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32 大大的收獲!(1 / 1)

“不看你, 小心些,先站這裡。”清音閉上眼睛,心裡還在想著顧安小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可愛。

見她真閉上眼睛, 童童這才走到另一個盆裡站好, 任由清音和顧大媽舀水, 從頭淋到腳,先把身上的汙垢軟化,再打肥皂,搓一遍,水一衝, 幾乎毫不費力就能搓出厚厚的“土豆泥”, 也壓根不敢用力,畢竟身上那些傷痕實在是觸目驚心。

“姐姐,我不疼喲。”

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小暖男!

又燒了四壺開水, 才終於把他搓洗乾淨,顧大媽嫌晦氣, 順手把他那幾件小衣服扔到門口。“不要不要, 通通不要,你沒衣服穿, 暫時在床上睡個覺好不好?奶奶出去給你買兩件新衣服。”

童童實在是太累了, 終於來到一個他覺得安全的地方, 打個哈欠,乖巧地說:“好噠, 奶奶要快點回來喲。”

清音想起剛才洗澡時的發現,心裡悶得慌,什麼話都不想說。不說滿身青紫,新傷加舊傷, 就是原本該長胎記的後脖頸,那裡是被人生生剜掉一塊皮膚,右邊眼角長痣的地方,也有一個三角形的凹陷,像是被什麼硬物磕掉一塊肉。

那兩口子真他媽不是東西!

對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居然下得了這樣的重手!

不敢想象,這個孩子還經曆了什麼非人的折磨,原書中柳家姐弟倆能找到他,真的算功德無量,無形中做了一件大好事。

“謝謝奶奶,我也有綠膠鞋啦!”這年代的小男孩,壓根拒絕不了一雙綠膠鞋的誘惑,這才穿上,立馬就連路都不會走了,像第一次穿鞋的小貓咪一樣,連先邁哪隻腳都不知道,時而螃蟹步,時而內八步外八步,清音是又好笑又心酸。

陳家一家子英雄,陳專家和愛人對國家重工業的貢獻不必多說,就是孩子的父親也是英雄飛行員,他本該擁有一個健康快樂的童年,結果卻被可惡的人販子,不,敵特分子拐走這麼多年,本應該不愁吃不愁穿的孩子,卻因為一雙簡單的綠膠鞋就高興成這樣。

正想著,大院忽然傳來一陣亂哄哄的聲音,這裡的居民都是書鋼職工,眼見著平時隻有在聯歡晚會上才能遠遠地看一眼的金字塔尖的領導們進了院子,所有人都站起來,這個叫“書記”,那個叫“廠長”,又緊張又興奮。

“小清大夫家是在後院,對吧?”

顧安走在前面帶路,身後還有兩名白大褂攙扶著一位戴黑邊框眼睛的老者,急匆匆跟上。

清音在後面聽見,深吸一口氣,她自然是要配合廠裡的,將孩子抱起來,等在門口。

率先進來的,是顧安,緊隨其後就是那位老者,老者緊緊盯著她懷裡的小光頭,深一腳淺一腳的,“童童?”

童童抬頭,看到他也有點害怕,但很快,似乎是在遙遠的記憶裡找到一點印象,歪著腦袋,好奇的打量他。

本來,來的路上,陳專家還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不一定就是自家孩子,或許隻是巧合,畢竟以前這樣的烏龍也鬨過幾次,老伴兒一聽說哪裡找到個小孩,但凡是年紀差不多的的,都要跑去相認,失望得多了,他們也麻木了。

可看見孩子的一瞬間,陳專家就知道,這次是真的找對人了!那雙跟兒子一模一樣的眼睛,不是他的孫子還能是誰?

