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書信(1 / 1)

蕭融聽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們找自己是為了什麼。

還是黃克己的問題。

蕭融一面感覺哭笑不得,一面又有些感慨,果然世間萬物都是複雜的,士人階層的發展雖說造成了其他階層的不停下落,但也正因為有這麼一群士人堅持傳承美好品質,並為這些品質而殊死奮鬥,這才間接的遏製了統治者的言行,令他們不得不偽裝出一副良善的面孔來。

……

對於黃克己這個人,蕭融原本沒有想太多,他原來的計劃是敲打黃言炅一番,並接觸一下黃克己,給他心裡埋下一個種子,鼓勵他和黃言炅以後內鬥,黃克己會得到鎮北軍的支持,日後如果他真能同黃言炅分裂,那蕭融就會讓屈雲滅給他無數的好處,一來報恩,二來讓其他人都看看,如果投靠鎮北王能得到什麼。

屈雲滅家裡沒什麼人,而中原的土地又那麼大,諸侯國雖然不能再出現了,可是封王還是必需的,蕭融覺得以黃克己的身份,就可以做一個無實權的閒散異姓王,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就行。

都給封王了,也不能再有人說屈雲滅不夠感恩了。

蕭融感覺這個計劃沒什麼問題,但聽了虞紹燮和高洵之的擔憂,他這才想起來,黃克己如今就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蕭融定製這個計劃的前提是,黃克己能從建寧殺出一條血路,他的心性和手段都必須足夠和黃言炅抗衡,然後才能得到蕭融給的獎勵。

……好像是有點強人所難。

蕭融心虛了一瞬,把原因歸結於昨晚他太累了,這才出了一個不成熟的主意。揉揉睡得有點麻的臉,在對面兩位期待的眼神中,蕭融隨意的點點頭,然後便準備起床。

等他都收拾好了,他就去找屈雲滅,屈雲滅聽說他終於醒了,也吩咐衛兵去通知黃言炅他們。

原來黃言炅一早就過來拜訪了,但因為蕭融始終都在睡覺,他才是和黃言炅商談的人,屈雲滅連蕭融把他叫來是做什麼都沒聽清楚,自然不能獨自接待他們。

聽屈雲滅說完他晾了黃言炅足足一個半時辰的理由,蕭融整個人都麻木了。

這就是待在屈雲滅身邊的代價吧,不僅要看著他得罪人,還要看著他替自己得罪人。

……

但事已至此,蕭融也沒法補救,乾脆就這樣吧,他坐在屈雲滅的下首位置,等著黃言炅進來。

昨天是二個人一起進來,今天就剩下兩個了,黃克己沒有來。

而今日的黃言炅也一改態度,謙遜又和善,完全看不出昨天出言挑釁的模樣了。

他態度好,蕭融的態度更好,他主動站起,朝黃言炅拱手:“黃太守睡得可好?”

黃言炅笑:“甚好甚好,一夜無夢到天亮。”

蕭融也笑,他笑起來更加的好看:“真是羨慕黃太守,我也想好好睡一覺,可半夜便做了噩夢,夢到一柄斷劍插在陳留城門上,這可是大凶之兆啊。”

黃言炅:“…………”

融說的時候神情略沉重了些,但說完以後,他話音一轉,又重新笑起來:“不過我想這隻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算不得什麼預兆,黃太守以為呢?”

他變臉變得這麼快,黃言炅卻跟不上,隻能僵硬的朝他笑笑。

蕭融坐下來,慢條斯理的說:“這斷劍的預兆有好幾種,一是有血光之災,二是要犯小人,二是所圖之事要折戟沉沙,所以我說這算不得什麼預兆,因為大王勇武過人,沒人能傷得了大王,彆說小人了,就是妖魔鬼怪也無法動大王分毫。至於這第二種預兆麼,那就更不可能了,大王目前所圖之事隻有攻打鮮卑,如今黃太守已經親臨陳留,定是要同大王一起將鮮卑打得落花流水,又怎麼會折戟沉沙呢。”

黃言炅臉上的笑容越發僵硬,說來說去就是要讓他出兵,罷了,反正他已經接受了,大不了回去以後他再裝病。

黃言炅咬咬牙,朝上面的屈雲滅拱手:“下官不才,願領五千建寧兵馬,隨大王一起攻打鮮卑。”

蕭融:“……”

