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攤牌(1 / 1)

秦羽想到這些年來, 自己四處奔波,就為找到一點孩子的消息,十一年, 四千個日夜,她就這樣熬著, 熬著。

這十一年來,她一直痛恨自己, 覺得自己沒有看好孩子,讓五歲的女兒流落在外, 還不知道穿不穿得暖, 吃不吃得飽, 有沒有挨打、受欺負?

每每想起, 淚水都要浸濕枕頭。她和九思倆個, 每次通電話、寫信聊得最多的就是女兒。她有一次和九思說:“九思,我們不生了,如果我們有了新的孩子,我肯定沒有那麼多的經曆去找小花花, 她還等著我們去找她,我們把她生下來,就要對她負責。”

她當時想, 如果她的女兒一輩子都找不到, 她願意陪著孩子, 一起受這份母女分離的痛楚。

她在這種悔恨、痛苦、擔憂中, 煎熬了十一年,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孩子。

原來不是嗎?原來這一切都是彆人暗中做的局嗎?

還是他們的血脈至親!

眼淚不覺在眼眶中打轉,然而當摸到女兒冰冷的手時,秦羽又像瞬間清醒了過來, 她不能軟弱,她的女兒還需要她的保護和庇佑。

如果當年的事,真得是這一個屋簷下的人,故意為之,她的女兒這回不亞於回了狼窩來。

秦羽微微抬頭,深呼吸了一口氣,將眼淚又逼了回去。

望著臉上還有淚漬的女兒道:“小花花不怕,媽媽保護你。”邊說,邊抬手給孩子擦眼淚,“你放心,這事,媽媽一定會追究到底。”她一定要為自己,和她的孩子討一個公道。

事情說了出來,許小華的情緒也緩和了一點,啞聲道:“媽媽,我也長大了,我也可以保護你了,你不用擔心我。”

秦羽剛剛逼回去的眼淚,這次徹底沒有忍住,眼帶淚意地道:“好,謝謝小乖乖。”

又問女兒道:“你去找的哪個公安?媽媽想把那份材料複寫一份。”秦羽不準備拖延,今天晚上大哥回家,她就準備攤牌。

“是雷柏樹公安。”

輕輕拍拍女兒的胳膊道:“好,你在家裡先看看書,等等媽媽,媽媽去一趟就回來。”

“媽,我陪你一起吧!”許小華剛才都沒想到要材料的事。

秦羽摸摸女兒的臉,她想這個時候,小花花大概也不願意和大房的人待在一塊,“好,你跟媽媽一起去。”

院子裡的沈鳳儀,正低頭收著針線,見母女倆出來,溫和地笑道:“小花花,心情好點沒?”

許小華點點頭,秦羽開口道:“媽,我和小花花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們先吃飯,不用等我們。”

沈鳳儀忙站了起來,“什麼事啊?”

秦羽張了張嘴,故作輕鬆地笑道:“小花花丟了錢在路上,孩子心裡疼得慌,我去給找找。”

“原來是為這事啊,我就說這孩子剛才怎麼像失了魂一樣。”

秦羽牽著女兒的手道:“媽,我們去去就回來。”

“哎,好!找不到就算了,回頭奶奶補給你,好不好?”

許小華乖巧地點頭,“謝謝奶奶!”

母女倆坐公交,重新到了火車站旁邊的公安局,錢洪澤一抬頭看到許小華進來,還愣了一下,“小同誌,怎麼又回來了?”

秦羽說明了來意,表示想複印一份當年的相關材料,並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

錢洪澤把證件遞給一旁的師傅,雷柏樹接了過來,微微皺眉道:“申請理由是什麼?”

“公安同誌,我找了我女兒十一年,我從京市六中的教師,調到江城、漢城、皖北、川南、雲貴各個偏僻的鄉村去支教,我找了這個孩子十一年,但是今天她告訴我,你們當年是帶著她的信息,上過我家門的……”秦羽一開口,聲音就止不住地打顫。

雷柏樹抬頭望了她一眼,見這個女同誌確實滿面風霜,狀態看著比工作證上的年齡還要老態,心裡喟歎一聲,點了點頭道:“你們坐一會,小錢,把登記簿拿給他們填一下。”

秦羽輕輕道了聲:“謝謝!”

等填到抄錄資料的用途時,秦羽執筆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很快“唰唰”地寫上:“懷疑當年孩子的走失與被拐賣有人為因素,對社會治安有諸多潛在隱患,希望協助公安,早日查獲真凶!”

