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 他想,如果沒有錯過。他……(1 / 1)

記憶裡面河道對岸的公園新建不久, 公園裡的草皮是才種上的,清晨沾著露水的尖兒才冒頭似的。

十五歲的餘時年輕車熟路的在公園穿梭,顯然已經提前踩過點。

他今天要去做一件事。

腕帶手表上的時針指向早上八點, 他借口要去給同學補習功課, 早早就出了門。

初春的天氣霧蒙蒙的,還殘留著寒冬的餘溫。餘時年一隻手揣在兜裡, 視線放在河道對岸的居民樓。

聽說她就住在那兒……

那個即將成為他妹妹的人。

餘時年的眼裡閃過一絲複雜。

他其實沒見過她, 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隻知道那個她很可憐, 是呂叔叔朋友的朋友的女兒。

“十三歲,是個女孩兒。她父親之前在配合警方工作, 沒想到會誘發抑鬱症……”

支零片碎的信息是他在呂叔叔和他爸談話的時候聽見的。後來, 他媽試探著問他口風。但他那時情緒不對,對外都是尖利的爪牙,像是渾身尖刺的刺蝟。

“我不要。”他冷冷地說。

彼時的他,還沉浸在三個月前在春城時的陰霾裡。

他爸在執行任務中被嫌犯威脅,他被綁在鐵軌上,嘴上死死的貼著膠帶, 連呼吸都是痛的。

“知道電車難題嗎?餘隊。一個人和五個人, 你隻有一個機會,救誰?”

那個嫌犯太了解他爸,所以電話外放時, 還沒聽見答案就憐憫地看著他。

“轟隆隆——”

後面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能在夢裡聽見火車疾馳的聲音, 還有那句——

“那五個人在哪兒?”

那段時間,他和家裡關係不好,什麼都想逆反著來。

但那天拒絕他媽後,他又總會在夢裡聽見一個聲音——

“哥哥。”

“哥哥……”

有人在夢裡叫他。等夢醒, 他又陷入自責。

為什麼遷怒?跟她又沒關係。

後來他在飯桌上,鼓起勇氣問他爸——

“那個你們想領養的妹妹……”

“她不願意。”他聽見他爸說。

是不願意?還是因為他之前的拒絕?

他其實不是很確定。那點關於他爸當時選擇而短暫產生的隔閡,其實理智上他早就想通了。他知道他沒有被放棄,以他爸的個性,多半早就有了後手。

他當然知道他爸愛他。所以是因為他的拒絕,家裡才反悔的嗎?

那時的餘時年不是很清楚,但他決定親自去問問。

關於那個妹妹的領養信息,呂叔瞞得很嚴,大概是不想在事情未成定局前,讓雙方都有壓力。但呂叔的嚴防死守不針對他——誰會想到他會跟蹤呂叔?

踩點、確定地址,他用了一周多的時間。

弄清原因,然後……說服她!

他當然會是個很優秀的哥哥!

十五歲的餘時年想。

月光好像亮了些,投射在河道對岸的蘆葦蕩,朦朧又逐漸清晰。

餘時年思緒回攏,耳旁飄蕩著剛才樓梯口老奶奶的回答。

“你是說徐……徐婠。對,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好多年前也走了,好像是跟著什麼親戚走的吧……”

他想,如果沒有錯過。

他本該和她一起長大。

……

天亮了,或許是昨晚短暫的卸下心防,許婠一夜好夢。

“嘩——”

半透光的紗簾拉開,陽光將街景清晰勾勒。

許婠洗簌完走到書房,昨天從銷售那得到的信息她已經單獨保存好。對方提到的名字和公司裡,行業跨度很大,從酒店到金飾、服裝、食品,其中最讓許婠在意的,是一家名為宏利集團的公司。

