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神明若想要懲罰人類是件很輕易的事,阿赫瑪爾完全可以在鹿羽面前一套,背地裡另一套。

他之所以沒這麼做,確實是因為賽諾是他最初的大祭司的後代。

“哈哈,先不聊咯,我還有事情要做,你們自便。”安普叔笑嗬嗬的背著手走出家門,他一走,屋裡瞬間就隻剩下鹿羽和阿赫瑪爾。

少女捧起水杯輕抿了一口,雙腿並攏,手肘放在大腿上,神情放鬆,一種退休老人抱著保溫杯,杯子裡泡的是枸杞和菊花的養生茶的既視感。

村長家是用磚頭砌的房子,整個阿如村都是如此。

陽光泄入屋內,撒進一室柔和的細碎光輝。

鹿羽所坐的位置正好處於其下,臉上細小的絨毛被照得清晰無比,雪白的皮膚細膩光滑。眼睛半闔,纖長的睫毛低垂,為眼底鋪上一層小扇子形狀的陰影,脖子上的寶石項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小巧的鼻梁高挺,嫣紅的嘴唇唇珠飽滿,青藍色的長發鋪在地面上,她靜靜的坐在陽光下,散發著聖潔的神性。

阿赫瑪爾坐在鹿羽對面,突然兀自起身,兩步一跨來到鹿羽面前,而後單膝跪下,低下頭顱,把下巴輕輕放在少女膝蓋上,就像小時候那般——隻不過現在的他太大隻了,做這個動作有些彆扭,看起來也不協調,很怪。

但誰在乎呢。

微微歪了下脖子,用臉頰蹭了蹭鹿羽的腿,阿赫瑪爾語氣溫柔的道:“母親,您的身體還好嗎?”

鹿羽眨了眨眼睛,空出一隻握著杯子的手,撫上白發男人的臉頰,慈愛的回道:“我很好。倒是你,怎麼傷得這麼重,發生了什麼?”

在紫紅色的眼瞳中,白發男人的內裡千瘡百孔,渾身上下都是血紅色的‘絲線’,那實際上是撕裂的傷口。男人似乎遭受了四分五裂的嚴重傷勢,此刻就像一棟皸裂的危樓般搖搖欲墜,令人憂心會不會輕輕一碰就徹底裂開,坍塌成廢墟。

神力也大量流失,微弱的像一簇搖曳的燭光。

“那是一段慘痛的經曆......由我自己造成的錯誤。”阿赫瑪爾垂下眼眸,難堪得無法與鹿羽對視。

“那你願意告訴我嗎?”

聽著母親溫柔的聲音,阿赫瑪爾的思緒一下回到了過去。

他的母親呐,世界的主人,至高的造物主、無上的創世神......

祂從來沒有變過。

阿赫瑪爾輕輕歎了聲息,將那段沉重慘痛的過往一一道來。

他說:“......倘若我心中沒有許下那僭越的願望以滿足自己的野心。”

他說:“以犧牲吾愛換來的是禁忌的知識汙染我的神國,並綿延不斷的向外擴散......無數生命因此受到詛咒痛苦的死去。”

他說:“我是罪人,終其一生也無法贖罪。那些死去的不能複活,如今的我......卻活著,我羞愧難當。”

他說:“母親,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我......”

鹿羽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放在阿赫瑪爾的唇上,堵住未完的話語。

“發生的已經發生,過去的不會重現。重要的是現在,你想怎麼做?”

阿赫瑪爾沉默許久,說道:“我不知道......母親,請你把我再次當做幼小的孩童吧,把我帶在身邊,我已失去了背負命運的勇氣,我想做回您的稚兒。”

鹿羽的手順著男人的臉頰向上,五指插.進他白色的頭發中。她的手是那樣嬌小,男人的手掌都有她兩個大,但在男人此時的感受中,那手大到仿佛將他合在手心。

宛如鳥啼清亮的聲音輕柔的說:“好。”

屬於原初之母的力量湧進白發男人殘破不堪的軀殼中,一點點修複填補了觸目驚心的撕裂傷痕。

男人的身體由內而外的溢散出乳白色的光輝,光芒漸漸將他包裹在其中。

等到那陣光散去,男人消失不見,換成了一個身高一米二的男孩,身上的衣服和男人無異,但碼數縮小了,貼合男童的身型。

“唔......媽咪,困。”白發男孩打了個哈欠,神情困倦的說道。

鹿羽伸出雙手將男孩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男孩貪婪的呼吸著母親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氣味,將頭埋進少女的胸口,閉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

塔比特走進阿如村,此行是為老板的大客戶送貨而來。

老板沒有具體說客戶在哪,隻說客戶在阿如村。不詳細的地址對‘快遞員’而言簡直是災難,但那是做正經生意的。像他們這種,地址隻有個範圍太常見了。

塔比特在村口望了望,等了一會,正要行動時,一道身影從橋對面走了過來。

前面說過阿如村是建在一塊四面環山的岩石山上,橫部面積不大,甚至稱得上窄小,主要是上下面積,是所以樓梯和橋很多。

塔比特看著那道朝著自己走來的倩影,按照老板給的形象參照了一下,應該沒錯。

【“他們有兩個人,一個白頭發的男人,看上去很危險。另一個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少女,青藍色的頭發很長,他們的外形還挺顯眼的,你看到就能認出來,很好找。”】

