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呀找呀找朋友, 找到一個好朋友……”
街道小巷,馬路邊的搖搖車正放著童謠。一輛黑色面包車從巷口駛出,開車的人手指搭在方向盤上, 跟著童謠的節奏輕點。
黑色的車窗微開,風和歌聲從窗外灌進來。
“敬個禮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
歌聲在車內蔓延, 男人輕哼應和,正好將車座後排麻布袋裡發出的嗚咽聲淹沒。
……
許婠和餘時年又趕回了夏燦家的超市。
超市門口,夏燦正一臉焦急的和一個女人爭吵著什麼。看見餘時年, 夏燦忙走上前:“餘警官!我兒子他……”
餘時年製止了夏燦的動作,走到對方身後的女人面前:“你是孩子的母親?”
“是, 我是!”女人淚如雨下。
“你把當時的情況說一下。”餘時年拿出手機記錄。
夏燦見狀, 反倒冷靜下來。
餘時年事無巨細的開始詢問, 另一邊許婠也沒閒著。她走到夏燦面前, 和餘時年一樣,問起失蹤前的細節。
夏燦的兒子名叫夏小星, 今年一歲半。今天早上八點半,夏燦的妻子盧秋帶孩子回娘家,也就是吃完飯出門和鄰居聊天的工夫, 再轉眼, 兒童推車裡的孩子已經不見了。
“我當時問過附近的商家,沒人看見孩子被抱走。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怎麼可能憑空消失。”盧秋哭著對餘時年說。
另一邊,夏燦也對許婠道:“除了你們, 和我剛出獄的時候個彆媒體找過我。我以前認識的朋友和同學都不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更彆提我現在的家庭住址。怎麼?警官,你是懷疑熟人作案嗎?”
許婠搖頭:“不是, 你不用太緊張。孩子不見了,儘可能全面地了解情況,有助於方便我們找人。”
夏燦打消顧慮。
許婠了解完情況的時候,餘時年剛好打完電話收起手機。兩人一彙合,許婠把剛才從夏燦那問到的情況說了一遍。
許婠:“我本來懷疑是不是背後那個神秘人,先我們一步有所動作。但夏燦那邊沒有收到任何帶有威脅意義和暗示的信息,他最近也沒有跟可疑的陌生人接觸過。”
餘時年點頭:“我問了盧秋,她那邊也是一樣的回答。”
兩人沉默了幾秒,餘時年說:“我剛才給我讀警校時認識的師兄打了電話,他剛好負責這片區,小孩子失蹤距今不到兩小時,正好是黃金尋找時間。如果是普通的拐賣的話,一歲半的孩子,語言能力還未完全開發,人販子很可能會偽裝成孩子的家人,才能避開路人的注意。”
“嗯。”許婠點頭,餘光掃見不遠處滿眼希冀的盧秋,說,“反正遇上了,我們也幫忙找找。”
餘時年也有這個意思。
兩人載著盧秋和夏燦往孩子的失蹤點趕。等到達目的地時,餘時年的師兄高義也剛好趕到。
高義是個對拐賣案很有辦案經驗的警察,今天中秋節,剛好休假,接到餘時年的電話,了解完情況後,第一時間按照地址趕了過來。
“五歲以下的男童,人販一般會供給那些沒有孩子的家庭。這個年齡段的小孩不記事,是不少想要男童家庭的第一選擇。孩子的安全應該暫時沒什麼問題,隻是要儘快找到他們的行動軌跡,以免轉手交易出去,如果逃到省外,追查難度就大了。”
高義來時還帶了幾個警局的同事,幾人分工合作,有人負責去調街道監控,也有人再次確定孩子的長相特征。
夏小星的外婆還推著嬰兒車在樓下等,見狀一邊抹淚一邊拉著夏燦問:“小夏,這是你找來幫忙的朋友嗎?”
