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2 丟了?那你進去蹲著吧(1 / 1)

商議好計劃, 倆人分頭行動。

整個杏花胡同一派祥和,可清音卻隱隱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好容易熬到星期天,一個星期才能休一天的周末,事情也安排得差不多了, 清音打算睡個懶覺, 再起來琢磨做飯的事。

吃食堂她是真的吃不動了!

每天翻來覆去就那三四個菜, 全都少油少鹽,她上輩子吃減脂餐也不是這麼吃的呀。

正發愁,屋外就有人叫她, “音音!”

“顧媽媽?”

“快,跟我走。”

清音剛起來,人還懵著,隨便洗漱一下, 就被她推著自行車往外跑。

“顧媽媽咱們去哪兒?”

“我帶你摘木耳去,這幾天雨水多起來, 山上的木耳也冒出來不少。”顧大媽準備充分,挎著兩個竹篾籮筐, 裡頭還有兩樣撬土的工具。

幾個月不進山, 她實在是閒得手癢。

清音也知道攔不住, 隻要說好平時她不偷偷一個人進山, 這次就滿足她吧,畢竟自己會好好看著的。

“要不是看你上班累了多睡會兒, 我五點多就來喊你了, 挖野菜就得趁早。”顧大媽會騎車, 隻是家裡沒車,最近清音上班走路不用車,都在她那邊放著。

清晨的風還有點涼, 清音打個冷顫,抱緊她的腰。

“你安子哥最近真是奇了怪,好像懂事不少,經常回家吃飯嘍!”

“隻要他在家吃,都會幫忙洗碗,彆說,還越洗越乾淨嘍!”

“所以顧媽媽您就彆慣他,人都是鍛煉出來的。”誰天生就會洗碗乾家務啊。

不得不說,她現在對顧安真的改觀了很多。

“誰說不是,他們這一批孩子,誰家條件也不好,都是磨煉出來的,還記得8號院的老蘇家閨女不?”

清音眼睛一亮,怎麼可能不記得,這可是原書女主!

女主名叫蘇小曼,長得漂亮且能乾,從小成績優異,要不是大學停止招生,絕對妥妥的棟梁高材生。杏花胡同曾經最著名的“彆人家的孩子”就她和顧安,可惜顧安後來泯然眾人,她卻越來越優秀,逐漸成為一彎高懸天邊的明月。

她和清慧慧、顧安、柳家姐弟倆,以及剛子等人都是同一年的,小清音比他們小六歲,從小隻能遠遠地羨慕地看著他們。

“我昨兒還遇見她了呢,自從進了藥材廠,她表現可好,每年都在漲工資,今年已經漲到五十了,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呐。”從小被比較著長大的一對小孩,人家的越來越出息,自家的卻越混越差,換誰心裡都不會好受。

清音記得,原女主蘇小曼最初確實是在書城市藥材廠工作,憑著出色表現連升多級還積攢下不少人脈資源,沒幾年辭職經商,做的就是藥材生意。能把一本消遣時光的小說追到最後幾章,其實最吸引清音的就是女主的人設。

清音雖然挺討厭柳誌強的,但女主她是真喜歡!

“昨天小曼還問起你,說聽說你分家了,改天要去找你玩呢。”

清音猛點頭,“好。”

在清音“不經意”的引導下,騎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倆人終於來到城南郊區。

清音遠遠地看見自己埋東西的小土坡,指著那邊說,“咱們去那邊看看吧,我看著像有幾棵果子樹。”

倆人把車子停好,這年頭也不用擔心會丟,挎著籮筐走到大樹下,一段時間不見,核桃板栗都長大不少,梨子已經被摘光了。

“呀!這裡居然還有核桃樹!不用倆月就能摘,哎呀呀,音音你真是小福星,手隨便這麼一指,就找到風水寶地!”

清音虛得很,她可不敢說自己就是專程來看寶藏還在不在的。

幸好,她做的暗記都還原封不動,沒人動過。

“呀,這裡有木耳!”

“呀,這裡有蘑菇!”