五千是打發叫花子麼。

連虞紹承叛逃都帶了六千兵馬出來啊。

屈雲滅自知口才不怎麼樣,所以他沒有回應,而是看向一旁的蕭融。

老實說他覺得黃言炅能出兵就不錯了,至於出五千還是出五萬,在他眼裡都沒有區彆,反正有沒有他們,自己都要帶著二十萬大軍出征。

蕭融坐著,對此的回應是涼涼一笑:“看來黃太守的誠意不過如此。”

黃言炅:“建寧貧乏,下官手中兵馬也不多……”

蕭融打斷他:“再貧乏的地方也不可能隻有五千兵馬,攻打鮮卑一事上,大王是聯合者,是發起者,為了對鮮卑一擊致命,他將帶領所有鎮北軍北上!大王有此等魄力,黃太守應效仿才是,畢竟天下苦鮮卑久已!多少百姓死在鮮卑人的馬蹄之下,先皇年紀輕輕便殯天,不也是鮮卑人造成的?黃太守身為朝廷提拔的建寧太守,食君之祿便應忠君之事,你若隻帶五千兵馬出去,如何能證明你對朝廷的忠誠,如何能得到陛下的青睞,我們大王誰都沒有聯絡,第一個發信的人便是黃太守,正是因為大王與黃家有知遇之恩,此等利國利君利民的好事,黃太守怎麼就不懂我們大王的苦心呢!”

屈雲滅:“…………”

他有什麼苦心啊。

黃言炅也愣愣的看著蕭融,苦心?屈雲滅還能有這麼高級的東西?

周椋沉默的看著地面,看起來沒什麼反應,實際上他已經把蕭融從單純的記仇名單裡,調到了勁敵名單中。

……

聰明人隻要聽個開頭就明白蕭融的意思了,而黃言炅和屈雲滅還得再多聽一會兒。

蕭融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然後做出一副要跟黃言炅促膝長談的模樣。

“不瞞黃太守說,如今淮水之北百廢待興,大王治下兵馬看起來多,實則良莠不齊,許多事大王也是有心無力。攻打鮮卑一事大王誌在必得,可是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這一戰是

贏是輸都未可知,所以我們需要黃太守的鼎力相助,不,不是我們需要,而是百姓需要,陛下需要!”

黃言炅:“……”

我來了你們就肯定能贏了?誰信啊!

蕭融知道他不信,所以立刻開始給他畫餅,明明那些信還沒發出呢,但蕭融說的好像那群人也要來了,這個帶幾千,那個帶一萬,大家湊一起人就多了,鮮卑也成了手到擒來的事。而他們之所以單獨發信給黃言炅,也是因為有些好處不能給彆人,隻能給黃家人。

蕭融不提黃言炅的名字,一口一個黃家人,這確實是屈雲滅理虧的地方,黃言炅對屈雲滅始終都有一種輕視之心,就是因為他姓黃,在道義層面上,他永遠都高於屈雲滅。

說是給黃言炅好處,黃言炅不會上當,但說是報答黃家人,黃言炅就覺得可信度高了一些。

蕭融觀察著他的神色,這時候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黃家本家在江州,黃太守的兄長一生都在廬江經營,黃太守也是在廬江長大的,不知黃太守想不想回到廬江去?”

黃言炅臉色一變。

當然想,做夢都想,一面是因為那是他曾經被趕出來的地方,另一面是因為廬江比建寧富饒太多了,而且它就在金陵附近啊,太方便他起事了!

但他隻是有些警惕的笑了笑:“在哪裡為官一方是陛下的決定,下官並無怨言。”

蕭融:“若陛下將您調回廬江呢?”

黃言炅嗬嗬:“令尹莫要說笑。”

蕭融:“我並非說笑,當年因大王的緣故,令兄被收回了廬江太守之職,此事一直橫亙在大王心中,成為了一根難以除去的刺,此次聯合黃太守共同攻打鮮卑,既是給鎮北軍增添一個助力,也是想要將這根刺除去,讓一切都物歸原主。鮮卑不僅是大王的心腹大患,也是朝廷的,若黃太守在攻打鮮卑中出力甚多,大王便可以向陛下和大司馬上書,請求他們將你調回來。”

