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36 傳說中的“職業終點”(1 / 1)

當天晚上, 剛吃過晚飯,廠裡出動一輛捷克牌面包車,把顧安給接走了, 至於車上還有哪些人, 清音也沒去看,更不會瞎問。

倒是顧安這次出差, 成為杏花胡同的重大新聞,被熱烈討論了好幾天。

要是放以前,顧安去哪兒, 跟誰一起, 大家壓根不好奇,不關心, 可現在,那可是廠裡的面包車接走的,顧大媽都說了, 這是出公差!

出公差呀,一線工人哪有出公差的機會?柳技術員至今還沒出過公差呢!

顧安這小子,是真要往領導乾部的路子上培養了,這可真是讓有兒子的鄰居們羨慕紅了眼睛,有閨女的則是悔青了腸子,直誇清老爺子慧眼識珠,人給老閨女挑的,真就是最好的。

反觀清慧慧,大家搖頭。現在誰不知道她跟柳誌強處對象啊, 偏偏柳家還要欲蓋彌彰,不承認也不否認,以為還想騎驢找馬, 其實敗的是他們家的口碑。

這沒對比就沒傷害,工人是光榮,可哪有乾部吃香?大家心思各異,但對顧大媽的態度卻是一致的——尊重,羨慕。

加上顧大媽挺長一段時間不去捕蛇了,大家也沒那麼怕她了,一來二去,顧大媽居然成了杏花胡同人緣最好的老太太。

清音知道後,隻是笑。這是老太太該得的,原書中這個時候,她已經因為捕蛇截肢了,還在堅持去保護小清音,給小清音送吃送喝。

不過,顧安不在家,也不影響她們娘倆吃香喝辣。進了秋天後,她們又去過獨山村幾次,摘回來的野板栗和山核桃都有十幾斤了。

“今天咱們就吃板栗紅燒肉。”剛剝出來的板栗是金黃色的,失水後稍微乾皺在一起,這樣生吃都很甜。

清音一面吃生的,一面指揮顧媽媽把五花肉切成拇指大的小塊,準備好配料,她到時候直接上手炒就行。

彆說,這幾個月的鍛煉,顧媽媽做菜手藝依然一般,但切菜技術大有長進,隻要清音說想吃啥,她就知道怎麼切,提前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吃過中飯,趁著天氣好,倆人又把鋪蓋抱到院裡曬曬太陽,不然晚上蓋著都是涼的。

“安子一走,這天氣可越來越冷了,也不知道他啥時候才能回來。”顧大媽一邊拍被子,一邊叨叨,“你說這人吧,在你跟前的時候,你嫌煩,不在吧,又怪想的。”

清音深以為然,這才幾天,她都有點想念顧安了。他在,這家裡好像也沒什麼特殊的,但他不在,就少了一個說話的人,連小白都沒以前活潑了。

“不過啊,我還是希望他多在外頭待幾天,在領導跟前好好表現,咱也不圖當官,隻要他知道上進就好。”

“喲,顧大媽,過來曬被子呐?”後院的小張哥從前頭過來,主動咧著嘴打招呼。

搬過來一段時間後,大家都挺喜歡他的,因為他總是笑眯眯的,看見大爺大媽們乾活都會搭把手,有時候看見清音一個人吊水,也會順手幫一把,平時開車出遠門啥的,有膽子大的還會請他幫忙帶點外頭的山貨回來。

因為他經常走南闖北,天南海北的東西都能碰上,現在城裡缺的什麼雞蛋臘肉熏魚之類的,他多少能搞到點,而鄉下人緊缺的煙酒糖茶,他在城裡生活也有點門路。

劉大以前也搞這些,但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隻去鬼市交易,也從不給大院鄰居尋方便,有他這個“反面例子”在,小張哥在大院的人緣非常好,就連顧大媽都喜歡他。

“哎呀小張出車回來啦,順利吧?”

“順,接下來能休息兩天。”

“這敢情好,我就羨慕你這樣會開車有技術的。”顧大媽聊了兩句,忽然好奇道,“你媳婦兒啥時候過來?”

