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福報(1 / 1)

秦羽到底接了過來, “曹同誌,謝謝您先前幫忙去曲水縣看我家孩子,感謝您的厚誼。”她心裡知道, 這事其實和曹雲釗沒有關係。

這一通電話,隻是許呦呦在走投無路之際的不得已而為之。

對面的曹雲釗已然從外甥女的三言兩語中,窺探到了事情的大概面貌, 沉聲道:“秦同誌,對不住, 當年的事, 是我們曹家不對, 讓你們骨肉分離這麼多年, 我們曹家願意給出賠償, 或者您這邊有什麼要求, 我們一定會儘量滿足。”

秦羽淡淡地道:“曹同誌,我們家這麼多年的情況, 您也是大致知道的,我和九思都不想要賠償,什麼樣的賠償, 能彌補我們骨肉分離十一年?能化解我女兒小小年紀落入人販窩裡的恐懼?曹同誌, 當年這個孩子隻有五歲,就是農村裡沒有讀過書的人,也尚且知道‘稚子無辜’這個道理。”

曹雲釗啞口無言, 說這麼幾句,已然是他舔著臉了, 但是這是她親妹子,他這個做兄長的,要是不出頭, 他妹子大概是要被離婚的。

妹妹嫁入許家以後,已經多年沒有工作,完全沒有獨自生存的能力。再者,呦呦也到了適婚的年齡,如果這個節骨眼,妹妹的事鬨出來,勢必會影響到呦呦。

這個外甥女,是他一直看好的,就是為了呦呦,這一茬爛汙包,他也隻能接下來。

想到這裡,曹雲釗硬著頭皮道:“我們確實昏了頭,做下如此畜生不如的行徑,秦同誌,請您看在懷安和呦呦的份上……”事實他否認不了,現在隻能和秦羽打感情牌。

但是事實證明,他完全低估了秦羽這次的決心,甚而接這個電話,秦羽也是有目的的,她想弄清楚,是什麼原因,讓曹雲霞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來?

秦羽打斷了他的話,“曹同誌,請您告訴我,為什麼你們會這麼對待一個五歲的孩子,我們不說姻親關係,單就事論事,一個五歲的孩子,能和你家有什麼冤仇?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們怎麼忍心,對孩子下這樣的狠手?”

曹雲釗沉默良久,終究開口道:“因為先前雲霞流產過一次,那次是因為孩子在院子裡叫喚,把她嚇到的緣故,後來呦呦被汽車撞傷,也是因為帶妹妹去買糖果的原因。”當年的事,他確實是知道一點的,病榻上的妹妹每天在他和妻子耳邊念叨,覺得二房的這個孩子,就是她的克星。

他當年還勸過妹妹,沒必要和一個幼童計較,而且懷安隻有九思這麼一個兄弟,倆家應該守望相助才對。

但是妹妹不聽,隻說她懷孕不易,他和妻子沒辦法,又怕說多了,刺激了她,對她孕相不好。

至於公安來訪的事,他當時去醫院給呦呦送飯了,回來才聽妻子提起過。當時就說妹妹做得不對,但是當時妹妹的狀態越發差,冷冷地說:“如果我這胎能保下來,她就能回來,要是保不下來,她也不應該再回來,這是她的報應。”

他和妻子都覺得不寒而栗,匆匆辭了許家。

今年再接到懷安的電話,說有這個孩子的消息,就在杭城曲水縣的勞動大學,煩請他跑一趟。

他思慮良久,覺得這事,他若是推辭,明面上就有些不近人情,還是去了一趟。

時隔十一年,再見到這個孩子,他是羞愧的,甚而不敢和這孩子說一句話。

良心也迫使他,無法再對許家說謊,老老實實地告訴懷安,孩子確實和秦羽長得很像。從曲水縣勞動大學回來以後,他就一直提著心,覺得當年的事,或許會隨這孩子的回歸,而重新被翻出來。

一周以後,許家那邊都沒有動靜,正當他以為,雲霞躲過一劫的時候,呦呦的電話來了。

此時,對著電話那頭的秦羽,曹雲釗懇求道:“秦同誌,我知道這事是我們曹家喪了良心,但是懷安和呦呦是完全不知情的,請您不要牽連他們……”

秦羽卻沒有耐心再聽曹雲釗的絮叨,“請問,當年誰給我的女兒,一個機會了?謝謝你的如實相告。”接著就“啪”的一下掛了電話。

轉身和曹雲霞道:“大嫂,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我實在無法理解,你竟然將落胎的原因,歸在一個五歲孩子身上,我也無法理解,明明是呦呦私自帶著小花花去了東門大街,你竟然還能將呦呦被撞車的原因,歸在小花花身上。”

聽母親說到這裡,許小華垂了眼眸,輕聲開口道:“大伯母,當時在東門大街上,你是看到我的對不對?我看到了你,我讓你帶我去醫院找姐姐,你沒有帶我去!”