“呀,這裡有蕨菜,可惜老了,要是早來一兩個月,咱們筐子還不夠裝呢……”

在顧大媽一聲又一聲的驚喜中,倆人很快開始了采摘大賽。

清音上輩子就是農村長大的,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了如指掌,拿著小鋤頭一挖一個準:濕漉漉的軟軟彈彈的是木耳,米黃色的香香的是無毒的蘑菇,青青綠綠的是小薺菜和車前草……

沒一會兒,籮筐就滿了。

當然,顧大媽比她更快,已經在往深處走,技癢準備打野了。

“顧媽媽,咱們回去吧,這怪涼的。”還適時的抖了抖身子。

顧大媽明明看見一隻彩色尾巴的野雞就在前方的草叢裡,聞言隻能歎氣,“行吧,下次進山你要多穿點衣服。”

清音拽著她,生怕遇見蛇啊什麼的,又讓她技癢。

老太太真的成也捕蛇,敗也捕蛇,以後都得離蛇遠遠的。

回到杏花胡同時間還早,倆人開始做飯,畢竟,小野菜就要趁新鮮才好吃。

“哎呀音音這手藝,我是真幫不上忙,你說要點啥,我來準備。”顧大媽搓手手。

“您先把木耳和蘑菇洗乾淨,趁著這幾天太陽好,晾曬乾。”不容易發黴,還能祛除毒性,以後啥時候想吃抓一把泡發就行。

“瞧我這記性。”這種能吃的東西,誰家都是放在屋簷下自己眼睛看得見的地方晾曬。

顧大媽忙去李大爺家借篩子。

清音則是先把薺菜擇洗乾淨,和一盆面糊糊,將洗乾淨殺乾水分的薺菜加進去,打個雞蛋,攪吧攪吧,再加幾粒鹽巴,開始烙餅。

薺菜餅,那可真是又鮮又香的存在。清音小時候一直覺著有股味精的香味,後來才知道薺菜裡就是含有穀氨酸,跟味精的主要成分一模一樣,為此爺爺還調侃她真該去當大廚,嘴巴叼。

“也不知道安子又去乾嘛,最近總見不著人。”

清音嘴上說自己也不知道,其實隻有顧媽媽是被蒙在鼓裡的。

***

第二天是星期一,清音誰也沒說,悄咪咪上廠辦開到介紹信。

經過一段時間接觸,她發現林莉壓根不是跟林素芬同流合汙的人,但以防萬一,清音還是沒讓她知道,完事跟顧安以最快速度奔向民政局。

“坐穩。”顧安騎著她的車,她橫坐在後面,不知道是風的緣故,還是事情有了轉機,心情好,她居然聞見一股清新的肥皂味。

顧安今早洗頭了,還特意刮了胡子,掏了耳朵,修整了鼻子和眉毛。

他享受著初夏的微風,一面騎車一面回頭看她……的頭。

“怎麼?”

“你沒洗頭?”

清音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辮,“沒,本來今早該洗了,但變天了,還是注意些。”家裡可沒吹風機。

畢竟,學中醫的人,活不過八十歲都算夭折,她可不想夭折。

顧安抿了抿嘴角,騎車速度更快,大概一刻鐘就到了區民政局。

戶口簿和介紹信遞過去,核對是本人以及自願結婚後,很快倆人就領到了一張紙一樣的東西。

而戶口簿上,倆人也變成“已婚”狀態。

清音鬆口氣,把屬於自己那一份結婚證一並收起,“走。”

二人分頭行動,清音回廠裡叫人,張姐李姐秦嫂子等人既是朋友,也是能幫上忙的,幾個女人一聽她的意思,班都不上了,放下毛衣(小說)就往二小奔。

除了秦嫂子,張李都有自行車,清音載著秦嫂子,秦嫂子經過娘家,又喊了娘家倆嫂子,很好,一下就湊齊三輛車六個娘子軍。

她們前腳剛離開杏花胡同,顧安後腳也召集了剛子亮子等七八號兄弟,按照他的吩咐,叫人的叫人,堵人的堵人,各司其職。

柳誌強中途有事,請假回家,在胡同口遇到他們,還笑著打招呼:“喲,剛子你們這是去哪兒耍呢?人這麼齊。”

“哎喲,大學生下班啦。”

柳誌強平時非常享受大家叫他大學生,可現在明明是他在問剛子話,剛子卻搪塞自己,他高興不起來。

彆看剛子平時不太靠譜的樣子,但從來唯顧安馬首是瞻,凡是涉及顧安的事,他嘴巴就跟拉鏈一樣緊實,就是特務來了也撬不開他的嘴。

柳誌強又聊了幾句,見實在探不到什麼,老大不爽的走了。呸,啥玩意兒,問你是看得起你。

老子還不稀罕知道呢!

