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藥液被緩緩地注射到蘭斯的身體裡，克裡亞斯沉默不語地坐在一旁，軍裝下的肌肉緊緊繃起，視線鎖在監督蘭斯身體數據的機器顯示屏上。
光屏上的數據線打在他深邃的眉眼上，從他高挺的鼻梁到下頜骨，留下淡淡的機械感。
蘭斯躺在檢查台上緊閉著雙眼，早在藥液被注射進身體的時候，他的意識就跟著飄了出去，大腦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這和薇爾莉特預料的反應不同，蘭斯想要提醒她，可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嘴唇微張，睫毛被燈光襯出一層微光，終究是連最後一點意識都失去了。
克裡亞斯側目，目光落到蘭斯緊閉雙眼的臉龐上。
在實驗室敞亮的燈光下，克裡亞斯甚至看得清蘭斯臉上的細微絨毛。原本白裡透紅的臉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實驗室的低溫，顯得有些蒼白。
過了會兒，克裡亞斯察覺到不對勁，喊了聲蘭斯的名字。
沒有反應。
他兀地站起身，喊過一旁盯著數據的薇爾莉特。
薇爾莉特快步走來，發現蘭斯失去意識，皺著眉：“不應該啊，身體數據一切正常。”
克裡亞斯沉聲道：“查看一下他的精神力。”
“和之前一樣顯示異常。”
“分析精神力波長，看看和之前是否一樣。”
薇爾莉特點頭：“我去看看。”
十分鐘後，克裡亞斯聽到了薇爾莉特的驚呼。
“我的老天，快過來看，他的精神力峰值已經突破了S！”
——
蘭納帝國並沒有明確意義上的首都星。
帝國內部共有三大軍團，分彆盤踞在蘭納帝國最繁華的三大星係。
被三大星係環繞其中的，是本該由蟲母居住生活的海加爾星球。
此時，位於海加爾星球上的聖殿，身著蘭納帝國軍裝的梅薇絲從半空中的飛行器上一躍而下，精準地落在了聖殿前方的噴泉旁。
負責照料上一任蟲母的管家早已等候在殿前，微笑的迎接這位行事狂放的梅薇絲上將。
“上將大人。”鬢發花白的哈伯德迎了上去，“您下次可以從聖殿正門進入，這並會浪費太多時間。”
梅薇絲將手放在腰間的長劍上，身後的高馬尾輕微地晃動了兩下，似乎在表達主人的不滿。
“聖地仍未有任何反應嗎？”
梅薇絲向往常那樣低聲問道。
哈伯德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一旦有了殿下的消息，聖殿會通知所有上將大人。”
梅薇絲不再回應，她繞過噴泉走進聖殿中，通過一層層檢驗最後來到聖殿後方的一處山穀。
原本候在聖殿前方的侍者都沒有跟過來，隻有哈伯德和梅薇絲一同來到這處聖地。
如果星網上有人看到這山穀的模樣，肯定會驚起無數人的驚呼。
整個山穀中遍地都是珍稀植物，被各種藤本植物環繞其中的是一塊灰暗、毫無特點的石頭，醜得和山穀中的美景格格不入。
梅薇絲一路沉默地來到了這裡，她站在高處看著山穀中和往常一樣的景象，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簾。
哈伯德在梅薇絲身後一步的位置停下。
“哈伯德，你說蟲母殿下還會降臨嗎？”向來戰無不勝的梅薇絲罕見地有些迷茫。
哈伯德那幾乎刻在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
“梅薇絲上將……”哈伯德壓低聲音，“蟲母殿下不會棄蘭納帝國於不顧。”
梅薇絲自然是堅信這一點的，但現在的蘭納帝國，幾乎所有人都沒有見過蟲母的降臨。
如果再過個五十年，可能有人一輩子都見不到蟲母的降臨。
梅薇絲緩緩吐出心中的濁氣，她望著山穀中間那塊灰撲撲的石頭，不動聲色地將剛剛的落寞情緒收起。
“走吧。”梅薇絲抬腳準備離開。
哈羅德重新露出標準的笑容，按照禮儀，他會在梅薇絲轉身離開三步後跟上，然而，就在梅薇絲落腳的瞬間，他的餘光捕捉到一絲亮光。
哈羅德按住了準備自己想要跟上梅薇絲的動作，顫著身子回頭去看山穀。
梅薇絲沒有聽到哈羅德跟上自己的腳步聲，疑惑地停下腳步。
她回過身，緊接著也愣在了原地，漂亮又高貴的藍色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山穀中，藤本植物正在瘋狂生長，它們托舉著的那顆象征蟲母蓬勃生命的晶石，正瑩瑩生光，褪去了外表的崎嶇外殼，露出內裡晶瑩如玉的本來面目。