小張紅著臉,“快了。”

他跟對象結婚好幾年了,一直都是兩地分居狀態,現在的問題在於他不可能調離鋼廠,而老爹身體不好,媳婦兒又必須留在老家照顧,這不一耽擱就是好幾年,年前終於說動老頭子,同意秋收後帶著孩子媳婦兒來這邊生活,到時候他就是孩子老婆熱炕頭的人咯。

結婚這麼多年一直隻有個閨女,他倒不是一定要生兒子,而是心疼媳婦。

他母親早逝,由父親一人帶大,父親脾氣古怪,一般人都相處不來,媳婦兒在老家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要是能隨遷過來,哪怕媳婦啥也不乾,他也能看著點,少受老頭子的氣。

顧大媽笑著打趣兩句,小張哥幾乎是落荒而逃。

“這小夥子人不錯。”

清音不解,她對小張哥的印象一般般,熱心倒是真熱心,可吊水這點小事她一隻手都能完成啊,除此之外也沒彆的接觸,“您怎麼知道?”

“我的眼睛還沒看錯誰。”

好吧,清音好笑,正打算拿本書來樹蔭下看,秦嫂子急慌慌跑來,“小清走,帶你去個地方!”

“哪兒?”

“小河邊。”

清音不解,看向顧媽媽,就見顧媽媽臉上也迸發一種罕見的亢奮,壓著嗓子問:“今兒開了?”

“開啦開啦,我也是剛才娘家嫂子來說的,趕緊的,咱們跑快些還能遇到好東西。”清嫂子穿了一件巨大的舊軍大衣,手腕上還挎著一個巨大的竹籃,這哪是去逛街,就是去進貨唄。

“音音彆愣著,趕緊走,換件有口袋的衣服,籃子我來挎。”

雖然她們是壓著嗓子說的,但大院就這麼大,其他人聽見也紛紛效仿,尤其柳老太,一張苦瓜臉都笑成了窩瓜,她最貪心,直接拎兩個竹籃,出門直奔北城片區。

清音也沒騎車,就跟在大家身後,沒一會兒終於搞明白為啥大家這麼興奮了。原來是書城市的老規矩,每逢初一都會趕廟會,但自從風波開始後就被取消了,但老百姓的生活需求是壓不住的,這兩年陸續在以前趕廟會的地方形成一種能在白天開的黑市。

一開始管得不嚴的時候,是每逢初一都有,後來嚴起來之後,停了好幾個月,據說今天小河邊這次就是在停了八個月之後的首次開張。

清音以前看年代文一直聽“鬼市”,以為黑市都是晚上開的,哪裡知道現在的書城市居然白天也能開。

不過,看大家夥的興奮程度也知道,自己今天遇上純屬巧合,不能代表常態。

幾人趕到小河邊附近,已經有許多跟她們一樣打扮的男女往裡擠。清音一看這架勢,連忙拉住顧媽媽和秦嫂子,提醒她們把身上值錢的東西藏好,小心點。

這年頭,丟一分錢都是巨大損失。

等大家藏好隨身帶的錢和票,這才隨著人流往裡去。這個時候的黑市,衣食住行玩樂,那叫一個全面,一個眼花繚亂,清音的眼睛壓根就不夠用,而人們買東西也來不及砍價,因為你不買後面的人會買,但凡猶豫一秒這個東西就不是你的了。

清音緊緊攙著顧大媽,走過了賣饅頭花卷的,賣衣服的,賣鞋子的,徑直來到賣布料的地方,她指著一堆藏青色和藍色的棉布,也不講價,直接扯了五米。天冷了,正好給顧媽媽做身厚實點的衣服,她現在穿的舊棉衣還是七八年前的,裡頭的棉花都早黑了,保暖性能大大降低,“咱們找找看哪兒有棉花。”

顧大媽咋舌,“你買這麼多乾啥,買你一個人的就行,安子不用管他。”

人太多,跟打仗似的,清音也來不及說是給她做,直接拽著她就往下一個地方去。

而最最擁擠的,當屬賣肉的無疑,無論是豬肉牛羊肉還是雞鴨魚,那都是水泄不通。好容易才開一次,清音隻想買過冬的剛需品,也不讓顧媽媽停留,徑直往前走。

幸好,過了賣肉的地方,後面就鬆散不少,看去都是些賣手表、皮鞋和人造革產品的,價格偏貴,也不是剛需,清音也不感興趣,繼續往前走。

“小秦媳婦兒她們還在後頭吧,要不等等她們?”

