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捉蟲)(1 / 1)

“但你還是選擇了相信我, 餘警官。”

山坡上樹葉發出“沙沙”輕響,溫熱的風吹散了額前的汗,許婠頓了頓, 看向面前的男人。

“你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她當然知道自己騙不過餘時年, 雖然隻認識了短短幾天, 但他所表現出來的敏銳,足以證明他不是一個輕信的人。這個拙劣的謊言, 她賭的, 不過是時間差和身為警察的他不放過任何一點可能的職業習慣。

事實證明, 她賭對了。隻是她唯一沒想到的是, 他會阻止周宇打那通確認她是否被人跟蹤的電話。

上了高度的山坡將一切微小的風放大,兩道枝丫在樹梢拉扯糾纏。

許婠看向已經走進拆遷區的幾名警察,突然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抓不到的。”

餘時年站在原地沒動,他想起許婠那句“你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他其實不用回答,因為答案已經在他們兩人心裡。

正如她一開始抓著他手時,不符合她性格的舉動。他阻止周宇打那通電話開始, 她也應該明白他已經看穿了謊言。

有時候, 答案不是最重要的。因為行為已經暴露了一個人最真實的想法。

“我們再做一次交換。”

許婠:“?”

山坡上的風已經停了, 沒了外力推動的枝丫卻在樹梢上越纏越緊。

“你剛才說,他很敏銳。我想知道, 這個“他”指代的誰。還有……讓你出現在這的真正原因。”

“交換條件?”同樣的話,時隔一天,卻調換了對象, 從許婠嘴裡說了出來。

“如你期望的,在不違反規定的範圍內,告訴你想知道的任何信息。”

這個條件的誘惑性太大, 許婠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她也不需要拒絕。畢竟,比起不分晝夜地靠概率在網上搜尋命案的信息,沒有什麼比從一個警察的嘴裡獲得第一手資料來得靠譜。

許婠:“成交。”

“成交。”

餘時年淺淺一笑,伸出手。

男人的手厚實修長,青色的脈絡包裹在算不上白皙的皮膚下,許婠微微垂眸,同樣伸出手握了上去。

……

正如許婠所料,抓捕行動失敗。雜亂不堪的拆遷區,零星的幾個監控隻是擺設,人一鑽進魚龍混雜的施工地,壓根找不到半點蹤跡。

另一邊,成功逃脫的牛建平回到住處,一把扯下口罩,憤怒道:“你TM耍我!要不是你讓我看什麼戲,我TM也不會差點被那些死警察抓了!”

“怎麼會?”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依舊戴著標誌性的黑口罩,手裡的打火機不停在他指尖翻轉,紅色的火光跳躍,他溢出一絲笑,“你不覺得很刺激嗎?他們發現了你又抓不到你,這種將人玩弄於股掌的感覺,就像是……”

“掌握了彆人的人生 。”

掌握彆人的人生……

沒有人比牛建平更懂這句話的吸引力。

“啪——”

打火機火焰熄滅。

牛建平回過神看向沙發上的男人,口氣少了剛才的暴躁,多了一絲探究:“我好像還沒看過你摘口罩的樣子。”他邊說邊靠近男人,狹長的眼睛微眯,隻是手還未靠近男人臉上的口罩,就被“啪”的一聲打斷。

“給你的。”

男人往桌上扔了一個盒子。

牛建平動作一頓,目光落在桌上的藥盒上。即便他學曆不高,依舊能認出紙盒上的英文——Erlotinib Tablets I.P.(厄洛替尼片),治療肺癌的靶向藥。

“進口貨,你知道的,我對兄弟一向很大方。當然,如果你願意成為我的兄弟的話……”

男人伸出手,定定地看向牛建平。

他篤定牛建平不會拒絕。厄洛替尼片上市前價格在4600/盒,而藥片含量規格卻僅七片,一個月光服用這一個藥的費用都在一萬八。雖說現在藥價已經降下不少,但對於牛建平來說,還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價格。

面前這具看似強壯的身體,早在被醫院宣布肺癌晚期的那一刻,就如風中殘燭般破敗。彆說藥價降下來,恐怕讓他繼續去乾那些體力重活都難以為繼。

“這藥可是費了我好大的功夫。我說過,我欣賞你,自然會想辦法治好你。”

沒有人能拒絕對生的渴望,如果“掌控彆人的人生”是打開牛建平欲望的鑰匙,厄洛替尼片就是欲望的泄洪口。對生的希望像是洪水般翻湧,牛建平心裡激起驚濤駭浪。

“你真的能治好我?”他的眼裡滿是希冀,再也看不到對面前男人半分的質疑探究。

“當然。”男人微笑,雙手張開,像是在沐浴神光。

“你忘了,是Lin派我來拯救你。”

Lin……

牛建平的思緒飄遠,眼睛透過手裡的藥盒仿佛回到了出逃那天。

護理車裡整齊擺放的輸液瓶瓶簽上,一段尤似字母的縮寫出現,那赫然就是——Lin。

是Lin拯救了他。而他,已經被注視。

牛建平的眼裡迸發出光彩。

“你需要我做什麼?”他問。

……

“你是說牛建平會再次犯案?”

“對。”

餘時年看著許婠,問:“依據是什麼?”

如果說在今天預知未來以前,許婠對於牛建平會再次犯案的事隻是一個推測。那麼剛才在幫餘時年清洗衣服上的血跡時,口罩男對著靈堂露出的詭異微笑,幾乎可以讓她認定一件事——

他們已經再次犯案了。

“一個將死之人,瘋狂的爆炸案分子。家庭不幸,怨恨父母。當扭曲的身心得不到釋放,犯案隻是時間問題,不是嗎?”許婠反問。

餘時年知道許婠的話不無道理,隻是……

“你剛才說的犯案前提,還有一個“最近”,你覺得他已經動手了?”

