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1 / 1)

鐘明側過頭,輕聲問青年:“你是在說馬修?他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

青年卻閉上了嘴,他靠在椅背上,看著鐘明的眼神依舊很溫和,右手食指在唇上一碰。鐘明看懂了,這是不能說的意思。

鐘明心下了然,看來在恐怖遊戲裡當男仆也有自己的職場規則,他現在人生地不熟,宅子裡他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他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用勺子撥弄了兩下碗裡的’粥’,盯著碗沉默半響,還是沒辦法勸說自己把這種東西塞進嘴裡。

鐘明伸手將碗推到身邊的青年面前:“你吃吧,我不餓”

“真的?” 那青年歡呼一聲,低下頭就吃,三下五除二就把粥喝了個乾乾淨淨:“你人真好。”

鐘明微微睜大眼睛,看青年吃的那麼開心,心想這人怕真是餓了。

“嘭!”

鐵碗被人故意砸在桌面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鐘明被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到對面一個金發白種人瞪著自己。他非常高大魁梧,坐在那裡像一座山。臉在白人裡不算好看,藍色的眼睛色澤非常淺,盯著鐘明,咧開嘴角:

“新來的,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態度裡帶著無言的強勢,眼神淩厲,鐘明心裡一顫,下意識地回答:

“我叫鐘明。”

他話音剛落,一道強烈的視線從旁邊刺來。鐘明從餘光裡看到黑發青年臉上的表情,意識到他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哦——” 那人意味深長地拉長聲音,夾雜著旁邊其他人的嗤笑,他咬字清晰地說:“鐘明”

“撲哧”在他旁邊的人低頭捂住嘴,悶笑幾聲抬頭對鐘明道:“新來的,你是不是缺心眼?”

鐘明不知怎麼回答,無措地擰了擰唇。

發問的那個高大的白種人臉上帶著戲謔又輕蔑的表情,笑罵著踹了一腳旁邊的人的椅子,轉頭對鐘明道:“我叫傑克。”

他指了指旁邊從一開始就憋不住笑的另一個棕發男人:“他是喬。”

顯然,他們說的都是假名。

鐘明皺起眉心,側頭看向黑發青年,那人給了他一個無奈的眼神,似是在說’誰讓你回答地那麼快’,他回過頭,皺眉看向對面的兩人:

“傑克,你這就有點太不厚道了吧。”

“閉嘴。”

自稱「傑克」的男人把對黑發青年的厭惡擺在了明面上,他伸出揣在口袋裡的手,粗壯且長滿金色體毛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凝視著鐘明:

“我想跟新來的朋友打好關係。”

鐘明在他的眼神下感到一陣不適。傑克的眼神冰冷而粘膩,他的手臂上起了一整排雞皮疙瘩。

餐廳裡的氣氛似乎因為他的舉動而更加凝滯,空氣中隻剩手指一下下敲打桌面的聲音。傑克一直看著他,鐘明垂下眼避開他的眼神,然而這個動作似乎展示出了他的軟弱,周圍響起其他人不懷好意的低笑聲,視線在他身上轉來轉去,像是狼群看著獵物。

鐘明算是看明白了,這個傑克恐怕像是下層男仆中的頭狼一般的角色,其他人跟他都是一夥的。

一聲椅腿和地面摩擦的尖銳的聲音響起。

鐘明偏過頭,黑發青年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黑發青年的聲音非常冷,目光落在對面的幾個男仆身上,被他看到的人,都頓了頓,然後偏過頭。

鐘明正好奇地去看他們的反應,卻突然被拉住了手臂。黑發青年拉著他往門外走,快到地下室出口時,青年回過頭,視線落在傑克身上:

“傑克,彆忘了你還欠我一天。”

他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但傑克顯然是聽懂了,臉色一下子沉下來。鐘明茫然地被青年拉著,走上樓梯,地下那股如影隨形的黴味終於消失。

一樓柔和的燈光照進來,青年放開了他的手,鐘明抬起眼,看見對方回過頭,衝自己笑了笑:“真對不起,我剛剛忘記提醒你了。”

“在這個宅子裡,仆人之間一般都不會交換真名。除非是——” 他頓了頓,眼眸閃了閃,咬字說:“生死至交”

鐘明被這個很有分量的詞驚了一下。什麼生,什麼死?不就是在這個恐怖遊戲裡當個npc嗎?還能死人不成。

青年看著他臉上茫然的神情,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你以後就知道了。” 他沒有繼續解釋下去,笑了笑,向鐘明伸出右手:

“我叫李逸之。”

應該是假名。鐘明打趣地說了一句:“這是真名還是假名?”

青年哈哈大笑,用力握住鐘明的手:“你就當是真的吧!”

鐘明勾了勾唇,他已經把名字說了出來,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便輕握了一下青年的指尖:“鐘明。”

“那我叫你小鐘吧。” 李逸之笑眯眯收回手:“你看起來小我很多,要不然你叫我李哥?”