許小華的聲音很輕,可是聽在曹雲霞耳朵裡,就像魔音一樣刺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許小華,“你記得?你不是說你發燒,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她想不到,許小華竟然還記得!

見許小華不言語,曹雲霞忽然冷笑道:“你這次回來,就是故意報複我的對不對?你果然是我的克星,我倆個孩子都是給你克沒的,倆個孩子都是給你克沒的!”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許小華搖頭道:“我不記得了,我隻是夢過那個場景,我剛到人販子窩裡的時候,問人販子,‘不是說,帶我去醫院找大伯母和姐姐嗎?’”

她現在再想起來這些事,已經沒有上午剛得知的時候,有那麼大的觸動,所以敘述起來,語氣也很平緩,但是沈鳳儀卻一下子怒火攻心,衝過去甩了曹雲霞一巴掌。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我們許家哪裡對不住你了,就是你帶來的這個女兒,我老婆子哪一點虧待了?你說,我哪一點虧待了?你怎麼敢的?”

沈鳳儀氣得渾身顫抖,指著大兒子的鼻子道:“許懷安,你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娶了這麼一個黑心肝的女人,害得我小寶兒多苦啊,你以後有什麼臉面面對你弟弟,有什麼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又朝著曹雲霞罵道:“就你也配生我們許家的孩子,你這種爛心腸的女人,哪個孩子敢投胎在你的肚子裡,你還有臉怪我的小寶兒?這不是你自己做的孽嗎?你做了這種孽,你還敢想著生孩子?老天爺除非瞎了眼睛,給你這麼大的福報!”

老太太這一巴掌,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曹雲霞的臉立即就腫了起來,本來還叫囂著的人,被婆婆的一巴掌徹底打懵了,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她完了,她和許懷安完了。

許呦呦從來沒見過奶奶這樣,顫著聲喊了一聲:“奶奶!您不要嚇我!”

沈鳳儀流著眼淚搖頭,堅決地道:“不,呦呦,我不是你的奶奶,我不認可你媽媽做我的兒媳婦,你是你媽媽的孩子,當年小寶兒比你還小,她才五歲,你媽媽故意把她搞丟了,眼睜睜地看著她進了人販子窩,都不和家裡說一聲,多狠的心啊!她這樣對我的小寶兒,我為什麼要愛她的孩子?”

話是這樣說,這麼些年,老太太對許呦呦也不是沒有感情的,她也是真心將這個大兒媳帶過來的繼女,當自家的孩子,看著她成長、進步,看著她從一個十二歲的小學生,出落得亭亭玉立,成為一家人的驕傲。

她甚至還盤算著,以後就算孩子出嫁了,也給呦呦留一間房間,讓她在婆家有底氣。

她自問,她對得起曹雲霞和這個孩子,可是曹雲霞是怎麼對他們許家唯一的骨血的?

沈鳳儀完全不能接受,她現在要是還疼曹雲霞的孩子,那她家小寶兒多可憐啊!

許呦呦頓覺五雷轟頂,一下子就急得哭了起來,“奶奶,奶奶,你不要我了嗎?”

沈鳳儀卻逐漸冷靜起來,“呦呦,你今年已經二十歲了,我疼了你十二年,小寶兒呢,我還沒有疼她十二年。”

許呦呦又喊了聲:“爸,爸!”

許懷安聽著母親,字字錐心的話語,心裡又愧疚,又痛苦,啞聲道:“媽,這事和我也有關係,是我沒有看好雲霞,沒有在她小產後,及時疏導她的心情,讓她把過錯推到了一個孩子的身上,是我治家不嚴,以至於發生了這樣的禍事,媽,您要罵要打,就打我吧,是我的問題。”

是他的問題,即便雲霞在他跟前詆毀、打壓了小侄女幾回,他也隻當雲霞不過是有些小心思,是因為多年來沒有懷上孩子,心氣兒不順的緣故,從來沒有想過,他的枕邊人能瘋狂到這個程度。

一家人正鬨著,曹雲霞忽然身子一歪,向旁邊倒過去了。

許呦呦立即嚇得,也不敢哭了,忙喊著:“媽,媽!你怎麼了?爸,怎麼辦呀?”

