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1 / 1)

許婠和餘時年關於牛建平和案件的猜測再多, 對於辦案而言,發散思維式的推理永遠隻是第一步,落到實處的證據, 才是案件偵破的關鍵。

新的一天到來, 所有的思路都要重新出發。對牛建平的新一波搜查,也在日出的曙光中重新開始。

然而對於這個一千多萬常住人口的城市來說,一個人的消失無異於大海撈針。幸福小區對面山坡的足跡並不明顯, 炙熱的夏季讓土壤變得無比乾燥,錯過最佳時間的取證,加上已經被半破壞的足跡讓這條線索斷在了半途。

好在餘時年並沒有完全寄希望於這條線索。正如他所猜測和許婠所說, 許婠並沒有被人跟蹤,那麼那個在山坡一晃而過的人影,在如此敏感的時候出現又是為了什麼?

他後來離開前在山坡上看過,很微妙的是,對方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502號門的情況。

是巧合還是預謀?對方會跟幸福小區的死者有關嗎?

餘時年不是一個偏信的人, 即便他內心對許婠有種說不清的信任, 也並不會影響他的判斷。他清楚地知道,身為警察的職責高於一切。

他得為每一個受害人負責。

太陽從東面挪到了西面,時間匆匆來到下午。

經過法醫的檢測判斷,幸福小區502住戶的死亡報告出來了。周宇把報告結果拿了過來。

“基本判定是意外事故。根據現場痕跡檢測,死者的剃須刀漏電爆炸,期間刀片飛出, 應該在死者的身上留下了傷口, 隨後傷口的血跡噴射在牆面。死者應該是受傷後在慌亂中走到客廳撞翻了氫氣瓶,剃須刀漏電產生的火苗剛好和氫氣發生反應……”

“現場除死者外,沒有其他人的痕跡。”

餘時年:“死者受傷後沒有發出聲音?周圍也沒有住戶反映?”

“事發時是早上七點半,502周圍的住戶都出門上班了, 至於其他住戶……有人稱事發時間聽見過聲音,但當時忙著送孫子上學……周一嘛,堵車情況一直很嚴重。”

“而且我們看過死者的購買記錄,他所購的氫氣瓶隻有7L,這個量的氫氣一般隻夠充20個左右的氣球,量不大,又被死者用過一部分,所以爆炸聲不大。最主要的還是那個剃須刀……”

“你是指?”餘時年問。

“死者被剃須刀飛出的刀片劃傷再加上漏電,讓他短暫失去了呼救能力。我們在死者被焚燒的地點也確實發現了不少被燒乾凝固的血液痕跡,應該是死者生前留下的。”

“簡單來說,剃須刀是主因。這場事故,是個意外。”

……

“他一直很節約,說要存錢給我換個大房子。”醫院裡,鄒瑤回憶起葛東從前跟她說過的話,眼裡閃過一絲懷念,“那把剃須刀,還是我大學的時候送他的。”

鄒瑤記得很清楚,那年是他們在一起的一周年日。

“我要用到我們結婚那天。”那時的葛東拿著剃須刀說。

“不是什麼出名的牌子,我們倆都是學生,而且家庭條件一般。那把剃須刀是我省了半個月的早飯錢買的,後來他知道了還因為這個說我。”

——“你是嫌自己身體太好了?不當回事?”

“他很生氣,還跑去打工給我貼生活費。”

校園裡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愛情,還懷揣著那個年齡特有的真摯單純。

“還說用到結婚那天,都結婚五年了,他都舍不得丟……他之前還在網上買剃須刀保養油……”

——“便宜嘛,才幾塊錢,而且還能用。”

“說是便宜……”

愛人的音容笑貌仿佛還在眼前,鄒瑤回憶起對方站在洗手間邊刮胡子,邊回頭笑著對她說“便宜”時的模樣。

她已經記不清葛東說這句話的具體時間,隻隱約記得那是一個大晴天。初冬的蓉城,出太陽是件稀奇事。樓下時不時傳來小孩嬉鬨的聲音,還有大人拿著躺椅在樓下曬太陽。

“不要嘟嘴了,小河豚!”

葛東的嘴角是一圈白色的剃須泡沫,窗外的陽光灑進洗手間,落在他雪白的高領毛衣上,而他臉上的笑容,也在那一瞬定格。

鄒瑤捂著臉坐在病床上,淚水從指縫溢出來,她哽著聲問:“餘警官,要是我不送他那把剃須刀,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

案件到這一步,似乎已經告一段落。餘時年從住院部出來,準備開車回家。連軸轉了幾天,鐵打的人也受不住,曹啟華給大家放了半天的輪休假。

住院部樓下,再過兩個小時就是飯點,下午四點的太陽正烈,樓下沒什麼人。張荃已經幫張明濤辦好出院手續,三人提著東西等電梯,許婠站在張明濤身旁,問:“就這麼急?”

“不急不行。本來這次就是路過蓉城,集訓都結束了,趙簡之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現在退役了,我再不回去,沒人壓得住她。”

張荃推著行李箱站在前面,回頭附和:“就是啊,叔,你該多住幾天。”

“住個屁!我都好了!”

面對張荃,張明濤就沒那麼好的脾氣,滿臉嫌棄:“你趕緊把機票退了,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你跟著算個什麼事……”

張荃被凶了一頓,也不反駁。嘴裡嘀咕著:“什麼一個人回去就行,都被打進醫院了……”

許婠抬眼看了他一眼,張荃做了個縫嘴的手勢。張明濤沒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繼續道:“那個牛建平人都跑了,肯定躲起來了。我現在離開蓉城,他還能跟著我趕飛機?”