錢洪澤的眼神微微一閃,覺得這個媽媽不愧是當過老師的,師傅剛才還說,她家這個大概率是家庭內部矛盾導致的悲劇,她這麼一填,倒像是幫助他們公安做好事了。

但是這樣填也沒錯,上面過來查的話,會給他們減少很多麻煩。

雷柏樹這次不過十分鐘就過來了,讓錢洪澤幫忙抄了一份,加蓋了公章,遞給了秦羽。

秦羽一再表示感謝,末了臨走的時候,仍舊忍不住開口道:“雷公安,當年我家隻有幾個人在,我拿出相冊的話,你能認出來,當年是誰說的我女兒找到的嗎?”

雷柏樹搖搖頭。

秦羽再一次道謝,仔細地將這份材料放在了包裡。

出了公安局,秦羽並沒帶著女兒回家,而是去了郵局,準備給她在川省理工大學任教的哥哥秦鵬打電話。

倆人預交了話費,在電話廳裡等話務員接通電話的時候,秦羽小聲和女兒道:“你當年是冬月16日走丟的,你大舅舅和大舅媽是18日過來的,在這邊待了五天,我再問問你大舅對當年的事,還有沒有印象。”

大概半小時,話務員喊她們過去,秦羽立即和哥哥道:“哥,小花花找到了,”未等那邊開口,又接著道:“你先聽我說,小花花是被人收養的,但是她的養父在帶走她之前,在公安局按走失人口做了登記。”

“對,我們也去公安局備過案,所以公安當時是來我們家問過情況的,你對這事有印象嗎?”

聽到大哥肯定地表示沒有,秦羽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鬆了一口氣,她想可能潛意識裡,對人性的失望,讓她連自己的哥哥嫂子都不信賴了。

就聽電話裡的大哥道:“小羽,當時我和你嫂子,跟著小花花的大伯一直在外面,沿著東門大街附近的胡同,挨家挨戶地詢問,到晚上天黑了才回來,所以我們根本不知道公安上門這回事。”

頓了一下,電話那邊的秦鵬接著道:“你這樣說,我忽然想起來,你大嫂當時懷有身孕,因為女兒被車撞了,受了驚嚇,在家裡養胎。你婆婆去醫院照顧孩子了,你大嫂的哥嫂當時也過來幫忙,我還記得她哥是叫曹……曹雲釗吧?”

掛了電話後,秦羽和女兒道:“你大舅舅、大舅媽和你大伯,當時一直在挨家挨戶地問你的消息,他們三個都不在家,你奶奶在醫院照顧呦呦,我和你爸當時也在外面跑。”

許小華望著母親,輕聲問道:“那家裡還有誰?”

秦羽回望著女兒,緩聲道:“你大伯母當時受了驚嚇,在家養胎,她哥嫂過來照顧她。”

“她哥哥是之前來我們學校找我的那個人嗎?”

秦羽點頭,“對,叫曹雲釗。”

倆人出了郵局,在等公交車的時候,許小華才問了出口:“媽媽,這事,你準備怎麼辦?”

秦羽給女兒理了理被寒風吹亂的頭發,“等晚上你大伯、姐姐回來,我們在飯桌上說,左右我們一家就這麼些人。”

先前,小花花一生下來,大哥就非常疼愛這個孩子,孩子走丟後,大哥每每去哪裡出差,也會托親拜友地讓大家幫忙留意小花花的消息。這麼些年,她對大哥一家是心存感激的。

因此,長嫂幾次挑小花花的刺,她都忍了下來,不想壞了一家人的和氣,讓大哥難做。

但是這次,秦羽覺得,這一層溫情的面紗,已然沒有再遮著的必要,那個告訴公安假消息的人,不管是誰,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許小華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前,是有些猶疑的,回來這麼幾天,她大概也看出她母親的性格,是有些隱忍和顧全大局的。

如果這事鬨開,首先她們一家就不可能再和大伯一家在同一個屋簷下住著,再者,她爸和大伯的關係,怕是也得鬨僵,為難的是她奶奶。

此時,聽到媽媽這樣斬釘截鐵地告訴她,要把這事在飯桌上攤開,許小華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有些意外,也有些預料之中。

預料之中,是因為她知道媽媽是愛她的,意外卻是因為,她不知道她的媽媽,是否會因為愛她,而願意對抗整個夫家?

妯娌失和,兄弟反目。

“謝謝媽媽!”