“不用等,大家各走各的。”一等萬一等出事怎麼辦,清音總覺得今天這個“自由市場”開得很不對勁,她覺得太過巧合了,都被取締一年的集市忽然又開起來,她想到後世一個名詞——釣魚。

但願是自己想多了吧,清音也不敢耽擱,迅速溜達一圈也沒找著棉花,知道這個季節的棉花那是比油還珍貴的剛需,“算了,改天去門市部排隊吧。”

她剛拉著顧大媽擠出頭,從那邊的一座小石橋上走過去,就見左邊的小巷道裡迅速衝出來一輛自行車,要不是清音動作快,直接就撞顧大媽身上了。

清音剛想發火,自行車上的人卻認出她來:“清音,你們怎麼在這裡?”

原來,是裹著破舊軍大衣,包著灰頭巾,還蓬頭垢面的蘇小曼。

不過,雙方都來不及寒暄,小巷道裡就有一群人往這邊跑,“是便衣,快上車!”

清音先跳上前面的大杠上橫坐著,顧媽媽也跳上後座,車子頓時“嗖”一聲衝出去,清音將剛買的布料藏到自己身上,塞出一個“大肚子”,顧大媽則將竹籃一把扔進小河裡。

後面的人倒不是衝著她們來的,到了橋頭把裡頭的人一堵,正門那邊也傳來哨聲和人群騷動聲,清音就知道,她們今天是跑對了。

路上遇見盤查的,清音就裝懷孕,幸好這年代三個人騎一輛自行車也不算稀罕事,隨便問兩句就放她們過去了。

一直到離開北城區的範圍,蘇小曼才把車子停下,猛喘氣。“幸好跑得快,打辦和公安聯合出動,我就說沒這麼好的事吧,今天全城的倒爺都要倒黴咯。”

顧大媽也是後怕不已,她老太太被抓沒事兒,關鍵兒子兒媳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不能影響了他們呀!

清音也沒想到,自己今天這運氣,好容易休個周末,居然遇到這麼驚險刺激的事。至於蘇小曼,原書中她本來就是在做些小生意起家的,來黑市也正常。

“對了小曼,你今兒是來……”

蘇小曼也不隱瞞,她相信顧大媽的人品,“我們廠裡有些藥材賣不出去,給咱們發福利,反正我家也沒人吃,就尋思著來試試,可惜剛才為了自保,藥材都丟了不少。”

“都是些什麼藥材?”

“還都挺貴的,石斛,川貝和人參。”

清音點點頭,那確實不便宜,這些藥材一般人家用不上,也用不起,要想賣出去很難。中藥廠去年也是被人忽悠著收了一些上來,結果發現下遊壓根用不上多少,放著放著還生蟲黴壞,可不就是虧本了嗎?

“小曼姐,這些名貴藥材你們廠裡還有多少?”

“至少每樣都百來斤吧。”

清音倒吸一口涼氣,那可真不少!

“實在是賣不出去,廠裡還放話,誰要是能給這些名貴藥材找到出路,就能升銷售科副科長,那位置空了半年多,咱們科裡摩拳擦掌的人多著呢。”包括她自己,今天也是來鋌而走險的。

“副科長,小曼姐有意向嗎?”

