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大了。

車載電台正在播放路況——

暴雨黃色預警：未來6小時降雨量將達50毫米以上, 部分路段持續擁堵，目前靜苑區二段至段道路有積水情況……

“喂，好的, 麻煩了。好，那我們先回局裡。”周宇接起電話，短暫通話後掛斷，轉頭對餘時年道, “這個鬼天氣，可能暫時去不了學校了。”

導航上通往望英高中部的路線明確標注了途徑靜苑區二段, 道路積水，暫時無法通行。而且……

“總局臨時調來的模擬畫像師已經到了, 說是畫像已經基本完成，待會兒就可以傳回局裡。”他們在路上耽擱了太多時間, 如果不是這場雨, 本該和那位模擬畫像師一起回學校。

“嗯。”

一路無話，汽車在擁堵的車流中艱難的調轉方向。

蔣婷月前同桌提供的消息並不詳細, 隻提到了一點——

“小林……我不確定是哪個“林”, 但有次有個自稱小林的女生說是帶什麼東西給她，應該是手辦吧……”

望英中學高中部的學生人數並不多, 要排查名字裡音同“林”的女生，隻需要告訴學校負責人, 再由各班老師把名單上報即可。

這不是什麼複雜性的工作，隻是需要點時間。

餘時年原計劃是先去學校, 順帶也能等到那個名字裡帶“林”字的女生, 但現在計劃被打亂。男人沉默間，終於在一個多小時後到達了警局。

模擬畫像也傳了回來。

周宇看著畫像，在一旁感歎：“怪不得……”

那是一張清秀又帶著少年特有張揚的臉。雖不算驚豔, 但個人特色鮮明，如晨曦驕陽，一眼便能讓人心生好感。

對著這樣一張臉，周宇很難想象對方犯罪的模樣。

“天使臉龐魔鬼心？”他嘟囔著。

“模擬畫像已經分發下去了，是學生的話，隻需要分發到各個學校，有學生檔案，應該很快就能找到。”找人的事暫時由洪斌負責，確定了畫像讓他也鬆了口氣，“等人找到，破案就快了。”

周宇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了個懶腰：“那現在就是需要等咯？”

“排查信息、等消息……這個案子的繁瑣過程真是漫長啊……”

他嘟囔著闔目，餘時年也順勢坐下。

雨聲唰唰地有些低沉。餘時年望向窗外——

希望不要等太久。

……

同一時間，窗外啪嗒啪嗒地響著聲，許婠起身拉開窗簾，終於意識到下雨了。

書房的紗窗是半開的，窗沿上積了一層水，打開窗迎面就是帶著雨水濕氣的風，被大量信息填充後的腦袋，因著這陣涼風清醒了不少。

她的臉上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排查到了——

宏利物流！

電腦桌前的紙上，一連串的名單和公司被劃掉，隻剩下最頂上的宏利集團和宏利物流幾個字。

雖然許婠最開始在網上並沒有搜索到宏利集團負責人太多的相關信息，但有些時候，網絡查不到的，還能在另一處找到蛛絲馬跡。

她中途找了張荃，對方在外工作了幾年，人脈不少，又負責店裡的招聘，自然也認識不少HR。許婠找張荃要了幾個HR的聯係方式內推了幾個招聘群，又自己在企鵝上篩選了某些崗位的本地群。

大公司的人員崗位流動是互通的，隻要根據宏利物流最近的招聘信息，就能在群裡問到有用的信息。

“有人知道宏利物流嗎？最近在面試，想問下有沒有什麼需要避雷的？”

“宏利啊，我呆過，早九晚六，但隱性加班，公司提倡狼性文化……”

群裡很快有該公司曾經的職員跳出來。

“上級好相處嗎？公司老板咋樣？”許婠在電腦上敲下一串問題，末了還不忘在群裡發了個紅包。

她是披著馬甲進群的，自然也不怕被人發現。

有了紅包，群裡的氣氛瞬間熱絡起來。

“宏利啊，我熟啊！”搶到紅包的另一位群友也跳了出來，“隻要你不是應聘什麼總經理助理的崗位，老板就忽略不計啦，背後大boss不管事的，混吃等死富二代……”

