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音樂課(1 / 1)

第二天上完第一節數學課,同學們就開始一個勁地盯著講台上的老師,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紅發黑的面頰上帶著不住的好奇。

因為條件有限,以往三石中學僅僅教授幾門文化類課程,所以孩子們從未上過音樂課,此時興奮得很,就連一向來很排斥薑銘書的卞野也沒曠課,在教室裡趴著假裝自己並不在乎音樂課。

“哇——”

同學們的陣陣驚呼讓卞野心癢難耐,很想抬起頭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好帥的東西!”

“薑老師薑老師,這是什麼呀!”

“我知道!是不是那個叫做呃,樂器的東西!”

卞野忍不住仰了仰頭,瞄了一眼上面的人。

年輕得不可思議的老師正低著頭,從一個黑色的大盒子裡取出一個偏棕色的物什。

那玩意長得非常奇怪,乍一看像長柄葫蘆被壓扁的樣子,還繞了幾根線、挖了幾個洞。

曾經跟彆人去過城裡的卞野在玻璃櫥窗裡見過這個東西,聽人介紹是用來唱歌的。

“唱歌我自己就會唱,為啥要彆的東西幫?”他不屑地想,又趴了回去。

已經調整好姿勢將吉他持於身前的老師回答起同學們的問題:

“對,這是一種樂器,叫做吉他。它可以用來彈出好聽的曲子。”

說著他長長的手指隨意地掃過琴弦,帶出一串流利的音符。

同學們又是一陣驚歎。

卞野又悄咪咪地抬起半邊臉。

“這節課呢,我們先來學一些樂理,然後就來學幾首歌熟悉一下這些知識。”薑銘書說。

他講起了最基本的音符以及樂譜中會出現的符號,為了讓敘述更加生動,還一邊介紹一邊用吉他作示範。

教室中除了老師潺潺如流水般動聽的聲音和吉他配合演出的響動,就隻剩下底下同學們不時發出的驚訝聲和跟學聲。

這些對於同學們都是新奇的內容,一個個聽得格外認真。

卞野雖然還是跟自己作對的那副彆扭樣,但身體已經擺正了。

等到講解完畢又讓大家跟著讀了幾遍,離下課還有十五分鐘左右,學歌還是不太夠,不如乾脆做點能讓大家對音樂產生興趣的事情。

薑銘書想了想,轉過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快速地寫畫。

同學們不解地望著黑板上歪七扭八、奇形怪狀、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圖畫。

“這是C國大概的地圖。”他一邊畫出最後一個省份,一邊解釋,笑盈盈地望著班裡,“有人知道三石村屬於哪個省份嗎?”

王怡冰積極地舉手發言,不過彆的同學不講武德,直接說出了口:“G省!”

薑銘書笑道:“那有誰能指一下G省在哪嗎?”

同學們你看我我看你,開始努力回想胡校長曾經貼在班級門口的G省地圖的模樣。

王怡冰再次舉手,薑銘書示意她上前。

“我知道G省地圖右上角有個很大的凹陷,然後看起來像是小怪獸張著嘴!”她說著自己的“解題思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然後開始在黑板上搜尋起來。

找了有一段時間,她有些不確認地指著地圖上的一塊區域說:“是……這個嗎?”

“答對啦,好厲害。”薑銘書衝她笑,比了個大拇指。

班裡同學配合地鼓起掌來,她高興地下去了。

“我們可以看到,C國很大,G省隻占這麼小一塊地方,除了G省外還有好多省份。而因為地域廣博,地貌豐富,每個地區又都有自己的地域風格,這些不同的地域風格又造就了不同的民歌風格。所以接下來我們就來欣賞一下不同地區的代表性民歌。”

他說著已經將吉他放下來了,打算清唱。

為了這節課,他作了很多準備,甚至特意學了各地的方言,雖然隻是皮毛,但仍然希望能原汁原味地將那種感覺傳遞出來。

因為時間有限,每首民歌他就唱最具有典型性的片段,唱完後還會在地圖上指出該民歌的出處,加上一些對於當地風土人情的描述,讓同學們聽得如癡如醉,仿佛真的到了歌曲被唱響的地方。

柔和細膩的、粗獷豪放的、悠長緩慢的、高亢嘹亮的、深情憂傷的、優美清新的……

他用不同方言演繹的歌曲在光線不太好、設施老舊破爛的教室中流淌,不少同學不禁開始想象歌中世界的模樣。

高原、盆地、平原、丘陵,江湖縱橫的、群山聳立的、廣闊無垠的、叢林密布的,載歌載舞的、柔聲細語的、歡騰喜慶的、豪邁大氣的……

C國真大呀,居然有這麼多各異的地區。

在遙遠的地方,也會有和三石村一樣的土屋嗎?也會有三石村夜裡皎白的月色嗎?也會有那麼那麼綠的大樹嗎?

