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捉蟲)(1 / 1)

隔壁拆遷小區正在施工, 拆遷隊“咚咚咚”的敲個不停,被推了一半的土坡上樹影叢叢,許是因為動靜太大, 隱約能看見樹枝正輕輕地晃動。

“餘警官,我有話跟你說。”

許婠看著面前的男人,淺褐色的瞳孔倒映出餘時年微怔的面容。

一旁的周宇對眼前的狀況還有點懵。

等等!這是什麼情況,怎麼就拉上手啦?而且……

許婠怎麼會在這?

周宇的腦瓜快速轉動, 目光不停在兩人臉上來回竄動。

有故事!這兩人!

餘時年回過神來,他覺得今天的許婠有些反常, 可本能驅使他開口:“出什麼事了?”

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 否則以對方對他避之不及的性格, 不會伸手向他求助。

面前的人面色沉寂,許婠腦海中閃過無數思緒,最後彙成一句——

“有人跟蹤我。”

許婠早已過了向彆人老實袒露心聲的年紀。莽撞地告訴自以為可以信任的人,她可以預知未來的能力,隻會讓彆人和自己一起陷入尷尬的境地。

她不是十三歲的許婠,不會再抱著天真又僥幸的心理。

“就剛才的時候……”許婠點到即止, 冷峭的面容染上一絲肅穆,意味不明地將目光投向已經被驅散的三三兩兩的人群。

如果她是口罩男會錯過直面現場的愉悅嗎?

答案是肯定的。

他不會!

有什麼比被害人家屬親眼目睹家人屍|體的慘狀更刺激?

這一點, 沒有人比許婠更清楚。

曾經深刻的點點滴滴在眼前勾勒,當熟悉的音容笑貌變成一攤毫無氣息的軟肉,那種血肉生生從身體剝落的痛苦, 大概隻有親曆者才能明白。

但隨著時間推移,家人和朋友一遍一遍發來關心和問候, 傷口撕裂又愈合,人的情感逐漸麻木……

比起舉辦葬禮時,一群或熟悉或陌生的人, 真誠和虛偽同時交雜的眼淚。有什麼痛苦,比得上此刻的親眼目睹?

小區大門口,禮花炮短暫綻放留下的紅色碎屑,已經在小區保安的清理下堆成了一團。大概是被塞了大紅包,保安清理得格外認真。滿目的紅色堆積在一起,像一團豔麗的血液,和樓上死者父母的哭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樣割裂又刺激的場景,他舍得錯過嗎?

許婠想。

也許那雙露出詭譎微笑眼睛的主人,早已像偷食的老鼠一樣龜縮在人群,近距離欣賞他的作品。

許婠皺了皺眉,目光不經意掃過時不時傳來哭泣聲和人聲的五樓。得益於老小區約等於無的隔音效果,即使在樓下也能清楚感知到死者家人的悲傷。

作品還未落幕,如果他還在周圍,會躲在哪裡?

“可以調附近的監控嗎?”許婠問。

“可以。”餘時年看了許婠一眼,壓下心底冒出的怪異感覺。

一旁的周宇早在許婠說出那句“有人跟蹤我”時,就滿臉肅穆:“會不會是牛建平?”

他腦子快速轉動,轉頭看向餘時年時,說道:“我馬上聯係保護許女士的警員……”真是的,明明已經安排了人在暗處保護許婠的安全。怎麼這些人還不如人家自己警惕性高……

周宇在心裡嘀咕,隻是正準備撥電話,就被一旁憑空伸出的手製住了動作。

“你去叫人排查監控,順帶找幾個便衣注意下周圍情況。”餘時年按住周宇撥打電話的動作。

目睹餘時年動作的許婠眼神閃了閃,卻是在思考如果她是口罩男,會躲在哪裡。

既要能清楚圍觀對方的悲傷,又要能不輕易被發現。那必然是一處位置極佳,又方便被發現時能快速逃跑的路線。

許婠回憶起自己從小區門口進來時,一路看見的場景。

三三兩兩聚集的人群,有插手看熱鬨的大媽,捂著孩子眼睛的母親,還有皺著眉往人群裡瞧的保安……無數的面孔從腦海中閃過,但唯獨沒有那個戴著口罩的男人。

“他應該距離我不會太近……”周宇已經離開,面前隻剩下餘時年和許婠兩人。許婠頓了頓,微微吹起的熱風將額前的碎發擋在眼前,她用手指輕輕一劃,碎發挪開,她抬眸看向餘時年,“可能在一個既能監視我,又能隨時撤離的地方。不要隨處看……”

許婠提醒餘時年:“他很敏銳。”

身後樓道口傳來快速下樓的腳步聲,許婠側頭,樓梯口走出一個年輕的警員,把手裡的證物袋交給餘時年。

“在洗手間發現部分電動剃須刀碎片,初步推斷可能是剃須刀漏電起火……”警員正在轉述樓上法醫的話,許婠的目光卻不覺再度落在樓上。

什麼地方能同時將樓上樓下儘收眼底?

