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經過大雨一天的衝刷,溫度不降反升。
早上,許婠掐著點出門, 來到宏利集團總部對面的咖啡廳。
她準備充分,從家裡找到已經半退役的筆記本,點了杯咖啡和甜點,佯裝成自由職業者, 打開電腦開始“辦公”。
這個點的咖啡廳才開門不久, 靠窗的位置沒人,正好斜對著集團大門, 將街對面陸陸續續湧進辦公樓的人群看得一清二楚。
許婠喝了口咖啡,閒適的動作和內心一樣平靜。
蹲點是個耐心活兒,急不得。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直到中午,許婠也沒看見任何和Arno相似的人影。對於這點她早有心理準備, 也不著急,拿著電腦就近找了一家飯館吃飯。
宏利集團是蓉城有名的本地企業,總部辦公樓乃是企業買地自建, 三十多層的高樓容納了將近上千名員工。因此, 一到中午到處都擠滿了人,時不時就能看見三五結伴身穿職業裝的白領在店內穿梭。
許婠好不容易找到空位, 才拿著餐點坐下,便聽隔壁桌傳來說話聲。
“你們報告做得咋樣了?”
“嘖,彆說了,早上還被領導罵了一頓,今晚又要加班。靠,想擺爛了……”
“我也是, 不過我可提醒你們哈,挨罵歸挨罵,這次可彆擺爛……”
“怎麼說?”
“內部消息,聽說這次述職會所有高層都要過來,下個月不是要簽新合約嗎?連小覃總也要……”
說話的聲音驟然壓低,許婠夾菜的手一頓,眼神有一瞬微閃,又神色如常地將菜咽下。
吃完飯,許婠沒有再回咖啡廳,她想要的消息已經得到了。
她剛才清楚地聽見隔壁桌提到了一句話——
小覃總會來。
之前她收集到的信息裡提過,覃朝陽的大兒子覃淮之是宏利集團半個負責人。也因此,那個所謂的述職會,覃淮之應該是以公司高層的身份參加才對。既然如此,為什麼又會單獨提到小覃總?除非……
“小覃總”所指代的對象不是覃淮之!
腦海內思緒翻湧,許婠定了定神,沒想到不過一上午就得到了這麼重要的信息。
剛才隔壁桌的人說是述職會在後天,也就是這周六,就能徹底確定她的猜測。
“老板,收錢。”
許婠起身付錢,不一會走出飯館。
既然已經得到消息,她也不準備漫無目的地蹲守,拿著電話,她在路上隨手招了輛車。才上車,手機就彈出幾條消息。
“婠婠,你現在空嗎?江湖救急,幫我看看這兩條裙子哪條好一點。”
X信裡彈出幾條消息,是謝圓圓發過來的圖片。
“啊啊啊,我要糾結死了。這周六我爸媽說帶我和相親對象家聚餐,救命啊,我第一次經曆這種場合,要糾結死啦!!!”
“第二件。”
回完消息,許婠微眯著眼靠在車後座。
確認Arno的真實身份隻是第一步,確認後怎麼找到對方參與快遞爆炸案的證據才是關鍵。然而這些,許婠並沒有任何頭緒。
車輛在緩衝帶的碰撞下輕微顛簸,她腦內的思緒也隨之浮浮沉沉,又想起昨晚和餘時年關於最近幾起案子的猜想。
“也不知道他那邊進展如何……”
許婠嘀咕似的自語。
同一時間,呈祥小區。
網上關於兩起女屍案的信息在發酵,就連小區物業群也從家長裡短、鄰裡矛盾轉成了大家更關心的安全問題。
凶手一天沒抓到,群裡的人難免焦慮。
“哢嗒、哢嗒——”
餐桌上的手機時不時傳來群消息的提示音,讓魯琳家本就緊張的氛圍愈發焦灼。
周燕的唇細微地抖動了下,右手悄無聲息地放下筷子,正秉著呼吸將手伸向把氣氛推向低壓的手機,隻是還未觸碰到,便聽“啪”的一聲。
“有完沒完!”
男人的嗬斥聲傳來,周燕的頭皮傳來一陣刺痛,隨即是餐凳在地面劃出的慘叫。
魯興權如常般拽著周燕的頭發往臥室裡拖,魯琳眼皮微動,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倒是習以為常,面無表情地將一塊紅椒塞進嘴裡,傳來哢嚓哢嚓的咀嚼聲。
“咚咚咚——”
很快,臥室門口傳來沉悶的拳頭聲。魯琳這才掀起眼皮,淡聲道:“媽,紅椒沒炒熟。”
也不知過了多久,頂著新傷的周燕和泄了一口氣的魯興權從房裡出來,周燕這才扯出一絲略帶疼意的笑:“好,媽媽知道了。”
女人端起餐盤,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廚房。
魯興權斜了對方的背影一眼:“給我拿瓶酒來。”
廚房傳來腳步聲,這次卻是魯琳起身:“我來吧。”
啤酒是凍的,這樣的天氣,喝一口就能下掉不少火氣。但顯然今天魯興權的心情不佳,酒瓶見底,眼裡的火氣也有逐漸增加的趨勢。
“哢嗒——”
又是一聲提示音響起,火氣噴湧,端著餐盤的周燕腳步一頓,身體已經做好防禦,餐桌上傳來說話聲,奇怪的是,男人滿身怒氣的表情卻隨之一鬆。
“你說什麼?”魯興權似乎沒聽清魯琳剛才的話。
魯琳重複:“學校老師通知我們少出門,最近市裡不安全,凶手短時間內未必抓得到。”
魯興權眼神微眯,一瞬不瞬地盯著魯琳:“什麼意思?”