秦羽握著女兒的手,歎道:“說什麼呢,傻孩子,爸媽把你生下來,就有責任保護好你。先前是媽媽大意了,不然你也不會經曆這麼一遭。”雖然許永福一家對女兒很好,但是當年,五歲的孩子掉入人販子窩裡,隻能靠一個十歲的小孩來救。

其間的種種無助、絕望、害怕和痛苦,秦羽一想到,心口就如被螞蟻啃噬一般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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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夜色剛剛降臨,許呦呦從吳慶軍的吉普車上下來,和他道謝道:“今天真是謝謝吳同誌,又耽誤了您一天的時間。”

吳慶軍笑道:“許同誌客氣了,您是來我們部隊采訪的,招待您,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他望著她的眼神,帶著毫不遮掩的欣賞和熱烈。

饒是素來大方爽朗的許呦呦,也不覺紅了臉,佯裝不知情地笑道:“那吳同誌再見!”

“許同誌再見!”

倆人這樣說著,卻都沒有挪開步子,許呦呦忽而低了頭,正準備跑走的時候,就聽吳慶軍道:“許同誌,我有個冒昧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說?”

許呦呦有些詫異地抬了頭,對上吳慶軍含笑的深棕色眼眸,微微撇開了臉道:“您說!”

吳慶軍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來兩張電影票,“我這裡有下周末西四長街那邊的兩張電影票,不知道許同誌有沒有時間?”

許呦呦微微怔了一下,心口卻“噗通噗通”跳得很快。

她的手好像不聽使喚一樣,鬼死神差地抽了其中一張,什麼話也沒說,飛速地朝跑進了胡同裡。

吳慶軍望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咧嘴笑,一直看她進了家門,才重新拉開了車門。

站在院門後的許呦呦聽到吉普車開動的聲音,又忍不住把門開了一條縫,朝胡同裡張望了一眼,見人確實走了,心裡又有些失落落的。

許小華剛好出門倒水喝,借著院裡暈黃的燈光,看到堂姐雙頰紅得發燙,立時就猜到,大概是和吳慶軍往前邁進了一步。

吳慶軍的父親是北省軍區的師長,許呦呦後來陷入囹圄,吳家也遭到牽連,但是在此之前,吳家對這個兒媳是多有庇護的。

許呦呦婚後開始幾年,正是她職業生涯中最為得意的一段履曆。許小華忍不住歎氣,劇情怕是即將飛速發展起來了,她這裡還什麼都沒準備呢!

許呦呦也看到了妹妹,笑著喊了聲:“小華,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話一脫口,就有些後悔起來,多了個妹妹,雖然人是沒那麼尷尬了,但是她和吳同誌也不好聊交心的話。

正懊惱著,就聽妹妹道:“謝謝姐姐,我就不去了,我報了個外語進修班,得去上課。”

許呦呦有些意外,“哦,是在哪裡啊?”先前一直聽母親說,妹妹想要進工廠當工人,她還準備勸一勸,怕妹妹是一時轉不過來彎,不知道學習和學曆的重要性。

“京大。”

聽是自己的母校,許呦呦準備再問兩句,就見爸爸也推門回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個油紙包,望著她們姐妹笑道:“呦呦也回來了,爸爸帶了半隻烤鴨回來,小花花你小時候可愛吃了。”

許小華勉強笑著,道了一聲:“謝謝伯伯。”她想,這一餐飯,大概率是吃不安心的了。等媽媽把那份從公安局拿過來的材料,放在桌子上,這個家或許即將分崩離析。

但是這些,不是十六歲的她需要考慮的。她已經不是父母雙亡的孩子了,她有親生母親和父親,有著嫡親的奶奶。

她有家人為她打算和謀劃,為她找尋公道。

曹雲霞聽到丈夫回來,也從屋裡出來,看到丈夫手上拎著的東西,立即接過來道:“飯也好了,就等你倆回來吃飯了。懷安,你老是這麼買,這個月工資還夠花嗎?”

她說這話是誇張了,許懷安一個月140的工資,誰不夠花,也不會他們家不夠花。

許懷安笑道:“沒事,這不小花花剛回來。”

曹雲霞面上笑著道:“行,行,就你寵孩子,我去拿盤子裝起來,呦呦你今天可不準搶,這是特地給你妹妹買的。”

許呦呦覺得媽媽這話說得有點歧義,怕妹妹多想,立即描補道:“媽,你就愛說笑,我都多大的人了,還能和妹妹搶吃的?”