他剛進大門,就看見清慧慧已經畫好妝,正在等著他。

“怎麼現在才來,快走吧,電影都要開場啦。”

“你啊,說你什麼好,上班不好好上班,你知不知道宣傳科是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的科室。”剛還帶話說有急事讓他請假回來,他以為是什麼要緊事,結果是看電影。

“哎呀少說兩句,比我爸還囉嗦,快走吧。”

“你媽呢?她能放你出去?”自從上次發現他們看電影後,林素芬最近盯清慧慧盯得更緊了。

“她比我還忙,不用管她。”

***

此時的林素芬哪是忙,簡直就是萬念俱灰。

“真的沒辦法了嗎?”

對面的男人不是彆人,正是劉加敏。

雖說大家都依著小輩叫他七舅姥爺,但劉加敏真的一點也不老,相較於他的實際年齡甚至還顯年輕。他留著普通中年男同誌的短發,鬢角微白,眉眼溫潤,眼下紋路細長,鼻子不高不矮,嘴唇不厚不薄,就連身高和體型也很適中。

總之,在最初的兩個月,清音都被他普通的外表蒙蔽,一直將他當普通中年人看。

“你以為我沒想辦法,凡是能做的我都做了,可那邊就是不鬆口,實在是數額太大了。”

林素芬再也忍不住,嗚咽起來。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一雙本來沒什麼特色的眼睛,忽然也多了兩分風韻。

劉加敏臉上卻什麼表情都沒有,隻是老友一般拍拍她肩膀,“唉。”

“要不,咱們再出一部分她的嫁妝,先把這次的損失填上?”

“她的嫁妝裡有些什麼你比我還清楚,你自己看看,這段時間你都賣了多少?”

林素芬當然是心裡有數的,以前的小打小鬨,賣了也就她拿著,沒人跟她要,可這次的大黃魚,她卻隻是中間人。

忽然,想起什麼,她眼睛一亮,“裡頭不是還有些書啊畫的,你看看有沒有值錢的?”

“畫你知道,就那兩幅,都不是什麼稀品,書先不能動,裡頭有一本醫書,或許能……”

“哦?怎麼說?”林素芬雙眼亮得猶如電燈泡。

“還不確定,我聽港城那邊說,有人在找咱們大陸地區的古醫書,劉家又是禦醫世家,或許能賣上價。”

“但你記住,這本醫書不能再擅自做主。”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林素芬連忙應下。但他知道劉加敏素來謹慎,他說得這麼保守,其實應該是已經找到買家了,甚至價格也不比大黃魚低,不然不可能還這麼沉得住氣。

隻要把醫書賣掉,大黃魚的窟窿就能填上,搞不好還能有結餘……林素芬感覺,人生又有了希望。

劉加敏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馬上就下班了,家屬區人多眼雜,你快走。”

他先出門,他是學生上自習中途溜出來的,也不敢多作停留,直接回教室,林素芬又等了幾分鐘,確保外頭沒人才出去。

她心裡有鬼,也不敢走大路,是從學校後門出去的,自然沒看見,清音一行從正門進來,直奔劉加敏正在上課的教室。

***

隨著“叮鈴鈴”的放學鈴響起,孩子們如出籠的小鳥,撲棱著翅膀飛出教室。

劉加敏不厭其煩的囑咐大家“小心”“跑慢點”“當心摔倒”,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可當看見門口一群人的時候,他的動作還是頓了頓。

“音音怎麼有空過來?”

“我還說七舅姥爺怎麼最近都不去我們家了,今天正好過來請您吃兩顆喜糖。”

清音從綠書包裡掏出一把水果糖,也不看他臉色,對著下課經過的其他老師,見人就發。

大家都下意識的停下來,將她和劉加敏圍在中間。

“我結婚了,一是來給七舅姥爺送喜糖,感謝您這麼多年的照顧,二也是來完成家父的遺願。”

她故意說話隻說一半,圍觀的其他老師都好奇,“你父親的遺願是什麼?”