“混吃等死？”許婠發了個疑問的表情。

雖然網上關於宏利集團董事長覃朝陽和其子覃淮之的信息並不多，但覃淮之本就是宏利集團的半個負責人，為數不多的關於覃朝陽兩父子的信息，也都是一同出席大場合。部分財經和商報上對覃淮之的評價不低，怎麼看都跟混吃等死扯不上關係。

頭頂“熱心網友”的群友解釋：“嗐，公司內部早傳遍了。宏利物流是覃朝陽給小兒子練手的，私生子，知道吧？豪門風雲……”

[平平無奇打工人]：握草！

[吃個瓜]：什麼私生子，大哥等等，說清楚！

[上墳流上班]：小說照進現實！

[工資六塊五]：彆刷屏，讓熱心網友好好說！

……

群裡瞬間被一連串的吃瓜表情包淹沒。

許婠抓住了關鍵詞——私生子。

覃朝陽不止一個兒子。

許婠沒有在群裡停留太久，而是轉頭又給銷售發了個消息。

“對了，昨天你說宏利公司負責人也買了，是小覃總嗎？”

她留了個心眼，沒有指名道姓，隻是以“大小”這種能迷惑人的字眼，明眼人一眼就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果然，不過兩分鐘的時間，銷售回複——

“是的。”

小覃總——這個稱呼自然不可能是覃朝陽，隻能是覃淮之，和那位傳說中的私生子。

許婠心裡已經有了底，隻等著找個機會去宏利物流確認。

自從7.24案後，她的心上就一直繃著一根弦，Arno這個人的存在就像是扯著那根弦的一把鉤索，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身邊有這麼一個危險因素存在。

有時候她也會想，這個人犯案的意義是什麼？

是所謂的反社會人格還是……蓄謀已久？

會不會跟她有關？

幼時的記憶像是紮根在腦海深處的大樹，她清楚的記得，許方書出事前跟她提過。他當時研究的課題，正好和犯罪的遺傳性有關。

“最近有個案子，凶手所處的成長環境很不好，祖輩幾代都有犯罪史。他本身……”男人的睫羽微垂著，眼裡閃過一絲複雜，“如果能把所長用在正處倒是很好，可惜了。”

“什麼？”小小的許婠還在和咖喱雞塊裡的洋蔥作戰，她抬起頭，“什麼長處？”

“演講、宣傳，大概是……語言大師。”

許婠後來回憶和許方書的這段對話發現，換成現在的流行詞來說，對方或許是——

pua大師？

這一點，某些地方倒是和Arno對待牛建平時所展示的特質相似。

他會和那個人有關嗎？

視線所及是煙霧繚繞似的大雨，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片煙雨朦朧中。

靜苑區，呈祥小區。

“小琳回來啦？”

“張姨好。”

魯琳提著超市購物袋，袋子裡是七八瓶啤酒。她身上還穿著望英高中部的校服，但小區和她擦肩而過的人卻不覺得奇怪。

大家都知道，這是給她爸買的。

但即便知道，待錯身後，那些人眼裡還是難掩同情的目光。

魯琳提著購物袋的手緊了緊，灰色的大傘向下傾斜，從正面看，隻能瞧見從傘面彈開的雨水和半張緊抿的唇。

呈祥小區不算舊，房齡雖十年偏上，但物業維護得不錯，大雨洗刷過的小區透著嶄新的鮮活氣。魯琳打著傘走到七棟，爬上四樓，還沒開門，校服褲兜裡就傳來一陣微麻的振動。

那是一部很老舊的老年機，一看就是多年前淘汰的款式，魯琳拿出手機，面無表情的接過電話。

“喂。”

少女的聲音平靜無波。然而當電話那頭的聲音傳來，她刹那微皺的眉頭還是短暫泄露了情緒。

“沒時間了。”

她聽見那頭的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