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1)

第41章

翌日便是除夕。

謝長生是被宮人們頻繁走動的聲音吵醒的。

他暈乎乎地坐起身,天才剛微微亮,顧緋猗已經沒在他身側睡著了,伸手摸摸床,涼的,應該是已經走了很久了。

一想自己睡眠不足時有人能比他睡得還少,謝長生就心滿意足地笑起來。

陽蘿聽到動靜進來時看到的就是謝長生披散著頭發坐在床上笑。

一邊笑還一邊喃喃自語著什麼:“見不得兄弟苦,更見不得兄弟開路虎”,和被鬼附身了似的。

陽蘿拍拍胸脯,心有餘悸道:“小殿下,快起來了。今天是年三十兒,可要好一通忙呢。”

謝長生“噢”了一聲,洗漱一番後,陽蘿又張羅著為他穿衣。

她拿著襯衣走向謝長生,從後面幫他套上,等繞到前面幫謝長生係帶子的時候,卻是一愣。

脖子上的這是什麼?!

紅紫色的蜿蜒的一道痕跡,在雪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看著觸目驚心的。

臭蟲,跳蚤?

不可能,宮裡每日洗曬打掃,連灰塵都沒有多餘的,哪有那種蟲子。

蚊子?

更不可能了。

先不說這是大冬日的。

就算真有,怎麼都咬不出來這樣的痕跡啊。

而且怎麼看怎麼像是……

陽蘿不敢想,卻敗在眼前的那個答案終於是浮上心頭。

她閉了閉眼,深吸口氣。

是了。

她就說小殿下變傻了,掌印一定會報複回來。

隻是她把頭掛在褲腰上,戰戰兢兢提心吊膽地等了好久,卻一直都沒能變成小殿下的陪葬。

原是因為掌印用旁的方式去報複了。

難怪,難怪掌印一天到晚都要往毓秀宮來。

也難怪掌印在的時候,從來不讓一個宮人在旁伺候。

陽蘿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又把話都咽了回去。

——算了,等下再給小殿下加條圍脖吧。

-

謝長生平日裡穿衣風格就已足夠招搖奪目,今日更是如此——

金絲滾邊的正紅袍,雙面繡的束腰,大紅的頭冠。

身上,頭上更是掛滿了金銀玉配飾。

謝長生隻覺得自己整個人至少重了十斤。

稍微一動,就和風鈴成精了似的,從頭到腳都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這邊剛打扮好,外面就亂哄哄地熱鬨起來。

九公主還有其他幾位公主都來了,熱熱鬨鬨地拉著謝長生說吉祥話。

謝長生也很開心,拉著她們問:“對象找了嗎?作業寫了嗎?成績怎麼樣?讀了幾本書?”

眾人:“……”

等到中午,老皇帝在後宮設下家宴,妃嬪們,公主們,謝長生和謝澄鏡、謝鶴妙也都來了。

老皇帝卻還

沒來。()

眾人一邊等老皇帝一邊閒聊,謝長生看謝鶴妙在和他生母講話,便撲在謝澄鏡背上:大哥哥!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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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澄鏡接住他:“長生,我口袋裡有糖,先吃些吧。”

謝長生卻道:“我不想吃糖。我想吃麥當勞。”

謝澄鏡疑惑問:“那是何物。”

謝長生哈哈笑:“是好東西!古人有雲,冬吃薯條夏喝可樂,排毒養顏,心情愉悅,實在乃大補之物!”

謝澄鏡更疑惑了:“那些又是何物?”

謝長生還沒來得及解釋,卻聽背後傳來謝鶴妙的聲音:“小傻子的話,聽聽就得了,問得那麼詳細,頭痛的隻會是聽的人。”

謝長生回過頭去:“二哥哥!”

“彆叫二哥哥,”謝鶴妙故作嚴肅地板著臉:“一聲招呼都不知道主動過來打,還要我來找你。”

謝長生“哦”了一聲:“知道了,二姐姐。”

謝鶴妙:“……”

他反手在謝長生腦殼上狠敲了一下,又問謝長生:“都出汗了,不熱麼,圍脖先摘下來涼快涼快吧,這會太陽正好。”

謝長生忙伸手死死捂住脖子:“不,不熱。”

謝澄鏡回頭,正巧看到謝長生頸部一抹紅,他問:“脖子怎麼了?傷了?”

還真是謝長生怕什麼問題,就來什麼問題。

好在他早有對策——

有弟怨弟,無弟怨狗。

他沒有弟弟,正巧有隻狗。

他懷抱著對歲歲的愧疚,道:“……是和歲歲玩的時候,被歲歲咬了。”

謝澄鏡曾摟著歲歲睡過一覺,印象中那隻棉花團子性格相當溫順。

他驚奇地問謝長生:“歲歲竟會咬人。”

謝鶴妙眯著眼懨懨地笑,目光落在謝長生身後,意有所指道:“狗都會咬人的,要經常教訓一下,否則它就會站在主子頭上。”

話音剛落,謝長生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輕笑。

謝長生回過頭,看到了顧緋猗。

今日明明是除夕,現下所有人都穿著紅,偏偏顧緋猗卻批了一件月白藍的大氅,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

顧緋猗笑著走到謝長生旁,頓時,一股白梅冷香逼近了他。

他對三人點頭,又問:“殿下們在聊什麼?狗?”

謝鶴妙懶洋洋道:“是,歲歲把小傻子的脖子咬了,你知道麼?”

顧緋猗含笑舒展眉眼,問:“竟有此事?小殿下?”