可看胎記和痣,又沒有。

清音輕咳一聲,“孩子這幾年一直被他倆帶著,主要活動地點是石蘭省,身上有傷。”

果然,陳專家仔細一看,果真在原本長胎記的地方看見一塊皺巴巴的皮膚,那個地方很少會磕到碰到,很明顯是人為……

他老淚縱橫。

“是我,是我害了孩子。”

一眾領導連忙過來安慰,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可千萬彆傷心出毛病來。

幸好,陳專家難過一會兒,又開始對孩子說:“童童,這幾年,委屈你了……”

他倒是想抱孩子,可孩子不讓,緊緊地摟住清音的脖子,小臉還躲到一邊。

“童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爺爺啊。”

童童剛看見這麼多人是害怕的,但他的聲音又有那麼一點點熟悉。畢竟,爺爺雖然沒親自帶過他,但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去空軍大院看他們,過節的時候爸爸媽媽還會帶著他上爺爺家裡吃飯。

每到星期天就是最熱鬨的時候,爺爺奶奶捧著茶杯,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爸爸媽媽在廚房裡做好吃的,他呢,就像個胖乎乎的小鬆鼠,踉蹌著從客廳走到廚房,又從廚房走到客廳,中途還會拖著個掃把,或者拖根芹菜,拉出根大蔥,每次不管他拖出來啥,爺爺奶奶都會非常捧場地鼓掌,說“我們童童真棒”。

這些畫面,是他最快樂的記憶,雖然不一定能完全想起來,但他知道——這個老爺爺,有一點點熟悉哦。

他連忙求救似的看向清音。

“這是童童的爺爺,爺爺這幾年一直在找你,但因為生病了,一直沒找到童童,但他非常想你哦。”

“那我爸爸媽媽呢?他們怎麼不來找我呀?”

所有人沉默了。

跟一個剛從魔窟裡逃出來的四歲小孩解釋這個生離死彆的話題,誰也開不了口。最終還是清音打破僵局,給陳專家做點心理建設,“孩子身體不太好,精神上也……”

她不說,陳專家也能想到,淚水打濕了他一張核桃皮一樣的老臉。

顧安上前一步,輕聲說:“胎記和痣已經沒了,我之所以能確定是童童,是因為孩子外公曾對身邊人說過,孩子媽媽對大蒜過敏,他也遺傳了這一特性。”至於長相,孩子的容貌本來就隨年齡增長而改變,又顛沛流離,膚色疤痕和神態都不一樣了。

陳專家悵然,“我以前工作太忙,也沒注意到。”

是啊,孩子都是跟著兒子兒媳住空軍大院,小時候有保姆,他確實是沒親手帶過幾天。

幸好,還有機會彌補。

陳專家先衝清音深深的鞠了一躬,“謝謝你,小同誌,你叫清音,對嗎?是小顧的愛人。”

“是的,您不用客氣,這種事換任何一個有良知的書鋼人都會這麼做。”

書鋼的領導們老懷甚慰,聽聽聽聽,人小顧這兩口子說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真是一句不提書鋼,但又句句不離書鋼,他們書鋼人,就是好樣的!

劉副廠長幾人的胸脯,肉眼可見的挺拔了不少。

陳專家打量著剛才洗澡還沒來得及倒的幾盆黑水,剪下來的長滿虱子的頭發,以及那兩件破破爛爛的乞丐裝,再看看孫子現在乾乾淨淨的小模樣,心裡也是有杆秤的。

不用任何人說書鋼怎樣,他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等認完親,大家就發現,這位前幾天還將書鋼領導拒之門外的專家,居然轉頭問起了書鋼的情況,所有人心頭大喜,有戲!

顧大媽搬出小板凳,隻有書記和廠長有資格跟陳專家坐一起,其他人連副廠長都得乖乖地站在一旁。

劉副廠長倒是個有心人,掏出筆記本和鋼筆,陳專家說一句他就像秘書一樣記一句,遇到不懂的,還會特意標注下來,全程隻聽,沒插嘴。

另外兩位副廠長,垂著手,陳專家說啥,他們都“是是是”“對對對”的點頭,陳專家掃視一圈,心裡有數。

秦嫂子也不懂,但她知道今天是16號院的大日子,連忙回家提來水壺,大院鄰居們,有茶葉的趕緊貢獻出一小把碎茶葉,有白糖的舀點白天,全給領導泡上,搞得像大院來了大家共同的貴客一樣。

平時咋咋呼呼的大院,此刻隻聽得見坐著的三人說話,就連家養的小貓,也靜悄悄的,屏住呼吸,仿佛現在談論的不是書鋼,而是事關所有人溫飽和生死存亡的大事!

