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鴻寶渾身的血好像一瞬間涼下來,他驚疑不定地看向身邊的李春晝,李春晝則依然是一副很平靜的表情,對他安撫地說:“她是假的,阿寶。”
宓鴻寶的目光從眼前的李春晝臉上一寸寸流連而過,她每一寸皮膚都是宓鴻寶記憶中李春晝的模樣,他不可能認錯,然而稍遠處,那個聲音也的的確確是李春晝的聲音,她竭儘全力地喊道:“阿寶,你身邊那個人就是紅豆!她趁你昏迷的時候把你帶走了……不管她說什麼,你千萬不要相信!”
李春晝的聲音一遍遍傳過來,言辭懇切,可能是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著,讓人很容易想象出她惶然強撐的模樣,而且越來越近……
不管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隻要兩個李春晝一碰面,這場戲就會演不下去,到時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但是真正的李春晝和自己卻有受傷的可能。
宓鴻寶眼神發狠,把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樹林中寂靜無聲,月亮從雲叢中露了一半,月光灑在刀鋒之上,更顯得寒光湛湛。
李春晝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抬起頭,笑著問:“阿寶,你是想要殺了我嗎?”
她沒有一丁點畏懼的意思,反而湊得近了些,目不轉睛地盯著宓鴻寶烏黑的眼睛,兩個人的鼻息交彙在一起,宓鴻寶好像聞到了一股甜香。
李春晝的視線從下往上纏上去,輕輕問:“你舍得嗎?”
宓鴻寶沒回答,反而一咬牙,一把扛起眼前的李春晝就跑。
齊樂遠滿腦子問號,跟在旁邊邁開兩條腿跑起來,就連李春晝都被宓鴻寶的動作弄得一愣。
宓鴻寶緊緊地抱住懷中人,奔跑起來。李春晝則在這個搖晃的懷抱中,抬頭看見他俊朗的眉眼,她則安靜了片刻才問:“阿寶,你不擔心那邊的人才是真的李春晝嗎?”
宓鴻寶目光定定地望著前方,李春晝看到他的喉結因為緊張而上下滾動,宓鴻寶的聲音裡也混雜著急促的喘息聲。
人在快速奔跑的時候,腿部血液循環加快,沒有氧氣供給大腦,所以很難冷靜地思考,宓鴻寶聽見李春晝的話,不假思索地說:“你要是真的,我們就都安全了!你要是假的……至少春娘安全了。”
李春晝因為他的回答愣了愣,樹林裡是沒有風的,但是宓鴻寶跑得太快,使得李春晝鬢角的碎發微微來回擺動,月明風清,萬籟俱靜,耳邊的心跳聲真實而熱烈。
兩人的逃命不算狼狽,但也絕對算不上浪漫,李春晝忽然用兩條胳膊抱住宓鴻寶的脖子,特彆開心地展顏一笑,然後在他臉頰上用力地親了一口。
宓鴻寶錯愕地低下頭,垂眸看過去,正好撞上她璀璨的笑意——這個笑容比宓鴻寶過往記憶中所見到的所有笑容都要美麗,即使是在逃命途中,依然讓他忍不住分了片刻神。
“阿寶真厲害!”李春晝很開心地說,“一下子就猜對了!我是真的,是真的李春晝,你看,她還穿著紅繡鞋呢。”
跟在兩個人身邊飛奔的走地雞·齊樂遠百忙之中抽空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後面那個模糊的身影腳上確實穿著一雙紅繡鞋,就是紅衣女鬼那一雙。
宓鴻寶的體力雖然好,但畢竟還是人類,後面女鬼的手有好幾次都要碰到他的肩膀,然而這片森林卻像是永遠也跑不出去一樣,宓鴻寶的情緒幾近崩潰,要不是懷裡還抱著李春晝,他就乾脆破罐子破摔,扭頭跟怪物拚個你死我活了。
李春晝扭頭看了一眼紅豆空洞洞的眼眶,在宓鴻寶耳邊說:“往最開始的那個院子跑。”
宓鴻寶無暇多顧,直接按照李春晝的話跑進院子裡,他打眼一掃,覺得院子裡實在沒有什麼能讓他們躲避的地方,隻有柴火垛旁邊有個廢棄許久大缸,以前或許是用來蓄水的。
宓鴻寶扣住蓋子中間的孔,抬起來看了看,裡面是空的,沒有水,他便舉著李春晝把她放了下去,還不忘把身邊咯咯叫的土雞拽進來,儘管感覺遺忘了什麼,但是紅繡鞋跑在地上的聲音越來越近,宓鴻寶來不及細想,自己也躲了進去。直接拉上了水缸蓋子。
隔絕了月光之後,整個缸裡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兩個人的呼吸錯雜地交錯在一起,但是誰也看不見誰,宓鴻寶隻能感受到李春晝溫熱的皮膚和柔軟的身體,他的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心猿意馬。
齊樂遠被擠在兩人中間,感覺兩人一雞的故事有些擁擠……
為了掩飾慌亂的心情,宓鴻寶抬頭往上看,木蓋把整個水缸蓋得嚴嚴實實,一絲光都沒有照進來,讓人很有安全感,但是宓鴻寶依舊感到一股違和。
是什麼呢……?
他絞儘腦汁地想著,外面那個女鬼會發現他們嗎?應該不會,她沒有眼睛,看不到他們,隻要不發出聲音,應該能蒙混過去,可是春娘為什麼要讓自己往這個院子裡跑,難道離開這裡的關鍵藏在院子裡……?
不對,還是不對,他好像忘記了什麼……究竟是什麼呢……?
在他專心致誌地思索著的時候,李春晝忽然傾身過來,捂住了宓鴻寶的嘴巴,然後在他耳邊用氣聲說:“想要離開這裡有兩個辦法。”
宓鴻寶神情有些懵,感覺捂在自己嘴上的那隻手柔軟而馨香,他下意識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李春晝一字一頓道:“一是打破籠子,二是殺死那個怪物。”
齊樂遠聽到她的話,有些驚訝,李春晝給出的辦法怎麼和規則裡的最後一條這麼相似——【打破籠子或是殺死祂都可結束一切……】
被擠壓在兩人中間的齊樂遠現在更加確信——李春晝肯定就是規則裡提到過的【花魁】。
但是轉眼他又開始犯愁,要想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殺死外面那個紅衣女鬼,實在是不太可能。
李春晝在黑暗中抬頭向上望,冷不丁地說:“看夠了沒有?”
隨著她話音落下,宓鴻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想到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了!
剛剛自己掀起蓋子的時候,這個木蓋的中央,應該是有孔的,不應該一片漆黑……
……之所以一點月光都沒有照下來,是因為那個怪物一直趴在木蓋上。
……她一直趴在蓋子上,用自己臉上沒有眼球的血窟窿透過小孔,安靜地、沉默地窺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