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1)

納西妲陷入了低迷的憂傷情緒中。她並非是不記得那個溫柔呼喚她的女聲是誰,而是她確實不認識對方。

她誕生時的初印象是遼闊深遠的須彌密林,她自一棵大樹下醒來,身下是柔軟的草地,鼻尖縈繞著花朵的芬芳和草本植物的清香。

可以確定的是當時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

也就是說,那個在她誕生之前、處於迷蒙的發育期間,總是和她說話,叫她納西妲的女聲並沒有出現。

所以在被世界的各種信息衝入後,納西妲自然而然就不記得了。

直到有人提起,那個被擠到邊緣的記憶碎片才在腦海中浮現——若不是納西妲努力去思考、或者說回憶了這件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想起來。

一隻白皙如玉的手輕輕撫上納西妲的臉頰,而後溫柔的蹭掉她掛在眼角的淚珠。

納西妲濕漉漉的睫毛微微顫抖了兩下,她不好意思的抬手擦了下眼角,說道:“抱歉,失態了。”

鹿羽放下手,輕輕趕走趴在她腿上的漁貓,然後雙手插進白發蘿莉的手臂下,將人舉起來,放到腿上坐著。

這是一個很親密的姿勢。

對於才見面的人來說,這樣做有些失利,還容易冒犯到彆人。

但是納西妲卻奇異的覺得自己並沒有感到不舒服,反而感覺這個懷抱暖洋洋的,就好像......回到了母親的懷裡。

當然,納西妲並沒有母親,會這樣比喻,是她從須彌孩童們的身上學到的。

在被囚.禁的日子裡,納西妲的意識可以隨便降臨在夢境中,也能隨時出現在現實裡,隻是後者因為沒有實體,並不能被肉眼看見。

——其實納西妲完全可以將自己的意識附身在彆人身上,這樣就能在外面活動了,但她很少這麼做。

納西妲一向尊重子民的自我意誌,從來不會去侵占他們的意識,也不會去操控他們。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總是束手束腳的,硬生生將自己逼到這個境地。

如果狠一點,五百年的時間足夠把教令院上上下下換好幾遍血。

......和初代相比,納西妲太溫柔了,不過這也變相的說明那位布耶爾是有意將她往這個方向引導的。

“對於現狀,你有什麼想法?”

等待了幾分鐘,納西妲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鹿羽柔聲問道。

納西妲猶豫了下,還是敗給了對鹿羽天然的親近,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我知道我做的不夠好,因此一直在讓步、忍耐。但是現在,有人的野心膨脹到會給須彌帶來災難的地步,這是我的錯,是我養大了他們的野望。所以,我想阻止他們,這是我的責任。”

越溫柔的人越容易被傷害。

而傷害他們的人不會覺得自己做的有多過分,或者說,他們根本不在意。

“有計劃嗎?”鹿羽問道。

納西妲說她原本和一個朋友約好了,計劃也

正在進行。但現在意外被打斷,得想一想彆的方法。

鹿羽:“......”

側目望了眼抱著手站在原地閉眼不動如山的兒子,鹿羽在心裡歎了聲息。

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後,阿赫瑪爾的本心從未變過——他還是一如既往會突然捅個簍子出來。

“阿赫瑪爾。”她呼喚道。

白發男人睜開眼睛,“怎麼了?母親。”

“你破壞了人家的計劃,該怎麼做?”像是耐心教導小孩子一樣,鹿羽用反問的表述帶著引導性的語氣柔聲說道。

阿赫瑪爾:“何必那麼麻煩,全殺......”

“不用!”男人話音未落,納西妲果斷搖頭拒絕。

須彌的‘病情’還不到需要斷手斷腳的地步。

阿赫瑪爾哼出一聲冷嗤。

鹿羽看了看納西妲,又看了看阿赫瑪爾,思考了幾秒,雙手合十微笑道:“這樣好了,阿赫瑪爾,納西妲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直到事情結束。”

阿赫瑪爾薄唇微啟,正要拒絕,忽然想到一件事。

之前布耶爾伸出援手,協助他一起控製禁忌知識的蔓延,為此透支了力量,身型變得像孩童一般。

而在他隕落前,布耶爾起碼還沒有失憶。

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許是力量不足遭到了背叛——看教令院如今的態度,不難想象布耶爾的處境有多糟糕難堪。說不定布耶爾的失憶就和此有關,令人惱火的是失憶後的她還被養成了畏畏縮縮的怯懦模樣。等她恢複記憶,也許會和他做同一件事:把僭越之人都殺了。

算了......就當是還人情了,順便還能在母親面前表現自己的友愛。

阿赫瑪爾沉默過後,漫不經心的“嗯”了聲,答應了。

*

鹿羽清楚自己很弱小,為了不拖後腿,決定不參與重要行動。

她接受不了自己萬一搞砸了,從而導致整個計劃失敗的後果,她會愧疚死的。

對於母親真情實感的憂慮,阿赫瑪爾臉上閃過一道難以言喻的情緒。他一時不知道母親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如果是後者,那真的是讓人皆笑啼非了。

