蹲下來扶人,“曉嵐妹子,有話咱們好好說,你不要著急,咱們好好說。”許懷安想著,不行就他帶著呦呦去一趟安城,怎麼說,徐家都是對他家有恩的,父親在世時,也一再叮囑他,不要忘了這麼親事。

曹雲霞有些看不過眼,淡淡地道:“徐同誌,你也不要著急,這事真論起來,是為許家和徐家的小輩定下的,我家呦呦本來也不姓許。”她本來就看不上徐家,剛才聽懷安的意思,這徐家怕是遇到了麻煩事,才想扒上他們家,那她更不可能願意了。

見徐曉嵐不吱聲,曹雲霞又道:“不行的話,我們家花錢可以吧?多少,您這邊說個數,我們就是傾家蕩產,也努力給您湊上。”

徐曉嵐一噎,好像她這麼苦逼著人家,就是貪錢來的,她本來就擔心病床上的父親等不及,火急火燎地趕來,態度又放得很低,沒想到許家人竟然接二連三的說這些風涼話來!

見曹雲霞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徐曉嵐隻覺得徹骨的心寒,抹了眼淚,站起來冷冷地道:“是我冒昧了,我怎麼可以要求這麼一群狼心狗肺的人,來完成祖輩用命定下來的約定!”

說著,抬腳就要走,秦羽覺得要是讓人就這麼走了,她們家確實太不地道了,忙把人拉住,“曉嵐,你等下!”

早就醒來,在房間聽了個大概的許小華,忽然出聲道:“我,我願意!”

她的話音還沒落,院門也忽然被一腳踢開,沈鳳儀冷冷地看著老大一家,“既然都不姓許,那還杵在這裡乾什麼,哪來的臉,許懷安你哪來的臉,你爸爸走之前,是怎麼叮囑你的,你現在為了這個女人,不要兄弟,也不要姓‘許’了?怪不得都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你的書真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