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人拿了方子出去抓藥, 但圍觀的人群一直到中午才散,為啥呢?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一個個的爭先恐後的, 讓“小清大夫”幫忙把個脈,看看他們有啥病。
上了兩個多月班一直在摸魚的清音:“???”還有這等好事!
蒼天可鑒, 自從自己開醫館後,手裡握著全省幾百號各科老專家資源的她, 已經很久沒好好自己看診了!
醫術這東西,長時間不用,也是會生疏的。
清音通通來者不拒的後果就是, 一個上午居然看了三十四號“病人”,但好在問題都不大, 要麼是風濕,要麼是高血壓, 要麼是傷風感冒拉肚子,這些病在農村那真是家常便飯, 她跟著爺爺那些年不知道看了多少, 閉著眼睛都知道怎麼用藥。
她的熟練和遊刃有餘,倒是讓林莉和劉副廠長更意外了, 這樣的“老大夫”架勢, 不是臨床經驗豐富的醫生還真裝都裝不出來。
倆人對視一眼:不愧是清老爺子的嫡傳親閨女, 這架勢簡直如出一轍。
難怪大家都不理解以前老爺子為啥把她走哪兒帶哪兒,看病都要把她抱在膝頭, 原來這就叫家學淵源,耳濡目染。
“看來,是咱們看走眼了。”
“可不,以前總覺得清揚是清家傳人, 現在看來,他妹子才是嫡傳。”
說到這兒,想到八十不到就去世的清老爺子,所有人都分外惋惜和懷念。
清音雖然沒見過老爺子,但心裡也有種物傷同類的惋惜,中醫裡有句行話,說學中醫的不到八十就去世,那都算夭折。
她腦海裡想到的是爺爺。從小相依為命的爺爺,在她上高三即將高考前的半個月,正值雨季,正是石蘭山區雨多路滑猛獸出沒的時節,他半夜去十裡外的某個村子給人看病的途中,被野豬挑傷。
傷勢太重直接當場昏迷,又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因為失血過多和受傷過深導致全身嚴重感染,村民們送到鎮衛生院的時候,那裡治不了,說讓轉到縣醫院,縣醫院也說沒辦法,爺爺不想自己死前的幾個小時還要被渾身插滿各種維生管子,提出放棄治療。
他趁著最後一絲清醒,讓村民把他送回家,說不要告訴清音,孩子要高考了,彆影響她發揮。
可村民們實在不忍心一輩子為大家做好事的老大夫就這麼孤零零的死在家裡,還是去學校找清音。
等她趕回家,爺爺已經進入彌留之際,說話已經不清醒了,他一輩子治病救人,幫扶老弱,對家庭困難的病人分文不收,甚至還免費送藥,就是收費也隻按國家規定的鄉村醫生標準,診費低到可憐,藥物加成更是一分沒有……辛苦一輩子,也沒留下什麼物質上的遺產,就連住的房子也還是很多年前的土坯房。
但他留給清音那兩個字,卻是莫大的財富。
***
接下來幾天,在眾人的期待中,白雪梅每天都來衛生室複診,清音根據她的舌脈和症狀微調處方,彆的沒看出來,精氣神倒是肉眼可見的好了不少。
以前她的臉是寡黃寡黃的,鼻根和嘴唇還有點發青,但吃了一個星期中藥後,面色微微紅潤起來,嘴唇也有了血色。
一連一個星期,她狀態越來越好,連聲音裡的中氣都足了不少。
這不,今天她又來了,不過跟以前被父母攙扶著不一樣,這次居然是一個人來的,剛進門就被張姐和李姐看見,“喲,雪梅來了?”
“張護士,李護士,清醫生在嗎?”
“她在隔壁看病,你先等會兒,啊。”
這倆人毛衣不織了,小說也不看了,直接拉個凳子坐到白雪梅身邊,“我看你最近氣色不錯,感覺好些沒?”
“好多了,能吃下一個饅頭了。”以前可是吃一兩口就不行的,喉嚨裡像有什麼塞著,咽不下去。
問過身體,倆人最好奇的還是趙家事兒,“聽說公安讓你去指認,是趙和文的事定了?”