於是張姐李姐秦嫂子等人就開始發功了,老爺子托付嫁妝啊,立下代管協議啊,現在終於可以來領了啊巴拉巴拉,周圍人都聽得連連點頭。

“這倒是,結婚了就可以還給她了。”

“她也是成年人了,還在醫務室上班,拿著嫁妝好好把日子過起來,老爺子在天有靈也就放心了。”

劉加敏面上依然笑著,可心裡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這他娘的什麼事!

誰讓你結婚的?你怎麼悄悄就結婚了?關鍵是結婚這麼大的事,林素芬居然壓根不知道!

是說她消息落後,還是說清音太狡猾?

“七舅姥爺?”清音笑眯眯的看著他。

“瞧我,都高興傻了,我先恭喜你,啊,明天,明天我一定上你們家喝喜酒,到時候咱們好好聊。”

“有什麼好聊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先把我兒媳婦的嫁妝還來再說!”顧大媽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魁梧的身軀擋住他的去路。

“你不拿出來,不會是不想拿了吧?”

“哎呀大家快來看看啊,教書育人的劉老師居然貪墨孤女的家產,居然想要將小輩的東西據為己有,這老登西真是夠不要臉的!”

秦嫂子等人一個比一個喊得大聲,一開始她們是挺敬佩劉加敏的,可看了這麼會兒,發現他好像不是那麼想還嫁妝,頓時也看不上他了,儘情的吆喝,儘情的宣傳。

很快,不僅老師們,學生們都不走了,不敢走近,就在遠處吃瓜。

劉加敏的臉有點紅,又有點青,慢慢的變成黑。“這位同誌你先彆嚷嚷,一來就說你是清音的婆婆,你有什麼證據?毀壞我的名譽,我可以去法院告你。”

顧大媽當即甩出一張結婚證,“看清楚沒?”

劉加敏迅速的,仔細的看了兩眼,是真的。

他之所以敢這麼花銷她的嫁妝,也是林素芬說的,在她多年的有意引導下,小清音很討厭未婚夫顧安,就連見面都不說話,也討厭粗俗蠻橫的顧媽媽,逢年過節走親戚都避開的,除非哪天太陽打西邊升起,不然這倆人這輩子絕不可能結婚!

可他們現在,居居居然結婚了!

“哎喲原來是親家母,倒是我眼拙沒認出來,咱們先上家裡坐,好好聊聊。”

“上家裡可以,拿嫁妝嘛,正好劉老師的各位同事也跟著去看看,咱們劉老師這一年不到的時間幫忙保管,那可真是儘職儘責啊。”

“正好,當時你們立代保管合同的時候,居委會姚主任和16號院的管院大爺不是也在場嘛,他們馬上到,咱們先上家裡坐著,慢慢等,姚主任可是最喜歡做事踏實,兢兢業業的老教師啦。”

吃瓜群眾:陰陽怪氣。

但不重要,大家就愛看!

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推著他就走。

劉加敏哪裡肯走,回家去看啥,看他怎麼鯨吞蠶食孤女嫁妝嗎?一旦當著姚主任和管院大爺的面打開裝嫁妝的箱子,他今天就是一個身敗名裂。

電光火石之間,他隻有一個辦法——

隻見他凝眉,似乎是在思考國家大事,然後又長長的舒口氣,對著清音說:“好,本來我也想著該跟你好好聊聊這件事,既然你主動提起,今天也這麼多人在場可以做個見證,那我也就……”

“噗通”一聲,他居然朝著清音跪下去。

幸好清音反應快,連忙跳開。

有人尖叫:“劉老師您怎麼能給她個孩子跪下,你快起來,有話好好說,就是天大的事,她做一個做小輩的也會原諒你的,她當不起啊。”

眾人也被這陣仗嚇得倒退兩步,一個長輩給小輩跪下,那真是天大的事!

“都彆管我,是我該死,我對不住姐姐姐夫的囑托,我該死啊……”啪啪啪幾個大耳刮子,臉立馬就腫起來。

清音:要不是知道內情,還真就信了。

劉加敏這招痛心疾首和負荊請罪,把周圍人都嚇傻了,倒是秦嫂子反應快,“啥,清音的嫁妝不會是被你花了吧?”

“我擦,保管著保管著就進了他的腰包?”