“怎麼可能沒有,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靠不上的。”母親早逝,父親續弦,有了繼母和弟弟,她以後彆說得到家庭助力,就是結婚的彩禮錢都要被迫補貼弟弟呢。

“那我試試吧。”清音淡淡地說。

蘇小曼的眼睛眯了眯,但顧大媽在一邊,她也不好細問,倆人交換了一個彼此才懂的眼神。

在這一刻,清音知道,她和蘇小曼不僅成了朋友,還成了戰略合作夥伴。

她們也沒急著回去,蘇小曼對這一帶熟,聽說她們要買棉花,想了想,“新棉花可能買不到,但舊棉衣裡拆的,你們介意不?不介意的話,我知道有個地方可能會有。”

清音其實有點介意的,但顧大媽不介意啊,她已經知道是要給自己做棉衣了,自己一老婆子,新棉花舊棉花差彆不大,以前塞稻草的都穿過,有棉花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兒:“不介意,你快帶我們去吧。”

蘇小曼帶她們來的,是城中區的一家信托商店。商店一樓是一個半人高的櫃台,櫃台後的貨架上,擺著一些不值錢的古玩字畫,清音隨意掃了一眼也沒往心裡去。

一名穿著工作服的小夥子迎上來,“蘇姐今天有空過來,要點啥?我幫你找。”

“小劉哥今天上班呀,有棉衣不?不要太舊。”

“有有有,在樓上,你們先上去坐會兒。”

清音帶著放不開的顧大媽跟著蘇小曼上樓,樓上的東西明顯要更好一些,都是裝在玻璃櫃裡,櫃子上著鎖。清音對這些東西也沒研究,原主嫁妝裡剩下的鐲子和耳墜,她雖然不知道價值,但也不打算賣的,畢竟是劉汝敏留給她最後的念想了。

很快,小劉哥拖來一個大麻袋,“都在裡頭了,一塊錢一件,你們隨便挑。”

看他跟蘇小曼的熟稔程度,應該沒賺她們錢,收購的時候就這個價。隻是這年頭想到來買的人家也不多,存手裡也賣不出去。

顧大媽眼睛一亮,一塊錢一件棉衣!這是什麼大好事兒啊!這幾天買棉花,一塊錢的棉花還不夠做隻袖子呢!這還是能排上隊,能搶到的前提下,像他們沒這麼多棉花票的,隻能眼巴巴看著彆人搶。

顧大媽一個箭步衝上去,直接把麻袋抱自己懷裡,開始一件一件仔仔細細的扒拉。

所有棉衣,都是日子過不下去的人家來賣的,外層補丁摞補丁,沒啥看頭,唯一的區彆就是裡頭的棉花,從破洞的地方看進去,能看到黑黑的,也不夠蓬鬆,甚至還有濃濃的氣味兒。

但顧大媽卻眉頭都沒皺一下,挑著一件黑色的棉襖說:“這件可以,回去把棉花拆出來,外面的布料還能納鞋底。”

“這件也不錯,棉花沒啥味兒,回去曬曬,能做雙棉鞋。”

清音上輩子也過過苦日子,但撿彆人的舊棉衣穿,挑著用不了的黑心棉買,卻是第一次。想到顧安交給自己的1600,還有自己存折上的5000塊,她忽然想給自己一個大耳瓜子。

媽蛋,這種時候不享受什麼時候享受,錢存著有個屁用!

“我們不要了。”

顧媽媽不舍,“才一塊錢一件,回家拆拆曬一曬,還能用,大不了多買幾件。”

清音從未如此的強勢過:“不行,安子出差前交代我要好好照顧您,他回來要是知道……我不好交代。”

顧媽媽的兩個兒子都是好樣的,一個為國犧牲了,一個做的也是為民除害的事,憑什麼他們的母親連件新棉衣都穿不上?清音想著就覺得自己真是腦袋有包才答應來這裡。

不過,小劉哥是蘇小曼的關係,人家也沒亂喊價,忙活半天啥都不買清音也不好意思,眼睛掃了一圈,在玻璃櫃子外面不顯眼的地方找到一個青白色的細口瓶,“小劉哥幫我把這個包起來吧,回去插花。”

小劉哥的臉色頓時好了不少,“好嘞,這花瓶我們收的時候是三塊,你給我三塊五就成。”

清音也不砍價,直接拿錢,然後抱著花瓶,拖著戀戀不舍的顧媽媽走出商店,蘇小曼因為還有事跟小劉哥說,就暫時沒走。

“顧媽媽您就等著看吧,安子不在家,我照樣能讓你穿上新棉衣。”她就不信了,沒顧安,她連這點能耐都沒有。

顧大媽眼圈紅紅的,知道她是心疼自己,自己再推辭隻會寒了孩子的心。“好,顧媽媽等著穿你的新棉衣。”