她說話時,餘時年和許婠就站在夏燦身旁。夏燦動了動唇,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許婠沒注意到兩人說話的內容,她的注意力被嬰兒車內壁上的一抹鮮紅色吸引。
“這是什麼時候弄的?”她問。
夏小星的外婆順著許婠手指的方向看去:“就是上午的時候弄的。”
說起這個,外婆皺眉:“這個嬰兒車用了有段時間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內壁起了邊刺,把寶寶的皮膚劃了。我就是去藥店買個藥膏的工夫,等回來的時候,小秋就說寶寶不見了……”
嬰兒車內壁的血跡已經乾了。許婠聽完解釋,她的視線在周圍搜索,正想問附近有沒有便利店,可以買濕紙巾,就見身旁伸出一隻手。
餘時年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張濕巾。
許婠接過,就著濕巾往車內的血跡上一擦。
外婆和夏燦不明所以,餘時年掃過許婠的動作,眸光一閃,很快恢複自然,解釋道:“她有潔癖。”
聽見這話的許婠動作一頓,又很快將觸碰到血跡的濕紙巾往手裡一握。
眼前似乎有什麼畫面一閃而過。
許婠面色猛地一變,顧不得這一瞬因餘時年的話,短暫產生的微妙情緒。
她直起身,看向外婆,問:“這附近有沒有什麼賣小吃的巷子,巷子裡面還有一棵很大的三角梅。”
“三角梅?”
外婆想了下,沒想到夏燦找來的朋友對這附近這麼熟悉。她說:“你說的是前面十字路口,白雲小學旁邊巷子裡小吃街那邊的三角梅吧。”
老人指了個方向。
筆直的街道末尾,視線儘頭就是四通八達的馬路,眺目望去,隱約可見馬路對面的“白雲小學”四個字。
……
餘時年跟許婠來到三角梅旁的民宿。
中秋節,旁邊的小學放假。但本就是小吃街的長巷不缺人流量。小學生、中學生、成年人……兩米寬左右的巷子來來回回都是人。餘時年抬頭望了一圈,巷子裡零星的兩個監控一個對著巷頭,一個對著巷尾,正好避開巷子正中人流量最多的大片區域。
那棟在紅豔豔的三角梅襯托下格外顯眼的民宿,就這樣大咧咧地立於陽光之下,處在最顯眼的正中位置,仿佛在張牙舞爪地跟人示威。
“這樣的地方帶個嬰兒進去,確實不怎麼引人注意。”
餘時年沒有問許婠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來,也沒有問為什麼她這麼篤定那個孩子就在裡面。
兩人心照不宣,許婠先一步走進民宿。
有些年代感的古樸建築是舊房翻新的,從民居改成了民宿。
許婠走進去,店裡面的男老板掃了眼她空空如也的手,皺眉問:“住店?”
鮮少有人獨自空手來民宿,老板覺得有些奇怪,許婠搖頭:“不是。”從手裡拿出幾百塊錢,放在櫃台。
鮮紅的鈔票很快引走了老板的注意力,時值下午,民宿門口時不時有人路過,裡面卻安靜得有些詭異。許婠背對門口,目光從櫃台一旁的樓梯,和直達民宿後院的大廳掃過,很快確定了目的地。
她慢條斯理地開口:“老板,有件事想跟你打聽下……”手指卻背在身後,指向通往樓梯的樓上。
門口,收到許婠暗示的餘時年快步衝進來,兩三步踱步拐上樓梯。
被許婠遮擋了大半視線的老板聽見聲音扭頭,許婠卻在此時突然提高音量:“我有個男朋友……”
八卦總是能激起人的好奇心。
樓梯口那點走路的小動靜被老板忘在腦後,心裡卻想,面前這女人莫不是來捉奸的?
與此同時,餘時年來到樓上。三層樓的小民宿,每層房間不多。沒了樓層的隔絕,周圍房間的動靜聲逐一鑽入耳中。他一間一間房路過,直到走到房間末端,一絲斷斷續續的孩童哭聲從門內傳出來。
“嘭——”
餘時年當機立斷,一腳踹開房門。
門內,一男一女的中年夫妻,手裡正拿著一瓶水準備往懷裡的孩子嘴裡灌。
樓上,巨大的踹門聲猶如一道悶雷傳到一樓。
被許婠嘴裡的八卦雷得外焦裡嫩的老板嚇得一個激靈,他正要扯著嗓門問樓上在乾嘛,就見原本侃侃而談的許婠一個箭步朝樓上衝去。
“?”
