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案子, 兩人的表情同時嚴肅起來。
許婠說:“剛才謝圓圓……”
她把謝圓圓怎麼受騙被擄上車的情況說了一遍。
“對方能這麼精準找到謝圓圓的位置,多半是在她身上安裝了定位設備。”而她調查覃安,又被對方察覺的事, 也不過才過去一兩天,也就是說對方很可能是這兩天才有所行動。想到這,許婠說, “你排查過最近兩天接觸謝圓圓的人嗎?”
餘時年:“還在查。最遲明天晚上,應該能有結果。”
許婠點頭。
和餘時年討論就是有這點好處, 他們思路一致, 很多時候不需要許婠說,他早就有所行動。
許婠腦海閃過這個念頭,又不可避免想到覃安。有些事,不是餘時年不問,她就能不說。
“那個男人背後很可能還有主謀。”許婠看向餘時年, “我追他時, 他還戴著耳機,應該是在跟背後的人聯係。”
說到這,許婠眸光微閃:“其實, 我隱約聽到了他們說話……”
“餘時年, 這可能不是一起單純的綁架案。他們的最終目的, 是殺人!”
“殺人?!”
餘時年皺眉, 目光從許婠微冷的面色劃過:“什麼意思?你聽到了什麼?”
許婠動了動唇,她知道, 預知未來這種事始終太過匪夷所思,但如果她所預知的未來,是她親耳聽見的呢?
“中途他的耳機掉了……”許婠面色如常,仿佛自己真的親耳所聞, “我聽見他們在說拍攝、拋屍……之類的字眼……”
許婠把自己知道的信息,換了種方式說出來。隻透露了關鍵點,但涉及到dao更具體的怎麼殺人,她沒說。這不是單從耳機裡能聽見的內容。
“對面的人是男性,很年輕,年齡大概在25到30歲,應該不會很大。他很機敏,反應很快。我和機車男打鬥的時候動靜很大,他應該當時就知道出了意外,所以才有了機車男陷害我的舉動……”
她和覃安近距離接觸過,對方不是個喜歡按常理出牌的人。而且個性偏執,又喜歡刺激,他很可能是在知道她破壞了他的報複計劃後,故意想給她找點麻煩,同時又能解決掉機車男這個隱患。
餘時年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如果這背後還有主使的話,那今天那個男人當時的舉動就說得通了。他對他背後的人忠誠度很高,或者說他懼怕他背後的人。事情敗露,他知道自己逃不過,所以選擇聽令。一是能主動解除背後人對他這個存在的顧慮,一是能給你些教訓……”
或許不隻是教訓……
機車男不隻是這一次針對過許婠,如果那天的車禍成真……
餘時年眼裡不覺閃過一絲憂色:“你真的沒有彆的事隱瞞我嗎?我不是指……”
“我知道。”許婠打斷,目光認真地直視著面前的人,“你是覺得我被他們盯上了。這次的事,或許不隻是針對謝圓圓……”
許婠緩緩道:“他們為什麼針對我?如果隻是為了針對我,殺謝圓圓的動機是什麼?為什麼又提到了拍攝?一般拍攝的目的無外乎兩種,一種是給自己看的紀念,一種是給彆人看的分享或是威懾……但不管是哪種,我都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彆人。除了……”
餘時年嘴角不自覺緊抿,隱約中,他似乎知道許婠要說什麼。
爆|炸案。
“7.24爆|炸案!我隻做過這麼一件足夠引起犯罪分子關注的事。”
……
餘時年的思緒很亂,因為如果許婠的推測成真,那麼意味著不管是7.24爆|炸案還是快遞爆|炸案,所謂的凶手,不過是冰山一角。
而如果推測隻是推測,那麼許婠所說的拍攝,會不會背後牽扯到更深的部分?
但不管結果是哪種,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的——
許婠並不安全。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
夜晚的天空連雲團也被染成漆黑的濃墨,像是深不見底的漩渦,層層交疊,似要將人吸入撚碎。
餘時年從病房出來,又從電梯進入另一間病房。
“餘師兄!”
“餘師兄,來了……”
門口守著的警員起身。餘時年點頭,透過半透明的病房玻璃門看向屋裡。
鑒於之前牛建平三人逃跑的事,隊裡這次在醫院的防守更加嚴格。屋裡還有兩名警員,男人的右手被銬在病床上,頭上和身上綁著繃帶,但傷勢不算重,明天上午應該就能出院。
“他沒說過話?”
餘時年問門口的人。
“沒有。下午鬨著上廁所,想自殺,被我們攔住了。剛才醫生過來打了鎮靜劑,才睡著。”警員說。
餘時年點頭,沒有走,就近在門口不遠處的長椅坐下。
深夜,病房周圍寂靜無聲。
越是安靜的環境越讓人不自覺思考,他的腦海裡塞滿了案子。除了許婠今天這件事背後撲朔迷離,魯琳那邊也比他想得複雜。
雖然他之前早就懷疑魯琳,但在魯興權被抓前,他的懷疑目標其實更傾向於父女作案。直到和魯興權、周燕,以及魯琳接觸後,這才改變了他的想法。
這三人間,表面上魯興權處於絕對領導地位,但實際上,魯琳才是真正掌握大局的人,周燕更像是邊緣人,即便參與作案,也絕對不會是動手和出主意的那個。最關鍵的……是魯琳背後的人。
魯琳憎恨魯興權,她絕不會把自己的把柄全部交給對方,而能獲得她信任的人……是誰?
