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1)

囚牢中靜了一瞬。

壁上掛著的燭火微微抖動,燭光昏昏,模糊了如玻璃一樣清冷漂亮的眼睛,江醒很輕地笑了一下,伸手捏住聞青輕後頸上白軟的皮膚,令她抬頭看著自己。

聞青輕感受到涼,掙紮兩下,掙脫不開,嗚了一聲,控訴:“不要捏我。()”

她仰著小臉,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望江醒,臉上還沾著灰,頭發也很亂,瞧著很有些可憐,很像一隻垃圾堆裡打過滾的小貓。

江醒給她抹了抹灰,抹不掉,自己手上也沾了一點,聞青輕把自己弄成這樣令他很不滿意,稍帶上一點力氣又捏捏她,語氣很淡,問:你預備要等誰。?()”

聞青輕點了點下巴,道:“我要等的自然是舉世的名醫。”

江醒:“舉世的名醫?”

聞青輕道:“是的。”

江醒忍不住笑了。

他對自己的病並不抱希望,但到底沒有打擊聞青輕的熱情,反正無論如何,這幾年都死不了,再陪她幾年也好。

說來好笑,他先前自覺起了肮臟的心思,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又怕自己鬼迷心竅放任墮落,真耽誤她一生,於是決定疏遠。

前幾日在冀州,忽然聽見她入獄的消息,明明知道,幸安去了之後,不會有人敢怠慢她,但還是害怕,她平白被抓進這種醃臢地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會不會流眼淚,會不會想家,於是匆匆趕來,行宮裡種種堅持好像都成了笑話。

之前一直不讓她來行宮,白白讓她傷心很久,結果是他自己忍受不了先來找她,說的道貌岸然一些,怕她受委屈,實則就是想看看她。

江醒哂了哂,低下眉眼,察覺到聞青輕因為被他捏著而產生的不滿情緒,又捏了捏她。

聞青輕掙紮兩下表示反抗,江醒摸摸她細軟的長發以示安撫。

聞青輕哼唧兩聲,安靜下來,說:“我知道你為什麼捏我了,殿……你好小氣。”

江醒卻笑了一會兒,說:“這沒有辦法,我就是這樣的性格。”

他……他自出生之日起,就一直在生病,生病的感覺很不好,他直至今日都難以習慣;

他五歲那年,親眼看見阿娘投井而死,阿娘死後,陛下對他愈發嚴苛,也愈發冷漠,他一朝失去了疼愛他的父皇和娘親;

他獨自在東宮生活到十歲,十歲那年大病了一場,他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是沒有。

他在青要山上醒來,醒來時,一位和善的老郎中對他行禮,說,“殿下,陛下令你在青要山養傷,老夫姓蔣,名道鬆,以後由我為殿下調養身體。”蔣老的醫術很好,初到青要山時,他難以習慣青要山上的生活,他討厭陛下,但還是想見到他;但天子遠在京師,何其尊貴,何其遙遠,誰也不能滿足他的願望,他於是將這件事藏在心底,藏了許多年都沒有再提起,深山寂寥,舉目無親,他獨自生活了一年;

十一歲時,宋書悄悄從京師南下找他。他嘲

() 諷宋書自毀前程,但心裡其實很開心,他記得宋書上山時穿了藍色的衣裳。他終於不像以往那樣孤單。()

十三歲,他病好了一些,去幽州看雪,路上遇到聞青輕,他不知道那個臟兮兮的小乞丐就是她,如果提早知道,一定下去抱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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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青要山上生活了幾年,聞青輕總喜歡來找他,最開始有問題請教,後來跟他學劍,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不是拖累,他其實有點用處,有人真心喜歡跟他待在一起,喜歡讓他抱一抱,喜歡跟他說話,喜歡粘著他。他養了聞青輕幾年,很想看她長大,可惜看不到。

二十歲,他回到闊彆已久的宮城。京師不比青要山,他一開始不能適應,後來漸漸習慣了,還是想念青要山。

二十三歲,他聽說聞青輕來了京師,期待很久,終於在永年寺見到她,她如他盼望的那樣在明山秀水間長大,終於也如他盼望的那樣,靈秀活潑地走到他面前。

他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受上蒼眷顧。他覺得自己的命好了一點。

也是在這一年,蔣老的藥開始沒有作用。

他感受著自己的生機漸漸流逝,可他沒有一點辦法,他或許還可以活五年,也可能是三年。

原來他一直是這樣的命。

但他還是……不甘心,還是想再看看她。

倘若早死就是上天賜予他的命數,就讓他死前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吧,他來到這個世上,總要實現一點願望。

他養聞青輕那麼久,讓她為自己哭一哭,好像也稱不上喪儘天良,他其實沒有想讓她哭很久,他克製一點,不告訴聞青輕他喜歡她,不與她扯上很深的牽連,隻是看看她,再跟她相處三年。

三年彈指一揮間,或許不會讓她對自己產生很深的感情,如此,他死之後,她應該很快就會開心起來,她總是很容易開心。

這三年裡,不要有裴時野,也不要有什麼舉世的名醫,他隻想讓聞青輕陪一陪他,隻三年就好。

三年之後,他會給聞青輕留下嫁妝的。

江醒這樣想著,漫不經心又捏了捏聞青輕。聞青輕皺著眉頭,看起來有點想咬人。

江醒問道:“那我白來了?”

聞青輕有點不開心,聲音悶悶的:“你來並州就這樣對待我麼。”

她還在生他的氣呢,他一點都不珍惜她。

江醒又笑,說:“我沒把你丟出去已經很好了。”

聞青輕氣得不想理他。

太子殿下,簡直可惡!

