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狸貓(1 / 1)

“殺了……齊忱?”

“怎麼?”永靖帝眉宇間浮上淺淺笑意,一邊替雲渺整理著鬢邊發絲,一邊語氣溫雅至極道:“若非如此,隻怕又有人造謠說阿菟你舍不得個奴才。”

“才沒有舍不得!”色厲內荏的小郡王驕傲地揚揚下巴,語調都高了幾分好似在給自己造勢,理直氣壯道:“我隻是怕平白無故打殺救主有功的奴才,對皇舅舅您英名有損。”

“原來阿菟是為了朕的名聲著想。”段桓垂眸看向面前一戳就倒的小紙老虎,尾音低沉略帶些危險氣息,沉思片刻道:“其實細想來也並非師出無名。我大文朝律法自來禁止良賤通婚,齊忱不懂尊卑高下敗壞皇家名聲,乃大不敬。至於救主更談不上,頂多算及時彌補了護主不力的差池。”

永靖帝不緊不慢一大段話,又是律法又是這個那個,把小郡王繞得暈暈乎乎說不出一個字。

不殺齊忱就是喜歡他,喜歡他就是良賤有彆要殺頭,就算真不喜歡,齊忱也還要被扣上護主不力的帽子……

“怎麼能這樣不講道理?”小郡王憤憤將袖子一甩,嬌嬌脾氣上來,偏過頭去不理人了。

雲渺本就仍在病中,身形較往常單薄纖弱不少,隱在衣袍中的腰肢更是盈盈不堪一握。

此刻一聲不吭衝永靖帝耍起脾氣來,唇瓣緊繃抿成條直線,卻不時偷偷眨著澄澈雙眸偷看對方,好似隻打滾耍賴的波斯貓,探頭探腦在疑惑為何還沒有人來哄自己。

“倘若朕執意要殺齊忱,你當如何呢?”

段桓長身玉立雍容而清貴,神色依舊淡然。然而這份氣定神閒才更讓人心驚,他是皇帝,出口成旨絕非虛言。

雲渺已經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腦海裡和係統嘰嘰喳喳半天,都沒想到這劇情偏移會如此厲害。

商量半天沒有好法子,隻能決定如果永靖帝真要因為謠言殺了主角,那他就隻有提前自爆身世了。

僵持不下,段桓倒是一直靜靜等待著雲渺回答,言行間頗有耐心。

可是小郡王已經忍受夠了,眼尾都被逼出一抹殘紅惹人心疼,就要拖著哭腔道出真相時,對方開口了。

“朕不過和阿菟玩笑,如何就一副要上斷頭台的模樣。”段桓低笑幾聲,迤迤然踱步到圈椅旁撩袍坐定,好似先前劍拔弩張的氛圍壓根從未存在。

段桓甚至直接端起雲渺先前用過的瓷杯,在旁人的驚慌失色中擺擺手,將冷掉的水一飲而儘,瞧了眼長公主遞來的眼色緩緩道:“朕不僅不會殺齊忱,還要提拔他。那日冬狩並未抓獲反賊首腦段成之,如今他狗急跳牆在南邊老巢集結了一群散兵遊勇,意圖殺上盛京。雖說蝦兵蟹將不足為懼,但總要找個合適的人將其鎮壓。”

“……”小郡王被耍了一通本要生氣,卻又讓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打懵了,喃喃道:“所以,齊忱要做大將軍去鎮壓叛匪了?”

“朕意欲封齊忱為鎮撫使,南下平叛,安撫百姓。”

段成之據守之地山高林密,易守難攻。冬日陰冷潮濕,夏日則高溫多雨氣候濕重,且民風彪悍遠不及盛京繁華富庶,派去鎮守的將士往往水土不服,地勢不明。

永靖帝此舉看似是提拔,實則是想讓齊忱作探路石子。屆時給他一個鎮撫使的名頭,不從盛京發兵,而是直接讓對方率領當地殘兵敗將。

刀劍無眼,生死有命,怪不到任何人頭上……

段桓拉起雲渺的手將人帶到近旁,眼中略有玩味兒,誘哄道:“能讓阿菟青睞有加的人,領兵打仗的才乾定也非凡。等齊忱凱旋,朕便封賞他你說的大將軍一職,如何?”