倆人一路走回大院,誰知剛進院就聽見裡頭“熱鬨”得不像話,仔細一看,居然是柳老太在地上撒潑打滾,伴隨嘴裡各種汙言穢語,臉上的淚那是一把一把的,頭發也被抓成雞窩,鞋子東一隻西一隻的。

她罵得太快,快到清音都來不及聽清到底是些啥,就見她雙手拍打著地面,青石板上的灰都讓她徒手拍乾淨了。

清音的視線在人群裡找到秦嫂子,連忙過去問:“嫂子你們沒事吧?”

那種時候她隻有一雙手,顧好顧媽媽已經是極限。

“沒事,我還沒來得及買東西,打辦就帶人來了,人家看我空著手,也沒說啥就放我們回家了。”秦嫂子依然後怕不已,“幸好聽你的把錢藏好,咱們一起出去的,好幾個都丟了錢呢。”

她衝哭爹喊娘的柳老太使個眼色,“柳大媽就是丟了錢,回來天都要哭塌了。”

“丟了多少?”

“她說是二十塊呢。”

有人吸口涼氣,二十塊啊,那可是一個普通工人半個多月的工資!以柳老太這摳摳搜搜的性格,二十塊都夠他們家一個多月的夥食費了,這換誰不心疼啊。

“那些天殺的小賊,還拿了我的五塊。”

“還有我的三塊。”

都不少,零零總總光16號院的,就丟了三十多塊,更何況今天基本全城都出動了,總的丟失數額不知道會有多大,那些小毛賊確實把事情鬨大了。

“剛才誌強回來聽著不對,去派出所報案了,也不知道公安能不能抓到人。”

“這可是不少錢呐,丟了總得有個說法。”

可大家都知道,這種事本來報警也沒多大作用,首先人太多,誰也說不清到底哪些人是去買東西,哪些人賣東西,哪些人又是毛賊的,三方都是見不得光的身份,柳誌強可真敢想。

還報警,生怕公安不知道他老娘今天去過黑市?

果然,星期二早上剛到衛生室,李姐張姐那邊也得了消息,說她們身邊認識的誰誰也丟了多少,誰誰丟了啥,算下來這次去逛黑市的人,損失都不小。

“咱們廠那個誰,柳技術員還去報警,我家那口子都被氣笑了。”李姐很是不解,“小清,你們大院的柳技術員,腦子是不是不太靈光?”

清音聳聳肩,鬼知道。

正常人誰會帶二十塊現金出門瞎溜達,柳老太這個悶虧隻能生生咽下去了唄,隻是可憐清慧慧又要被逼著掏腰包補這窟窿了,不過清音一點也不心疼她,反正是她自己選的。

而柳誌強自從被氣暈幾次後,清音現在看他就像看一隻弱雞,如果沒看錯的話,他的肝上出了問題。就這,還想給她和顧安下絆子?

“對了小清你要棉花是吧?”李姐湊過來,小聲說:“我有親戚就在百貨商店賣棉花,你要幾斤,我讓她提前留出來。”

清音大喜,李姐真不愧是包打聽百事通,估算了一下,一件棉衣要三斤左右,再加一床厚棉絮也要七八斤,這還是最少的,“能買到十斤不?”

李姐咋舌,“你這小款姐,一口氣買十斤棉花?”

清音哪裡知道這年代的行情,她都是粗略估計的,按她的要求來說,七八斤的棉絮還不足夠保暖呢,畢竟她今年不打算燒炕了。以前清老爺子對她是真寵,光新棉衣就有好幾件,裡頭壯的都是好棉花,還有好幾套線衣線褲,上班再套個白大褂,倒是不用置辦新的了。

至於顧安的,清音覺得,男人在外做事,還是買點有品質的成衣比較好,她想改天去百貨商場看看。

“十斤有點懸,我去問問,從他們倉庫裡出,價格會比外頭貴點。”

“沒事,價格多少我都要,要是能多買點就更好,您隻管去幫我說情。”清音悄咪咪掏出一個小紅包想要塞給她。

理解趕緊推開,“你啥意思,把我當啥人了你?”