不過,對於什麼冶鋼技術,什麼碳素鋼合金鋼的,因為都是乾這行的,多多少少還是能聽懂一些。所有人隱約有種預感,現在這位老者,或許是書鋼的未來,是能讓千千萬萬書鋼人吃飽喝足過上好日子的關鍵!

***

當天晚上,童童被廠裡的人接走,直接住進廠招待所,據說陳專家願意留下,廠裡忙著給他騰住宿。

專家的待遇跟普通工人可不一樣,人家不可能來住大雜院,而是直接安排到廠裡小山坡上的小彆墅,那裡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甚至還專門配備了一名保姆照顧祖孫倆的生活。

當然,據說陳專家的愛人接到消息後,明天就要啟程來這邊,到時候童童的生活就有人照顧了,清音倒是不擔心。

就是柳誌強挺鬱悶的,本以為十拿九穩,馬上就能立功的事,誰知半路殺出個顧安,不僅率先一步找到陳專家的孫子,還在專家和領導面前好好露了臉,柳誌強越想越鬱悶——

顧安到底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據他們從辦案公安那邊所知,拐孩子的壓根不是普通人販子,而是R國遺留下來的間諜,因為當年侵略軍從龍國撤走的時候,本來是打算把華東地區最大的鋼廠一炸了之,讓龍國人落不著好的,誰知卻被當時在廠裡當工程師的陳專家阻攔,後來陳專家又在他們原有的工業基礎上研發出重大進展,他們才打算斬草除根的。

拐走童童,一是為了報複陳專家,一也是留待以後在關鍵時刻可以要挾陳專家,這才是他們的長久打算。

誰能想到,帶著童童輾轉大江南北幾年都沒事,就因為在醫院門口吃碗面就被清音給遇到了。

清音那丫頭,真是走了狗屎運!

柳誌強冷哼一聲,最近真是乾啥啥不順,以前對他還有兩分好臉色的蘇小曼,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都不搭理他了,打招呼都不正眼看他,清慧慧那邊已經榨不出多少剩餘價值了,他年紀也不小了,得加把勁兒啊……

想著,就來到研發科門口,見科長端著茶缸出門,他立馬笑著迎上去:“科長早,我來吧,接水這種小事怎麼能讓您親自……”

科長正眼都沒看他。

柳誌強摸了摸鼻子:這是咋回事?

科長現在真是吃了他的心思都有,要不是他信誓旦旦的說自己有辦法找到人,能幫廠裡留下陳專家,他也不必硬著頭皮在那麼多人面前誇下海口,結果倒好,他大話剛出口,人家保衛科那邊就不聲不響把人找到了!

他的臉啊,真是被打得啪啪響!

現在保衛科的老李見到他總是露出一股意味深長的笑,可把他弄得臊眉耷眼,越想越氣憤,直接把副主任叫來:“對了,下個月的培訓本來安排的是誰出去?”

這次去京市的培訓可是十年難遇的好機會,研發科多少人鉚足勁的爭取呢,副科長本來也想把自家侄子推上去,但終究是拗不過正科長這條大腿。

他悶悶地說:“您不是安排柳技術員去嘛。”還問我。

“柳技術員嘛,他工作也不輕鬆,廠裡離了他不行,我看還是不能耽誤工作,你那侄子是不是也剛工農兵大學畢業?年輕人,就讓他去鍛煉鍛煉吧。”

副科長一愣,傻眼了。

“科長這這這……”可彆是耍我啊!

“你看你,咱們多少年的老關係了,有這種好事肯定優先照顧咱們自己人嘛,你把名字改改,趕快報上去,先忙去吧。”

直到走出辦公室,副科長的腦袋還是懵的,換自家侄子去,這意味著什麼?他柳技術員是大學生,他侄子也是大學生,他柳技術員去不了的培訓,他侄子直接就能去!這說明科長有意栽培侄子啊!