饒是這時候,腦子裡像有無數鼓聲一樣,額頭不斷冒冷汗的許懷安還是迅速冷靜了下來,探了探妻子的鼻息,然後交代女兒道:“呦呦,我先帶你媽去醫院,你收拾幾件衣服過來。”

又朝母親道:“媽,雲霞估計受刺激太狠了,我先帶她去看看,等我回來,再向您和小羽請罪。”

老太太閉了閉眼睛,把頭扭了過去,默默地想著,從今以後,她怕是連這個兒子都沒有了。

等大房的人都走了,秦羽扶著老太太坐下,安撫她道:“媽,您也不要氣很了,小寶兒現在回來了,以後還要您多盯著看呢!”

老太太點頭,“小羽,是懷安他們夫妻倆對不起你和九思,對不起小花花,媽還沒有老糊塗,老大媳婦那心思就和毒蛇一樣,小花花不能再和他們住一起了。”這樣惡毒的人,難防她不會再起壞心思,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秦羽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媽,我帶小寶兒出去租房子住吧!”

老太太搖頭,“不,該走的是他們,作惡的是他們,我還活著呢,這個家輪不到許懷安作主,他護著他的妻子,我也護著我的孫女。”

她沒有用“小孫女”,這是已然將許呦呦排除在許家子嗣之外了。

秦羽沉默了一會,道:“他們畢竟是長房。”

老太太卻輕輕嗤笑了一下,“小羽,這個房子還在我的名下呢!和曹雲霞、許懷安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和你露個底,這房子以後是要留給小花花的。”

說著,又拉過孫女的手,“小花花,你就安心在這住著,旁的事都不要管,你想學習就學習,想工作就工作,家裡都隨你,奶奶現在想著,學曆算什麼,工作算什麼,再好的學曆,再好的單位,沒有人品,該是混賬還是混賬,該是畜生還是畜生。”

她長子那麼高的學曆,那麼高的位置,還不是瞎了眼,給家裡娶個禍家精回來。

許呦呦畢業於京大,該昧著良心,幫她媽媽蒙騙家裡人的時候,不還是蒙騙。

她算是看透了,這倆個是非不分的人,還是選擇了曹雲霞,那她這個老太婆何必還在意這些不相乾的人?

許小華道了聲:“謝謝奶奶!”

老太太把孫女摟進懷裡,輕輕喟歎一聲道:“是你伯伯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媽和爸爸,讓你那麼小年紀,受了這麼多的苦,奶奶現在想起來,心裡還不好受,她曹雲霞怎麼就忍得下心來?”

又和秦羽道:“這事,你也彆瞞著九思,該怎麼說就怎麼說,他們夫妻倆敢做得出來,就不要怕人說,許懷安護著他的妻女,就不要怕他自個的親弟弟怨懟。”

秦羽沒想到婆婆這樣護著小花花,一時又感動又難過,“媽,是我們讓你為難了,這是我們和大嫂的事,您是九思和我的媽媽,也是大哥的媽媽,您做您的,不用管我們。”

沈鳳儀卻不認同,“話是這樣說沒錯,那先前,曹雲霞那樣欺負小花花,你怎麼忍著?還不是想的家和萬事興,不想抹了懷安的臉面,不想壞了懷安和九思的兄弟情分?你顧及到了手足之情,她曹雲霞但凡念及過一點,也不會對小花花下這樣的狠手。”

老太太的腦子很清明,漠然地道:“她曹雲霞做在前面,就不要怕我們做在後面。”

先前呦呦私自把小花花帶到東門大街上,以至於小花花走丟了,秦羽都想著,呦呦也不過是個孩子,沒有和曹雲霞計較,曹雲霞竟然還有臉來害小花花。

這樣毒的女人,她光是想到,都覺得不寒而栗。

又和小兒媳道:“如果你大哥不和她離婚,這個兒子,我也不要了。”又歎了一口氣道:“就是離婚,這個女人也是他招進門來的,他欠你和九思一輩子,欠小花花一輩子。”

老太太現在回過味來,她就是對曹雲霞太好了,讓這個女人以為,自己可以在許家為所欲為。就是呦呦,她也不會認了,她心疼這個女人的孩子,誰心疼她的孫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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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誼醫院裡,曹雲霞緩緩醒過來,發現外頭天已經黑了,自己好像在病房裡,床邊坐著的呦呦像是正在發呆,一臉憔悴,眼眶紅紅的。

曹雲霞輕輕喊了聲:“呦呦。”

許呦呦愣了一下,抬頭一看,見母親醒了,忙道:“媽,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曹雲霞搖搖頭,讓女兒給她倒一杯水,才問她:“我怎麼到醫院來了?”