以上,是老板的原話。

“你好,你是多莉的人嗎?”少女走到特比特面前停下,問道。

“對的。”塔比特說著從腰間取下一個白色的布包,遞給少女。

塔比特沒有見到另一個據老板所說很危險的男人,倒是發現少女懷裡抱著一個白發小孩。

難道是她的孩子?老板沒說過啊。

塔比特雖然好奇但也沒問,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您要不要核對一下?確認無誤我就走了,確認收貨後不包售後一切問題。”

“不用,你走吧。”

“好吧。”

這麼爽快的客人塔比特還是第一次見。撓了撓頭,他轉身走出阿如村。

鹿羽將布包拿在手裡,打道回府——回村長家。

她是感知到塔比特才出來的,或者更準確的來說,是感應到了一絲非常淺淡的帶有神力的氣息。

想來就是神名罐裝知識了,事實證明她猜的不錯。

阿赫瑪爾睡的很熟,他的精神太疲憊了,身體也因為修複的原因需要大量時間休息。

*

一隻手就能完全握住的手臂穩穩的支撐著男孩的重量。

鹿羽纖細的身子看上去並不是能抱孩子抱太久的樣子,但事實是鹿羽現在的樣子是經過‘壓縮’的,原初之母的體型巨大,是能腳踩大地頭頂天空的程度。隻不過那個樣子太不方便,原初之母便把自己的形態維持成正常的十幾歲少女的模樣。

雖然外表纖小,看上去一米五九一米六的樣子,但內裡的質量沒變,足有萬億噸。

阿赫瑪爾的完全形態勉強夠得上個零頭——提瓦特大陸上就沒有能與之相匹的。

所以鹿羽隻是看起來弱,實際一點都不弱,一巴掌掀起的巨大能量風能把方圓百裡都清空,這還隻是輕輕的一揮。

作為創世神,世界在原初之母手中就跟橡皮泥一樣,想怎麼塑形怎麼塑,任憑捏扁揉搓。

‘權力’太大,動輒牽引全身。為了防止某種可能會出現的[意外],原初之母給自己戴上了枷鎖,脖子上的項鏈就是。

——儘管它被修飾得很好看,但再好看也不能改變其本來的功能效果。

那是原初之母給自己上的控製鎖,給提瓦特大陸上的保險栓。

*

回到村長家鹿羽也沒把阿赫瑪爾放下,她坐在板凳上後輕柔的改了下姿勢,讓阿赫瑪爾靠在她身上。然後開始拆布袋,裡面裝著的東西和她先前在小攤上看中的裝飾品外表一模一樣,隻不過金屬台柱上鑲嵌的水晶石是紅色的,不是那種啞光的死紅,是一種流動的紅。

鹿羽沒有虛空終端,她本來不可能使用得了這個裝載了神明知識的裝置。

但原初之母本來就能讀取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信息,不需要任何[媒介]。所以在鹿羽空出一隻手試探的放到散發著紅色的流動性微光的水晶上時,一刹那,一股對於她來說就和1+1等於幾的問題一樣弱智......啊不是,低級的知識湧入大腦。

無事發生。

索然無味。

鹿羽沉默的看著手裡據說很昂貴很稀有聽上去就十分厲害的神明罐裝知識,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啵。

......她就為了這麼一個東西付出了足足一顆寶石。

怪不得不包售後,原來是知道這東西沒用。

——很顯然,她被騙了。

鹿羽低頭看向在自己懷裡呼呼大睡的阿赫瑪爾,想一巴掌呼醒他。

說,你是不是黑心商家派來坑你老母親的間諜?!

鹿羽很傷心。

鹿羽很難過。

將屁用沒有的神明罐裝知識重新用布袋包起來然後當到桌上,鹿羽轉頭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拉回了鹿羽發散的注意力。

沒等鹿羽說話,門直接打開了,推門之人是位有過一面之緣的‘熟人’。

漂亮的異色雙瞳落在鹿羽身上,身材高挑的少女先是怔了下,隨後環視了一圈屋內,問道:“安普叔......村長不在嗎?”

頗有特色的鴛鴦眼讓鹿羽對她印象深刻,腦海裡幾乎是立刻就對上了名字。

阿如村的守護者坎蒂絲,他們在早上見過一面,還聊了幾句話。

“安普叔之前說有事就走了,還沒回來。”鹿羽乖順的回答道。

不知是不是她看上去實在太過弱小無害,又有[親和力]的加成,坎蒂絲望著她眼神柔和了幾分,“那如果他之後回來了,你幫我跟他說一聲我找他。”說完坎蒂絲頓了下,“你的那個同伴不在嗎?嗯?這個小孩是......?”

“我的孩子。”鹿羽溫聲說道,“他就是阿赫瑪爾。”

坎蒂絲:“......?”

坎蒂絲之前並不在,所以她不知道她問的白發男人就叫阿赫瑪爾。鹿羽這麼說,她一下沒搞清楚鹿羽究竟回答的是哪個問題,想了想,應該是在介紹她的孩子?

少女看起來很年輕啊,居然都有這麼大的孩子了。

“這個名字......很好聽。”坎蒂絲沉默了下,說道。

鹿羽抿了抿唇,靦腆的露出一個笑容,“謝謝。”

——然而實際上坎蒂絲這麼說是因為她想到這個名字和赤王同音,就是不知道字是不是同一個,如果是的話,少女對她的孩子寄托了很大的希望,說明她相當重視,但這名字著實有些太大了。坎蒂絲想勸一勸,又不知道怎麼勸,隻能先憋出一個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