老板愣了一瞬,還沒反應過來。正要從櫃台出來,就聽又是“砰”的一聲,樓梯口似乎有人倒地。隨即,一個身材圓滾滾的中年男人從樓梯間滾了下來,而剛才一溜煙兒躥上樓的女人,已經乾淨利落地三兩步跨下樓梯,一個反手將中年男人反壓在了地上。
目睹了這一幕的老板瞬間瞳孔地震:“?!”
幾個意思?老少戀啊!
……
“嘀嗚,嘀嗚——”
五分鐘後,一輛警車停在了民宿門口。
高義帶著幾名警員和夏燦兩夫妻從警車上下來。
餘時年和許婠一人壓著一個人販子,一旁,民宿老板正雙眼無神地哄著懷裡還在哭鬨的孩子。
高義見狀,大步走上前。又示意身邊的警員接過人販。
“你小子!”他一巴掌拍在餘時年肩上,“行啊!不愧是刑警隊的。這才多久,就把人抓到了?”
一場拐賣案來得快,結束得很快。夏燦夫婦從民宿老板手裡接過孩子,摟著直哭。
餘時年回望了眼緊緊抱成一團的一家三口,抬了抬下頜,示意道:“人是在二樓走廊最後一間房抓到的。我到的時候,這兩人正準備往孩子嘴裡灌藥,不知道是不是迷藥之類的東西,你有經驗,待會兒可以上去檢查看看。還有……我問了這兩人,他們說買家還在路上,估計還有半個小時就到……”
事情結束,餘時年把該交代的細節一說,又和許婠配合著做了筆錄。
兩人誰也沒提許婠摸到夏小星的血的事。隻說是問了路人,歪打正著找到的人。
“行。”高義收起筆錄本,“今天的事還要謝謝你們,給我們片區除害了。”
一旁,一直注意到餘時年兩人這邊動靜的夏燦及時走過來。
“餘警官……”男人臉上再也沒了初見時的傲慢不滿,沉聲道,“謝謝你們。”
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又在餘時年兩人離開時再三表示,關於從前案子的事,隨時可以打電話問他。
……
下午四點,餘時年和許婠終於回到車上。
蒼穹露出一道橙色的霞光,餘時年沒有馬上啟動車子。兩人就這樣靜默坐著。過了不知多久,許婠才如呢喃般,說了句:“幸好。”
她沒有說幸好什麼,但餘時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以幕後神秘人對許婠的關注度,說不定他們一路找到夏燦的時候,對方也早已猜到他們的目的,有所動作。然而今下午的事看來,這隻是一起普通的拐賣案,一切隻是巧合。
他安慰似地拍了拍許婠的手背:“今天的事要不是你,夏小星說不定會出意外。”
臨走前,他問過高義兩名人販子給夏小星灌的藥,是安眠藥,但這種藥掌握不好劑量,對於一個一歲多的小孩子來說,很有可能會出意外。
餘時年回想起許婠當時觸摸到夏小星的血時,突然驟變的表情,猜想對方當時應該就是預知到了那一幕。
說不好奇是假的,即便心裡對許婠的秘密早有準備,但兩人彼此大大方方心照不宣的合作,在今天還是第一次。
他說不清此時的心情,但預想中兩人彼此坦誠後的愉悅並沒有到來,反倒是心疼的情緒壓過了一切。
許婠知道餘時年想安慰她,她搖了下頭,說:“沒事,可能是我太過敏感了。”
五分鐘後,車子轉出縣城,駛向高速通道。
另一邊,餘時年家裡。蘇白的母親和張倩、餘塵聊完天回家。
她拿出鑰匙開門,哢嚓兩聲,門還是反鎖的。她愣了一下,打開門,對著屋裡喊了一聲“蘇白”。
空蕩蕩的屋子傳來回聲。
蘇白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