宏利集團的關聯搜索詞條裡,緊跟著的是“宏利物流”四個字。物流和快遞,看似業務不同,卻又有著一個共同點——

在快遞爆炸中,更方便作案和挑選受害人信息。

許婠搜索過這家集團公司的負責人名字,姓覃。很少見的姓氏,隻可惜網上關於對方及其家庭的信息並不多,隻能查到對方全名叫覃朝陽,育有一子叫覃淮之。除此之外,連正面照片都很少。

大概是為人很低調。

許婠沒有在這上面過多糾結,隻是在宏利集團後面畫了個五角星,代表後續要重點篩查。

做完這些,她又繼續把視線挪向下一個公司名。

她的計劃是先初步排查出可疑目標,再進行後續篩查。

熹微的晨光逐漸透亮,同一時間,刑偵二隊。

“吳隊,比對上了。確定死者是謝苗。”

“哢嗒——”

會議室的燈關閉。

幻燈片上,赫然正是夜跑女屍案的受害人。

“謝苗,25歲,山城人,目前是某廣告公司的一名策劃。據謝苗的家人說,每周五謝苗都會給家人打電話,上一次他們電話聯係是在7月31號。依照時間,本來應該在五天前,也就是8月7號謝苗會像往常一樣給他們打電話,但是這天謝苗的手機關機了。”

幻燈片右下角的日曆顯示著2015/8/12的數字,也就是說整整過去五天無人發現謝苗失蹤的異常。

有警員皺眉:“筆錄上並沒有記錄謝苗家人的報警記錄,報案電話還是8月2號下午謝苗公司打的。他們家人完全不擔心?”

做彙報的人回答:“據謝苗家人說,他們關係不大好。”

其實說不大好已經是比較委婉的說法,謝苗的通話記錄顯示,每周五對方打回家的電話,通話時長都不足一分鐘,甚至最短的一次不到三十秒。

“謝苗從兩年前開始承擔家裡開支,每周五的電話,她主要是為了確認彙款到賬的信息。”

會議室內瞬間沉默下來。

也因此,推遲了謝苗遇害後被發現的時間。

直到良久,坐在主位上的吳鵬才開口:“首先,在屍檢報告出來前,先排查謝苗的社會關係。還有這家店——”

桌上,吳鵬將兩張照片推到眾人視線前方,用力點點了桌面。

“LUCKY!目前我們隊負責的夜跑女屍案和隔壁三隊負責的無臉女屍案都出現了關於這個品牌標識的物品,不管兩個案件有沒有關聯,小章,你待會兒散會去查查謝苗的消費記錄,務必把她購買帶有這個品牌標識的鑰匙扣的店鋪位置找出來!”

“收到!”

蓉城上空的天氣風雲變幻,早幾天立了秋,又下了暴雨。眼見才晴了幾天,窗外的天氣不知何時褪色得和會議室一樣昏暗。

吳鵬默了默,說:“這次的凶手犯案手法惡劣,且沒有明顯的拋屍行為,也沒有過度隱藏受害人的身份,有兩種可能性。一.凶手有恃無恐;二.他對受害人的信息十分了解。了解到……他知道屍體短時間內不會暴露!”

隻是這世上意外總是突然降臨,誰會想到會有路人突然闖入那個公園的蘆葦蕩。

吳鵬想,這是個過分自信,甚至自大的人。隻不過……

很多時候,人往往越缺什麼,反而越想證明什麼。

另一邊,刑偵三隊。

餘時年以自己的名義轉述的許婠提供的線索,也引起了三隊隊長康成的注意。

證物袋裡的手鏈並不是什麼貴重材質,普通的裝飾手鏈,在血水的侵蝕下早已有了氧化的痕跡,手鏈上的品牌名LOGO雖然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稀還是能辨認出來。

“確實是LUCKY沒錯。不過這個品牌本身很常見,即使兩個案子的受害者身上都有這類物品也證明不了什麼。”

說話的是三隊的一名新人,話音沒落就被康成敲了個爆栗。

“說個屁,我是讓你分析這個嗎?”康成是個暴脾氣,沒等新人反駁就一頓輸出,“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死者卻一直沒人認領。目前本市報失人口裡,也沒有能比對上的人。這個……也許能成為查清對方身份的關鍵證物。”

“啊,哦。”新人揉了揉腦袋。

康成半叉腰,把證物袋遞給對方:“啊什麼啊!面部複原圖弄好了嗎?還不拿著證物給我去查!”

