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

餘時年和周宇一行人幾乎是同時出來。

幾位隊長都在, 周宇竄到餘時年身邊，小聲嘀咕：“曹隊說楊牧交代了。師兄，你怎麼沒跟我說？”

楊牧的詢問周宇沒有參與, 對那邊的情況並不清楚。

餘時年詫異地看了眼不遠處的曹啟華，含糊道：“有些事還不是很確定。”

周宇：“？”

另一邊，曹啟華才應對完吳鵬、康成關於所謂“背後組織”的追問。似乎察覺到身後有視線在看他, 他頓步，對吳鵬、康成道：“這事後面再說。”

他點頭示意, 轉身朝餘時年走去。

“時年, 你跟我過來一下。”

餘時年：“嗯。”

兩人走到一邊，確認其他人聽不到他們的談話，曹啟華才開口：“我看過楊牧在醫院的監控。”

餘時年瞬間明白了曹啟華的意思。

“他沒有開口。你跟他說的那些, 都是許婠告訴你的吧。”曹啟華看向面前的人。

餘時年點頭：“是。”

曹啟華沉默了一瞬, 才道：“等蔣婷月的案子結束，呂局可能會找你談話。”

“呂局？”

“嗯。”曹啟華拍了拍餘時年的肩，沒有多說。低頭看了眼手機，“快到飯點了，你還要給許婠送飯吧, 彆太晚了，去吧。”

……

餘時年回家了一趟。灶上的骨頭湯是餘時年的母親張倩女士一大早去菜市場買的新鮮骨頭熬的, 足足燉了一上午, 才進門，餘時年就聞到了骨頭的肉香氣。

“回來的剛好，飯盒給你裝好了, 裡面還裝了道素菜。水果是單放的，彆忘了裝。”張倩聽見開門聲說。

“好，謝謝媽。”餘時年笑了下, 因審訊緊繃的情緒在此刻才緩下來。

張倩從廚房把菜端出來：“吃了再走？”

“不了。”餘時年把飯盒裝好，“我隨便吃點就行。”

張倩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也不再勸，隻是看餘時年裝好東西又急匆匆要走，忙問：“你同事明天想吃啥？”

餘時年頓步：“我問問。”話畢，落在門把手上的手正要用力，又突然鬆開。

他回頭，突然問：“下個月是中秋節？”

張倩詫異抬頭：“對呀，怎麼了？”

“沒什麼。”餘時年笑了笑。

門吱呀一聲打開，似乎有什麼聲音從門口飄進來，張倩詫異抬頭，直到聽見關門聲，才恍然反應過來，門口的人剛才說了什麼。

“中秋節，我帶同事回家吃飯。”

……

醫院。

飯點的時間，四處都是嘈雜聲，人多得仿佛兩條交彙的河流。餘時年逆著大部分人流往裡走，周圍亂哄哄的，即便已經中午，導醫台依舊圍著三五個人。

“你就說一哈嘛，我又不是壞人，我就是來看朋友……”

“說一哈嘛，說一哈嘛，我來慰問的。”

“……”

餘時年路過導醫台，即使周圍人頭攢動，手裡的飯盒依舊穩穩當當。他快步疾走，左肩突然感到一股極大的撞力。

“算了，不說就不說，我個人去找……”說話的男人邊走邊退，突然踉蹌一下。

餘時年右手虛扶，說話的男人察覺到撞擊，猛地回頭：“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

男人邊說邊拍餘時年左肩，似乎想查看有沒有被自己撞傷。

“沒事。”餘時年將左手的飯盒換到右手，正要走，恍然掃到男人的面容，又頓步，“我好像看見過你。”

男人抬頭，露出一張約莫四五十歲的臉。

“？”

餘時年提醒：“昨天，蓉城大道。”

他記憶一直不錯，即便昨天因為許婠受傷，隻是匆匆恍然一瞥，還是一眼認出面前的人，就是曹啟華提到的那個報警的出租車司機。

“你是？”男人還有點蒙。

“刑偵一隊，餘時年。”

男人一喜：“餘警官是吧，太好了！”

……

兩人聊了幾句，餘時年才知道對方是來看許婠的。

“新聞一出來，我就得了公司的獎勵，見義勇為嘛。你們隊那個曹隊長人也很好，還幫我跟公司請了假，還有我車子也撞壞了一塊，本來以為回公司要賠錢的，嘿，這下倒好。錢不用賠，還白拿獎金……我左想右想，怎麼也得來看看啊，聽說那個叫小許的小姑娘受傷了，之前還是運動員……”

司機老張是個話癆，一路嘀咕著就跟餘時年走到住院部。

一到住院部，人流漸漸少了起來，大抵是大多數人都去吃飯了，周圍靜下來。老張說得口乾舌燥，見周圍沒什麼人，拉了拉餘時年的袖子，小聲道：“我看網上都在說小許是什麼警方暗線，上好幾次熱搜了，抓不少壞人，是不是真的啊？我這人嘴嚴，方便說說不？”

老張一臉八卦。

餘時年笑了笑：“不是。”

“啊？”似乎聽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老張奇怪地看了餘時年一眼，“那你來送飯……是促進警民大和諧？”

“不對呀……那天明明……”

餘時年笑容微收，眸光在聽見男人的小聲嘀咕後微微一閃：“對了，張叔，剛好有點事，我想問你。”

老張：“？”

“昨天的事，方便從頭到尾再跟我說一遍嗎？就從……打車開始。”

……

許婠沒想到居然能在醫院看見昨天的出租車司機。

對方是個自來熟的熱心性子，不單提了水果，又嘮嘮叨叨念了堆怎麼養腿好得快的土辦法，硬生生說了小半個小時才離開。

人一走，餘時年拿出飯盒：“骨頭湯，先喝點？”