鐘明記不得自己前世死之前多少歲。但是看著李逸之一雙上挑的鳳眼,覺得對方也不一定比自己大,不是很想叫哥,於是含笑搖了搖頭沒說話。

“你好文靜啊。”

青年帶笑的聲音傳來。

鐘明心想這不是形容小姑娘的話嗎,他掀起眼簾,看了青年一眼,李逸之衝他挑了挑眉,他長相俊秀,這個動作做出來風流中帶著些許戲謔,鐘明莫名感覺被調戲了,遂垂下眼裝作沒看見。

李逸之也沒惱,笑眯眯地靠回牆上:“也好,在這裡悶葫蘆不隻你一個,少說話總比做錯事好。”

過了一會兒,其他男仆也陸陸續續地走上一樓,以傑克為首的幾個人站在對面,和李逸之中間劃出楚河漢界。

鐘明留心看了一下,他背後有三個人,棕發的喬,一個臉上長滿雀斑的青年,還有一個黑頭發,亞洲面孔的人。

鐘明的目光在那個人身上停留稍久。他長得很高很瘦,深深低著頭,整個人的姿態很回避。

“你看他做什麼?”

李逸之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不用在意他。那就是個蠢貨。”

溫熱的氣息吐在他耳廓。鐘明縮了縮脖子,腳尖動了動,向左邁開小半步。

李逸之沒有在意他的躲閃,自顧自地直起身。最後一個人出現在樓梯口,那是個薑黃色頭發的青年,他走上來,看了傑克那邊一眼,竟然徑直走到了李逸之面前。

“阿奇。”

李逸之笑著看向他,伸出手,那個名叫’阿奇’的青年跟他碰了碰拳,偏過頭,朝鐘明略微頷首。接著不聲不響地站到了李逸之的旁邊。

鐘明收回視線,心想李逸之剛剛說的另一個悶葫蘆估計就是他了。

人全部到齊,以傑克為首,走廊左邊站了四個人,這邊加上李逸之一共三個人。七個仆人,全部都是男性,彼此派係分明。

沒想到到遊戲裡還有職場鬥爭。鐘明有點無奈,他還沒反應過來,似乎就被劃分到李逸之這邊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走廊裡面很安靜。跟在地下時的放肆不同,現在眾人身上情緒冷凝,有種壓抑的氣氛在四周蔓延。

片刻後,走廊之外有腳步聲傳來。

鐘明抬頭去看,看到了之前見過的馬修。而他現在卻跟在另外一個人身後。

“都到齊了?”

一個略微低啞的女聲傳來。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皮膚蒼白的中年女人站在馬修面。她雙手交握放在身前,背脊挺直,剪裁合宜的裙子胸口綴著一排白色的扣子,一直扣到喉嚨下方的最後一顆。

鐘明看著她高昂的脖頸,仿佛看到了電影裡的中世紀古板又嚴肅的清教徒。

馬修落後女人半步:“全部人都在這了,夫人。”

態度是很尊敬的樣子。原來這個家裡還有比馬修地位更高的仆人,鐘明暗暗心驚。

李逸之在他旁邊咬耳朵:“那是瑪麗夫人。她是這個宅子的管家,記住千萬不能得罪她。“

這位瑪麗夫人一看就是不好相處的樣子。鐘明斂下眼睫,身子站直了些,拿出了之前在上司發火時候站牆角的架勢,眼觀鼻鼻觀心,期望瑪麗夫人不要注意到自己。

然而事與願違,女人的視線一個個滑過站在走廊裡的男仆,最後,緩緩停在了鐘明身上。

“這是新來的?”

馬修一愣,看了鐘明一眼,答道:“是。就是之前……那個。”

他俯身在瑪麗夫人耳邊說了些什麼。聲音太低,鐘明沒聽清,但是他在餘光裡看到,女人薄而蒼白的兩片嘴唇向下撇,這個動作讓她臉上的溝壑更深。

糟糕。鐘明心下一頓,心中生出不詳的預感,立即將頭埋的更低。

然而下一瞬,隨著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噠噠聲,一雙黑色的尖頭皮鞋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一隻枯瘦的伸過來,強行扣住他的下巴。鐘明被迫抬起頭,詫異地睜大眼睛。

瑪麗夫人蒼白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因為太瘦,這個女人眼窩深陷,顴骨很高,鼻尖幾乎戳破皮膚,整張臉像隻乾癟的橘子,嚴肅地看著他的時候分外可怖。

鐘明驚愕地看著她。下一瞬,一根手指用力擦過他的嘴唇:

“你怎麼回事?”

瑪麗夫人的指尖用力,將面前青年紅潤的唇按下一個凹陷,厭惡地皺起眉:

“不知道在這裡工作是不允許化妝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