辦公室的門關合。

康成看著門口的方向搖頭,腦海裡卻在想餘時年給他提供線索時說的話。

兩個案子受害者都是女性,且家人前期都沒有主動報警……

康城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

“最好……不要有關係。”

……

“轟——”

突然響起一聲悶雷,天色卻沉悶悶的沒有下雨。

周宇打開副駕駛的窗,半伸出的指尖觸到的風是乾熱的。

“這雨多半下不下來。”他側頭,“還好,運氣不算太差。我們是先去望英中學找何溪和溫思芹她們,繪製蔣婷月男友的畫像還是……”

“先去找蔣婷月複讀前班級的班主任和同學。”

“行。”

駕駛位上餘時年利落做下決定,周宇應聲,一時沒注意到今天的餘時年語調快了許多,像是繃著一根弦。

但誰不是繃著根弦呢?

走訪蔣婷月複讀之前的班主任和同學並不是什麼難事。但一家一家問過去,就像是開盲盒,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盲盒裡蹦出來的是什麼,又能提供什麼線索。

“轟——”

天空時不時響起幾聲悶雷,伴隨著敲門聲。

“這是最後一家了。”

周宇的聲音悶悶的。

“哢——”

防盜門打門,伴隨著終於落下的暴雨。

這是某個老小區的一樓,前廳自帶的綠化帶被改造成了一樓的私產,但顯然私產的主人維護得並不好。

暴雨如注,三四分鐘後,泥土被雨水帶進門檻。

裂開了小門縫的女生小聲道:“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你們……”

門縫有漸漸合攏的趨勢。

餘時年的視線掃過門口鞋櫃整齊並列的瑪麗珍鞋,手一把橫在門框:“那相同愛好的同學呢?”

女生:“?”

“蔣婷月喜歡收集手辦,學校有跟她一樣愛好的同學嗎?”

“有。”

……

汽車的雨刮器不倒翁似的左右搖晃,輪胎濺起泥濘,兩分鐘後,得到新信息的餘時年和周宇駛向學校。

周宇好奇的瞥向餘時年:“你怎麼會突然想起手辦這個線索?”

餘時年:“因為那排瑪麗珍鞋。”

他之前的思維一直停留著誰和蔣婷月要好上,卻沒有深想。有時候無話不談的未必是朋友,還可能是有同樣愛好的同學。

“雖然蔣婷月的社交賬號信息已經全部刪除,但是一個人的性格、情緒,是藏在細微末節裡的。她住過的寢室、家裡,都表現出她對手辦的愛好。一個正常的,有自己喜好和情緒表達欲望的學生。在學校裡和老師、同學完全保持距離,沒有一點自己的社交,可能嗎?”

餘時年目視前方,腦海中莫名閃過那道挺拔又孤獨的身影。

或許隻有那個人,才能長久的熬過孤獨。

“蔣婷月不是性格孤僻的人。”所謂的孤僻,隻是她被動的保護色。

就像……許婠。

“也對。”周宇點頭,餘光掃到餘時年時卻不由一頓,“等等!”

他微眯著眼,右手在下巴處摩挲:“你這是什麼表情?”

豆大的雨點傾斜著捶打在前擋風玻璃上,雨刮器吃力地搖晃,周宇卻覺得面前的擋風玻璃猶如擺設。身旁男人的表情像是曆經艱難爬到山頂,看到了被風雨捶打的花,岩壁裡生長的草。而他也一同在雨裡,感受著風雨的襲擊。

“你在想誰?”八卦的直覺讓周宇這一瞬格外的敏銳。

餘時年沒有回答。雨後的車道擁擠堵塞,整座城市充滿黏膩潮濕的氣息,過了很久,他才喃喃道:“在想……這場雨什麼時候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