“咚咚咚——”

隔壁拆遷隊的聲音還在繼續。

許婠反應過來回頭,順著拆遷隊的聲音望向將幸福小區和隔壁拆遷小區隔開的天然屏障——

小山坡上,因處於背陰面的緣故,樹影疊疊重重,像一塊墨色的幕布,在夏天特有的熱風下微微顫動。許婠擰著眉,目光從交疊錯落的樹枝上劃過,又準備挪開。然而,這隻是她的一個假動作。

像是早就算準了般,緩慢劃過樹枝的目光潦草經過,又快速調頭回轉。也是這一轉,蔥鬱的樹枝陰霾裡,一雙眼睛與她瞬間對視。

“在那!”

她突然開口,話音沒落地就朝山坡的方向跑去。

身旁,被許婠一句“在那”猛然驚醒的餘時年快速反應過來。

“幸福小區一棟正對面的山坡,需要支援,發現可疑目標!”

而與此同時,恰好與許婠短暫對視的黑影面色一沉,他拉了把臉上的口罩,目光陰沉地看了眼正在朝他跑來的幾道人影,啐了一口“MD”,轉身朝早已計劃好的路線離去。

……

另一邊,聽了餘時年安排轉頭去調監控的周宇,還沒走到保安室就收到餘時年發來的消息。

“我去!”他一咬牙,轉身喊著人又返了回去。

幸福小區雖舊,但並非沒有基礎的安保措施。小區外圍就是一圈帶著尖刺的圍牆,隔著五六米遠的山坡看似近在咫尺,但沒人能躍過圍牆憑空穿過去。

許婠是第一次來幸福小區,她不清楚這裡的近路,隻能隨便抓一個小區裡的人問:“離這裡最近的門在哪?”

“從這邊往……”被抓的人老實回答。

身後卻突然傳來男人堅定的聲音,“回去!”

餘時年幾乎是同時趕了過來,說話的瞬間卻沒有半點停留,朝著圍牆的方向猛地一俯衝,又快速一躍,一把抓住了牆上的尖刺。

他自然知道不是所有小區圍牆上的尖刺都會通電,大多數都隻是一個威懾性的擺設,更彆提現在是白天,本就有保安巡邏。

餘時年動作利落又突然,驚得周圍幾個路人發出驚呼。許婠嘴唇一抿,望著對方從圍牆一躍而下的背影,果斷朝路人所指的方向衝去。

是他嗎?那個男人!

許婠想著那張雙一閃而過的眼,隱約覺得熟悉又不似口罩男的眼睛深邃。

抑或是……牛建平?

她不敢確定,腳下更是沒有半點放鬆,朝路人指向的側門快速出去,又朝山坡上跑去。

看似算不得高的山坡,因為本身坑坑窪窪,四處高低又並不一致的緣故,真正登上去時才意識到距離算不得近。

餘時年從圍牆翻過來接近山坡不過一兩分鐘,跑到山坡最高處卻用了五分鐘。

攏共六七分鐘的時間,對於一個早就策劃好逃跑路線的人來說,已經足以逃脫。

山坡後面是雜亂無章的拆遷區,被拆了一半的小區看似一眼到頭,卻又因施工隊臨時搭建的鐵皮房,和各類擺放的車輛、建材垃圾,將視線內的地界弄得雜亂不堪。

餘時年看著地上明顯有人踩踏過的痕跡皺緊了眉,那人顯然在這裡呆了很久。

身後的同事氣喘籲籲地趕來:“餘師兄……”

“下去排查!”他的目光意味不明,看向下方的拆遷區,隱約閃過了什麼。

“好,我和小王去左邊。”

同事很快行動起來,餘時年頓了頓步,正準備跟著往拆遷小區的方向走去,身後再度傳來腳步聲。

算不上重,隱約夾雜著細微的喘息。

他回頭,在看見趕來的許婠時,眉頭擰成一團。

“你不該跟過來。”

許婠沒有應聲。

餘時年看著許婠因跑步而微微泛紅的臉,或許是天氣太過炙熱,那張冷峭的臉上終於帶了幾分人氣。

他默了一瞬,目光劃過許婠額間被汗沾濕的碎發,突然道:“許婠,我知道你在騙我。”

“沒有人跟蹤你,對嗎?”

男人的聲音平靜又自然。雖然是疑問,卻是用的肯定的語氣。許婠微微一怔,卻是少見的嘴角一扯,看起來像是在笑。

“但你還是選擇了相信我,餘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