當晚,叔侄倆就拎著兩瓶茅台酒敲開了科長家的門。

柳誌強剛回到家,就聽見家裡正在吵架,“吵吵什麼吵吵,也不怕人笑話。”

“笑話啥啊,我們家這麼多年的笑話還少了?”柳老太直接捶胸頓足,“從老娘嫁不出去他們就在笑話起,後來招贅了你爸,他們也笑話,一連生仨閨女,他們大牙都笑沒了,我這一輩子咋就這麼苦啊,老柳家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怎麼就……”

柳誌強煩躁,從小到大他都聽了多少次的老黃曆,“媽彆扯那些,你到底要說啥。”

“誌強啊,媽是替你難過啊,你說說,你堂堂一大學生咋就這麼倒黴?”

柳誌強納悶,“替我難過啥,這次功立不了,以後再找機會就是。”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其實也是懊惱得很,廠裡多少年都遇不上這麼好的立功機會。

立不了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以後他想再在領導跟前露臉,大家都會想起“哦柳技術員嘛,就是當初說要找到陳專家孩子卻沒找到那個”,這不就成他的汙點了?

不過,柳誌強的沮喪並未持續太久,因為他還有一個機會,隻要下個月能去京市學習,他就還有翻身的機會!到時候他又是大學生,又有學習經曆,要是能在學習中途認識幾位專家教授啥的,以後在這行業裡,他也是有山門可拜的。

這麼想著,他心情好了不少。

誰知下一秒,柳老太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窟——

“兒啊,現在杏花胡同都傳遍了,你們副科長帶著他侄兒,昨晚直接拎著兩瓶茅台酒上你們科長家一待就是三個多小時,今天我就聽他家老婆子嘚瑟,說那誰要去京市學習,這名額不是你的嗎?”

柳誌強差點一個踉蹌,“你說什麼?”

柳老太又把話重複一遍,柳誌強隻覺耳朵“嗡嗡”作響,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是聽不懂。

難怪啊難怪,他就說今天科裡的人看他眼神不對勁,副科長的侄子進了好幾趟科長辦公室,出來都是喜笑顏開,他想去聽聽可剛湊近就被人陰陽怪氣,原來是這樣啊……

而柳老太似乎是沒注意到他的失落,繼續叨叨自己今天遇到的所有不順心的事,“顧安那小子也不知道走了啥狗屎運,聽說人事科給他辦了轉正,以後人就不是臨時工咯。”

以前他們得意的,不就是這批孩子裡,隻有誌強上大學還當上正式工。

柳誌強心口一痛,彆人的進步比他的失敗還讓他難過,但他擅長渾身死透唯嘴獨硬:“轉工勤崗了?那也不算什麼,工勤崗一輩子混到頭也就那樣子。”

“是乾部崗。”

“啥?!他算哪門子乾部?我都隻是技術崗!”

“誰說不是啊,咱們兒是大學生都隻是技術崗,他個街溜子直接來個乾部崗,我聽人說,鋼廠保衛科裡就隻有科長和副科長是乾部崗,他因為立了大功,廠裡直接破格給他轉成乾部崗,這不是要把他往領導乾部的路上培養嗎?”

柳誌強隻覺眼前一黑,很快失去意識。

***

顧大媽是真痛快,自從顧全犧牲後,她已經很多年沒這麼痛快過了,她沒想到自己還能有看見安子成才的一天。

夜裡偷偷哭了一場,轉頭遇上恭維她的街坊們,就笑著說:“哎呀,不是我家安子多出息,他就那樣你們看著長大的還不知道,他啊還得多虧娶了音音,這男人啊,結了婚才開始懂事兒,知道上進。”

眾人深以為然,要不顧安早不轉正晚不在轉正,咋一結婚就轉了呢,還是乾部!

這男人啊,還是得靠媳婦兒帶。

清音忙著兩頭跑,倒是不知道自己在大家心目中儼然成了帶著顧安上進的旺夫媳婦兒,她最近在區醫院忙得不像話,因為區醫院最近在申報等級評審,所有科室忙成一鍋粥,她雖然是實習生,但因為陶英才萬事不管,凡是涉及到陶英才的所有工作,都得她來做。

現在的等級評審不算嚴格,需要的資料也不多,但依然是個冗雜的工作,她都忙得幾天沒收病人了。

好容易下班回到家,剛進顧家大院,就聽見顧大媽爽朗的笑聲,還伴隨著一個小孩“咯咯咯”的笑聲,清音一看——

嘿,居然是童童!