“聽說嫁妝不少呢,那麼多錢,他不得頓頓吃肉,不得天天穿新衣服?”在場的同事都是普通工薪家庭,向往的也不過如此。

“比被我花了還更讓人痛心疾首。”劉加敏抹了把淚,開始說起最近的事。

原來,清揚去世後沒多久,他就被學校委派到另一個區參加學習,是因公出差,那邊安排有住宿,所以他並不是每天都在家,隻有偶爾家裡有事的時候才會回來。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就在前幾天,我聽說音音分家的事,就想起嫁妝,尋思她分家了應該要用錢,就想把嫁妝先給她,誰知道啊,一打開,發現都……最值錢的都沒了……”

他的哭跟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是鼻涕眼淚一把抓,可他卻是那種靜靜地流淚,平靜地訴說,平白的給人一種發自內心的真實感。

真誠,總是能打動人。

隨著他的訴說,大家都對對那些偷走清音嫁妝毛賊恨之入骨。

清音冷笑,怎麼能讓他這麼輕鬆的裝過去?連忙一副很著急的樣子問:“那您報公安了嗎?”

“我這幾天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既怕你生氣我沒保管好,又深覺愧對姐姐姐夫,想當年我餓得隻剩最後一口氣,要不是義母收留,要不是姐姐照顧……前思後想,今天還是決定親自向你負荊請罪。”

“發生這麼大的事,劉老師內心已經夠自責了,哪裡還想得到報公安?”有同事幫他說話。

“正好,公安來了,不用麻煩七舅姥爺跑一趟了。”清音說著,讓開身子,眾人這才發現大門口遠遠的,進來五六個穿製服的公安。

劉加敏沒想到她絲毫不動容,甚至還把公安給招來了,自己做的事哪是能見公安的?頓時也慌了。

“你這孩子,公安日理萬機,每天忙不完的案子,怎麼還能拿咱們的家事去給他們添麻煩。你放心,丟的東西七舅老爺不推脫,就是砸鍋賣鐵也會給你補上,走,咱們上家裡說去。”

“知道的說您是想幫我減少損失,不知道的背後還得說您是監守自盜,侵吞他人財物,您教書育人一輩子可不能留下這樣的名聲,況且您為我保管嫁妝這麼長時間,沒功勞也有苦勞,我決不允許彆人這麼非議您。”清音一把拽住他,秦嫂子等人趕緊將他圍住。

想走?沒門兒!

劉加敏臉色有點黑,又有點紅,胸口劇烈起伏,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清音是醫生,暗叫“不好”!

“劉老師不是有高血壓嘛,可千萬彆生氣,萬一氣出個好歹……哎呀,劉老師暈倒啦!”

“大家快送劉老師回家休息!”

“送醫院吧,隔壁區醫院。”

同事們內心還是更偏袒他的,畢竟共事多年,他一直循規蹈矩兢兢業業不爭不搶,跟誰都沒紅過臉。

清音抓住他的手腕,發現這家夥真不簡單,他不怕裝暈,而是真暈!呼吸暫停,頸動脈搏動消失,連胸廓起伏都沒了。

試想,有幾個人能做到想暈倒就暈倒?他就能。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清音是“老”中醫!

隻見她從隨身書包裡掏出一根縫衣針,“我是醫生,大家快幫忙把劉老師鞋子脫掉。”

救人要緊,雖然同事們多少有點懷疑她的醫術,但還是照做了。

於是,本來還毫無知覺的劉加敏,頓時感覺腳下一涼,還沒反應過來呢忽然腳底板一陣刺痛,鑽心的痛,痛到骨髓,感覺整個人像被一把斧頭從腳底板劈成兩瓣……

“哎呀,怎麼還不醒呢?小姑娘你真是大夫?”

“咱們小清可是鋼廠衛生室正兒八經的大夫,祖傳中醫,沒醒肯定是力道不夠,小清你再紮深點,用力,不行換我來,我力氣大!”

劉加敏人沒“醒”,但額頭卻冒出黃豆大的汗珠子,畢竟呻.吟能忍住,但身體對疼痛的生理反應卻是控製不住的。

“哎呀咋出這麼多汗,看把劉老師熱的,音音你快給他紮兩個散熱的穴位。”

於是,劉加敏忽然又感覺膝蓋下一痛,一股涼氣順著膝蓋往上竄,像是雙腳陷進了冰封的河水裡,先是腳,小腿,膝蓋,大腿,小腹……很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到了胸口,到肩膀,脖子……不行!

