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屋內的桌椅都透著一股腐敗的塵土氣息,像是荒蕪了許多年,窗戶大敞著,有冷風源源不斷地吹進來,此時正是盛夏時分,卻冷得像秋天一樣。

齊樂遠一直在李春晝面前刷存在感,終於被李春晝注意到,然後被她抱了起來。

李春晝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周圍的環境,一邊隨手給懷裡有些炸毛的麗麗順毛。

宓鴻寶感到自己後頸癢癢的,好像有人在拿什麼小刷子一下下輕輕掃著他的後頸一樣。

他伸手向後摸了摸,什麼都沒有摸到,但是那股癢意依然明顯,宓鴻寶稍作停頓,抬頭向後上方望去,臉色頓時一變——哪裡有什麼刷子,隻有一雙懸在空中的腳,因為過堂風的吹拂一下下擺蕩在他腦後。

就連那股癢意也是血紅繡鞋上的流蘇穗輕輕掃過他後頸處的皮膚。

宓鴻寶忍不住開口罵了句臟話,飛快地拉著李春晝往後撤,用憤怒來抵抗懼意。

齊樂遠也注意到了那股從屍體身上升騰起來的怨氣,屍體一身鮮豔紅嫁衣,綁在脖子上把人吊起來的也是紅色的綢緞,原本應該是眼睛的地方隻剩下兩個血窟窿,黑紅色的血把衣服染得更紅。

血跡之下的那張臉,依稀能辨認出來是紅豆的長相,剛剛還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姑娘,現在整張臉白得嚇人,暗沉而無生機,兩個黑洞洞的血窟窿正對著宓鴻寶,臉上神情麻木而沒有聲音,因此更是讓人難以呼吸。

宓鴻寶用力眨了眨眼,屍體一下子從眼前消失,宓鴻寶拉著李春晝的手,額頭上浮起一層冷汗,急促地說:“春娘,我們快走!”

那東西好像是消失了,但誰知道是不是隱身了,也許此刻就站在他們身後也說不定……

宓鴻寶不敢細想,滿腦子隻剩下帶著李春晝趕快逃跑的想法。

他大步一邁,想要推開木門走出去,剛一走近,卻發現門被鎖死了,隨著他的動作,兩扇窗戶也“吱嘎”一聲重重關上,宓鴻寶不假思索抬腳就踹,但是看似破舊搖搖欲晃的木門此時此刻卻堅固得驚人。

“該死的……”宓鴻寶低聲咒罵一句,繼續飛快思索逃出去的辦法。

隨著窗戶也被合上,室內的光線很快也暗下來,透著一股風雨欲來前的詭異平靜感。

眼前的場景忽然又暗下來,剛剛還囂張狠毒的王耀祖就在兩人面前,依舊像是完全見不到他們一樣,正涕泗橫流地跪在地上,一邊用力飛快磕頭一邊哀求。

紅衣女鬼抓住他的頭發,尖銳鋒利的指甲紮進王耀祖的頭皮裡,他痛苦地哀嚎:“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姐……姐!!你放過我……你放過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伴隨著一聲尖銳而痛苦的尖叫聲,女鬼硬生生拔出了他的腦袋和脊椎,就像從血肉做的花瓶中抽出一支盛開的玫瑰花,鮮紅的、血腥的、跳動的。

鮮血猛地綻開,一顆血淋淋、帶著肉沫的腦袋,就這樣被女鬼提在手中。

王耀祖的屍體倒下,宓鴻寶臉上一涼,好像有鮮血濺到了他臉上,他抬手去摸,竟然是真的鮮血,滿天的鐵鏽味撲面而來。

李春晝伸出手,扯了扯宓鴻寶的袖子,對他說:“彆看太久,會被迷惑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聲音所驚,穿著紅嫁衣的女人一點點地轉過頭來,手裡還提著那串冒著熱氣的脊椎骨,她空洞洞的眼眶裡沒有眼球,兩行血淚蜿蜒著流淌下來。

女鬼聲音逐漸癲狂扭曲,面目猙獰地大喊道:“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你們……也留下來陪我吧!”

她一聲一聲地叫喊著,起初像是哀求,後來越來越歇斯底裡,女鬼眼眶裡的血淚一滴滴砸下來,滴在紅繡鞋上,將鞋子染得更加妖豔猩紅。

腳下的觸感忽然也變得綿軟起來,讓兩個人站立不穩,宓鴻寶低頭一看,地上密密麻麻地鋪滿了鮮紅的肉沫,有較大的肉塊上面還能看到完整的指甲形狀,此時此刻正在他們腳下緩緩蠕動,惡心至極。

他們正踩在這數不清的稀碎屍塊上,與此同時,紅衣女以一種人類絕對不可能達到的速度向他們撲過來。

宓鴻寶當機立斷,把李春晝往自己身後一拽,擋在了她面前,儘管抬起胳膊抵擋,一股徹骨的寒意依舊撲到他身上,隨後宓鴻寶感覺自己的意識昏昏沉沉地墜下來,他渾身脫力,跌倒在地上。

雖然身體已經站不起來了,但宓鴻寶最後一秒依舊竭儘全力地對紅衣女鬼緩緩豎起中指。

……

再次醒來的時候,宓鴻寶能感覺到自己正被人一左一右地扶著,他疲憊地睜開眼睛,看到李春晝的臉無限接近自己,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片刻後,宓鴻寶在一連串雞叫聲中回過神來,他掙脫開李折旋扶著自己的手,剛皺起眉頭要問剛剛發生了什麼,就被李春晝捂住了嘴巴,她壓低聲音說:“彆說話!那個女鬼還沒走。”

李春晝扶著宓鴻寶在一棵巨大的樹木旁邊坐下,舉起小土雞對宓鴻寶解釋說:“剛剛你暈過去以後,麗麗身上忽然冒出了白光,然後那個女鬼就暫時消失了。”

宓鴻寶也會想起了剛剛恐怖荒誕的一切,他遲疑地問:“這隻雞……?”