“嗯。”

許婠接過湯，喝了一口，有些詫異。湯裡的肉燉得軟爛，湯汁帶著肉渣，一口就能吃到肉香，和餐館的重香精味混合的湯全然不同。

“你自己燉的？”她問。

餘時年搖頭：“不是，是我媽燉的。”

這個答案更令許婠驚訝。

餘時年解釋道：“最近在忙案子，剛好我媽看見新聞，知道是我們隊在忙昨天的案子，順口問了句沒有同事受傷。”他知道許婠在驚訝什麼，大抵是覺得不好意思，或是麻煩了彆人。

“她以前也喜歡幫忙煲湯，我、周宇，還有其他同事之前受傷的時候也是。退休了嘛，每天沒事乾，就想找點事情做。”

他說得隨意，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讓許婠那些落在嘴邊的顧慮，反倒顯得扭捏，沒了開口的機會。

“而且……”

餘時年目光落在許婠身上，似是想起了什麼。

許婠：“？”

他把素菜和水果放在小桌板上擺好，把那句“如果我媽知道你是誰，也會很樂意”的話又咽了回去。他話音一轉：“明天喝雞湯？”

許婠沒有推辭：“都行。”

吃飯的時間總是過得格外快。飯畢，餘時年在收拾桌子。許婠才問：“楊牧說了嗎？”

“沒有。”餘時年收拾好，坐下。

許婠：“意料之中。”如果對方真那麼容易開口，也不會想以死切掉他自己和覃安這條線。

“不過其他地方已經有進展了。”

餘時年提到上次許婠關於夜跑女屍案前後兩次傷口的猜想。雖然當時許婠隻是提了一嘴，也沒有堅持這個觀點，但或許是一種莫名的直覺，他還是特意留意了一下，這才有了今天案子的意外收獲。

似乎……她的身上總有種特殊魔力，能知道某些讓人意想不到的細節。

“我當時還覺得奇怪呐，小許像提前知道那小姑娘會出事似的。打車的時候也是，我看她好像一早就蹲在路邊了……”

餘時年耳邊莫名閃過司機的話，腦海卻割裂的閃過認識許婠時的各種畫面——

7.24爆|炸案那天，監控裡疑似發報警短信的她；葛東出事那天，突然出現在附近的她；總是第一時間發現牛建平蹤跡的她；江麗娟的炸|藥快遞……

過往的畫面像是走馬燈在眼前閃過，餘時年面上不顯，繼續道：“如果不是你那天的提醒，說不定就會忽略這個細節。”

許婠沒注意到餘時年的異樣，她的思緒全被話裡的內容吸引了注意力。

之前關於覃安或許跟女屍案有關的猜想，終於得到證實。

她突然明白，為什麼在觸碰到謝圓圓的血時，會看見那段詭譎又難以解釋的畫面。就像是複刻，覃安將夜跑女屍案重新複刻下來了。

隻是……為什麼要複刻？

之前牛建平的案子，覃安針對的是家庭幸福的普通人，而對方挑選被害人的方式很可能跟覃安旗下的宏利物流有關。

這一點，毋庸置疑。她當時，也隻是以為覃安是個有著特殊癖好的極端罪犯。但女屍案的種種細節來看，並非如此。

“你還記得牛建平的案子嗎？受害人大多家庭幸福，這是他們的共同點。但這次的女屍案，表面上看起來卻沒有什麼共同點。唯獨有關聯的，隻有楊牧背後那個人……這個人的犯罪動機是什麼？我之前一直很疑惑，現在卻突然有點明白了。”

許婠說：“夜跑女屍案的其中一個凶手被抓，你們應該暫時沒對外公布吧。但作為案子的另一名凶手，他一定時刻注意著對方的動靜，很可能已經知道你們抓人的信息。這樣的情況下，他為什麼還要冒險犯案？本來他已經把自己隱藏得很好，再次犯案，也就意味著增大了暴露的風險。他那樣謹慎的人，會這樣做的原因隻有一個——

他是被動的。”

而謝圓圓，很可能隻是因為她的存在，恰巧撞在了槍口上。

關於這點，餘時年也覺得奇怪。

“如果是被迫犯案，我更堅信他背後還有其他人，或者說一個組織。”這一點，他相信許婠也有過這樣的懷疑。而今天他和魯琳談話時，對方的反應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餘時年接著道：“這個人，有寧願死也不暴露他的手下。有挑選受害人的能力，能輕易地避開監控，還能輕易地找到一輛套 | 牌車綁人……財力、物力、獲取消息的能力，都不是一個普通人能辦到的。想要抓到他，或許隻能從一個人身上下手。”

餘時年看向許婠，兩人視線相對，幾乎是同時，念出了另一個名字——

“楊牧。”

“楊牧！”

許婠說：“如果之前的案子很難查到線索，是因為對方有備而來，但是楊牧……那個人一定沒有預料到我這個意外，會突然打亂他的計劃。他肯定也沒想過楊牧會突然暴露。楊牧是無業狀態吧？”

“是。”餘時年點頭，接著道：“我會查最近半年他跟什麼人接觸過，以及他的收入來源。背後那個人這麼謹慎，即使跟楊牧有金錢來往，肯定也不會通過轉賬的方式，他們一定在線下見過……”

時間在兩人的討論中，悄無聲息地溜走。

餘時年的鬨鐘響了。

他起身：“我得回隊裡了。”

許婠點頭，想嘗試著起身送他，又被餘時年的手壓下。

“好好休息。”

病房門打開，餘時年提著飯盒出門。恍然間，他像是想起什麼，頓步回頭：“有件事差點忘了說。”

許婠側頭：“？”

“下周，星公館那邊有場酒會。你之前讓我打聽的覃安，應該會去。”

許婠眸光微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