半個月沒見的童童,變化很大:個子高了,皮膚白了,就連頭發也長出不少,眼裡的神采很是奪目。

不難想象,長大之後得是個多帥的大小夥子!

“姐姐!”

清音抱起他,掂了掂,“嗯,重了一點,看來這幾天好好吃飯了喲。”

陳專家帶去給她看過,她開了一個食補的方子,效果還挺明顯。

“嗯呐,我有好好吃飯,好好喝藥,對吧奶奶?”

清音順著他的視線,看見一名端莊秀氣的婦女。按理來說,陳專家看著已經是六十來歲的人了,他的愛人應該也差不多,但童童的奶奶看起來卻跟顧大媽差不多大,甚至因為保養得宜,臉上沒什麼皺紋,頭發也沒花白,一看就是養尊處優,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

陳慶芳起身,主動握住清音的手:“清音同誌你好,我是陳慶芳。”

清音本來是也沒當回事,順水推舟叫了聲“陳阿姨”。

“因為前段時間我身體不好,也不好出門,這幾天稍微好點,才敢親自上門感謝你,謝謝你。”她臉上的表情依然是端莊有禮,沒什麼特殊的表情,但就是讓人覺得可信和真誠。

這種氣質,清音在上輩子稱之為領導氣質。她曾在幾位有名的省裡女領導身上見到過,她有預感,這位陳阿姨怕是不僅出身教養好,以前的工作經曆也煜煜生輝。

果然,交談了一會兒,清音才知道,原來陳慶芳年輕時候曾是一名精通多國語言的駐外外交官!後來因為結婚才調回國內,一直在京市的國家商務部工作,這幾年受到陳專家事情的波及,停職過幾年,後來不堪其擾乾脆辭職了。

雖然她現在是家庭主婦自居,但清音相信,任何人也不可能真把她當家庭婦女,她身上那股端莊優雅,從容大方的氣質,很多人都學不來,包括清音自己。

聊了會兒天,眼看著時間不早,陳慶芳就起身,帶著戀戀不舍的童童離開了,還讓她和顧大媽有時間的話上陳家找她玩。

“姐姐一定要來找我玩哦!”通通一步三回頭。

清音連忙答應,“好,童童有空也可以去衛生室找我玩。”

“我知道,一四六對嗎?”

清音眼睛一亮,這孩子才多久,居然就知道她上班時間了。這幾年顛沛流離他肯定是沒學過什麼數數的,奶奶才來沒幾天,他不僅學會了數數,還知道一個星期怎麼分了。

看來,小家夥不僅長得好看,智商也異於常人。

顧大媽看著祖孫倆的背影感慨,“唉呀媽呀,這才叫優雅,人家骨子裡的優雅跟林素芬那大水缸就是不一樣,嘖嘖。”

林素芬走路是故意扭腰,營造出一種“婀娜”的姿態,陳慶芳卻是腰背挺直,每一步都走得又穩又平,明明是第一次來的地方,卻像是走了無數次,簡直高下立現。

清音差點一口笑噴,大水缸,這都啥比喻。

不過大水缸林素芬現在倒是挺倒黴的,雖然劉加敏的間諜案跟她沒多大關係,她就是個跑腿兒的,但還是被判了七年,劉加敏直接槍斃,他們的間諜窩子已經端了,等核算清楚把該賠償的賠給清音,他就要被執行了。

可憐林素芬在裡面,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告訴她清慧慧居然跟柳誌強攪和在一起,聽說心臟病都發了好幾次。她花了不少功夫請人帶話,讓清慧慧去看看她,她準備好好教育教育這個眼皮子淺的閨女,可惜清慧慧壓根不鳥她,總推說沒時間。

是的,沒時間,她的時間都用來討好柳誌強,幫柳誌強籌劃上京學習了。大院裡的鄰居們,現在看清慧慧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樣,雖說林素芬不值得同情,但她當母親可沒虧待過清慧慧這個唯一的閨女,甚至掏小姑子的嫁妝就為了補貼她,結果這才是真白眼狼。

“童童奶奶真是客氣,來就來吧,還帶這麼多東西,這叫啥海參,音音知道是乾啥的不?”