幾分鐘後,林姐幫著把菜端上桌,就說今天想回郊外的家一趟,明天一早再回來。

沈鳳儀忙道:“哎呦,怎麼不早說,這天都快黑了,你快去,明天來遲點也沒事。”

林姐笑笑沒說話,她本來是準備下午說的,但是下午小羽回來得遲,雲霞又一直在房間裡躺著,這一大家子的晚飯總不能讓老太太做。

沈鳳儀又催了她,“快回去吧,彆一會趕不上車。”

“哎,那我就先回了。”

飯桌上,許呦呦先給妹妹夾了一塊鴨腿,曹雲霞瞥了眼,打趣道:“呦呦,懷安,你倆今天不在家,不知道小華今天多好玩。”

許懷安捧場地道:“哦,小花花乾什麼了?”

曹雲霞笑道:“今天去京大借書,一回來就哭了,把我們都嚇了一跳,一問才知道,是覺得題目太難,急得。”

許懷安聽是這事,忙問道:“小花花,題目會了沒?不會的話,等晚上伯伯給你看看。”

曹雲霞打斷道:“你哪有空,讓呦呦看看,呦呦以前讀書的時候,成績好著呢!”

說著,又感歎起呦呦高中三年的拚搏勁兒,“我那時啊,就怕她神經崩的太緊,壓力太大,想勸又不敢勸,天天跟著著急上火的,還好都過去了。”她說這話的時候,是看著妯娌的。

但是秦羽毫無反應,沉默地吃著跟前的蔬菜和米飯,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曹雲霞立即有些不得勁起來。

沈鳳儀也沒應聲,她知道這大兒媳大概是為著一盤子烤鴨,又和侄女兒吃味起來,心裡微微歎氣,覺得大兒媳這性子,以後一個屋簷下住著,小兒媳和小孫女兒怕是得受不少閒氣。

這事,她這當婆婆的不好插手,免得大兒媳又覺得她偏心,最後扯七扯八的,又往沒孩子上頭來扯。準備這倆天私下和兒子聊一聊,讓他勸勸雲霞。

老太太給大孫女夾了一塊獅子頭,“呦呦,你嘗嘗看,奶奶的手藝有沒有下降?”

許呦呦笑著道了聲:“謝謝奶奶,您也吃。”

沈鳳儀搖搖頭,“年紀大了,愛吃點素的,你們年輕人多吃。”又和秦羽道:“小羽,你也多吃,你最近在家裡也好好養養。”她剛才一眼就看出,小兒媳的臉色不對,當著大家的面,她也沒好多問。

秦羽勉強笑道:“謝謝媽!”

這一頓飯,除了曹雲霞開頭的莫名其妙,後面倒也算平靜、和樂。許懷安見氣氛不錯,還笑著提了一句:“我聽九思說,他春節可能會回來,到時候咱們一家去拍張全家福。”

沈鳳儀立即和小孫女道:“上一次一起拍照,還是十一年前呢!你看到照片沒,你穿的那件紅色的小襖子,就是奶奶給你做的。”

秦羽見大家都快吃好了,開口道:“媽,大哥、大嫂,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們說一說。”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是臉上的肅穆,讓許懷安立即意識到不對勁來,忙放了碗筷道:“小羽,你說,是小花花這邊有什麼需要家裡幫忙的嗎?”

秦羽搖搖頭,語氣平緩地道:“不是,是關於小花花走失的事。”

曹雲霞立即覺得右眼皮直跳,要笑不笑地道:“這事,不是意外嗎?當時我們都報了警,小華一回來就意有所指,覺得是呦呦沒看好她,怎麼,弟妹,你現在也是這個意思嗎?”

秦羽望著這個嫂子,面無表情地道:“不,和呦呦沒關係,當時呦呦折了腿,在醫院裡躺著呢,她可沒法給公安開門,也沒法告訴拿著小花花信息來上門比對的公安同誌,孩子在親戚家找到了!”