魯琳神色不變:“我有個同學,她爸在市公安局……”
飯桌上,父女倆一問一答的對話。
危機解除,一旁的周燕神情卻未鬆懈半分,反倒瑟縮地將餐盤放下,又端著飯獨自走到沙發旁輕聲咀嚼。
這是屬於他們的談話時間,她插不進去。
……
天氣熱得滲人,天空卻是少見的湛藍色。
“找到了!”
碧藍晴空,刑偵二隊終於迎來了好消息。
“我們根據謝苗的家庭住址和上班地址,發現在她上下班的路上剛好有一家Lucky的連鎖店。另外,之前聯係品牌方的負責人查謝苗的會員信息,謝苗經常在這家店消費,其中就有那個鑰匙扣。不過那個鑰匙扣已經是對方半年前買的,倒是有一點很奇怪……”送來消息的刑警面色有點古怪。
二隊隊長吳鵬看了對方一眼:“什麼?”
“大概在兩個月前,謝苗曾經要求過注銷會員。”
吳鵬:“什麼意思?”
時間回到排查謝苗會員消息的那天。
負責搜查信息的刑警指著屏幕上的紅色星號問:“這個是什麼意思?我看剛才其他會員信息這裡沒有顯示。”
負責和刑警對接的工作人員解釋:“這個啊……證明之前有員工對會員進行過售後服務。”
刑警:“?”
“是這樣,我們家的理念是服務至上。除了每年會給VIP會員按照年消費額度贈送禮品外,也會不定期進行客戶維護。我們一直很注重客戶體驗,一般這種帶紅色星號的,多半是顧客對店鋪的產品或是工作人員有過一定的糾紛。哦,當然,或許用“糾紛”不太恰當,其實……”
刑警打斷對方的長篇大論:“有更具體的記錄嗎?”
“啊,哦,有的。”
思緒回攏,負責報告的刑警說:“有糾紛。當時謝苗對店裡一名員工的服務提出質疑,甚至想要注銷會員卡。不過這事當時就處理好了,還給謝苗送了道歉禮。”
吳鵬:“和謝苗有過糾紛的員工找到了嗎?”
刑警:“還沒有,因為謝苗當時撤銷了投訴,所以沒有登記員工的名字。不過他們品牌每月有輪店製度,還在查輪班表。最快的話……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應該能出結果。”
……
“所以……聽我同學他們家的意思,不會這麼快出結果。”魯琳說。
魯興權嘴角一扯,又大咧咧道:“再給我拿瓶酒。”
男人的聲調高昂,似乎有什麼高興事。魯琳眼神微閃,從餐桌起身,也是這時,門口響起敲門聲,她眉頭一緊,一旁魯興權不高興道:“t媽的,誰大中午敲門?”說著又瞪了眼窩在沙發旁吃飯的女人,“彆又是你那些好鄰居。”
他說著頗有些不耐煩,正要搖搖晃晃起身,就被魯琳製止。
“爸,我去吧。”
門“吱呀”一聲裂開一條縫。
門外,正靠著牆喘氣的周宇豁的一下直起身。
餘時年開口:“魯琳?”
門縫中,半張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來,臉的主人聞聲抬眸,沒什麼表情,隻是在掃過餘時年兩人的臉時略微一怔。
“你們是?”魯琳遲疑,臉上終於有了點表情,但也隻是短暫地皺了下眉,又很快鬆開。
餘時年拿出警官證:“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下。”
防盜門打開,裂開半截手臂寬的縫隙,餘時年也終於看清了屋內的情景。
門縫正對的是一張半舊不新的沙發,一個長發女人正聳著肩膀埋頭吃飯,動作僵硬,但看不清臉。
“你……”周宇也看見了,隻是才開口說一個字,一道身影恰好擋住視線,門很快關上。
“嘭”的一聲,毫不留情。
“什麼事?”魯琳問。
樓道靜逸。餘時年注意到,從始至終沙發上的女人沒有抬起過頭。一種古怪的感覺縈繞在心間,他暫時壓了下來。嘴角扯出一絲禮貌的微笑:“魯同學,我看你好像有點眼熟,在哪兒見過嗎?”
“沒有。”魯琳回答得很果斷。
“是嗎?那可能是我認錯了。”餘時年說,倒也沒在這事上過多糾結,而是徑直轉回正題。
“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們今天來找你,是關於蔣婷月。”
這話其實有些陷阱,蔣婷月的事在學校傳開得不多,對於一個正在放暑假的學生來說,知道這事的概率並不大。
面前的人果然愣了一下。
“不知道。”她抬眸,臉上閃過一絲困惑,總算有了些這個年齡的模樣,“是老師跟你們說的我家的地址嗎?”
餘時年沒有放過她的表情:“是。”
他看了眼一旁的周宇,對方反應過來,站出來解釋:“是這樣……”
五分鐘後,了解完事情經過的魯琳沉默了會兒,才道:“如果是想問手辦的話,我其實很久沒跟她聯係了。”少女微低著頭,似乎在回憶,“大概是幾個月前吧,她說自己經濟有點拮據,後面有次,我好像在校門口撞見她給一個男生錢……”
說到這兒,她擺了擺手,有些遲疑:“但是太久了,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
餘時年和周宇對視一眼,後者從手機裡調出照片:“是這個男生嗎?”
“嗯……好像是……”
十五分鐘後,樓道響起關門聲。
餘時年和周宇一前一後下樓,樓道裡是陰涼的黑,視線外的小區卻是亮堂堂的炙熱氣息。周宇見餘時年駐足不動,問:“怎麼了?”
“我見過她。”
周宇:“誰?”話音一落,他隨即反應過來,“在哪兒?”
餘時年皺眉:“還記得那天嗎?我們第一次去學校找溫思芹她們談話的那天。教學樓下面,有兩個女生在拉扯,其中有一個好像就是魯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