清音看著高檔禮盒裝的海參,心裡忽然有點疑惑,按理來說陳專家一輩子清廉,生活也很簡單,應該是沒錢買這麼多好東西。

“嗐,童童奶奶倒是實在人,她也說了,東西是前不久她以前的下屬送的,那下屬在什麼海關什麼什麼署工作,專門抓走.私的,她吃不慣,就給我補補身子。”

清音眉頭一動,海關,緝私局,怎麼有點耳熟……對了!

陳慶芳,童童的奶奶叫陳慶芳,不就是跟上輩子現實世界裡著名的南方女首富一樣的姓陳嗎?這位女首富很神秘,從來不上什麼富豪榜,也隻有少數業內人士知道她的真實身家,她的從商經曆中最廣為人傳的是改開時從緝私局低價買了一批進口小汽車,然後正好趕上八十年代初期的進口汽車熱潮,直接轉手一賣就賺了上千萬!

那個時候的上千萬,可不是後世隻能在一線城市買套房的上千萬。後來憑借著第一桶金,她陸續在服裝批發、服裝製造、房地產、電子產品等多行業開花,具體的真實身家到底有多少,誰也說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是一位愛國實業家。

不說每年給各種貧困地區鋪路修橋,這些在後世的企業家裡都是常規操作,她最出名的就是資助了很多鄉村學童,從小學到博士,她資助的唯一要求就是他們學成之後不能出國,必須留在國內報效祖國,其中很多都考上了國內一流學府,畢業後又在她的資助下開了龍國第一批大型重工設備研發廠,專攻海洋礦場的開掘與維護,國外很多大廠高薪挖人都沒挖走一個工程師。

更重要的是,她的資助曠日之久,可以說,國家缺什麼,她就資助研究什麼:八十年代研究汽車製造,九十年代研究計算機,一十一世紀研究機器人,電車,芯片……當清音在網上搜索到零星資料的時候,總感覺像是看小說。

當時某乎上有一個著名提問,當今龍國有誰是讓你覺得像穿越人士的?清音記得,說這位陳首富的就是最高讚回答。

她正是因為看了那個答案,才逐漸知道,在很多普通人看不見的領域,還有很多人在默默努力,默默做事。

當然,清音的層次壓根接觸不到這樣的大牛,她也是多方了解才知道這位陳首富對外公開的生平:曾經是位外交官,後來在商務部工作過,再後來因為受迫害直接辭職了,一直沒有再踏入官場半步……難怪,剛才聊天的時候她就覺得有點耳熟。

好吧,這個世界,真是穿書與現實世界混雜啊,她已經習慣了,麻了。

“音音你想啥呢?這麼出神。”

“我就是在想,這位陳阿姨真厲害。”

顧大媽深以為然,“可惜啊,就是命苦,要不是你們幫著找到童童,他們老兩口可怎麼活?”

倆人又聊了幾句,顧大媽忽然想起最近杏花胡同一件大事——“聽說你們院裡的柳誌強,住院了。”

“哦?”

“你忙著上班,不知道也正常,聽說是在家裡暈倒了,把他爹娘嚇得哭天抹地,送到醫院去又啥都沒檢查出來,真是愁人。”

因為柳紅梅的濾鏡,顧大媽對柳家還是比較有好感的。

清音扯了扯嘴角,心說柳誌強的心理素質也不過如此,才開始呢你就暈倒,那後面還有更多更大的打擊等著你呢,你急啥。

沒一會兒,顧安回來,準備開飯。

說來也奇怪,自從轉正之後,顧安好像真的“改邪歸正”了,不僅按時上下班,還按時回家吃飯了,除了中午這頓總在外面吃,晚飯是肯定會回家的。顧媽媽高興的,大概就是這些轉正帶來的連鎖反應吧。

今天的晚飯也比較簡單,就是一個芹菜炒豆腐,一個酸辣土豆絲,但全都做成顧安和清音喜歡的脆生生的口感。倆人抱著白饅頭,筷子毫不客氣,吃完顧媽媽也不讓他們幫忙,攆他們出去壓馬路。

清音跟顧安一起出門,看著外頭變成橘紅色的天邊,路上都是跳房子和跳皮筋的小孩,偶爾還有幾個調皮的男孩騎著大人的自行車扭來扭去。

“小心。”顧安沒看後面,但聽著聲音不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清音的手,一輛歪歪扭扭的自行車擦著清音的胳膊飛馳而去。