而親眼見證鹿羽操控大地帶他們逃離追兵的納西妲,對這沒有什麼看法。

她不會因此就認為鹿羽是不願意出力。再說了,她和鹿羽非親非故,人家願意幫忙是心好,不願意幫忙是本分。

“我有一個疑問,忍耐了許久,還是想要知道。不過,若你不願意說,可以拒絕。”納西妲坐在鹿羽懷中,彎彎的月牙眉往內皺了皺,輕聲說。

“你想問什麼?”

“我看到你們兩人都沒有神之眼,其中你的孩子......我聽見你見他阿赫瑪爾,請允許我也這麼稱呼他。阿赫瑪爾,是那個赤王阿赫瑪爾嗎?”

這個疑惑真的讓納西妲猶豫了很久。

在她的認知中沙漠的神明赤王阿赫瑪爾

在千年前就已隕落,可,千年後的今天,她卻親眼所見那雄厚強大的神力凝結成的火焰。

或許在她離開後不久,淨善宮也被燒爛了吧。

那火非是普通的火焰,一般的方式無法讓其熄滅。而且還要看男人是怎麼想的,如果他決意要燒毀整個須彌城,那火焰便是不達目的不會停熄。

納西妲雖然在七神中是最年輕也是最弱小的,但須彌是她的神國,她身處須彌時有權柄加成,能夠強行按下神火。

再者,神國破滅丟失權柄的阿赫瑪爾現下也被削弱了,沒有強盛時期的蠻強。

二神算是半斤八兩。

燒掉淨善宮也有納西妲默許的原因,否則她完全可以一開始就將火焰壓下來——實際上,她差點就這麼做了。

因為淨善宮中有大慈樹王留下的東西,她舍不得。

納西妲之所以被囚.禁在淨善宮,可不是教令院隨便選的。正是因為淨善宮原先是大慈樹王的神殿,平日裡大慈樹王會在淨善宮獨自冥想,以防打擾,她做了一個可以隔絕一切外物的裝置。

然而那個裝置後來被教令院改造成無法再從其內部操控,等於變相的用神明的技術囚.禁了神明。不然人類可沒那麼大本事,能夠關住一位神。

“嗯。”鹿羽的回應將納西妲從思索中喚回。

白發蘿莉聞言竟不覺得意外,畢竟,她心裡早就有答案了。

“那您呢?”她又問。

這一次,納西妲用的不再是兩方平等的你,而是您,表示尊重。換句話說,身為智慧之神的納西妲猜到了那個最不可能、最匪夷所思的結論。

“我沒有那麼大本事,也沒有什麼不得了的身份,我僅僅隻是一個母親而已。”鹿羽發自內心的說道。

但她不知道,這番話在納西妲的心中泛起了多大的波瀾。

神明沒有父母,祂們是天造地生的法則產物。

而法則,又是原初之母創造的。

所以,神明隻有起源意義上的母神。

納西妲心情複雜地無意識用小手抓緊了鹿羽的衣服。

既是原初之母,創世之神,那她會感到親近也就不奇怪了。

動物們喜歡祂也是正常的。

......

“大賢者大人,我們沒能抓到犯人並帶回草神大人。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操控大地......”

衛兵的話尚未說完,就被臉色難看的白發老者打斷。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等人走後,偌大的辦公室裡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阿紮爾右手握拳猛砸了一下桌面。

緊要關頭,小草神卻被人帶走,淨善宮還被怎麼滅也滅不掉的火焰燒毀,其中大慈樹王製作的裝置也被毀於一旦,即便小草神回來,教令院也沒辦法再強行關住她。

而且,小草神似乎能操控虛空。不過能動的地方應該很小,不然她早有辦法離開。

既如此,必須加快進度,事情的發展已不受控製,拖久了恐節外生枝。

阿紮爾神色鐵青的想了想,叫進來一個人。

“去找多托雷,幫我帶句話,說......”

親信懷揣著任務離開。

阿紮爾打開辦公桌抽屜,從裡面拿出一份文件,看到這份文件他表情黑沉的抽了下嘴角,牽扯到臉頰上的傷,立即痛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個該死的闖入者在他臉上留下了一個烏青的傷痕,讓他臉面丟儘。最近一段時間他都不方便出面了,還有,得儘快給淨善宮被燒毀一事找個合理的借口,然後不痛不癢的發一份通緝宣告,象征性的表示一下。

闖入者實力高強,眼下又是計劃的收尾階段,沒有時間浪費。

阿紮爾看著文件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蓋下了印章,表示通過。

為了這麼多年來的夙願,他絕不容許前功儘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