謝長生吹著口哨移開目光。

-

再晚些的時候,老皇帝來了。

他身邊跟著的是個女人和之前死掉吳氏有些像,謝長生聽妃嬪們的低語,得知她是吳氏的妹妹,被送進宮來的,是顧緋猗選中的下任皇後,隻等元月一過,得了空便舉行冊封大典。

老皇帝一來,原本還算其樂融融的氛圍頓時變得蕭條起來。

就連精致的

() 飯菜都讓人嘗不到滋味。

謝長生眨眨眼,突然覺得現在時機正好。

天時——安安靜靜。

地利——眾人齊聚一堂。

人和——顧緋猗並沒有特意叮囑過讓他今天不能做瘋事。

於是謝長生猛地站起身。

他一邊大笑著一邊轉圈撕扯著身上的裝飾亂扔,又把面前的空盤往地上砸,盤子或碎裂或沒碎,撞擊到地面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在場的人大多數嚇了一跳,有小公主撇著嘴角往母親懷裡撲,但還沒等哭,謝長生已經坐下來,一臉沒事人一樣,重新拿起筷子,還往嘴裡送了一塊鹿肉。

謝澄鏡:“……”

謝鶴妙:“……”

真是好一場酣暢淋漓又不雷厲風行的發病。

事情實在是發生的太快又結束的太快,活像夏日裡一場暴雨。

還沒等淋濕人就結束了。

宮人們表情怔怔地愣神,半天後才慌忙上來收拾東西。

陽蘿也哭笑不得的趕緊上前,把謝長生拽掉的首飾全都撿了回去。

她越撿越慶幸——謝長生天女散花一樣扔的倒全是結實的東西,竟一個都沒壞。

老皇帝同樣被嚇了一跳,惱火地看著謝長生:“你……”

他看起來像是要發火,可剛說出一個字,顧緋猗卻低頭對他說了什麼。

老皇帝緊皺的眉頭立刻鬆展開,漸漸變成了喜笑顏開的模樣:“當真?”

顧緋猗笑著點點頭,老皇帝滿臉潮紅地站起身,竟是一句話都不說就起身往外走,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吳氏派人去看老皇帝去了哪裡,過了一會有小太監回了消息:“皇上往丹福宮去了。”

老皇帝去丹福宮從來隻有一件事,那就是煉丹。

可就算是皇帝,在家宴上撇下自己妻子兒女去煉丹,也實在離譜。

眾妃嬪沉著臉,不免多看了謝長生幾眼,目光中似有埋怨。

公主們倒是重新活潑了起來,臉上複又出現了笑容。

吃過了飯,謝長生同謝澄鏡,謝鶴妙玩了一會,等天色微暗下來以後,眾人又前往前殿。

謝鶴妙遠遠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歎一聲:“唉,怎麼又要應酬?這幾日我的嘴都快說乾了。”

他回頭看偷笑的謝長生:“彆說,有時候我也真希望我是個傻子。”

謝長生給他鼓勁:“有誌者事竟成,二哥哥加油!”

謝鶴妙:“……”

謝澄鏡和謝鶴妙都被人圍住,也有不少人來找謝長生寒暄。

但謝長生和他們不同的是,他可以跑。

他選了一顆粗壯的梅樹,躲在了後面,避開了人群。

正專心致誌地扣著樹皮,身後卻響起了腳步聲。

謝長生還以為是又有人找到他了,正撇嘴,回頭卻看到了方綾。

“新歲如意。”方綾看著謝長生光潔的手腕,問:

“我送你的佛珠你沒帶著?”

一提這事,謝長生就覺得有些對不起方綾。

他抓抓臉,不好說是顧緋猗拿走了,也不好意思再把鍋推到歲歲身上,隻有道:“弄丟了。”

方綾眼睛微微睜大:“丟了?”

他無語地抱著胸看著謝長生:“剛過去一夜就弄丟了?怎麼回事?丟在哪裡了?我去找找?”

謝長生用腳磨蹭著地面,感覺鞋底都快被他磨出火星子了。

“你……你把頭抬起頭來,我又沒說怨你。”方綾嫌棄又帶著點著急的語氣:“丟了就丟了,等下次我娘再去廟裡,再讓她給你帶一條就是。”

謝長生剛想說不用了,遠處卻有人叫方綾。

方綾嘖了一聲,對謝長生擺手:“我走了。”

謝長生兀自又在樹後蹲著扣了一會樹皮,直到聽到老皇帝來的消息,這才繞出去。

老皇帝臉色比中午時紅潤許多,精神也很好。

他下場跟著舞姬們跳了一首舞,歪歪扭扭狼狽極了,顧緋猗站在上首看著這場鬨劇,有嘲諷從他眼中一閃而過。

嘴角下意識想要勾起,卻突然想到什麼,淡淡垂眸。

“馮旺,”顧緋猗指了指面前一碗魚羹:“給他送去,問問他把方小侯爺的手串丟在哪裡了?要不要咱家幫忙找。”

馮旺去了,不多時他又回來了。

且帶回了謝長生的話。

“你臉色不好,是不是餓了?這麼不注意身體,罰你給我一箱金子。”

顧緋猗:“去告訴小殿下,咱家臉色不好,不是因為餓了,咱家吃過飯了。”

馮旺去了,再回來時又帶回了謝長生的話。

“那你是不是撐了?這麼不注意身體,罰你再給我一箱金子。”

顧緋猗:“…………”

好。

他看以後還有誰說謝長生是傻子。

他看謝長生可是聰明的很,竟都學會插科打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