白雪梅臉上絲毫沒有難為情,甚至還有點痛快,“嗯。”
那天被保衛科的抓住後,趙家人當天晚上來白家哭求到大半夜,兒子被關在派出所,老兩口還是用以前那一套,先說自家有多不容易,一家子就指著最出息的趙和文了,頂梁柱可不能倒,然後再打感情牌,說他倆以前兩情相悅多好啊,馬上就結婚了,在他們看來雪梅就是親閨女,疼愛還來不及呢,就是小兩口真發生點什麼也沒什麼,反正要結婚了巴拉巴拉。
好話說儘,還流了不少眼淚,見白雪梅居然還是一口咬著,不肯撤案,白家人瞬間破防。
大罵她白眼狼,自家兒子對她那麼好,不吃不睡的照顧她,給她端屎端尿,結果她反手就想把人送進監獄,她這樣的毒婦看以後誰敢要她雲雲。
更彆說什麼“破鞋”“流過產”“以後不會生”的詛咒,白家老兩口被氣得牙齒都快咬碎了,白雪梅倒是一臉平靜。
“這一家子可真不是東西。”
“幸好,我聽說案子就要判了,他要去蹲大牢?”
白雪梅點頭,“公安說最低五年。”□□罪雖然沒有直接物證,但當晚病房裡還住了另外兩個病人,人家都是能作證的。再加上受害者是重病患者,剛搶救回來,造成懷孕又流產,這傷害性比一般強.奸大多了。
更彆說,她還是廠裡正在大肆宣揚的工人英雄。
這兩年廠裡實在是不太平,已經接連出了好幾次事故,上面很生氣,白雪梅這個模範正好能增加點正面形象,誰知又出這檔子事,廠裡十分生氣,可恨死趙和文了,巴不得他多判幾年呢。
“聽說不僅判刑,你們家還要求賠償?”
白雪梅坦然自若,經過跟清音的談話,她也意識到自己要求經濟賠償不是訛詐,是合法合理的,所以公安一聽她的要求就答應了。
醫藥費,護理費,誤工費,夥食補助費,營養費,精神損失費,名譽損失費……加上這兩年趙老太在白家的連吃帶拿,合計八百塊!
“哎喲,我就說,今早聽人說趙老太病得下不了炕,一家子到處借錢,原來是還得賠錢,氣壞了呀。”
清音進屋的時候,正好聽她們說到這兒,心裡也替白雪梅高興。
這個案子,說不定能給更多女性樹立一個好的典範——被欺負了,彆管施害者是誰,跟自己什麼關係,都要第一時間報警,隻有報警才能保護自己,才能讓壞人繩之以法,讓更多的人幸免於難。
望聞問切一番,清音發現白雪梅身體恢複不錯,又讓她掀起衣服。
“咦,小了!”李姐第一個發現,大叫一聲。
她們可都記得那天肚子有多大,現在至少小了三分之一,就連肚皮上的青筋都少了很多。
白雪梅自己不太看得見,“我隻感覺穿褲子鬆了些,晚上睡覺也不憋悶了。”
清音觸診一番,發現囊腫真的小了很多,“再吃幾天藥,下星期去醫院照個B超看看。”
白雪梅大喜,眼睛都紅了,“謝謝你清大夫,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莉也過來看了一下,確定囊腫真的變小後,看清音的眼神越來越不一樣。
***
白雪梅肚子變小的消息不脛而走,沒兩天就傳得人儘皆知,清音倒是沒時間關注這事,確定藥物對症之後,隻需要持之以恒就行,剩下的都交給時間。
“小清過來一下。”
清音看林莉冷著張臉,也看不出是好事還是壞事,乖乖跟到她辦公室。
“坐。”
“既然要當醫生,就彆跟她們那幾個不求上進的混一起了,我旁邊這間,以後就是你的診室兼辦公室。”對那些裙帶關係是大寫的嫌棄。
清音一愣,那些可是你的裙帶……但聽到後面,簡直大喜:“好嘞!”
能擁有一間獨立辦公室,這是她剛上臨床時夢寐以求的事,雖然在張姐李姐那邊每天都能吃到廠裡內外的新鮮瓜,但她畢竟是事業腦,吃瓜隻能當消遣。
“主任,我有個顧慮。”
“你說。”經過兩個多月接觸,林莉也習慣了她的直來直去。
彆說,以前有多見不慣她,現在就有多後悔,堂妹差點讓她錯失人才!
“就是我目前還沒有醫師資格證,處方權的事。”最近來找她把脈的人,多數都是抱著好玩,試一試的心態,她也沒開出去幾張處方,可將來病人要是真多起來,處方權就是個問題。
“你先用我的私章。”林莉遞過來一遝東西。
清音一看,居然是厚厚一遝已經事先在右下角簽好林莉名字的處方簽,還戳了她的私章。
安全起見的做法,應該是清音每開好一張處方,請她過目,審核之後確定可以臨床使用,她才簽字蓋章,病人拿到外頭抓藥才行,可她居然審核都沒審核,提前就給簽好這麼多“空頭處方”!
