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捉蟲) 他一向有耐心。……(1 / 1)

晚上十點五十分, 毗鄰鬨市的刑偵隊燈火通明,而與此同時的另一邊,蘆葦蕩下, 四周天地一色, 尤似籠罩在巨大的黑色幕布中。

周身隻剩下上半身運動短衫的女屍,破布似的以一種扭曲的姿態躺在滿是蘆葦蕩的泥土地裡。一陣夜風夾雜著屍臭襲來, 緊簇的蘆葦發出沙沙的哀嚎。

發現屍體的地方就在合圍的蘆葦蕩叢中, 四周有些微被人踩踏的痕跡。許婠打開手機電筒照亮,地上的腳印是新踩上去的, 但部分壓彎的蘆葦卻帶著枯敗的跡象。

光線移動,她的視線又逐步落在那具淒慘的女屍身上。死者生前明顯經曆過激烈的掙紮, 雖然屍體已經有腐敗腫脹痕跡, 但依稀可見四肢遍布刺目的淤青,而淤青最明顯的一處,則是對方被人用內褲套住的頸部。

或許是太過用力, 屍體的脖頸以近乎斷裂的扭曲姿勢耷拉著。

但這並不是這具屍體最淒慘之處,許婠視線往下, 最後不得不落在她刻意忽略的對方的下半身上——

淩亂、血腥。

這是她腦海中第一時間冒出的兩個詞。

她一向很少有憤怒的情緒,但此時卻心緒翻湧,一股鬱氣縈繞在胸腔難以消散。

“那, 那個……小姑娘,你一個人在這裡能行嗎?”一旁發出尖叫的幾名路人,早被許婠大膽的舉動驚在原地。

是法醫嗎?還是警察?是的話, 那他們可以先走了吧。

“恐怕不行。”許婠轉身,身體擋住了路人的視線,“你們是第一報案人,可能需要做筆錄。”

“啊……哦……”幾個路人噤了聲。

“先等會兒吧。”許婠說。

高聳的蘆葦搖曳, 屍體被影影綽綽的枝條重新遮擋。許婠重新站回路邊,卻沒有佇立不動。她的步伐隨著前移的視線緩步走動,腦海中閃過幾道破碎拚湊的畫面——

屍體小腿肚側面的泥點,赤腳短襪上緊粘的石子……

而後,畫面彙聚,恍然間,許婠仿佛聽見了“滴答滴答”的雨聲。

那天……應該是在下雨。

時間在這一刻,隨著許婠的思緒回溯。

危險是突然降臨的,就如那晚突臨而至的暴雨。

夏天的天氣說變就變,夜跑半途,女人被困在了老舊的公園。黑暗裡,樹影交疊,像是隱匿在黑夜中的鬼魅。

“待會兒雨停,我一定要走快點!”

女人心裡暗暗發誓,卻不知早有一道黑影在狂風呼嘯的夜色中窺伺著她。

這極有可能是一場有預謀的犯罪,凶手提前挑選好案發地點。挨著河道的半廢棄的公園平時人煙稀少,河道的臭氣又恰好掩蓋了屍臭。

案發時是下雨天,受害人腿肚上的泥點和短襪上沾著的石子都說明,受害人期間有掙紮逃跑。

許婠微微闔目,腦海中閃過女人下半身那淩亂的慘狀。

依稀勾勒出一條完整的時間線。

受害人初步被困時,第一時間逃跑,但最終失敗。凶手心理素質強大,雖然案發時是在下雨天又有蘆葦蕩遮擋,可公園正對的是居民區,一不小心就有被人發現的風險。

可即使如此,凶手還是對受害人進行了侵犯,隻是許婠估計,侵犯或許並沒有成功,受害人的隱私部位被人用折斷的蘆葦根部插入,這是一個明顯帶著性暗示的行為。

夜風輕淺的吹著,許婠不知不覺走遠。

“嘀嗚,嘀嗚——”

而此時,警笛聲由遠及近。

車門打開,身著黑色上衣的男人下來,受驚的路人終於找到主心骨簇擁著圍了上去。

此起彼伏的說話聲響起,餘時年環顧一圈,沒有看見預想中的人。

三分鐘後,終於把幾名報案人安撫好的餘時年這才開口:“剛才還有一位女報案人,她在哪兒?”