“我就說麗麗不是一般的土□□!”李春晝很驕傲似的說,“它有超能力!”

宓鴻寶沉默地點點頭,但是眼神深處滿是擔憂和懷疑的意味。

顯然,比起相信一隻雞有超能力,他更覺得李春晝是被嚇瘋了。

可是即使如此,春娘依舊沒有拋下自己……宓鴻寶感動地注視著李春晝,心裡默默想——她怕是愛慘了我罷……

看他那副死戀愛腦的模樣,齊樂遠快要急眼了,用喙狠狠扭了一下宓鴻寶的大腿肉,疼得宓鴻寶倒抽了一口冷氣。

當時宓鴻寶昏迷過去以後,女鬼第一個動作居然不是攻擊昏迷的宓鴻寶,而是伸手去奪李春晝懷中的齊樂遠。剛剛女鬼生抽人脊椎的畫面還曆曆在目,齊樂遠叫出了這輩子最高亢的一聲雞鳴,他隨身的被動保命技能被觸發,暫時削弱了紅衣女鬼的能力,緊接著三個人一隻雞被一起傳送到了屋後不遠處的樹林中。

齊樂遠從沒像現在這麼痛恨自己是一隻雞,他係統空間裡還有一些道具沒有使用,驅鬼的方法也略懂一些,但是一隻雞的外形實在太過限製齊樂遠發揮了,想憑他們幾個殺死那個紅衣女鬼,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更何況,作為一隻雞他沒有辦法說話,也就沒有辦法跟宓鴻寶交流。

齊樂遠站在宓鴻寶腿上,警惕地看向李春晝,現在稍微有了些喘息的空間,他這才有機會開始思考剛剛發生的一切,這一細想,齊樂遠就意識到其實剛剛李春晝的反應也不太對勁,從在屋裡見到女鬼到現在,李春晝的表現都太冷靜了,完全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齊樂遠心裡一跳,有點背後發涼,他不知道眼前的李春晝究竟還有沒有自己的意識。

或者說,“她”真的是“李春晝”嗎……?

如果李春晝真的被人替換或者附身了,那這件事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從女鬼撲過來?還是從踏入那個詭異的房間開始?亦或者說,從他們走進這座山開始,就已經掉進凶煞的圈套裡了……

這個問題顯然宓鴻寶也想到了,脫離了剛剛危險的環境以後,宓鴻寶周身的血液終於湧向大腦,有餘力進行思考以後,他皺起眉頭沉思片刻,猶豫地問:“春娘,為什麼你要帶著我來這座山上?你是知道這裡有‘鬼’嗎……?”

李春晝勾著自己頭發的手一頓,她詫異地看他一眼,沉默片刻,很快恢複如常,李春晝無奈地看著宓鴻寶,說:“都說了彆盯著她看……”

她伸手想要觸摸宓鴻寶的眼睛,卻被他一下子閃開。

李春晝的手不尷不尬地停在空中,看著她臉上怔然的神情,宓鴻寶下意識想要解釋,但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李春晝笑了笑,輕輕問:“你怕什麼,阿寶……難道你以為我會趁機把你的眼睛挖出來嗎?”

這次宓鴻寶卻沒接話,隻是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這是一個方便隨時逃跑的姿勢。

那股讓人寒毛聳立的窺視感依舊沒有消失,雖然今晚的月光很亮,但是周圍的樹影裡依舊漆黑一片,莫名讓人覺得黑暗裡好像藏著什麼東西。

見宓鴻寶不說話,齊樂遠也後退幾步,默默遠離“李春晝”,他緊緊挨著宓鴻寶的大腿,李春晝見他們兩個這樣,也不解釋,自顧自說地下去,“你知道紅豆為什麼會穿著嫁衣,又被挖了眼睛嗎?”

“你認識她?”宓鴻寶臉上依然帶著警惕,試探著問,“難不成……那個鬼就是我們剛剛看到的那個被賣的姑娘?”

“嗯,算認識吧。”李春晝回答道,自問自答地給出答案,她低下頭,用兩隻手摸著自己眼睛,輕聲說:“因為凡是被配陰婚的姑娘,一般都會被剜去眼睛,以免她們對婚事不滿意,找回家裡來報複。”

宓鴻寶臉色有點難看,緊緊盯著李春晝問:“……你是怎麼知道的?春娘一年四季都不出門,誰會在春華樓裡講這些晦氣事兒……?”

李春晝沒有回答,睜開眼睛看向宓鴻寶,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繼續道:“而且這個姑娘的死法最好還是跟新郎一樣,你還記得齊家那個上吊的小公子嗎?”

齊家的小公子因為一個妓子上吊自殺了,在盛京城裡鬨得沸沸揚揚,那個妓子是二等妓院裡賣藝的,聽說齊公子上吊以後也瘋了,天天守在門口說瘋話。

所以紅豆是被吊死的。

宓鴻寶恍然大悟,“買通人要配陰婚的就是齊家?!”

如果眼前人真是女鬼,那麼京城裡的新鮮事她應該不知道才對,這麼想著,宓鴻寶稍微放心下來,他不再那麼警惕,而是微微向著李春晝靠近,甚至把脆弱的脖頸暴露在了她面前。

他剛想跟眼前人商量一下怎麼逃出去,忽然聽到李春晝的聲音從稍遠處傳過來,“阿寶!你在哪裡?!”

兩個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