清音一時不知道該說她是太信任自己,還是太信任自己。
“以前的事咱們翻篇,今後衛生室就隻你和我兩個醫生,我們要把全廠職工家屬的衛生健康工作扛起來。”林莉也有點不自在,輕咳兩聲,主要是怕她每天跑來找自己簽字蓋章,她嫌麻煩。
她目前對清音這個下屬的感覺有點複雜,說討厭吧,已經不討厭了,甚至還挺惜才,但要說喜歡,也喜歡不起來……畢竟她還當著同事的面懟過自己,她也不是賤皮子。
你就說吧,一個你不喜歡的人每天跑來找你幾十次簽字蓋章,這換誰能高興得起來?
清音想到那畫面,也笑起來,“好嘞。”
彆說,她就喜歡這種簡單粗暴屁事少的領導,她始終堅信,每一個剛進入職場的新人,千萬不要妄想跟自己的直屬領導成為朋友,能維持好正常的乾淨利落的上下屬關係,才是最有利於雙方的良性人際關係。
很快,張李二人知道她要搬走了,心裡都很是不舍,“我就知道你跟我們不一樣。”
“你是要乾事業的,不像咱倆,整天就男人孩子熱炕頭,沒啥追求。”
清音笑笑,“你們的生活也是一種追求啊,想乾事業的是追求,想好好把小家庭經營好也是追求,沒有高低之分。”
就像她雖然不讚成很多女性當全職主婦,但人家做出這個選擇了,她也不會去指手畫腳橫加指責,每一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理想生活的權利,也應該有為自己選擇買單的勇氣。
張李二人立馬眉開眼笑,幫忙收拾辦公室。
那間診室倒是不小,窗子大,光線和通風都很好,裡頭還擺著兩個木頭做的文件櫃,裡頭放著的都是衛生室這幾年上上下下的文件,平時隻有林莉會來看一下。
清音先把櫃子騰空,用濕抹布抹乾淨,晾乾水汽,再將原來的文件分門彆類統一放進一個櫃子裡,另外一個空著的,以後就能放她的病曆資料和書籍。
***
跟漸入佳境的清音不一樣,林素芬再再再一次失魂落魄邁進大門,感覺整個人沉重得不得了。
劉大看見她這樣子,希望的小火苗熄滅,轉成憤怒的大火。
倆人一前一後鑽進地窖。
“我是真的沒法子了,那邊催得急,讓我必須下周二中午十二點之前湊夠大黃魚的錢。”
三千塊定金她已經自己墊付出去了,可五條大黃魚,她去哪裡抓呀!
“你小姑子的嫁妝不是不少嘛,再拿點出來唄。”劉大悠哉悠哉的,斜著眼看她。
“我婆婆那個年代過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被整怕了,古玩字畫啥都沒留,就隻留下大小黃魚,小的以前陸陸續續用完了,這次的五條,已經是最多的,你們隻看到她以前風光,那是解放前的事,解放後都夾著尾巴做人。”
“我聽說她以前是江南劉家的唯一後人,劉家以前可是在皇宮裡當禦醫的,哄得那些後妃一高興,隨便賞賜兩件都是好東西……嘖嘖。”
清老太太家確實是禦醫傳人,但從她祖父輩就厭倦宮廷鬥爭棄醫從商了,那些東西或許早就成了他們第一桶金,或許還留著一些,反正誰也說不清。
反正,小清音的嫁妝裡,就隻有硬通貨黃魚,沒有什麼稀世珠寶。
“對了,你說,咱們的東西,會不會就是被她吃掉?”劉大再一次發出疑問。
林素芬凝眉,“我一開始也這麼想,但丟東西那天晚上,劉家那倆孩子跟她睡,我悄悄問過那倆孩子,她沒出去過,後來她屋裡也沒多什麼。”
“那也有可能第二天就緊急送出去呢?”
“我找我堂姐問過,接下來一個月她都沒請過假,每天也都按時上下班回家,不可能有時間。”尤其是丟東西第二天,很多人都在食堂看見她打飯。
倆人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這個動機,隻能罵罵咧咧的離開地窖。
唉聲歎氣回到家裡,沒看見清慧慧,林素芬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去了哪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柳家真是狼子野心!