黃言炅瞅一眼蕭融,這回連嗬嗬都沒有了。

蕭融見他這樣,不禁笑了笑:“黃太守可是不相信大王能促成這件事,黃太守有所不知,大王與大司馬是常有書信往來的關係,去年他們在淮陰相見,宴席飲酒,今年大王又去了平陽,與平陽太守相談甚歡。”

黃言炅一愣,他看向上面的屈雲滅,後者眨眨眼,冷漠的移開目光。

這倆地方他確實都去了,但是不是蕭融說的這樣……嗯,與他無關。

蕭融見狀,又說了一句:“這調令不是那麼好下的,大王在其中也隻能起一個促成的作用,主要還是要看黃太守如何做。另外,大王此舉還有二個請求,若黃太守都答應了,大王才能更加安心。”

有條件的啊,一聽是有條件,黃言炅倒是覺得正常了,他還是沒選擇信不信,但他想知道屈雲滅都有什麼條件。

蕭融告訴他,一給陳留送來上等的金銀珠寶,他們要替黃言炅轉交給陛下;二寫一封親筆書信,感謝屈雲滅對黃家的幫助,表示他們兩家恩怨兩清;二告

訴所有人(),他的東西以後都要由黃克己繼承。

蕭融淡定的說完這二條⒕()⒕[(),連周椋都抬起頭來看他了,他毫不掩飾自己知道黃克己的存在,黃言炅同周椋對視,眼中各有看法。

黃言炅已經徹底放鬆了,一開始蕭融表現的那麼好,仿佛要把廬江白白送給他,黃言炅警惕的頭發絲都快豎起來了,聽到現在他才明白過來,什麼幫他調回去,其實就是用調他回去這件事,買斷了屈雲滅與黃家的關係,以後他再也不能用這件事壓製屈雲滅了。

那珠寶自然也要落到屈雲滅的口袋中,所謂的轉送全是借口,他們就是眼饞黃家的財富,想要趁機撈一筆。說起來,唯一讓黃言炅覺得意外的就是第二條。

他們居然還挺在意黃克己的死活,真是可笑。

黃言炅還沒發現,他又開始輕視屈雲滅了,發現繞了這麼大一圈,不過就是為了消除黃家對屈雲滅的壓製,黃言炅的心態簡直可以用得意來形容,他不再思考蕭融說的是真是假的問題,畢竟這事對屈雲滅來說如鯁在喉,屈雲滅就該為了這事焦頭爛額,什麼都願意做。

然而不僅是屈雲滅被拿捏住了,他也被拿捏住了,建寧什麼都好,就是太偏,他無比渴望回到廬江去。

本來出兵讓他很不情願,但如果出兵就能讓他換來功勞,被調回廬江,那意義就不一樣了,黃言炅開始提問,和蕭融有來有回的談判,黃言炅的態度越來越咄咄逼人,而在他的逼迫下,蕭融不得不答應,讓陛下或者大司馬給他發一封出兵的書信。

隻要讓他看到了出兵的書信,他就會像蕭融說的那樣,在攻打鮮卑一事上鼎力相助。

而蕭融磨了磨牙,也不甘落後,讓他必須儘快就把珠寶送來,這樣他才能對陛下有話說。

錢財又不像兵馬或者糧草那麼重要,黃家有的是這些東西,黃言炅當場答應,然後耀武揚威的笑著走了。

屈雲滅看著他的背影,十分想念他的雪飲仇矛。

這裡已經沒有外人,屈雲滅擰眉看著蕭融:“就為了讓他出兵,你當真要找皇帝要一封書信?”

蕭融慢條斯理的喝茶,喝完了,他才微微一笑:“大王還記得我最初為什麼要聯合這些人,一起攻打鮮卑麼?”

屈雲滅回憶一番,還真想起來了:“因為建設陳留需要錢。”

蕭融點點頭。

屈雲滅:“所以你隻是為了他的珠寶?”

他能送來多少,不還是杯水車薪嗎?

蕭融看他一眼,那眼神有點憐憫。

屈雲滅:“……”

而這時候蕭融心情很好的站了起來,他歪著頭,朝屈雲滅說了一句:“天下財富分十斛,五斛在世家手中,五斛在皇帝手中。黃言炅……他不過就是個打虎路上的意外之喜,最多能算一隻兔子,但也正是因為有兔子的血腥味,才能把老虎引出來。”

“大王且安心,錢糧人,這二樣在大王出征前都會湊齊,這一仗,我們必贏無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