他根本不知道她這段時間有多辛苦。

聞青輕哼了一聲。

江醒已經站起來,半明半昧的光影模糊了青年身上的清冷味道,令他看來愈發病弱清瘦,他扶住牆壁,抬指很輕地觸碰一下眼睛,在原地停了一會兒,才將目光投過來,語氣稱得上溫和,最後問:“有沒有受委屈。”

聞青輕語氣驕傲,道:“沒有人敢欺負我。”

江醒頷首。

沒人敢

() 欺負她(),但是坐牢了?()_[((),倒是很有本事。

他沒有拆她的台,離開前對小七略點了下頭,小七頗有些受寵若驚,一直望著江醒離開。

聞青輕覺得可愛,也捏捏他的臉,捏完趕緊收回手,她竟然也變成了像太子殿下一樣可惡的人,這萬萬不可。

聞青輕還記得小七剛剛問她的話,現在江醒走了,她可以隨便編,依照自己之前編出來博許兼同情心的那套說辭,給小七洗腦:“他就是我那個病弱的……唔,師兄……兄長,很可憐的,身體很不好,受兄弟姐妹排擠,一直孤孤單單長大,許大夫要是不給他治病……”

小七提出自己的疑問,說:“他看起來不像一般的士族。”

好小七,真聰明。

聞青輕又想到一個可以春秋筆法的點子,預備待會兒將給許兼聽,清清嗓子,道:“他不是士族。”

皇族怎麼能算士族呢。

他甚至都不是士族啊,你看,他多可憐。

小七說:“那是有一點可憐。”

很是很是。

聞青輕非常滿意。

不遠處,響起許兼溫溫的聲音,是在對什麼人行禮,“太子殿下。”

隨後,又是江醒好聽的聲音:“許大夫。”

小七:“……”

聞青輕:“……”

牙疼。

聞青輕閉上眼睛,難以面對這樣的場面。

她認真理了理頭緒,太子殿下或許聽見了她剛剛說的話,沒有關係,她是為了讓許兼給他治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許兼聽見就更無所謂了,她跟他一直都是這一套說辭,至於模糊言辭特意誤導,這隻稱得上一點小小的罪過。

她都為許兼坐牢了呀!

很好,這算不上什麼大事。

聞青輕在內心安慰了一下自己,仍舊不敢睜開眼睛,直到牢門又被推開。

許兼問:“怎麼了。”

聞青輕含糊說:“牙疼。”

“睜眼。”許兼的聲音落在燭火朦朧的光暈裡。

聞青輕睜開眼睛,看見他鬆灰色的麻布料子,許兼和太子殿下一樣,身上都有清苦的藥味,不一樣的是,他們一個是喝藥喝的,一個則是常年治病救人。

“許神醫。”聞青輕喊他。

“嗯。”

許兼俯下身,手攏在袖子裡,指節隔衣料托住她的下巴,讓她張嘴,麻布有點紮,聞青輕覺得癢,下意識掙紮了一下。

許兼抬右手安撫性地摸摸她的頭發,他的力道很輕,如風吹過,他隻摸了一下,便將右手垂在袖中,聞青輕注意到他袖筒中的指節在細微地顫抖。

聞青輕於是不敢動了。

她的牙其實不疼,隻是有些慚愧。

她正想著要不要給許兼道個歉,許兼好似不在意這個,收回手,甚至哄了她一句,道:“並無什麼大事,你的花茶裡還能加蜂蜜。”

聞青輕頓時鬆了口氣,倒是小七,躊躇了

() 一會兒,伸出脖子,好像見了什麼稀奇玩意兒一樣往外望。()

許兼說:他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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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青輕有一個疑問。

——許兼現在知不知道,太子殿下就是她想求他去京師醫治的病人。

聞青輕還沒開口,許兼已經注意到她手腕上泛紅的皮膚,微微垂下目光,把她的袖子往上拉了拉,望著上面的紅疹,靜默了一會兒。

聞青輕連忙裝可憐,可憐巴巴看著他,聲音小小的,發出一個音節:“疼。”

“他們都欺負我。”聞青輕假裝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

小七在一邊不敢說話。

許兼覺得好笑,問:“怎麼欺負你。”

聞青輕拉著他的衣裳,絮絮說著自己的委屈,小姑娘低著頭,說這裡黑漆漆的曬不到太陽,又說衙役很凶,她還吃不飽飯……

許兼認真聽她說話,不禁想到她跟小七剛剛進來的時候,他托人打聽這裡的動靜。

一位與他交好的小吏告訴他——牢裡來了一位十分嬌貴的小娘子,吃菜隻吃做得好看的;茶杯酒杯都要玉質的;酒隻喝今年新釀的果酒;茶隻喝最新鮮的應季花泡的花茶,滇池雲針勉強可以嘗一嘗;睡覺要最軟的被褥,要毛絨絨的,熏果木香;睡前要喝鮮牛乳……

既然可以生活得這樣精細,又何必把自己弄成這樣。

許兼將她的袖子放下來,抿了下唇,問:“那位殿下對你來說真得很重要嗎。”

聞青輕一時反應不過來,眨了眨眼睛,望著許兼,說:“很重要的。”

許兼回望過來。

聞青輕想了想,說:“他雖然很難相處,脾氣不好,有一點凶,還總是喜歡捏我,但他……他其實很好,我不想讓他死。”

“我……”聞青輕靜了一晌,垂下眼瞼,揉揉眼睛,“我離不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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