慧慧傻,隻知道最近柳誌強給她好臉,幫忙買幾個雞蛋灌餅半斤瓜子兒,她就樂得找不著北,在林素芬忙著“尋寶”的日子裡,倆人已經偷偷看過好幾次電影了。
現在大院裡都傳他倆在處對象,林素芬真是聽著都刺耳朵。
可當務之急不是拆散他倆,而是把那邊要的錢湊齊,不然……她是知道他們手段的。
他們不知道的是,倆人剛從地窖出來,後面一排堆滿雜物的木架子後,居然貓著一個身影。
顧安吹了吹手上的灰。
又待了會兒,他在地窖裡溜達一圈,一會兒就沒了身影,等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後,胡同口的剛子家。
“安子哥吃過沒?”
顧安看著他一碗黃多白少的大碴子粥,單身漢嘛,連鹹菜都吃不起。
“你最近就吃這個?”
剛子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這不是最近日子不好過嘛,上次亮子他媽生病,我把錢借給他,看他們手頭沒轉過來,我也就沒提。”
顧安點點頭,兄弟幾個互相幫扶是正常的,上次化肥廠的事,還多虧亮子找人。那兄弟也跟著受了點傷,顧安做事仁義,直接給出去三百塊的治傷費,現在手裡的活錢也空了。
“對了安子哥,城北兄弟那邊說,錢他過段時間會還你,廠裡已經嘉獎了他,他不好再拿你一份。”
顧安倒是不在意,彆人給他盯梢和通風報信也是冒風險的,不能讓人白乾。
剛子使勁嗦著寡淡的粥,搖頭晃腦:“要是能去哪兒弄筆大的就好咯。”
顧安忽然眉頭一動,他想起家裡那些多餘的糖票肥皂票,是上次清音鼓勵他媽,讓她接受羊肉換的。
有票不算啥,他在糖廠肥皂廠還有幾個認識的人,“這樣,明天你跟我出去一趟,咱們……”不說賺大的,至少改善夥食先。
剛子眼睛一亮,“得嘞!”
第二天,睡到太陽高照,大部分人都出門上班之後,他倆才揉著眼睛起來,洗把冷水臉,一人跨上一輛自行車,往城外騎去。
路上遇到的基本是熟面孔,雖然不一定能談得上什麼交情,但都得叫聲“安子”。
倆年輕力壯的大小夥,騎車速度那是杠杠的,不用一個小時就來到一個城郊小村子,不像獨山村通公共汽車,這裡連能容機動車經過的公路都沒有,進出村子全靠一條泥巴小路。
下過雨後的小路泥濘不已,車輪要麼陷在裡面,要麼打滑,刹車都刹不住,剛子嘴裡罵罵咧咧的,顧安卻什麼都沒說。
兩個陌生小夥子進村,很快引起大家夥的注意,“你們打哪兒來的呀?”
剛子剛要說話,顧安搶先開口:“安市。”
剛子心裡豎大拇指,心說安子哥就是安子哥,安市是書城的隔壁市,他居然連口音都仿得十成十,就是真來一個安市人也得跟他認老鄉。
顧安也不囉嗦,見在家的都是老弱婦孺,直接拿出肥皂毛巾和紅白糖,問她們換不換。
“咋換?”
“大娘你們家裡要是有錢,就用錢買,咱們不用票,價格跟公社供銷社一樣,沒錢也可以用雞蛋鴨蛋老母雞換。”
大家一聽頓時眉開眼笑,這些全是農民稀缺的,趕上家裡要辦紅白喜事,找關係排隊都買不著的好東西啊。
再一問價格,居然還真跟供銷社的一樣,大家立馬行動,回家拿錢的拿錢,抓雞的抓雞,摟雞蛋的摟雞蛋。
大概也就半小時,他倆帶來的東西就全“換”完了,也不逗留,直接騎著車子往回走。
不過,他們換到的東西比較多,不像肥皂那些小東西可以藏身上,來到城邊,顧安提議分開走,最後再到剛子家彙合。
“得嘞!”剛子的嘴巴都咧到耳後根啦,那些他在家也不怎麼缺的東西,在鄉下居然換到六隻老母雞四十幾個雞蛋,十幾個鴨蛋,錢也得了八塊多,這簡直就跟撿的一樣!