再往上他不是被淹死也得被冰死!

他下意識的長長的吸一口氣,又呼出來——

“真好!劉老師醒啦!”

“小姑娘真厲害,你後面這兩針一紮上,劉老師臉上的汗就乾了。”

“一下子就醒啦!”

劉加敏就這樣,在他共事了幾十年的老同事的歡呼聲中,不情不願的醒過來,睜眼就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今天自己是栽了。

栽得很難看。

“有人報案說你們學校有巨額財產損失?當事人在哪兒?”公安們其實到了一會兒,隻是看清音在搶救病人就沒上前,此時見他清醒過來,也就不再客氣,話是問,眼睛卻盯著他。

“七舅姥爺,您快告訴公安,都丟了些啥。”

“就是,可彆吞吞吐吐的,越早報案越方便偵破。”

劉加敏咽了口口水,“我出來得急,嫁妝單子在招待所那邊,你們也知道為保守起見,嫁妝和單子我是分開放的。”

“正巧,我把嫁妝單子帶來了,咱們對對。”顧大媽從懷裡掏出幾張保存得很好的合同,那可是一式三份的東西。

“我們街道辦保管這一份我也帶來了。”姚主任和管院大爺及時趕到。

公安接過去大致掃了一眼,“走,去看看現場。”

也不需要他願不願意,早有顧安的人在前頭引路,一路上每隔一段就有他們的人,就是防著有同夥趁亂進劉家做手腳。

到家門口,公安先仔仔細細檢查門鎖,發現壓根沒有被撬過的痕跡,心裡就有了懷疑。

一般巨額財產丟失,正常人都會及時報案,劉加敏卻是一拖再拖,這很難不懷疑是監守自盜。

等進了屋,劉加敏磨磨蹭蹭進屋抱箱子的時候,他倒是想做手腳,可幾十雙眼睛虎視眈眈盯著他呢。

裝嫁妝的箱子很普通,就是一個普通的木頭箱子,也不大,就是一般大夫出診箱大小,劉加敏從身上掏出鑰匙,隨著“哢噠”一聲,眾人屏住呼吸。

一路上認識不認識的又被秦嫂子普及了一遍清家的情況,都知道老清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知道留給閨女多少金銀財寶呢!裡頭說不定打開就是金燦燦的,珠光寶氣的,金銀珠寶都快滿得溢出來那種……在場的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對於金銀財寶啥的隻在老人口口相傳中聽說,要說見,那是誰也沒真見過的。

大家摩拳擦掌,就等著見識閃瞎眼的潑天富貴!

然而——

“東西呢?”

顧大媽先跳腳,拉過姚主任,“姚主任你快幫我看看,我記得去年寫合同的時候,咱們一起看著,裝進去可是滿滿登登的,對吧?”

姚主任也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這裡面真的空了。

當然,也不能說完全空,至少箱子底上還墊著一塊紅綢布,綢布上還稀稀落落放著兩幅畫兩本書,以及幾樣小首飾。

公安看了看手中的單子,又看了看箱子,彼此交換一個眼神——了不得,這可是大案要案!

顧大媽氣的想要破口大罵,清音的視線在看見那本線裝繁體豎排版的《劉氏萬病回春錄》之後,大大的鬆口氣,給顧安使個眼色。

“姚主任,麻煩您念一下嫁妝單子,咱們一件件的對對,都少了哪些東西。”

箱子,順理成章的到了公安手裡,顧安親自站在旁邊。

清音也是第一次看見傳說中的嫁妝單子,原書中隻是淡淡的提了一嘴,沒想到上面記錄得如此詳細!除了品名,還有年份、出自哪位大師之手,產自何方何地,什麼材質什麼花紋什麼特色,甚至就連哪個部位有什麼瑕疵或者印記都記得清清楚楚。

“第一項,祖母綠扳指一對。”

“丟,丟了一隻。”

“第二項,羊脂白玉雕花手鐲一對。”

“也丟了一隻。”

“第三項,冰紅玉葫蘆耳墜一對。”

“唉,都丟了。”