“這群小破孩。”他嘴上罵著,但手心卻微微有點出汗,他現在拉著清音的三根手指,纖細,骨肉均勻,軟軟的,這種觸感真的很不一樣。

清音先是被嚇一跳,沒一會兒也感覺手上的觸感不對,她努力幾次想要把手抽出來,他就跟不知道似的,直接把小拇指也拉上,三根變四根,嘴裡還給她東拉西扯,一會兒說他們科裡的雜事,一會兒說剛子鬨的笑話,一會兒又是瞿建軍家介紹的相親對象……

這家夥,話真多。

清音嘴角也翹起來,無意識的手掌微微用力。

可在顧安看來,這就是在回應他,就是在主動捏他……於是,清音就發現,明明大晚上的,這家夥臉卻紅紅的。

像那種,剛學會打鳴的雞冠紅紅的傲嬌的小公雞。

***

接下來一段時間,因為陳專家的加入,廠裡熱鬨了好一段時間,清音依然是兩頭跑,但好在區醫院等級評審的事情忙完,她能鬆快兩天。

隻是陶英才最近好像情緒不太對,已經好幾天沒來醫院了,但清音看整個科室居然也沒人過問,她有點不放心,趁著護士站沒人的時候,悄悄去問張護士長。

“張老師,陶醫生最近是有什麼事,請假了嗎?”

張護士長看了看台上的日曆,微微發愣,“哦,這幾天啊,他家裡有事。”

清音咽了口唾沫,“要不要緊?”

張護士長抬頭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算了,你就彆管他的事了,他不在你多跟著王主任就是。”

清音明顯感覺到,她有什麼話想跟自己說,但又忍住了,陶英才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大家好像很看不慣他又拿他沒辦法?而柳紅梅在科室則是,好像能力出眾,做事乾練,但大家都不太喜歡她?

自從上次她說自己是她一個院的妹妹後,護士們對她的態度都變了一點,不過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大家好像又恢複原來的態度了,就……一整個奇怪。

一直到下班,清音都沒想明白這倆人在科室的待遇為何如此截然不同,今天顧媽媽說她要回娘家一趟,明天才回來,所以清音也沒去顧家那邊,顧安也不在,她一個人就隨便搞點油炸食品——麻辣土豆條,應付應付。

而此時的顧安,趁著天黑帶著剛子貓進金魚胡同的一戶人家。

金魚胡同是整個東城區有名的富人區,這裡沒有大雜院,全都是獨門獨院,跟杏花胡同的破舊比起來,這裡的房子又新又寬敞,還特彆明亮,玻璃窗又高又大,就跟中央大街上的高級飯店一樣。

剛子咂吧咂吧嘴,“這狗日的劉胖子,比地主老財還會享受。”

顧安也有點詫異,這劉家的屋子跟彆人家的不一樣,除了光線更好,院裡栽花種草,好像還特彆涼快……這是不是就清音說的,冬暖夏涼?

進了屋子,裡頭更是奢靡得不像話,天花板上掛著閃閃發亮的水晶吊燈,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沙發是皮的,一坐能把人屁股全包進去,寫字台上擺著電視機、收音機,居然還有一台老式唱片機,就連窗簾上都繡著金線。

“呸,這狗玩意兒,我聽說他以前就一普通的內科醫生,這幾年才發達起來的,全他媽搜刮的民脂民膏。”剛子可是根正苗紅的窮苦孩子,恨恨地在沙發上踢了一腳,沙發移位,發出“咯吱”聲。

顧安不擔心,因為這裡雖說是劉胖子的老巢,但其實是他老婆名下的房子,他早有準備,去年就跟老婆離婚了,他被抓後雖然認罪速度很快,但這個地方卻一直沒有招出來,上次報給顧安的門牌號也他媽是隔壁鄰居的。而這幾天他老婆回娘家,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他於是帶著剛子來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顧安倒不是為了錢財而來,自從跟清音生活久了,他也挺有點看不上以前的自己,搞幾個錢算啥能耐。他是昨天聽北城區那邊的人說,劉胖子認罪沒認全,因為還有好幾個苦主天天去公安局大門口討說法呢,有的說是他們以前在區醫院生孩子,然後莫名其妙被告知生出來是死胎,等家屬反應過來的時候又說屍體已經被處理了,當時沒覺得有啥,可後來又被親戚在彆的地方見過跟自己長得像的小孩,人家也不是傻子,就懷疑當初所謂的產出死胎到底是否屬實。