小郡王似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喜嚇傻了,先是直勾勾凝視著永靖帝,隨後羽睫微抖,水汪汪的桃花眼中浮上瀲灩笑意。

仿佛新月破開濃雲,一抹笑意綻放開來,豔麗絕倫。

旁人俱以為小郡王在為齊忱受到看重高興,更加確信這對主仆間有些說不得的情愫,暗流湧動殺意更盛。

而隻有係統明明白白知道它的宿主在高興什麼。

雲渺:「主角不愧是主角,果然大家不會真的害他,這不是按照原天道劇情去鎮壓叛亂了嘛!等到齊忱凱旋,我也差不多該下線了吧。」

係統5757:【沒錯!渺渺宿主好棒,馬上就能填補完所有炮灰劇情空缺了。】

……

“皇舅舅,”小郡王稱心如意起來,便一舉一動都在無意識撒嬌,圍著段桓轉來轉去又是按摩又是錘肩,燕國地圖連一半都沒展開就忍不住道:“您隻賞了齊忱,可是還沒罰段霖那個鬼話連篇的家夥呢!他總是欺負人,先前又說謊捉弄我。”

“阿菟,乖乖彆鬨。”榮安長公主到底思慮更長遠些,柔聲道:“不過是你七表弟開了個玩笑話,怎麼連兄友弟恭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仔細你皇舅舅笑話。”

“娘,段霖那個討厭鬼對我一點兒都不恭。”

榮安長公主苦笑。

她頭一回覺得自家小兒被養的天真過頭,這份直來直去在平民百姓家無傷大雅,放在皇家恐怕要吃虧。阿菟將來的妻族一定要足夠強盛才行……

“好了,朕的身體還沒差到要舒經活絡。”段桓把在自己脖頸間胡亂揉捏的手拿下來,但一時間那股柔軟細膩的觸感仍揮之不去。

為了這個小祖宗能停止用這種法子討好他,便隻能無奈道:“弟不恭甚至敢造謠兄長,那身為皇室更要嚴懲。至於如何懲治段霖,阿菟你拿捏分寸看著辦吧。”

“皇舅舅您真好!怎麼書上賞罰分明,蓋世無雙的英明帝王跑出來了?”小郡王故意搖頭晃腦,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道:“真羨慕自己啊,從小能在您的風姿下耳濡目染。”

段桓難得愣了半晌。

他平日在奏折上見過不少隱晦拍馬屁的人,有引經據典長篇大論的,有感激涕零賦詩一首的,但從沒有雲渺這樣……直白率真的。

榮安長公主更是捂嘴輕笑,她何嘗不是這麼被哄過來的。

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雲渺心下得意,這可是他從幼兒園起就無往不利的彩虹屁,天賦不是誰都學的來。

於是歡欣雀躍的小郡王,披上狐裘就迫不及待去找段霖算賬,惹得身後一眾宮人急急忙忙去追。

……

暮色蒼茫,殘陽如血。

宮外,恪王府。

偌大的書房內沒有點一盞燈,燃一根燭火,昏暗沉沉靜謐的驚人。

一個身穿月白錦袍的男人立於窗邊,修長手指輕輕摩挲著手中的小物件兒。

身後半遮半掩透出一片竹林,殘陽從竹葉梢頭跳躍在他的臉上,一絲半縷的冷風讓人清醒異常,卻拂不去眉宇間的陰鷙沉鬱。

“大哥,究竟怎麼了?”段霖姿態散漫,靠在紫檀桌旁的圈椅上,“火急火燎叫我出宮,現在又一言不發。”

“看看這個。”段璋突然走出窗邊的那片陰影,將手中物件冷不丁拋了出去 。

段霖伸手一抓,輕鬆從空中劫下,定睛一看卻是把長命鎖。

底部墜有銀鈴的橢圓形銀鎖,小巧精致,上面還雕著鶴踏祥雲的圖案。

“這是何意?大哥你府裡添丁了不成。”這寄名鎖多為新生兒驅邪納福之用,段霖混不吝地調笑一番,隨即翻到正面,垂眸將上頭的字隨意讀出來,“鶴度關山,水茫……雲渺。”

段霖神色不明,收起玩鬨之態,“大哥,這東西你哪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