清音嘿嘿笑著,說是給他們家孩子買零嘴吃,李姐愣是不要,再說還要生氣,清音隻得收回。

其實紅包她是早就準備好的,計劃著要是身邊也沒人有門路的話,她就直接上門市部,給售貨員塞紅包試試。她是從後世過來的,知道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尤其是這種剛需的緊俏貨,無論是牽線搭橋的,還是直接賣貨給她的,都要給點好處才行。

李姐雖然沒要紅包,但心裡高興,這說明小清是真會做事啊,她沒白跑腿。

***

李姐的動作很快,等周四上班的時候,她就帶來了好消息,清音舍得花錢,所以她找到的是最好的疆地那邊的棉花,直接十五斤!

清音大喜,晚上天一黑,她就跟顧媽媽去事先約定好的地點交錢拿棉花。

摟著十五斤白花花宣蓬蓬的大棉花,這一晚顧大媽高興得睡不著,恨不得抱著親上兩口。

第二天一早,她就趕緊按照清音說的,開始做棉衣棉被,音音說晚上冷得睡不著,她就乾脆把做棉衣剩下的十二斤棉花全做成被子,含在一個純棉的花被套裡,那叫一個暖和,抱院子裡曬的時候,鄰居們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要不咋說老清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呢,清音蓋的棉被一床都頂他們彆人家的四五床,地主老財家也就過這種日子了吧?

等能放床上用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十一月中旬,天氣更冷了。清音這幾天在外科一直很忙,因為手術多,她幾乎每一台都跟著上,無論是江主任的還是陶英才的,她都不錯過,有時候回到家都九點多,大家都睡覺了。

不過,顧媽媽每天都會在她這邊等著,灶上溫著飯菜,一直等到她安全到家,她才回自己那邊,要不是清音攔著,她還想去醫院門口接人。

蓋上新棉被的那天晚上,清音滿足的歎口氣,這他媽有錢的日子真舒服啊!

***

這天,清音剛到科室。

“小清你來一下。”陶英才居然破天荒的在門口叫她,顯然是等了有一會兒。

“明天我要去鄰省開會,你回去準備一下。”

清音一愣,指著自己:“我?”

陶英才最近對她的態度好了很多,“嗯,反正可以帶助手,就你了。”他才不管她是那姓江的實習生,反正他就隻看她順眼。

“鄰省省醫院,全國外科年會,會議日程大概三天左右,加上周末你可以玩四天。”陶英才一副“看我多了解你”的表情。

清音高興得都快蹦起來,這可是全國性質的學術會議,是全國,不是全市,不是全省,整個書城市估計也就隻有陶英才有這個資格參加吧!這種機會科室裡正式醫生都搶著去呢,哪可能輪得到實習生,陶英才這是故意找機會帶她出去見世面(玩)呢!

當天晚上,清音高高興興把行李收拾好,其實也不多,就一套換洗衣物和一雙換洗襪子,一個書包都裝不滿。顧大媽知道她要跟著大主任出去開會,那腰杆子更直了,她的兒子兒媳就是厲害,整個杏花胡同有幾個人能去開這種全國性的會議啊?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就他們倆。

清音過了最初的興奮勁,倒是冷靜下來了,下午回廠裡請假,林莉知道後也非常高興,還囑咐她好好聽講,認真做筆記,回來要給同誌們傳達會議思想呢。

清音:“……”啊我隻是想去混吃混喝混個帶薪假期而已啊。

這種會議上輩子參加過太多次,她從一開始的認真聽講到後來發現同一位專家團隊裡的所有人,無論在任何主題的會議上講的都是同一套PPT後,她正式變成學術混子,混吃混喝混學分。

第二天一大早,倆人坐上開往鄰省的火車,因為是因公出差,車旅費住宿費夥食費都不用自己掏,清音很放心的去餐車點了一份牛肉面,陶英才大手一揮,每人加兩大勺紅燒牛肉……當然,加肉是他出錢。

面很勁道,牛肉又香又爛,而且是純牛肉,一塊濫竽充數的土豆都沒有,撒上一把蔥花和香菜,倆人吃得心滿意足。

往回走的時候,清音發現居然還有賣水果的,遠遠看去紅彤彤的,她以為是後世說的聖女果,可走近一看居然是一粒粒鮮豔欲滴的山楂果!