許呦呦低聲道:“你當時可能情緒過於波動,暈倒了。”說到這裡,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媽,有個好消息告訴你,醫生說你懷孕了,大概有一個半月了。”

曹雲霞端著水杯的手,微微一顫,“那孩子還好嗎?”

“媽,才半個月呢!”

曹雲霞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時隔這麼多年,她終於又懷上孩子了,輕聲道:“呦呦,這個孩子來的太及時了。”

她隻說了這麼一句,許呦呦就明白了母親話裡的意思,確實及時,如果不是這個孩子,她想,爸爸大概率是要和媽媽離婚的,可是現在媽媽懷孕了。

爸爸素來心腸最軟,她和媽媽好好說說,爸爸大概還是不會就這麼拋棄媽媽的。

曹雲霞環顧了下病房,沒有看到許懷安,還有些不安,“呦呦,你爸呢?”

“去食堂打飯了。”許呦呦望了望媽媽,還是忍不住問出口道:“媽媽,你乾嘛要做這些呢?妹妹當年那麼小。”

曹雲霞捏著水杯,冷冷地道:“她是我們母女倆的克星。”

許呦呦無奈地道:“媽,她當年隻有五歲,你應該明白,這怪不得她的,先前弟弟月份那麼大,流掉的時候,可能讓你傷了身體,這和小花花沒關……”

許呦呦正說著,就見媽媽忽然臉色鐵青,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許呦呦心裡一跳,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那個弟弟的事,爸爸根本不知道。那也不是爸爸的孩子,是她生父的孩子。

低聲道:“媽,你彆生氣,是我說錯話了,你現在身體要緊。”

曹雲霞沒有理會女兒,默默地喝了一口水,就把杯子遞了過去,“醫生有說,我這一胎要注意什麼嗎?”

許呦呦木木地道:“要多休息,注意飲食,避免情緒波動,還說你是高齡產婦,孕早期儘量多臥床。”

“呦呦,我睡一會,你爸爸來了,你再喊我。”

“好!”

許呦呦怔怔地望著媽媽,她到現在也不能理解,這些事真得是她的媽媽做的,在她心裡,她媽媽是一個很好的媽媽。她親爸把她們母女倆拋棄,媽媽也沒有扔下她這個拖油瓶,在到許家之前,她們的日子真的很苦。

她媽媽本來是家裡的幺女,十年代末考入了川省化工學院的農產品製造科,入校不久就被一位多才多藝的男教師追求,大二那年,倆人偷嘗禁果,有了她,於是倆人就匆忙結婚。

她五歲那年,媽媽又懷上了一個孩子,她當時已經有記憶了,經常摸著媽媽的肚子問,“你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啊?”

她爸總笑嗬嗬地說,肯定是弟弟。

但是那個孩子還沒有生下來,爸爸老家的親友就找了過來,並帶來了一個中年婦女和倆個孩子。

那個時候,媽媽才得知,原來她的爸爸早就在老家結過婚,並且還有一群孩子。他和媽媽結婚以後,因為開銷越來越大,寄給老家的錢就越發捉襟見肘,老家那邊的妻子實在生活不下去了,就帶著倆個大些的孩子來找爸爸。