“啊,哦,好像往前面去了……”路人指著一個方向,隻是話音剛落,就見他手指的方向有一道身影走來。

警車車燈打在地上,人影在昏黃的燈光中逐漸清晰,餘時年上前兩步,還沒開口,就聽面前走近的人道:“我在前面發現點東西,不確定是不是受害人的。”

……

“嘀嗚嘀嗚——”

十五分鐘後,其中一輛警車載著報案人駛向警局。

一個小時後,筆錄結束,時針指向十二點半,許婠剛從詢問室出來,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背影。

聽見開門聲,餘時年轉過身,目光從許婠臉上劃過:“我送你回去。”

“嗯。”

緊跟其後出來的筆錄人員一副吃到瓜的表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反倒是平靜相對的許婠兩人,完全看不出幾個小時前那通電話之後的尷尬。

回去的路上,兩人相顧無言,汽車內空調吐出冰冷的溫度,餘時年從後座拿出一件薄外套:“沒穿過的。”

依舊是男人搶先打破了沉默,拿著外套給許婠搭腳。

淩晨的夜晚又悶又涼,空氣裡交織著矛盾的氣息。不知過了多久,許婠動了動唇:“屍檢報告……”

“應該要等一兩天。”男人自然的接話,倒是沒像之前一樣反感她牽扯進複雜的案子。

許婠略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駕駛位上,餘時年已經繼續開口。

“這個案子不一定會移交給我所在的隊負責。但是現場你看過了,應該也能看出一些問題。首先是被害人——”

“對方身著運動短衫,我們在你提供的線索找到了對方家裡的鑰匙,以及散落在附近的衣物。基本可以判斷,對方是在夜跑時受害的。其次是屍體,我聽第一報案人說,你已經看過了……”

餘時年不是沒有見過比這個更殘忍的案子。一般情況來說,隻要涉及到與性相關的凶案,現場往往相對粗暴殘忍。

“受害人身高目測一米六三左右,手臂和腿部有肌肉線條,體重目測在一百斤——一百二十斤之間。不管是從健身習慣,還是基本的身體素質來看,至少不是會一秒被人製服的類型。所以她找到了機會逃跑,凶手即使是男性,體型上和對方相差應該不會太大。除此之外,他或許有生理障礙,對女性仇視,被害人頸部有兩處較為明顯的勒痕,從傷口情況來看,應該是致死的主因。”

餘時年提供的信息和許婠分析的差距不大,隻是更加詳細。

“我差點忘了,你說過你爺爺是法醫。”許婠說。

心裡卻莫名冒出一個念頭——

體型和死者相差不大,這至少說明不是Arno。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可能是他,那個人是個縮在彆人身後的膽小鬼,這並不符合他的作案風格。

她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在心裡笑自己太過敏感。

Arno沉寂了太久,她好不容易抓住和這人的一丁點聯係,卻沒法再近一步。就像她手裡明明握著了鑰匙,卻無法找到屬於這扇鑰匙的門。這種感覺,難免讓人心生浮躁。

“睡一會吧。”餘時年開口,“聽點輕音樂?”

“嗯。”

舒緩悠揚的音樂傳來,車內呼吸聲漸平。紅燈亮起,餘時年忍不住透過後視鏡看她。

今天那樣殘酷的案發現場,現場有女警出動,也難免覺得心情沉重,但從現場到筆錄完成,餘時年卻幾乎沒從許婠身上看到半點不適的表情。

是習慣還是隱忍?

他不願深想,隻是思緒劃過那通不算愉快的聽話時,又不禁在心裡想,她什麼時候才會卸下重擔。

綠燈亮起,汽車重新沒入車流。或許是車裡的溫度和氣氛剛好,許婠竟真的在車上睡著,等她睜眼一看手機,才發現時間一晃竟到了淩晨五點。

她豁地一下起身,卻不小心撞到額頭。

副駕駛的車座不知何時調到了半躺的位置,她迷迷糊糊地伸向有些發疼的額頭,半途卻和一隻手相撞。大手的主人比她更加敏捷,先一步落在額間,而她動作慢一步的貼上,手心對上手背。

這並不是一個帶著曖昧性質的動作,最多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意外。然而許婠的手一僵,竟莫名覺得掌心發燙。

“疼嗎?”男人開口。

那道帶著暖氣的氣息離開,許婠掌心一空,神色快速的恢複自然:“沒事,可能睡懵了。”她隨意揉搓了兩下,放下手,連額間被撞得發紅也沒發現。

“你怎麼不喊我?”

車子就停在樓下的臨時停車位,透過窗戶略微一抬頭就能看見她家的位置。不過兩三分鐘的腳程,對方卻陪她在車上耗了一夜。

“你睡太沉了,沒叫醒。”

“……”

空氣陷入沉默,餘時年掃過許婠微僵的臉色,輕笑了下:“不過還好……”他頓了頓,見許婠不解的看向他,難得起了玩笑的心思,“你沒打呼,也不磨牙。我也睡得很好。”

許婠“……”

一分鐘後,車門打開。

“我回去補覺。”隻是才走兩步,許婠反應過來,又調頭打開車門,“還你……”

她說得平靜,但餘時年還是從中聽出了幾分氣鼓鼓的味道。

“好。”男人接過衣服,嗅到了上面的清香,這次正色道,“路上慢點。”

不過幾步的距離,實在沒必要特地囑咐,但餘時年還是目送著許婠上樓,直至掐算著時間,隱約聽到了樓上傳來的關門聲,他才緩緩收回目光。

他一向有耐心。

對任何事,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