同學?朋友?長輩?
他查過魯琳的關係網,比魯興權更加乾淨,至少表面上看,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高中生。
所有的一切就像編織的一張大網,密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竟也難得生出了幾分棘手的感覺。
而此刻,和餘時年有同樣感覺的許婠,依照習慣,把剛才和餘時年討論的信息一一羅列在紙上。
她已經給餘時年交了一部分底,透露了覃安這個背後人的存在。至於她所說的和爆|炸案有關,許婠內心一直有個大膽的猜測。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已布好的局……
一場針對她的局。
首先是7.24爆|炸案,她清楚地記得,她所預知的未來裡,出事的人裡面除了教練和張荃,似乎並沒有她自己。她沒有看見她自己!
然後是快遞爆|炸案,看似毫無規律的爆|炸,但凶手指向牛建平的同時,也將覃安暴露出來。但古怪的是,快遞爆|炸案中涉及到了江麗娟——來自她樓上的住戶。
再然後是機車男的撞車警告,謝圓圓出事,覃安疑似在進行拍攝的殺人現場……
每一件都似乎跟她或多或少有關係,但每一件又似乎隻是針對她本人的單純警告。
“熄燈了噢……”門口響起護士的提醒聲。
“啪——”
病房瞬間陷入黑暗。
許婠拿著紙筆的手沒動。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挪著身體,手伸向床邊櫃,打開手機。
“休息了嗎?”
“嗡嗡嗡——”
另一邊,餘時年手機發出振動。
“沒有。”他回複,又很快問,“是哪裡不舒服?我馬上過來。”
手機那頭,許婠看到回複,忙道:“不是。”
“是想起有件事忘了問你。”
餘時年重新坐回長椅:“?”
許婠回複:“之前拜托你幫忙打聽的那個人——覃安。你還記得嗎?”
病房裡,許婠的臉在手機燈光的照亮下晦暗不明,她的雙眸卻異常明亮。
這是一次大膽的提醒。即便此刻她什麼都沒說,但聰明敏銳如餘時年,她相信他會明白。
手機那頭,突然陷入短暫的沉默。
約莫過了一分鐘,X信屏幕上顯示出“正在輸入中”幾個字。
“記得。”餘時年回複,腦海中不自覺閃過離開病房前,許婠說過的話。
“你說我信任你。同樣的,餘時年,你會信任我嗎?”
“有一些事,我沒法用道理和邏輯跟你解釋。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牛建平的案子,我始終覺得結束得太倉促,或許有沒有可能,有這樣一個人,一直用捉迷藏的方式,在我們身後?”
……
天亮了。
餘時年提著證物袋走進病房。男人躺在床上,半闔著眼,呼吸輕淺。
“楊牧。”餘時年念出對方的名字。
“一十七歲,春城州縣人,一年前從春城來蓉城,獨居,沒有親人。對嗎?”
病床上的男人沒說話。
餘時年繼續:“昨天上午九點一十分左右,你把謝圓圓迷暈弄上車,結果遭到剛好路過的許婠阻撓。中途你和自己的接線人通話,明確提到了拋屍,以及拍攝……我們沒有在你身上和周圍發現手機,但是車禍現場,有周圍的監控拍到,你在出事現場銷毀了一個小型聯絡器。”
餘時年晃了晃手裡的證物袋,是一個類似黑色的電子產品殘骸:“裡面的芯片沒了,你吞了?挺狠的。”
透明的證物袋被扔在床上。
楊牧的眼皮動了動,又很快耷拉下來。
餘時年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說說你背後的這個人吧,那個指使你拋屍的對象。他年齡明明跟你相差無幾,但顯然你很怕他,或者說……不隻是怕他?”
餘時年的聲音很慢,慢到足以讓病床上的男人聽清,也足以看清對方的表情。
他注意到對方在他一次提到“拋屍”的字眼時,手指有細微的顫動,嘴唇緊抿,這是個明顯心虛的表情,但又不隻是心虛……是驚訝。
或者說,不隻是驚訝於“拋屍”一字。是他說中了所有信息!
他心緒翻湧,又強壓下來。見男人沒有開口的意思,似乎早已認清自己的結局。
靜默中,餘時年起身。
“好了,今天的談話到此結束。明天,我們局裡再見。”
“噠噠——”
病房裡,腳步聲漸行漸遠。
病床上,楊牧的手指微動,空調冷風從指縫滑過,帶走指尖的冷汗。
餘時年走到門口,臉色這才沉了下來。
一旁的警員開口:“餘師兄,剛剛病房拍到的監控……”
“導出來發我一份。”餘時年說。
他需要重新再確認一次楊牧的全部反應。
走道上,清晨的醫院逐漸忙碌起來。手機響起振動。
“喂。”餘時年接起電話。
“時年,是我,吳鵬。之前你說著重幫你問問夜跑女屍案的作案細節,現在剛好有個疑點,和你說的對上了,可能需要你馬上過來一趟。我懷疑……現場可能還有第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