“第四項,長白山三百年野山參一對。”

“藥材因為生蟲,我怕影響到其它東西的保存,就都給處理了。此事並非我自作主張,而是今年年初與清揚商議過,經過他同意才處理。”

箱子看著滿,那是因為清家留的藥材多,但藥材多,也容易生蟲。他說經過清揚同意,清音暫時不跟他計較。

顧大媽卻氣得胸口起伏。

眾人則是聽得直吸氣,難怪一直聽院裡老人說清家有錢,清家老太太是江南富商獨女,家中裡裡外外都被她一個人繼承了,就這些,還是經過那個年代風雨,艱難留存下來的不那麼紮眼的“普通”物件兒,這要是能全保留下來……嘶。

誰也不敢想象,清家現在到底多有錢。

顧大媽也想到這茬,再念下去要激起民憤的,直接看著劉加敏的眼睛:“最後的兩項,還在嗎?”就是大小黃魚。

“也丟了。”

顧大媽氣得一蹦而起,直接一拳打他那張狗臉上,“我他娘的活了這麼大歲數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前面的你說丟了咱都忍了,藥材你說生蟲也罷了,後面這兩項你……你……”那可是五大二小的黃魚啊!

金條硬通貨啊,他輕飄飄來一句“丟了”,這他媽當大家都是瞎子呢?

清音看了看嫁妝單子,也是雙眼通紅,拽著他就是一頓撕。

當然,在外人看來就是氣急了撕打,可隻有劉加敏知道他有多痛,明明是個小姑娘,力氣也不大,但碰到他的一瞬間,自己五臟六腑都是痛的,甚至痛得都移了位。

關鍵是,他還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他壓根張不開口啊!!

清音是下了十成十的力道,往死裡整,她跟著爺爺學了十八年的內功心法和經絡腧穴全用他身上了。

一直到打得差不多了,公安大喊一聲,“都住手,帶回去調查。”

混戰結束,誰也沒注意到,顧安衝清音眨眨眼——落袋為安。

***

派出所裡,劉加敏被單獨看守,清音和顧大媽在一起,她可是苦主,公安安慰她幾句,教育以後有話好好說彆動手,就沒她們什麼事了。

清音當然不會走,她看向辦案的警察,“公安同誌,如果我要告他侵吞他人巨額財產,保管不力監守自盜,應該去找哪位同誌?”

公安一愣,“你還要告他?”

為什麼不告!

清音蟄伏了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天!

“首先,我父親與他訂立的代保管協議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且我父親已經一次性付清保管費用,證明契約已經生效,即使不是他監守自盜,他也該履行賠償義務。”

公安點頭。

“其次,要是他監守自盜,那就是非法侵占他人財產,性質更惡劣,他身為人民教師,卻行小人蛀蟲之事,損毀的是整個群體在人民群眾中的形象,是不是該從嚴從重處罰?”

公安再點頭,是這個道理。

“第三,鑒於我父親對基層醫療衛生事業做出的貢獻,我又是他死前最牽掛的孩子,我相信國家和政府一定不會放任這樣的壞人繼續逍遙法外,不會讓他老人家失望,對嗎?”

派出所所長起身,敬了個禮:“你放心,這麼大的事,我們一定會從嚴從重從快處理。”

顧大媽看著全程不卑不亢的清音,忽然有種不認識她的感覺。不難看出,她想要拿回自己的嫁妝很久了,早在高中休學那天她就在計劃了,要是彆的孩子,中途早就忍不住上門找劉加敏問了,可她愣是裝傻充愣這麼久!

這個孩子,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能一舉將人打趴下。

就像她捕蛇,不動則已,一動就要徹底捏住它的命門,劉加敏就是一條毒蛇。

而被單獨看守的劉加敏,則在心裡不停回想自己今天說過的每一句話,有沒有漏洞,要是有漏洞的話接下來應該怎麼圓回來,還得保證在接下來的審訊中,保持先後一致。

他其實心裡一點也不慌,因為他已經想好怎麼把事情推脫到不存在的“毛賊”身上,隻要能捱過去這兩天,外面有辦法把他弄出去。

隻要能出去,他還有那本醫書,那才是他翻身的法寶。

想到醫書,他連忙問公安:“同誌,剩下的嫁妝沒被人拿走吧?我也是擔心今天人多眼雜有人渾水摸魚,給你們工作帶來麻煩。”

小公安心說這人倒是想得挺周到,難怪是口碑很好的老教師:“你放心吧,東西都在隔壁證物房放著,有專人看守,誰也帶不走。”

劉加敏鬆口氣。

而他不知道的是,彆說什麼醫書,清音壓根沒打算輕易放過他,保管不力是一宗罪,監守自盜又是一宗罪,無論哪一種,他都必須把賣掉的東西賠出來,再加上那五條去向不明的大黃魚!