山楂在石蘭省屬於常見水果,山上也有很多,清音許久沒去菜市場,顧大媽以為她不愛吃就從來沒買過,此時想起那酸酸沙沙的滋味還是忍不住咽口水。今兒正好趕上一個包著頭巾的老大娘,偷偷藏在竹筐裡賣,估計是山上的,品相不太好,顏色紅倒是紅,就是表皮有點粗糙和紋理,但聞著那清香絕對是熟透的。

陶英才走在後面,眼神落在山楂上的一瞬間,紅了紅,加快腳步越過清音回到座位上。

清音以為是自己走慢了惹他不高興,也懶得解釋,這老頭脾氣怪得很,雖然重回外科但人際關係依然跟在內科時一樣糟糕。想著,她就靠在座椅上,準備睡個午覺。

綠皮火車開得晃晃悠悠,穿過農田,鑽進山洞,呼啦呼啦像一頭勤懇的老黃牛,讓人仿佛坐在牛背上,很快清音就睡著了。

***

清音是被一陣清新的水果味給香醒的,本以為這麼嘈雜的環境睡不著,誰知居然一覺睡到下午三點半,廣播裡傳來報站的聲音,下一個站就是終點站鄰省省城了。

她揉了揉眼睛,“這是山楂?”

旁邊的陶英才淡淡“嗯”一聲,“這東西放不住。”快吃。

原來是他買的,可他明明不愛吃水果啊。

“我家妞妞從小就愛吃,第一次吃是三歲那年,是一個病人硬塞的,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收病人東西……那小小一把剛好三顆,直到睡覺前她都咂吧嘴,讓我第二天再給她買點。”陶英才沙啞著說。

清音怔了怔,他閨女被害那年才十六歲。

“快吃吧,搞不懂你們小女娃子怎麼就愛吃這些,酸不拉幾……”

清音不敢看他的眼睛,大概能猜到最近他對自己態度180度大轉變的原因了,於是客氣的抓起一顆,山上摘的很生態,也不用擔心農藥殘留啥的,都不洗,擦一擦,照著肉厚的地方啃上一口……

眯著眼,“嗚嗚,酸酸甜甜,真鮮!”

陶英才淡淡的扯了扯嘴角,妞妞要是還活著,也這麼大了吧。

傍晚,火車終於到達終點鄰省省城站,倆人拎著行李剛走到火車站門口,就見有人舉著“龍國第N屆外科年會”的牌子,倆人上去核實姓名後,坐上他們向省客運公司租來的中巴車,等人坐滿就開往省醫院附近的招待所。

陶英才是真把清音當小女孩,“這三天你要不想聽課就算了,簽到我給你簽,想去哪兒玩隨你,但注意安全,每天晚上都要回招待所,回來跟我說一聲。”

清音心說,這就是後世的研究生跟著導師出去開會也沒這麼爽的啊——有吃有住還有人代簽到!

“好嘞,您放心。”放下行李,清音就往另一個方向跑。

她本來想到醫院對面的百貨商店,那裡面有些營養品不用票也能買到,那是為了方便全省各地的人來探望病人才專門有的“綠色通道”,可剛走到某個地方,她動了動鼻子。

一股若有似無的咖啡香味,飄蕩在梧桐路上,兩邊的建築都是白色的兩三層小洋樓。

鄰省在解放前有條洋人街,類似於海城的法租界,那附近住的都是外國人,所以西餐廳咖啡館很多,清音一路走著見到四五家咖啡館。

她忽然就調轉腳步,進去挑了點咖啡豆。

當然,上輩子她也不愛喝這玩意兒,品不出啥好歹,隻能請教服務員,最後挑了一個比較苦的、香味濃又價格能接受的。

提著東西,又轉了兩趟公共汽車,來到石蘭省化工大學。

石蘭省化工大學,雖然名頭帶著“石蘭省”,但學校卻建在鄰省省會,據說是解放前為了防止日軍轟炸,專門挑的地址,後來叫著叫著習慣了,就一直沒改名字。

門衛見她面嫩,以為是裡頭的學生,也沒阻攔,清音一路暢通無阻的過了大門,走到教職工家屬區,敲響某一間房的門。

也沒人問是誰,剛敲兩下門就開了,一個包著灰頭巾,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站在裡面,“同誌你找誰?”