有朝一日他們也能去看看嗎?

那一定與G省是不同的風光。

但毫無疑問,每種風光都是美的,因為其獨特。

清冽的歌聲中,不少出神的孩子這樣想。

就連卞野都忍不住幻想起來。

年輕老師清冽而富有感情的歌聲就這樣為這些窮其一生都不曾思考過出路的孩子編織出一個美好的遐想,描繪出大山外的無限可能。

整個教室,隻有唱著歌的少年與一群專注地望著歌者的灰撲撲孩子。

蘭真本來是有些放心不下第一節音樂課才來的,此時也已經沉浸其中,站在教室後門沉默不語。

她回憶起自己來到三石村的初衷,不談什麼太寬大的“為了促進偏遠地區教育”、“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其實概括起來無非就一個很簡單的理由:想讓這些孩子過上更好的生活,想幫助他們走出大山。

或許在外頭,教育的作用由於個人豐富多樣的價值實現方式而受到了一定質疑,更有隻要家世好教育隨便搞的說法存在。但是在這裡,在這個機會荒蕪、思想落後的大山裡,教育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每次她看見

這些孩子對學習的漠視與不在乎,她都感到無力。

“你不讀書你要做什麼呢?”她有次這麼問一個翹課的同學。

他漫不經心地說:“去種地呀,要不就跟我爸去挖石頭,反正總能活下去的。”

對方的回答令她心如刀割。

這裡的女孩更令人心碎,十六七歲就要嫁人,從此過上幫著婆家乾農活的操勞日子。

她記得王怡冰的父母就不同意她來上學,希望她早點嫁人好替家裡分擔一個人的糧食,還是胡校長好說歹說多次登門給勸服的。

要是這節音樂課能在孩子們心中落下一個小小的、對外界渴望的種子,那麼就非常有作用了。

至少他們不會再甘心被束縛在這裡,不會再樂意於一個美好的年紀為人父母了。

望著教室裡和諧安寧的樣子,蘭真忽然笑了一下,眸底落滿了期許。

再看了一眼講台上的人,她轉身走了。

出於同學們的熱切請求,這節音樂課延長了不少時間,將每個地區都唱了一遍。

“好啦,知道大家舍不得,但這是最後一首了。”薑銘書看了看時間,無奈道。

同學們歎息應聲。

“最後一首唱什麼呢?好像每個省都輪過了誒。”一個同學問。

薑銘書搖搖手指:“不,還有一個省沒唱哦。”

他露出了一個有點晃眼的笑容。

“孩子們,你們不要忘了自己在哪呀。”

同學們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台上的年輕老師作出了苦惱狀:“但是我畢竟是個外省人,對G省的了解不多。要不這樣吧,你們選一首唱給我聽吧,向我介紹一下你們的故鄉。”

底下的同學見到有機會展示自己的故鄉,紛紛開始挑選歌曲,最後他們選定了流傳在三石村周圍一片的耳熟能詳的山歌。

同學們的齊唱乾淨清澈,仿佛能滌蕩人心靈的汙穢。

“……

山間清泉石上流

潺潺水聲伴我遊

山歌如泉水清澈

洗淨塵世的憂愁

鳥鳴聲聲入耳來

歌聲悠揚過山頭,過山頭

……”

卞野也在唱。

唱得還格外好聽。

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在爺爺病重的時候就是他唱歌救了爺爺的命。

爺爺說幸好有他的歌聲,讓他明白現在不應該閉眼,還誇了他唱得好。

此後他每天都在爺爺床前唱歌,唱的就是這首他唯一會的山歌。

卞野唱啊唱,為自己唱得比彆人都好而自滿。

大家都高興地唱著,笑容洋溢。

薑銘書聽著這些來自大山深處純淨的歌聲,隱隱有所觸動。

他的手指動了動。

忽然有寫歌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