全然不複之前灰撲撲的模樣。
梅薇絲落在身側的手死死地握著拳頭，身體僵硬著站在原地，血液流動在她的耳邊帶起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
克裡亞斯壓著眉眼，鉛灰色的瞳孔緊縮，像是嗜血無情的獸類或者蟲族，森冷的像是無底的深淵，看得人無端發寒。
“精神力一直在增長。”精神緊繃了這麼久，薇爾莉特也有些狼狽，額上的汗水凝聚成水珠滴落下來，“現在已經快接近你的精神力。”
薇爾莉特的眼睛露出恐慌的神情：“克裡亞斯，蘭斯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資料沒有錯。”
克裡亞斯的眼眸定在蘭斯卷翹的睫毛上，再往下是精雕細琢般的精致鼻尖，纖細的脖子以及鎖骨。
太瘦了。
克裡亞斯扣住蘭斯沒什麼知覺的手腕，無端想道，怎麼天天吃這麼多也不見胖一點。
薇爾莉特：“難道是AJSP在實驗體資料上做了手腳？”
克裡亞斯：“AJSP的統領逃過追捕後，來找過他。”
薇爾莉特：“沒有抓到？”
克裡亞斯：“發現他資料有異時，他已經駕駛小型戰艦去了灰色星球帶。”
“摩拉星球當時全球戒嚴，他是怎麼獲取到小型戰艦的，又是怎麼通過港口的層層封鎖離開摩拉星球的？”
“那艘戰艦記在一個去世的軍官身份信息下面，走的也是一處廢棄的私人港口。”
薇爾莉特沒了聲響。
雖然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但也有了新的問題。
早已去世的軍官名下為什麼沒有清空遺產，廢棄的私人港口又為什麼沒有及時清毀。
能做到這一層的人，整個亞斯帝國沒有幾個。
隔了會兒，薇爾莉特繼續開口道：“你在摩拉星球是如何受傷的。”
克裡亞斯嘲諷地勾起唇角：“調查地點爆炸，機甲控製源失去信號。”
聽到這句話，薇爾莉特終究是死了心似的闔上眼睛。
“咱們這位夏普陛下，胃口還真的大。”
……
克裡亞斯在研究中心待到深夜，但蘭斯一直沒有清醒的意思。
薇爾莉特再三向克裡亞斯保證，確認蘭斯的身體真的沒有一點問題，一直沉睡的原因可能是體內不斷增長的精神力。
“等到精神力穩定後，應該就會醒來了。”薇爾莉特這樣說道。
於是，為了保證蘭斯的安全，克裡亞斯抱著蘭斯去了自己的住處。
克裡亞斯的住所位於一處風景優美地半山腰，整個莊園占地面積快有皇室宮殿那麼大。
莊園都是上一任皇帝賞下來的，原本是一位斂財無數地老貴族居住之地，莊園內部處處都是充滿金錢的細節。
當然，克裡亞斯對此毫無感覺，甚至連維護都懶得弄，整個莊園除了零星幾個侍者，其他的全都是機器人代替崗位。
蘭斯是被克裡亞斯打橫抱著走進莊園主屋內的。
機器人提前打掃好客房，克裡亞斯抱著蘭斯走進房間後，將他輕輕放在床上。
瓷白的小臉瞬間陷入綿軟的枕頭內。
房間裡隻亮起了床邊暖色的一盞燈。
克裡亞斯彎下腰，微涼又帶著薄繭的指尖溫柔地蹭過蘭斯的臉頰，將他耳邊的碎發整理妥當。
臨收回手前，克裡亞斯沒忍住心中的欲望，控製著力氣輕輕捏了下蘭斯的耳尖。
微涼柔軟，觸感極好。
克裡亞斯收回手後，站在床邊靜靜地看了蘭斯許久。
他心底有了些猜測，但目前還無法得到證實。如若猜測得不錯……或許蘭斯不應該留在亞斯帝國。
克裡亞斯斂眸低垂。
他是從戰場前線摸爬滾打到現在這個位置的，心思性子早就磨煉得穩重如山。
但每當看到蘭斯，克裡亞斯總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比平時快上一些。如果對方揚起笑容，用那藏匿著星海般璀璨金眸望向自己時，克裡亞斯更覺得身體深處的基因都跟著在顫動。
作為AJSP第一批實驗品，克裡亞斯知道自己被植入了許多蟲族基因，隻是因為AJSP想要研究出能當人形兵器的軍隊。
那作為半個蟲族人的他……會不會也對蟲母有著基因深處的渴望呢。
克裡亞斯來到窗邊，厚重的窗幔之下，是被夜色染黑的山間森林。
參天的林木在夜色下顯得有些可怖，雲霧緩緩覆上月亮，林中的光線又暗了幾分。
有風掠過時，還會帶起山間林木深處動物的吼叫聲。
無論如何，蘭斯不適合繼續留在亞斯帝國。
目前蘭納帝國的雪萊上將正帶領著使團在首都星參觀，或許這是送蘭斯離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