清音看了看門牌號,確認沒錯,“嬸子您好,請問這裡是馮春華家嗎?”

“是啊,你是她學生?”

清音心想自己跟馮春華不是師生,嚴格來說應該算醫患關係?

“朋友,小清是我的朋友,花姐快讓她進來。”馮春華穿著一條真絲睡裙,似乎是剛從臥室裡出來。

兩個月不見,馮春華的面色好了一些,但卻比以前更瘦了。清音心頭一熱,“馮阿姨。”

出院的時候,她就給清音留了聯係電話和地址,讓清音有空來找她玩,她搬回家休養,所以清音在出來之前就想著要來看看她,畢竟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啊。

馮春華高興的上下打量她,促狹道:“哎呀愣著乾啥,你以前跟我可不這麼客氣的。”

房子是這個年代不常見的兩室一廳,收拾得非常乾淨整齊,客廳裡除了三把藤椅沙發,就是一整面牆的書櫃,以及一整個玻璃櫃的咖啡杯,金屬的,陶瓷的,玻璃的,甚至木質的都有,大小不一,顏色五彩繽紛,但無一都很精致。

清音忽然就覺得自己的禮物,有點……拿不出手。

馮春華嗅了嗅鼻子,“哎呀,你還給我帶咖啡豆了啊,我看看,醫生不讓我喝咖啡,可把我饞壞了。”

她也不用花姐幫忙,自己拿出咖啡機,又挑了一套最喜歡的咖啡杯,忙碌起來。

因為惡病質,她的手骨瘦如柴,上面青筋一根根的,但泡咖啡的時候,清音就是覺得很美。

“最近怎麼樣,外科待的還喜歡嗎?”

是的,她問的是喜不喜歡,而其他人,包括顧媽媽在內,問的都是適不適應。

“很喜歡。”

馮春華的眉眼立馬就飛揚起來,“真好,天冷了,書城市的風大,要記得擦點雪花膏,出門戴帽子哦。”

清音點點頭,也不敢問她身體怎麼樣,怕影響她的好心情,於是挑著自己生活裡的趣事說了幾件,尤其是前幾天在黑市差點被抓,以及逛信托商店買棉花的事,把馮春華逗得合不攏嘴。她的生活向來簡單,也沒什麼八卦,聽這些就像小孩聽故事似的,津津有味。

“原來你是來出公差的,那能待幾天?也彆去住什麼招待所了,這幾天都住我這裡。”

清音想著自己答應陶英才的話,晚上還要回去找他報道,不能給他添麻煩,於是隻能婉拒。

“對了,你說在黑市上載你們一程的姑娘,她想要賣名貴中藥?”

清音一愣,她隻是順口一提,沒想到馮春華居然記住蘇小曼了,看來優秀的人就是有存在感。

“我倒是有個朋友,他在書城的西山療養院工作,就是專門負責采購的。”

書城市的西山療養院,聽起來平平無奇,其實卻是整個書城市不可忽略的存在。因為石蘭省風景秀麗,氣候宜人,造就了很多長壽老人,而最有名的就是西山片區的長壽村,據說那裡居住的老人裡,八十歲都算年輕。因著這得天獨厚的優勢,前兩年有人提議在西山片區修建一個高級彆療養院,專門吸引全國各地的高級乾部前來療養。

無論是在職的,還是退休的,隻要單位有這個條件,每年都會來西山住一段時間。

而這些高級乾部的入住,也帶動了整個西山片區的醫療資源的飛速發展,曾經平平無奇的療養院,也變成一所集醫療、養生、康複等功能為一體的綜合性醫療機構,據說那裡面的醫生平均年齡都在45周歲以上,職稱均在副主任醫師以上,臨床經驗不少於三十年。

這是每一個臨床人都向往的“職業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