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1 / 1)

得知蕭融想說動屈雲滅遷都,整個雁門郡裡,最開心的人,非虞紹燮莫屬。

來到蕭融的住處,虞紹燮滿臉都寫著興奮二字。

“我就知蕭弟與我一樣,是同道中人!”

蕭融:“……”

這話聽著怪怪的。

虞紹燮:“這雁門郡有哪裡好,隻有大王才會特地搬遷至此,還專門建設王宮,哪怕是臨近的代郡,方方面面,都比雁門郡強太多了。”

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虞紹燮輕咳一聲。

在他眼中,蕭融是個不驕不躁、有禮有節、且膽識過人、絕不畏懼強權的真君子,跟自己很像,但比自己厲害的不是一星半點。

同樣不怕死,蕭融卻能在大王面前全身而退,且真正的勸動大王,再看自己,回回都需要彆人搭救。

說來慚愧,他比蕭融年長幾歲,卻遠不如蕭融從容不迫。

這些話虞紹燮會在心裡想,卻不至於說出口,所以蕭融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想法,隻是疑惑的看著他,一會兒失落的歎氣,一會兒又堅定的握拳。

……做什麼法呢。

虞紹燮認為蕭融不怎麼說話,是因為他極有風度,面對同僚的失禮,他隻會微微一笑,以示提醒,然而真相更為殘酷。

是蕭融覺得,他能套的話,都套完了,虞紹燮這個古代憤青,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

兩人就這麼雞同鴨講,虞紹燮對蕭融越發的崇敬,不用蕭融問,他也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而蕭融時不時應和一聲,還笑著對他點點頭,實際上,他已經神遊天外去了。

直到虞紹燮問了他一個問題,蕭融才終於回神:“虞兄說什麼?”

虞紹燮笑笑,完全沒發現蕭融的走神:“我是問,在蕭弟看來,大王應該遷往何處去?”

蕭融眨巴眨巴眼睛,反問他:“虞兄以為呢?”

虞紹燮鏗鏘有力的回答:“自然是長安!”

蕭融:“……”

他就知道。

雖說有很多人都希望屈雲滅遷都,但他們的想法,其實並不是那麼大義凜然,全都夾帶著自己的私貨。

雍朝南遷,傷了淮水之北百姓的心,也讓淮水之南的人擔憂,而世家大族雖然全都跟著皇帝走了,但許多人還做著回到長安、重鑄武帝榮光的美夢。

毫不誇張的說,南雍朝廷裡,十個人,有八個人都是這麼想的。

其中就以那位國舅爺為代表,說來也巧,那位國舅爺姓孫,孫家就是一等世家之一,而他們家的全稱,是平陽孫氏。

也就是那個蕭融去過的平陽。

平陽太守與孫家有淵源,在彆的城池都百廢待興的時候,平陽居然還能繁華著,原因就是孫家曾居住在這,孫仁欒覺得自己早晚會回去,所以暗中給了平陽太守幫助。

而屈雲滅之所以前段時間來到平陽,也是看在孫仁欒的面子上,來見這個太守,在鮮卑人死光之前,屈雲滅是不會南下的,所以兩邊的關係,看起來還挺和睦。

一部分南雍人希望朝廷給力,能帶著他們再重返京城,也有一部分人看出來朝廷是真沒救了,所以另找明主,並把自己的盼望,放在了新主子身上。

第二種的代表人物,就是虞紹燮,還有那個出身南雍的王新用,王將軍。

說來說去,他們也不比屈雲滅強多少,都是為了情懷,隻不過他們一個情懷在長安,另一個在雁門關。

誒,還不小心押上韻了。

蕭融沒忍住,輕笑了一聲,他笑起來的時候,有種冰雪瞬間消融的感覺,虞紹燮都看得愣了一下,心想,他爹娘是真沒起錯名字。

虞紹燮問:“蕭弟在想什麼?”

蕭融清清嗓子,讓自己看起來正經點:“我在想,長安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去處,不過,此時遷都,主要還是為了讓大王破除蚩尤旗的詛咒,長安地處西北,效用似乎不大。”

虞紹燮可不這麼想,長安二字,就已經代表了很多,它曆來都是國都啊!哪是那個帶掃帚的蚩尤旗比得了的!

鑒於說這話的人是蕭融,虞紹燮默默把自己想懟人的衝動給忍了,耐著性子的問他:“那蕭弟認為,哪裡會比長安更好呢?”