秦羽一口氣說完,冷冷地看著長嫂。

曹雲霞心口一跳,站起來道:“秦羽,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是我故意讓小花花走丟的,是我故意在公安上門的時候,說假話?”她的動作太大,帶得飯桌上的碗筷都掉了下來,“啪”的一聲,細白的瓷碗,碎得四分五裂。

曹雲霞一邊說著,眼淚就“簌簌”直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樣,語帶哽咽地道:“秦羽,咱們當了這麼多年的妯娌,一個屋簷下住著,不說我這個長嫂做得怎麼樣,就是懷安對你家孩子,可比對我家呦呦還親,做人不能這麼喪良心,這些年,懷安為了你家這個孩子,可沒少跟著操心,就是這孩子回來,還是我哥跑的腿吧……”

她“叭叭”地說著,聲音又尖又利,直往人耳膜裡鑽。

秦羽沒有理她,冷靜地朝女兒道:“小花花,你去我房間包裡,把那份材料拿過來。”

不到兩分鐘,許小華就把那份材料拿了過來。

一直沒作聲的沈鳳儀,忽然開口道:“小花花,先拿給我看看。”

許小華猶疑地喊了聲:“奶奶!”她怕奶奶受不了這刺激。

老太太卻堅持,拿過放在長幾上的老花鏡就翻閱了起來,材料並不長,不過三頁半的紙。

不過幾分鐘,老太太就翻到了第二頁,當看到“白雲胡同許家”那段,老太太的臉色忽然鐵青,捏著材料的手不由緊了起來。

末了,將材料扔到了大兒媳臉上,冷笑道:“好啊,這還真是有內鬼啊,曹雲霞你和我說說,這‘許家家屬’是誰?你給我們解釋解釋,是懷安說的,還是你說的?”

許懷安忙彎腰,從地上把那薄薄的三頁紙撿了起來,快速地翻看了一遍,覺得寒氣似乎從腳底下往上冒。

原本腦子裡,都是吳慶軍身影的許呦呦,對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有些不知所措,望著奶奶,又望著爸爸,最後看向了媽媽,“媽,這是怎麼回事啊?”

沈鳳儀冷嗤了一聲,“怎麼回事,當年你被汽車撞了,你媽動了胎氣,她在家養胎,我去醫院照顧你,你爸爸、叔叔、嬸嬸可都在外面沒日沒夜地跑著找小花花呢!”

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對當年的事,卻記得門兒清。特彆是這些年,一想到小孫女,她就夙夜難寐,躺在床上就在想那段時間的事兒。

她甚至還記得,當時為了讓大兒媳安心養胎,她還拿了兩百塊私房錢出來,補貼菜錢。

曹雲霞氣得嘴唇發抖,“媽媽,真不是我,我在養胎呢,那是我和懷安的第二個孩子,我多緊張,您是知道的,呦呦在醫院躺著,我都沒去照顧,我怎麼會下地出來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又朝丈夫道:“懷安,你也不信我嗎?我們夫妻這麼多年,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裡沒數嗎?是,我有時候脾氣是差點,心胸是狹窄了些,可那是我這麼多年沒生孩子,心氣不順的緣故,當年小華才多大,我怎麼會起這種心思呢?”

說完,就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許呦呦一邊安撫著媽媽,一邊和爸爸道:“爸,這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我媽沒必要做這種事啊!”

許懷安把材料甩給了女兒,“你自己看看!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呢!”

許呦呦有些忐忑地把材料拿了過來,等看到上面的“許家家屬”微微鬆了一口氣道:“這上面說是家屬,咱們家當時還有什麼人啊?我記得我舅舅、舅媽和小華的舅舅、舅媽都來了。”

許懷安冷冷地道:“小花花的舅舅和舅媽,我可以作證,他們來待了五天,白天都是跟著我出去找人,不存在留家裡瞎說話的機會。”頓了一下又道:“這上面寫的冬月21日,當時家裡隻有你媽媽、你舅舅和舅媽!”

許呦呦忽覺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她知道這事要處理不好,可能今晚開始,她就又沒有爸爸了。這個認知,讓她險些慌了神,努力穩住情緒,大腦飛速轉動起來。

很快就組織好語言道:“爸,這也不能說是我媽媽做的,可能是我舅舅和舅媽不了解情況,也有可能是這公安偷懶,隨便寫了幾行應付交差,這都是有可能的啊!”

見爸爸沒有說話,像是有了點信心,又接著道:“雖然這種可能性比較低,但是也不是沒有可能對不對?爸,這不算確切的證據,萬一我媽媽是被冤枉的呢?我媽媽這些年一心想要生個孩子,她有多緊張胎兒,您是知道的。”

她現在隻能堵,堵她爸爸和媽媽的感情,堵她爸爸心疼媽媽為他流產兩次的心酸。

秦羽沒有作聲,不管他們最後得出了什麼結果,過了今天,她都不會再拿大房當親人。

沈鳳儀冷冷地道:“你舅舅和舅媽沒有你媽的指使,會平白做這個惡人?難道是覺得十八層地獄是個好去處嗎?”