廢話,那五條他連摸都沒摸過的大黃魚,當然得算他頭上,至於他要算誰頭上,那就看他本事咯。

鬨了一出,大家夥也都累了,各回各家。清音倒是想請今天來幫忙的人吃頓飯,以表感謝,但大家都體諒她丟失巨額財產“傷心欲絕”,說以後再吃。

清音坐在顧安自行車後座上,小心翼翼掏出那本書。看外表裝訂排版和紙質應該是有一定年頭的不假,再翻到自己曾在網上看過的那首方子,經核對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初步確定應該就是真的了。

看著她把書小心翼翼護進懷裡,顧安也舒口氣,這份愛惜,老爺子沒托付錯人。

等他們邁進二十號大院,倒是被裡頭熱鬨景象嚇一跳,院裡,顧大媽正抓著一隻蘆花雞跟人說話,正是上次拿紅糖跟她換羊肉的李大爺。

“哎呀安子他媽,你就賣給我吧,我都看見了,你家兩隻老母雞呢,我家老三媳婦兒就快生了。”

“不行不行,這是給我家音音補身體的,你家兒媳婦要吃上外面買去。”

“要是能買到我還找你乾啥,老三去了兩趟都沒找到賣老母雞的,黑市倒是有,可忒貴……”

顧大媽是真的心善,經不住纏,最後狠狠心還是賣給他了。

老母雞很肥,屁股還能摸到雞蛋,李大爺也厚道,比外頭多給了三毛錢,一共是五塊八毛錢。

蘆花老母雞換出去,還有一隻白毛烏骨雞,顧大媽手起刀落幾下收拾乾淨,清音就負責炒。顧家母子倆也喜歡吃重口的,清音就用大醬炒到金黃醬香,再把半乾的木耳蘑菇加進去,等雞肉脫骨了,再加必不可少的土豆和青菜。

一下子,一隻雞就變成滿滿一大鐵鍋啦,雞肉醬香軟爛,蘑菇和土豆吸滿了飽飽的湯汁兒,咬一口都是濃濃的香味兒——

“唉呀媽呀,真香!”剛子的筷子一下比一下快。

不過,他也是有心的,那麼快的速度還能保證不夾好肉,隻夾雞脖雞腳和蔬菜。今兒安子哥的大日子,叫他來是看得起他,他得有點眼色。

“我就說來顧大媽家準沒錯,這一下就讓我碰上好吃的。”

“好吃你就多來,都是音音做的,我可沒這手藝。”顧大媽把雞腿夾進清音碗裡。

清音也不客氣,她知道顧媽媽就是這樣的老人,你跟她客氣她還不高興,就是爽爽快快接下,開開心心的吃進肚子裡,她才高興。

“好嘞,正好我鄉下親戚也給送了兩隻公雞,明天我拎過來,麻煩小……呸呸呸,是嫂子,嫂子一起做了唄?”

他話剛出口,所有人都愣了,誰都知道清音以前多討厭顧安,尤其是彆人一提她將來要嫁給顧安就會哭得喘不上氣。今天這證領的,讓人大跌眼鏡。

顧大媽心裡更是打鼓,她知道清音是為了拿回嫁妝才跟兒子結婚。她就怕這場勝戰的慶功宴,會變成他倆的散夥飯。

誰知,清音卻沒反駁,隻是淡淡的“嗯”一聲。

她也是第一次意識到,跟顧安合作,真的受益良多。

作為一名合格的商人,她知道什麼叫合作,什麼叫利益最大化,她曾經因為沒有幫手而夜不能寐,曾經因為沒有可信的合作夥伴而被逼得按兵不動,可現在,有了顧安,一切都不再是問題。

他有智慧,有人脈,他們還有共同的敵人。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