張荃卻不鬆口:“不行啊叔,我媽說我不親自送你,回家要把我打開花。”

他表情委屈,說到這頓了頓,拍了下胸脯:“再怎麼說我也比那些警察靠譜吧。”

張荃指的是他當時用刀一把射中蔣誌遠的事。雖說隻隔了兩三米,但那個準頭,不愧是他!

一個平平無奇的射箭愛好者!

“對吧,老板?”

“嘩——”

電梯門打開,許婠跟著進了電梯,目光劃過張荃推著行李的右手時,腦子裡閃過的卻是那隻手握槍的模樣。

張荃這人個人特色鮮明,做事負責又仔細,又有自來熟屬性,屬於一接觸就能讓人摸準七八分性格的那種。

要不是因為這樣,她當時也不敢在危急時刻,貿然地把刀丟給他。

那段她已經改變的未來裡,張荃應該是跟蔣誌遠幾人展開過搏鬥的,否則槍不可能在他手裡。

“嗯。”她難得附和點頭。

對於張荃關鍵時候勇於站出來的勇氣,還是很認可的。

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從“10”變成“1”,張明濤聽見張荃的話,嘴皮鼓起又耷拉下來。他原本想訓訓自家侄子這尾巴翹上天的性子,但聽見許婠難得配合的應聲,堆在嘴邊的話又不自覺咽了回去。目光卻是透過電梯內倒映的人影,在兩人身上來回打轉,眉眼緩緩彎了起來。

“我去外面喊車。”

一樓到了,張荃做事周全,出了電梯就拖著行李箱火急火燎地往外衝。

張明濤看著自家侄子的背影,嘴唇動了動,又轉頭看向身邊的許婠。

他……其實有一部分自己的私心。

從樓上到住院部大樓外不過兩分鐘,張明濤有意想試探下許婠的意思,隻是兩人才走出大廳,刺目的陽光灑下來,張荃空著手噠噠噠地跑了過來——

“叔,遇到熟人了。餘警官說送我們去機場。”

……

說是熟人,張荃也不過是在餘時年來找張明濤談話時見過一兩面。他沒想到這位餘警官這麼熱心,聽見他說自家老板要送他和他叔去機場,居然說要幫忙。

“今天真是麻煩您了,餘警官。”

張荃本就擅長社交,前腳吐槽完警察,並不妨礙後腳他厚著臉皮坐人家的車。

餘時年笑著搖頭:“醫院外面本來就不好打車,而且這裡距機場也沒多遠。”

“哪裡,還是餘警官你熱心。”說話間,張荃主動坐進了副駕駛。

一個他叔,說話能氣死人。一個他老板,不說話能悶死人。這副駕駛不是他坐,還能是誰?

車門外,許婠的愣神也不過片刻。而和她同樣愣神的,還有沉浸在做媒思緒,準備主動坐副駕駛的張明濤。

“……”

自己侄子不開竅,有外人在,張明濤也不好說什麼。他隻是有些頭疼,張荃這個木疙瘩怎麼把這個餘時年招了過來。

對於餘時年這個人,張明濤總是有種莫名的警惕心。他說不出這警惕從何而來,私心覺得可能是上次的談話,讓他覺得這個警察管得太寬的緣故。

他不希望許婠和這種愛管閒事的警察接觸太深。好在上車後,身旁的許婠視線一直在窗外,並不吭聲。反倒是張荃嘰嘰喳喳,一會問餘時年這個點怎麼在醫院,一會又問對怎麼沒去上班。

餘時年笑了下,轉動方向盤,一邊盯著後視鏡,一邊解釋:“今天輪休,而且……”他頓了頓,車身經過減速帶時顛簸了一下,“有個案子,死者家屬剛好在醫院休養。”

“?”張荃愣了下,一副不好再問的表情。

餘時年卻好似沒注意到,繼續說道:“不是什麼凶殺案,是意外事故。死者本人比較節約,剃須刀老化出了故障……”

許婠看向窗外的目光動了動,抬眸看向車內後視鏡,卻不覺和餘時年的目光相撞。

她收回目光,狀似無意地挪回窗外。

剃須刀……

是昨天幸福小區那個案子?

意外事故……

車外的景物快速飛馳,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張荃聽了個案子的大概,下車前感歎了一句:“還是得珍惜當下,誰知道哪天還沒來得及跟在意的人告彆,就……”

“唉唉唉,不說這些,太喪氣了,不吉利。”大概是車裡太過沉悶,張荃想到待會兒自己還要和張明濤坐飛機,忙在心裡呸了兩句。

“到了。”餘時年開口。

“謝謝你啊,餘警官。”

張荃拿完行李跟餘時年道謝。許婠跟著張明濤下車,點頭示意跟餘時年再見。車子很快駛出視線外,張荃冷不丁地感歎了一句“這個餘警官人真不錯”,話音才落,就被張明濤瞪了一眼。

他摸了摸鼻子,有點懵。

“?”他說錯啥了?

張明濤懶得理張荃,側頭看向許婠:“行了,你彆跟我們進去了,自己回家好好休息。”

許婠點頭,目送著兩人安檢進站。

機場是不分節假日的,下午四點過,車來車往,人流量依舊很大。出租車在路邊停下,有人下車又有人緊跟著上車。許婠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路邊有出租車司機扯著嗓子問:“美女,走哪邊?”

許婠搖頭,還沒開口拒絕,便見出租車後傳來兩道聲音。

“滴滴——”

熟悉的車牌露出來,餘時年伸出頭:“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