又道:“呦呦,你素來聰明、機警,你看看這後面的公章,人家要是沒有來落實,人家敢把這份材料給小羽帶回家?”

老太太氣得腦子都發暈,說完這段話,就有些站立不住,身子晃了一下,許小華忙把奶奶扶住。

沈鳳儀望著大兒媳道:“當年你帶著呦呦進門,我自問我這個當婆婆的沒有苛待你們母女一點兒,就是秦羽和九思也是對你禮讓有加。”

緩了一口氣接著道:“可你呢?你捫心自問一下,你是怎麼對待九思和小羽的,你是怎麼對待他們的孩子的?不說這個孩子的走失,就是這個孩子這次回來,你這個當伯母的,一見面就冷嘲熱諷,懷安給侄女買個糕餅你擺臉色,買個烤鴨你也說些含酸拈醋的話。你當大家都是聾子瞎子,都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沈鳳儀索性把心裡的不滿都說了出來,她和秦羽這樣忍著曹雲霞,還不是想著一家和氣,這人非但不見好就收,背地裡還乾出這樣喪天良的事來!

許懷安見母親情緒激動,怕老人家氣很了,立即跪在了地上,“媽,您不要生氣,都是兒子的不對。”許懷安現在腦子一團亂麻,事實告訴他,這件事情和他妻子大概率脫不了關係,可是呦呦說的也沒錯,雲霞為他落了兩次胎,這麼些年,為了生一個孩子,他是看著這個女人吃了多少苦頭的。

曹雲霞從來不見婆婆發過這麼大的火,一時被罵得有些發懵,又見丈夫跪了下來,本能地跟著跪。

老太太扭過了臉,眼淚也不知覺淌了下來,好半晌才道:“懷安,九思和小羽就這麼一個孩子,九思這麼多年的痛苦,小羽這麼多年風裡來雨裡去的找孩子,你是看得到的,你自己說說,你以後怎麼面對他們?我就是死了,以後去地下,也沒法和你爸爸交代!”

許呦呦眼看著事態就要失控,電光火石之間,忽然道:“媽,不是你做的對不對?當時不還有大舅和舅媽在嗎?是不是他們剛來不了解情況,說錯了話啊?”

曹雲霞好像也反應了過來,“對,對,媽,您先彆急著生氣,我這就給我哥嫂打電話問問。”

等曹家那邊接通了電話,曹雲霞正準備開口,許呦呦把電話接了過來,“媽,您現在著急忙慌的,說不清楚,我來問舅舅和舅媽。”

許呦呦一開口就道:“大舅,1952年我媽小產之前,你們不是來我家照顧一段時間嗎?那時候我妹妹剛走丟,你記得吧?”

“嗯,對,妹妹已經找回來了,然後今天我嬸嬸去公安局銷案的時候,發現當年我妹妹被養父母帶走之前,也是去公安局備過案的,公安同誌還上門來我家比對過,材料上寫著‘許家家屬’說孩子在親戚家找到了,當時我媽媽在養胎,是你們接待的公安嗎?”

許呦呦說到這裡,握著話筒的手,微微發緊。

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她卻覺得好像是她生命裡最漫長的一個瞬間,等聽到對面的舅舅給出肯定的答複後,許呦呦懸在嗓子眼的心,緩緩降了下去。

“好的,舅舅,那麻煩您和我嬸嬸說下,當時的情況。”

許呦呦要把電話遞給秦羽,秦羽望著這個侄女兒,微微轉了眼睛,淡淡地道:“呦呦,你這種把戲,你覺得騙得了誰?”

許呦呦的臉瞬間紅得像火燒雲一樣,但是她知道,她必須得這麼做,不然她就沒有爸爸,沒有家了。

眼含祈求地望著秦羽道:“嬸嬸,您就聽我舅舅說一說,我媽媽肯定是不知情的,我媽媽這麼多年來,一心想要個孩子,您知道的,她多麼希望能給許家生個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她怎麼會故意弄掉妹妹呢?”

秦羽卻絲毫不為所動,“呦呦,這個電話,絲毫沒有意義,你舅舅代表的也是你媽媽的態度。”

許呦呦卻仍舊固執地拿著話筒,希望秦羽能聽她舅舅說幾句,“嬸嬸,就看在是我舅舅跑去曲水縣找小花花的份上,您接一下電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