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等上好了藥,顧緋猗又給謝長生喂了飯,滿意地看著他一口口咽下去,這才起身。
顧緋猗道:“小殿下這幾日好好歇著,安心養傷,安心吃飯,若無必要,不要走動,也暫時先不要沐浴。”
話出口,顧緋猗才意識到自己囉嗦得有些多了。
偏偏被他囉嗦的那個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正專注地把不知什麼時候藏在床縫間的泥人拿出來,在枕頭旁擺成一排。
顧緋猗看著那一排醜東西,和兀自玩得開心的謝長生,輕嘖一聲。
他抬手捏住謝長生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咱家方才的話,小殿下記下沒有?”
謝長生點頭:“記下了。”
“重複一遍。”
謝長生乖巧答:“小殿下這幾日好好沐浴,安心走動,若無必要,不要吃飯。”
顧緋猗:“…………”
顧緋猗緊緊盯著謝長生,想說什麼,但張口,卻是被氣笑出聲。
他揉了揉開始隱隱作痛的額角,一句話都不想再和謝長生多說,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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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謝長生睡得很折磨。
他習慣側睡,睡覺時也總想在腿間夾條被子。
每當迷迷糊糊快睡著時,便會翻身抬腿,反而牽扯到腿上的傷口。
就這樣翻來覆去了大半宿,天蒙蒙亮時謝長生才終於昏沉沉睡過去。
睡下沒多久,卻聽外面傳來吵鬨的動靜。
聽了一會,發現是謝澄鏡和謝鶴妙聽說自己受傷,前來探望。
而官員們聽說了二人在他這,也立刻借著探望他的名義,來恭維二人。
人越來越多,這才變得吵鬨。
聽著外面的動靜,謝長生突然很想再披頭散發地爬出去嚇嚇他們。
但他現在沒穿褲子。
謝長生仔細斟酌了很久,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丟臉,可以。
但讓外面這麼多人看光占便宜,不行。
有句古老的諺語說得好——若不是這麼多人突然闖進他生活,他竟不知道他如此有男德。
歎了口氣,謝長生正琢磨著換個方法裝傻,但還沒想好怎麼做,卻聽門外傳來謝鶴妙的聲音。
他的聲音好像永遠都帶著醉意和調笑:“大人們,聲音小些,沒聽陽蘿說二弟還在睡著嗎?”
又一道溫和的聲音附和道:“大人們晚些再來探望吧,先讓二弟好好休息。”
是謝澄鏡。
見這兩人沒有攀談的興致,官員們又談笑兩句,便識趣地離開。
等外面再沒什麼動靜後,謝長生抬高聲音:“大哥哥,二哥哥!”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謝澄鏡咳了幾聲:“長生,你的腿怎麼樣?傷得嚴重嗎?”
謝鶴妙則道:“小傻子,你也太虛了,怎麼騎個馬都能把自己弄傷?”
謝長生不答,反而驚奇地道:“大哥哥和二哥哥,竟然一起來!你們關係可真好!”()
謝鶴妙笑著抽出煙管敲謝長生的頭:我和大哥是在半路遇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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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澄鏡伸手揉了揉謝長生頭頂:“我給你帶了傷藥,用法已經教給陽蘿,晚些記得用。”
謝長生傻笑:“大哥哥真好。”
謝鶴妙見狀嗤了一聲,他突然喚謝長生:“小傻子。”
等謝長生看過來後,他雙手拍在一起,發出響亮的“啪”的一聲。
接著謝鶴妙雙手向左右伸展開。
隨著他的動作,他雙手中間竟多出了一條帕子。
謝鶴妙又將雙手揉在一起,再展開時,那條帕子卻已經消失不見。
幾個動作下來,謝鶴妙滿意地看到謝長生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
謝長生新奇地揪著他的袖子,往裡面看,又連聲問他那條帕子去了哪裡,是不是被他吃了。
謝鶴妙任由謝長生翻他袖子,回頭看了一眼謝澄鏡,笑:“大哥,哄孩子,你比我差些。”
謝澄鏡無奈地笑。
二人已經各約了人去獵場,沒多少時間。被謝長生拉著陪他玩了一會他們根本就沒明白規則的泥人摔跤遊戲後,便一前一後地走了。
待二人走後不久,方綾又來了。
不同於早些時候那些官員。方綾不是奔著謝澄鏡和謝鶴妙來的。
他的確隻是來探望謝長生的。
還給謝長生帶了不少東西。
現摘的野果,現打的獵物。
方綾皺著眉看著謝長生:“我昨天還遠遠地看著你騎著一匹小馬轉來轉去,怎麼今天就傷了?嚴不嚴重?”
謝長生道:“有一點嚴重,但不是那麼嚴重,但說不嚴重,又有一點嚴重。不過,說到底,嚴不嚴重這個事情,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杆稱……”
方綾:“……”
他直接從自己帶來的東西裡翻出一個紅色的小沙果塞在謝長生嘴裡:“停,嘮叨得我頭疼。”
謝長生把嘴裡的果子拿出來,用袖子擦了擦,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他驚奇:“竟然是甜的。”
謝長生不說這句話還好,他一說,方綾就想起自己那天被橘子酸到的事。
他哼一聲:“你以為我是你?”
“我?我怎麼了?”謝長生哢嚓哢嚓地啃著果子:“我又聰明又好看。”
方綾嗤了一聲。
聰明?好看?
方綾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謝長生現在在他心裡的形象和他那二歲半的小弟根本就是一模一樣的。
一樣的愛胡言亂語,一樣的沒心沒肺。
且,他小弟沒了娘,謝長生撞了頭。
一樣的惹人可憐。
方綾板著臉,剛要說話,卻見謝長生眨了眨眼:“……你想不想聽一個秘密?”