……說著不懟,這語氣裡,還是泄露了點怨念。

蕭融抿一口茶,乾脆的說道:“陳留。”

虞紹燮:“…………”

遷都陳留,不過是蕭融的一個想法而已,他也不是一定要求屈雲滅聽他的,遷到這裡。

反正能離開雁門郡就行,不管長安、還是洛陽、還是陳留,影響都不大。

不過虞紹燮好像不是這麼想的,他走的時候極其憋屈,仿佛有話想講,又忍著不願說,蕭融發現了,但是他沒有任何反應。

沒辦法,這就是蕭融,一個超級無情的吊命大學生,跟自己小命沒關的事,他都不想摻和。

虞紹燮走了以後,蕭融就又開始掰著手指算日子,遷都的事情,能不能成也未可知,況且就算成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做到的,大軍動,家眷也要動,他們又不像當初的光嘉皇帝忙著逃命,整個過程,最少需要半年。

這半年他也不能閒著,一樁樁一件件的,都有的忙呢。

……

找衛兵要了一張輿圖來,蕭融看了一會兒,然後抱著它去找屈雲滅。

主殿之前的衛兵本來說大王正在和高先生議事,蕭融剛要走,裡面卻傳出聲音來,讓蕭融進去。

蕭融感覺有點不對勁,但還是走上了台階。

他進來的時候,高洵之和屈雲滅都坐著,從臉色上看,好像也都還好。

屈雲滅還撩起眼皮,問他:“何事?”

蕭融哦了一聲,把懷中的輿圖放在屈雲滅面前,“大王,俘虜已經到位,便不能再讓他們閒著了,大王請看,此地有大量煤礦,露天便能開采,大王可先派先鋒軍去探查,然後再將找到的煤礦封鎖起來,之後再讓俘虜們過去。煤易燃,可代替木柴,有了它,這個冬天,將士與百姓,都不必再受凍了。”

屈雲滅盯著蕭融手指的地方,沒什麼表情。

他不是淡定,而是壓根就不知道煤是什麼。

……

其實煤礦很早就被發現了,但,蕭融能知道這東西很重要,其他聰明人也知道,所以,普通百姓,根本就接觸不到這東西。

雖說屈雲滅曾經是鎮北軍的少將軍,可是架不住,整個鎮北軍都沒什麼見識。

對於自己的知識盲區,屈雲滅有個偉大的堅持,那就是,不說話,讓彆人來說。

高洵之聽說過煤,卻沒見過,所以也不是很激動,蕭融看看他,再看看高洵之,臉色已經開始高度懷疑了。

高洵之善解人意的提問,蕭融頓了頓,還是仔細向他解釋了一番,等明白這究竟是怎樣的好東西以後,高洵之終於激動起來:“竟真有這麼多?!”

蕭融點頭:“太深的挖不到,不過,哪怕是表面那些,也夠用上很久了,取暖一事,是百姓的心頭病,煤雖好,卻貴重,挖出來以後,我想先不往外售賣,留下來,做鑄造之用,而軍中不再需要的乾柴和炭火,可以在冬日來臨前,發給窮苦的百姓。除此之外,我會再想彆的辦法,讓這個冬天,變得溫暖一些。”

屈雲滅抬頭,望著蕭融臉上淺淺的笑意,眼眸微動。

而高洵之的反應比他熱烈多了。

他學著蕭融的樣子,握住蕭融的雙手,一臉的感激涕零:“還是蕭先生仁義啊!蕭……啊,不知老夫,能不能叫你一聲阿融?”

蕭融:“……”

他抽著嘴角婉拒:“如今隻有家中祖母,才會喚我一聲融兒了。”

高洵之感動的看著他:“好,那我就叫你融兒。”

蕭融:“……還是阿融吧。”

高洵之自然聽他的,他拉著蕭融坐下,這回是真把他看成自家的寶貝大孫子了,誇起他來就沒個完。

屈雲滅一時之間都插不上話,他張嘴,閉上,再張嘴,再閉上,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空檔,快速發問:“你怎麼知道平城有煤。”

蕭融扭頭,面不改色的說:“我算出來的。”

高洵之本來被打斷了就不高興,一聽這個,立刻誇讚道:“是也!阿融是有真本事的!可笑清風教到處宣揚他們的教主有神通,至今為止,也不過是以訛傳訛,哪像阿融,拿出來的全是真金白銀!”

屈雲滅:“……”

他望著蕭融,面色不快,滿臉都寫著,你不是說你不會算卦嗎?

而蕭融對他挑挑眉,那意思是說,對啊,我不會,那你猜猜我到底怎麼知道的?

屈雲滅:“……”

突然感覺好生氣。

而高洵之夾在他們中間,被他們無視了個乾淨。

高洵之看著他倆眼神交流,分明他們已經交流了很多,可是他一句都看不出來。

高丞相十分茫然,直到蕭融突然燦然一笑,單方面宣布了自己的勝利,然後他才重新看向高洵之,“丞相,清風教雖是招搖撞騙,可他們騙了無數的百姓,引得他們前仆後繼,不求回報,這便是神異的作用。我雖身負才能,卻於傳道、引導一事上,毫無建樹,咱們缺人才,也缺人,若能找來一個身負盛名的高僧、或是道長,百姓必然聞風而至,能給咱們省太多事了。”

高洵之眨了兩下眼睛,平心而論,他是很願意這麼乾的。

看他名字就知道,凡是名字帶一個之,就代表了這人、或是這人的父母,是信奉道教的。

但他並沒有點頭答應下來,而是默默的看向一旁的屈雲滅。

果不其然,屈雲滅黑著臉說道:“休想!鎮北軍裡隻能有一個術士,再來一個,休怪本王殺雞儆猴!”

蕭融:“……”

說清楚,我是雞還是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