“為什麼會得出這個結論?”餘時年追問。

葛東家裡的取證已經告一段落,晚上十點,警局對面的燒烤店依舊燈火通明。餘時年看著面前這個乖乖等著他下班的女人,倒不是對她的推論產生懷疑。事實上,她的每一次分析,都有著讓人不得不信服的理由。他隻是在想,她會不會又對他隱藏了什麼信息?

許婠並不清楚此時餘時年的想法,她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餘警官,你今天跟守在我家外的同事確認了嗎?到底有沒有人跟蹤我?如果沒有的話,你覺得今天在山坡上的男人,是從什麼時候站在那的?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最重要的是……”

“警局應該有足跡鑒定專家吧,如果今天山坡上的足跡沒被破壞的話,你猜現有的在逃犯罪人員名單裡,有沒有跟他吻合的腳印?”

夏天的夜裡,燒烤店的人流總是格外的多。喝著夜啤酒的男男女女,鬨著要互相吹瓶子,不醉不休。

老板娘把燒烤端上來:“你們的烤玉米、五花肉、裡脊,還有烤茄子到齊了,砂鍋米線還要等兩分鐘。”

食物的肉香從桌上升騰,許婠瞥了一眼餘時年難看的臉色,抬了抬下頜示意道:“要不點個腦花補補?”

長期的熬夜讓人的思緒變得遲鈍緩慢,餘時年“謔”的一聲從塑料椅上站起來,看向許婠道了句“多謝”,又轉身朝警局的方向衝去。

“……”

許婠挑了挑眉,看著滿桌的燒烤,轉頭對著老板娘喊了句:“打包。”

刑偵隊素來是公認的熬夜小分隊,案子多起來時一個疊一個。人不是機器,再是鐵打的身體也會有卡殼轉不動的時候。許婠的話提醒了餘時年,白天他忙著追人,忽略了最基本的細節。

那個逃跑的男人,衣著、身高、甚至走路的姿勢、動作,身上穿著的衣服,任何一點微小的細節,也許就能不經意露出對方的真實身份。

拆遷區監控不全,或許沒有拍到對方的離開時的背影,那對方來的時候呢?通往幸福小區對面的山坡的路有幾條?除了監控,對應的時間有目擊證人嗎?

這些,都是關鍵信息。

而除此之外,還有許婠話裡若有似無的暗示。

“如果今天山坡上的足跡沒被破壞的話,你猜現有的在逃犯罪人員名單裡,有沒有跟他吻合的腳印?”

現有的在逃犯罪人員……

他的心裡隱隱有個答案,然而還需要驗證。

夜裡的蓉城沒有星子點綴,漆黑的夜幕像是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淵。餘時年剛從物證科走出來,外面值班的警員看見他路過忙喊了句:“餘警官,你的宵夜!”

餘時年頓步,看著警員提著大大小小的外賣盒跑過來。

“是個美女送來的,就上次那個。”

餘時年:“?”

警員努了努嘴:“嗐,你身上還穿著人家送的衣服,你忘了?”

“??”

餘時年腦袋裡冒出兩個大大的問號,忘倒是不可能忘,就在警員說出那句“你的宵夜”時,他就隱隱猜到了送宵夜人的名字。

主要是不敢信。

他接過宵夜,臉上不自覺露出“震驚”兩個字。而此時,手裡的手機震動,餘時年劃開屏幕,看著X信上彈出來好友申請,腦子跟被轟炸了似的反應過來。

許婠居然主動加他X信。

震驚的情緒翻湧,他記得他之前給許婠打過電話,對方大概是在那時記下了他的手機。不過他那時候沒準備加對方X信,倒不是因為彆的,主要是覺得她不會通過。硬著臉皮加上去,反倒顯得自取屈辱。

但現在,“許婠”兩個字就明晃晃地掛在好友申請欄。餘時年不自覺呼了口氣,點了通過,又點開鍵盤,開始措辭該如何對對方送宵夜的行為表示感謝。隻是感謝的話還沒編輯好,幾乎在他通過好友申請的一瞬間,許婠就先一步發來了信息。

“宵夜,65.5元。”

“轉賬,謝謝。”

屏幕上,“謝謝你送的宵夜”還未發送,那句要不“我送你回家”的“送”字才打出“S”這第一個拚音……

餘時年覺得這一刻的自己無比像一頭牛。

對牛彈琴的牛。

對於許婠這麼一個直接明了的人,他居然會想不明白對方加好友的用意。

“……”

夏天的夜風時熱時涼,餘時年看了眼手裡的宵夜,終於還是在轉賬完畢後,回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另一邊,收到餘時年X信消息的許婠放下手機,沒有再回複。

出租車前排的窗戶打開,夜風將人略帶疲憊的腦子吹得越發清晰。

她在想,如果牛建平隻是口罩男遮擋自己存在的外衣,那麼……

他犯案的下一個對象會是誰?

……

時間倒回幾個小時以前,蓉城某個角落的KTV包房。

牛建平問:“你需要我做什麼?”

男人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回答,而是踱步到一旁按動音響。

“There were ten in the bed……Roll over roll over……One fell out……”[1]

曲調輕快的兒歌傳來,男人跟著和唱。

“here were nine in the bed……”

“不需要做什麼,大概隻是……補一個入門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