爸爸的原配妻子,看到爸爸和她們母女倆一起生活,非常氣憤,把家裡的所有東西都“哐哐”地砸了個遍,最後猶不解氣,鬨到了學校領導那裡。

那時候雖然還是民國時期,但是對教師的師德師風看得看重,爸爸拋棄槽糠之妻的事情,在學校鬨得沸沸揚揚,很多女教授給那個原配妻子出頭,說要把爸爸這樣的敗類趕出學校。

不到一個月,爸爸就被辭退了,說是回老家安頓好家裡後,才過來找她和媽媽。

但卻自此音信杳無。

媽媽受不了學校裡的流言蜚語,就帶著她回了外公家,外公外婆本來就氣憤媽媽在外頭私定終身,見媽媽這樣狼狽地回來,說了幾句重話,媽媽就意外流產了。

那個孩子當時已經六個月大,是個男孩子。媽媽說,爸爸要是知道這是個男孩,大概率就不會拋棄她們母女。

後來媽媽養好身體後,受不了外公外婆的冷嘲熱諷,帶著她搬出去住了,在蓉城附近的鄉村小學教書,微博的工資,讓她們的生活處處捉襟見肘。她們租的房子,夏天悶熱,冬天潮濕,遇到暴雨還會漏雨,有時候半夜裡母女倆拿著盤接雨,等盤滿了就倒出去,就這麼接一晚上。

那些年,如果不是大舅舅的補貼,她想,她和媽媽大概都熬不下去。

事情的轉機在1950年,那時剛建國不久,爸爸有一次來鄉村小學考察,遇到了媽媽。同情她的不幸,佩服她的堅韌,倆個人迅速墜入了愛河。而當時,小學裡經常搞“鎮`反運動”,經常開會批評有作風問題的教師,媽媽如驚弓之鳥。

媽媽婚後和爸爸商量後,就辭去了工作,帶著她到京市來生活,她正式入住了許家。

許家的奶奶和叔叔、嬸嬸都對她很好,隔房的小堂妹也非常活潑可愛,經常給她好吃的糖果,她一開始很珍惜眼下的生活。

努力想討好許家人,包括四歲多的妹妹。

1952年的冬月,有一天她在胡同裡看見妹妹在哭,問她怎麼了,妹妹怎麼都不說,她就哄道:“小花花不哭,姐姐帶你去買糖果吃好不好?”她兜裡剛好有新爸爸給她的零花錢,她想,可以帶妹妹去買糖葫蘆或者牛舌餅吃。

小花花不願意,說要等小恒哥哥。

她敲了敲葉家的門,並沒有人來開門,猜測應該沒有人在家,就把妹妹哄走了。

倆個人到了大街上,她牽著小花花,壓根沒注意到前面有車,被車撞倒了。

鮮紅的血,巨大的疼痛,讓她瞬間恐懼萬分,渾身發抖著大喊“救命,救命!”

後面的事,她就不記得了,等她從手術室裡出來,就聽到媽媽告訴她,小花花丟了。

這麼多年,她也一直以為,小花花的走丟,隻是意外。

她不明白,明明許家人對她們母女都很好,奶奶也從來沒有嫌棄過她是個拖油瓶,就是媽媽第一次落胎,她還看見奶奶心疼得悄悄地抹眼淚。

在她心裡,來到許家,是老天爺給她和媽媽的福報。

為什麼,媽媽要那麼對妹妹呢?

許呦呦正想著,就見門被推開後,爸爸打了飯過來,忙喊了聲:“爸!”

許懷安輕聲問道:“你媽媽醒了嗎?”

“嗯,剛才醒了,喝了一點水,又睡了。”

許懷安點點頭,“呦呦,你先吃飯吧!晚上我來守著,你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呢!”

許呦呦忙道:“爸爸,我來吧!您回去哄哄奶奶,彆讓她老人家把身體氣壞了。”

許懷安沉默了一會道:“你回去吧,你剛工作不久,不好請假,”頓了一下又道:“你奶奶那邊,今天也不能再刺激她,她年紀也大了,等她情緒緩和點,我再回去請罪。”

聽見爸爸還這樣為她考慮,許呦呦的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哭著喊了一聲“爸!”

許懷安點點頭,“這事和你沒有關係,你彆多想,和奶奶、叔嬸、小花花該怎麼處,還怎麼處,這是我和你媽媽的罪孽。”

又補充道:“你奶奶現在在氣頭上,要是說了什麼重話,你也彆往心裡去,是我和你媽媽連累了你。”

許呦呦忙搖頭,“爸,你不要這樣說,和你沒有關係,奶奶和叔嬸生氣是應該的,我不會生氣的。”

許懷安微微歎了一口氣。呦呦是個好孩子,就是妻子這回惹下的禍事,怕是讓他和九思兄弟倆都要反目了。

但是妻子現在又懷了身孕,若是離婚,許懷安自覺對妻子來說,不亞於將她扔到地獄裡了。

許呦呦拿了一個鋁製飯盒過來,“爸,你先吃一點,我一會回家吃就行。”

許懷安擺擺手,“放著吧,我一會再吃。”又抬頭道:“呦呦,你先回去吧,這邊有我呢!”