現在聽說他落馬了就想來問問,能不能重新調查一下這個事。

顧安本來不想管,但他眼見著找回童童改變了陳家命運的事,心裡也頗有感觸,要是能找到點證據,說不定也是挽救幾個家庭。

當初哥哥出事,要是有人能願意幫他們一把,說不定哥哥早就沉冤得雪。

倆人在屋裡找了半天,床底,沙發腳,米缸水缸,凡是一切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愣是什麼都沒發現。

當然,也不算完全沒發現,至少在床墊子裡找到幾百塊錢和幾個金戒指金耳環,顧安不想節外生枝,就沒讓剛子拿。

反正倆人都不缺錢,以前去“換”東西賺的還有剩。

找了一圈,顧安沉思片刻,如果真留下什麼證據,那應該是劉胖子藏的,他為了撇清嫌疑,應該會把東西藏在自認為安全的地方——他輕易不會踏足的地方。

那就是廚房。

“呸,他們這日子可真奢靡,這廚房裡的臘肉都掛得發黴了還吃不完,安子哥你看這熏雞,都發黴了,還有熏魚。”

“得了,好好找東西。”老子都聽見你咽口水了。

這年頭普通百姓哪有這樣的好日子,劉胖子天天吃香喝辣也不怕報應。但這人要是真怕遭報應,也就不會乾壞事了。

想著,顧安的手指在牆壁上一下一下的敲著,耳朵貼著一寸一寸的聽,可惜全都是實心的聲音,一點空洞都聽不出來。等敲到灶台的時候,倒是變成了空心聲,但灶膛裡本就是空心的,也不足為奇……誒等等!

他貼著灶台某個地方,仔細的聽了兩秒鐘,“拿鑿子來。”

剛子從隨身包裡掏出一把錘子和鑿子,倆人輕輕地,一下一下的鑿,雖然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但周圍住著鄰居,還是小心為上。

一直鑿了七八下,磚塊鬆動,露出一個小洞,倆人眼睛一亮,“有貨!”

裡頭,是用錫紙包著的一個小包裹,看起來也不大,但壓得十分緊實,像一塊小轉頭。打開一看,都是些發黃的紙張,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字,顧安迅速看了幾張,都是舉報信,有單位下屬舉報領導的,有學生舉報老師的,有妻子舉報丈夫的,大小得有一十來封,涉及到的都是書城市各大機關單位有名有姓的領導。

剛子咋舌,“這狗日的,留著這些東西乾啥?”

“當然是為了敲詐勒索。”隻要風波一日不停,他就能拿著這些“命脈”去要挾被舉報人,這可是無本買賣。

“真他媽壞!”

顧安繼續往下看,舉報信之後,是兩本護照,喲嗬,還是鷹國護照!

顧安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線裡,迅速地閃了閃。這年代的護照,尤其是鷹國護照有多值錢自不必說,據說風波開始前,那些資本家為了離開,一箱大黃魚加一棟大宅子都換不到一本護照,多少人為了拿到這個“自由的通行證”花光祖宗幾代的積蓄,傾家蕩產。

“咦,這是啥?”剛子從最底下抽出兩張東西來,“什麼什麼大學……”

顧安一看,居然是兩張大學錄取通知書,而且看時間就是今年九月份開學的,應該是剛從學校下發就被劉胖子截胡的,不知道是誰的錄取通知書。這倆人說不定還在家裡傻傻的等著收通知書呢,沒有通知書這年頭就沒法報名,這種認通知書不認人的規則會導致冒名頂替的舞弊行為……雖然是工農兵大學,但也是大學,他這種行為,簡直是毀人前途!

顧安看了看,幸好都是書城市的,一個是工業大學,一個是醫科大學生物製藥專業,“通通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