方綾看著謝長
() 生的樣子(),心提了起來(),問:“什麼秘密?”
謝長生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果子越大,果子皮越大。”
方綾:“……”
他看著謝長生的臉,喃喃:“本侯是瘋了才會覺得你可憐。”
他站起身朝門口走,離開前留給謝長生一句話:“好好養傷,等你腿好了,我教你騎馬。”
-
隔天。
老皇帝照例舉辦了酒宴,招眾臣狂歡。
今日的酒宴上,謝鶴妙為老皇帝獻上了兩個幻人,這兩個幻人的戲法很罕見,竟能讓枯死的老樹憑空開花。
今日天冷,老皇帝想吃鍋子,除鍋子外,又叫人烤了肉。
顧緋猗為老皇帝布菜,見那羊肉在鍋子裡翻滾,鹿肉在爐上烤的肉汪汪的,散發出噴香的味道,突然想到了謝長生。
給謝長生喂了幾次飯後,顧緋猗注意到他的小寵和真的貓狗一樣,都更偏愛吃肉。
今日宴會上的吃食,應都是謝長生喜歡的。
若謝長生在,定是要埋頭吃得一大口接一大口。
想到謝長生吃東西的模樣,顧緋猗喉結微滾。
他直起身,朝旁邊走了兩步:“馮旺。”
馮旺從暗處走出,彎腰等令。
顧緋猗卻半天沒說話。
他倒是想讓馮旺把謝長生叫來參宴。
卻想起來謝長生的腿還傷著。
那就他親自過去喂吧。
他剛想讓馮旺把鹿肉備一份下來,還未開口,卻見殿門口一道藍色身影。
正是謝長生。
謝長生體型瘦削纖細,像不起眼的樹影。但群臣,謝澄鏡、謝鶴妙都注意到他。
老皇帝隨著眾人的視線看過去,瞪著一雙醉眼看了半天,鬆開手中的西域美人:“長生,你怎麼來了?”
“我來了?”
謝長生呆呆地重複了一遍,低頭出去看自己的腳。
他忽地往後退了一步,把腳從門檻邁了出去,道:“我走了。”
他又上前一步:“我又來了。”
又後退一步:“我又走了。”
來回反複了幾次,謝長生哈哈大笑起來:“我是如來!”
眾人:“……”
一片安靜中,方綾長歎了口氣。
謝澄鏡笑著搖頭,謝鶴妙則忍笑忍到趴在桌上,渾身顫抖。
顧緋猗抬手按了按額角:“……”
門口,謝長生終於玩夠,他道:“我餓了,來吃飯。”
老皇帝便叫人也給謝長生準備了一份鍋子。
顧緋猗看著謝長生走過來,在座位上坐下,拿起筷子。
從始至終他一直等謝長生看向自己,可那雙呆滯的眼卻一直沒有看向他。
嘖。
顧緋猗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馮旺。
“沒事了,下去吧。”
顧緋猗的聲音聽起來
() 是那麼溫和柔軟,不知為什麼,馮旺卻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他低垂著頭應了一聲,連忙站回原處,餘光看到顧緋猗在用手指慢悠悠地轉動著手上的黃銅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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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生確實是想安心養傷的。
但他的傷實在隻是破損處多,看著嚇人而已。
他恢複能力強,再配合上顧緋猗的藥膏,一天一夜時間下來,傷口都已經結痂了。
隻有在走路時會散發微微的痛而已。
所以當他聽到今晚的宴席有魔術,有火鍋的時候,便毫不猶豫地來了。
他還沒吃晚飯,興高采烈地撈了一塊羊肉,吹了吹,放進嘴裡。
香啊,實在是香啊。
正吃得開心,卻覺得渾身不自在。順著令自己覺得心悸的方向看去,赫然對上了顧緋猗那雙帶著陰沉笑意的眼。
見謝長生看過來,顧緋猗笑笑,收回目光。
謝長生吃飽喝足後,不願久留,又晃悠悠地回了住處。
他叫陽蘿幫忙準備了熱水。
顧緋猗說玉凝膏不能碰水,謝長生就打算簡單擦擦身體。卻沒想到剛把外袍脫下來,就聽到門口傳來動靜。
陽蘿的聲音:“掌印。”
謝長生又趕緊把外袍裹上了。
顧緋猗走進來,繞到屏風後,找到謝長生,問:“小殿下的腿怎樣了?”
“已經好了。”謝長生道:“再養兩天,就可以當奧運健兒,參加跑步奧運會,為國爭光了。”
顧緋猗:“……”
他笑著,看著謝長生。
突然他道:“咱家來幫小殿下洗發。”
不等謝長生說什麼,顧緋猗已經自顧自站在謝長生背後,解開他的束發。
謝長生隻好歪過頭,讓顧緋猗幫忙。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兩人配合的已經很熟練了,顧緋猗很快為謝長生洗好了頭發,又用棉巾擦乾。
等做完這一切後,顧緋猗又新拿了一張棉巾浸濕,擰乾後,探手抬起謝長生的下巴,從眉到唇,一點點擦拭。
倒是怪舒服的。
謝長生眯著眼,等顧緋猗給他擦好了臉。
他正要起身,一隻冰冷的手卻按在他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讓謝長生站不起來。
那溫熱的棉巾沿著謝長生的下頜來到他的脖頸,輕輕擦拭著,又往鎖骨和胸膛探去。
竟是沒有停下的意思,
謝長生趕緊拽住自己衣領:“——搓澡就大可不必了,謝謝。”
顧緋猗輕嗬一聲,卻不說話。
棉巾繞著謝長生的鎖骨打著轉,謝長生竟能隔著棉巾感受到他冰冷的手指溫度。
他用無神的眼盯著顧緋猗看了一會,突然問:“你,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