許呦呦瞥見媽媽的眼睫毛動了一下,想著媽媽可能已經醒了,自己留在這裡,他們夫妻倆也不好把話說開,輕輕點了頭,“爸,我明天早上再來。”

女兒一走,許懷安就開口道:“雲霞,你這回做的事,太讓人寒心了,那是九思的孩子啊!”

病床上的曹雲霞,見丈夫已經知道她醒了,索性也不裝睡了,一睜開眼睛,就淚水漣漣地道:“懷安,我知道我錯了,我當時在養胎,情緒不穩定,鬼死神差地就對公安說了那話,這些年來,我每每想到,半夜都要驚醒。”

抹了一下眼淚,接著道:“等你回來和我說,萬薑早在曲水縣看到一個姑娘和秦羽長得很像,我不是立即就讓我哥去看了嗎?”

說著,拉著丈夫的衣袖道:“懷安,我真的是鬼迷了心竅,犯了這種大錯。我願意贖罪,以後九思和小羽讓我做什麼都行,當牛做馬都行,你不要不要我,你要是和我離婚,懷安,我寧願死了。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你知道的,我有時候腦子糊裡糊塗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許懷安漠然地望著她,“這中間有十一年,你隨時可以告訴我們,小花花的消息,你隻要開口說,我們就能順著公安局的登記簿,把孩子給找回來,十一年啊,雲霞,十一年啊,你是怎麼忍得下心,看著九思和小羽這麼痛苦的?”

許懷安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想到自己的親弟弟,這些年來的痛苦和煎熬,許懷安痛苦地蹲了下來,雙手捂住了臉。

曹雲霞嚇得一跳,這麼多年她還沒有見丈夫哭過,頓時什麼也顧不得,忙從病床上爬起來,抱著他道:“懷安,對不起,是我不對,是我的錯,我是個罪人,你不要嚇我,我願意贖罪,我願意贖罪啊!”

許懷安卻知道,不可能了,這一輩子,他的弟弟也不會原諒他。

而他呢,甚至無法在第一時間和這個傷害了他弟弟、弟媳和侄女兒的女人,徹底斷絕關係,巨大的絕望和茫然朝許懷安襲來。

直到曹雲霞忽然嚷著,“懷安,我肚子疼,我肚子疼!”

許懷安好像才醒過來神,忙把妻子扶到病床上,“我這就去喊醫生!”說著,忙朝外頭跑去,“醫生,醫生,你快來看看,病人不舒服。”

一番兵荒馬亂之後,醫生一邊看著病曆,一邊和曹雲霞道:“先前落了兩次胎,你這次又是高齡妊娠,切記避免情緒過於波動。”

等看到曹雲霞的抽血化驗單子,微微皺眉道:“你最近有服用什麼藥物嗎?”

曹雲霞的眼睛微微一閃,搖頭道:“沒有!”

醫生點頭,“隔兩天再化驗看看,你先好好休息,有什麼問題再和我說。”

眼見醫生要走,曹雲霞忽然喊住了他,“醫生,我最近睡眠不好,可以吃點安眠類的藥物嗎?”

醫生忙道:“那怎麼行,這可不能吃,萬一導致胎兒以後神經發育不好怎麼辦?你們家屬千萬不要有僥幸心理,除了醫院開的安胎藥,什麼藥都不能亂吃,”又補充道:“是藥分毒。”

許懷安忙表示記下了,等把醫生送走,回頭看妻子,就見她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病曆單子,臉上的神色惶惶然。

曹雲霞望著丈夫的臉,忽然就落了淚,她想到了今天婆婆的話,她這樣狠心的人,老天爺怎麼會把孩子給她?

許懷安看她這樣,到底出口安慰道:“雲霞,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你現在就好好養身子。”頓了一下又道:“母親那邊,你也不要著急,等緩兩天,我回去再說。”

此時的許懷安還抱著僥幸的心理,覺得媽媽無論如何都是他的媽媽,即便責怪、怨懟他,也不會不要這個兒子。

卻不知道,沈鳳儀恨毒了這個女人,連他這個兒子都打算放棄,更不論曹雲霞肚子裡出來的,或是沒出來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