***
因為白雪梅的恢複大家都有目共睹,加上上次組織部親自送錦旗的事,清音的病人漸漸多起來。
每天能看五六個左右,多數集中在上午。而且多是中老年人,溝通效率不是很高,經常一個病人看半小時,到下班講得嘴巴冒煙。
沒辦法,老年人喜歡絮絮叨叨,說東扯西,光說病史就要說好久,中途還很容易說到東家長西家短……清音都把廠裡大小瓜吃了個遍。
林莉平時也能有兩三個病人,可奇怪的是,自從清音獨立坐診之後,她那邊就無人問津了。
大家背後沒少議論,不就是她技術差臉還臭唄。
那些老大娘老大爺們,經常是話沒說完就被她黑著臉打斷,要是再絮絮叨叨她直接不給好臉,一來二去即使她技術不錯,在有選擇的前提下,大家肯定還是願意選小清大夫。
“你也彆生氣,小清不是故意搶你病人。”張姐邊織毛衣邊說。
李姐也勸慰道:“小清的為人咱還不知道?病人要選她,咱也沒辦法。”
她們不說還好,一人一句,林莉的臉更黑了,直接拂袖而去。
張李二人:“???”這黑煞神又怎麼了?
可林莉真是越想越不舒服,在自己辦公室裡聽著隔壁清音跟病人們溫聲細語的交談,時而還有歡暢的笑聲傳出,怎麼來他這裡看病的就沒有?
是他們生性不愛笑嗎?
越想越生氣,林莉直接走到護士辦公室,“在你們心目中,我就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嗎?”
說罷,也不等她們反應,再次拂袖而去。
張李二人:“???”這是又怎麼了?
然後,隔壁的清音就再一次收到了一遝厚厚的“空頭處方”!
她實在是不知道林莉又哪根筋沒搭對,把最後一個病人看完,已經是到下班時間了,她剛把白大褂脫下,就見門口斜靠著個人。
“我媽喊你過去吃飯。”顧安穿著保衛科統一發的舊軍裝,理著短短的小平頭,鬢角發際線仿佛是雕刻出來的,角度完美極了,完全是一張建模臉。
哪怕是見慣了帥哥的清音,也不由得愣了愣。
這小子,是真的帥。
顧大媽皮膚不好,但五官端正,個子很高,顧爸爸則是個子不高,但皮膚白皙,眉眼好看……這小子完全是挑著他倆的長處在長啊!
“怎麼,幾天不見,又不認識了?”顧安被她看得不自在,摸了摸鼻子。
“你把頭發剪短,挺好看的。”清音從來不吝嗇誇讚彆人。
顧安的臉紅了一下,“你知道啥叫好看,小丫……”算了,芯子不是小丫頭片子。
“你放心,她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清音笑著對他說,她最近又做了兩次關於小清音的夢,她在那個世界真的很幸福,成績穩步上升,有了一個能互訴心事的小閨蜜,她的父母事業順利,小小的升了一級,正在商量給她在將來想去上大學的城市買套房,房本隻寫她一個人名字。
顧安沉默,他大概能聽懂,但又不是很懂。
清音也沒再說話,跟他並排出門。路上遇到熟人,大家都熱情的跟他倆打招呼,都知道他們是定過娃娃親的,走一起也沒人說閒話。
一直走到胡同口,顧安忽然來了一句:“小心你嫂子和劉大,你的……小清音的嫁妝不好拿。”
“何出此言?”
顧安什麼都沒說,隻是看著她的眼睛。
雙方都是聰明人,清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在一瞬間,她忽然有種“何不結盟”的想法冒出來。
現在她已經接手了小清音的人生,那麼接下來她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隻要對自己負責就行。能早日拿回嫁妝,就是對自己最大的負責,因為那裡面還有一個至今無法預估價值的東西。
那是一本醫書——《劉氏萬病回春錄》。
大小黃魚和玉首飾,雖然也值錢,但畢竟是死物,花了也就花了,也就是現在聽上去能賣一兩萬,好像真的是巨款似的。但在上輩子見過大錢的清總眼裡,這真的不算什麼,就是全丟了,她也能掙回來。
清老太太留下的,小清音在夢裡尚未交代完的,真正的無價之寶,其實是一本劉氏家族祖傳的醫書。
清音每次夢見她,夢境快要結束之際,小清音都會交代她把嫁妝裡的“東西”拿回來,不能便宜了外國人。
清音一開始不明白這件事跟外國人有什麼關係,直到今天,她想起自己是穿書世界,才把邏輯理順。
所有人都隻知道清老爺子娶了江南富商之女劉汝敏,清家祖傳的醫術也一直被人津津樂道,推崇備至,可很少有人知道,劉家曾經也是醫學世家,甚至跟清家這樣的民間醫生不一樣,他們是禦醫!
劉家祖上最高可是做到正一品太醫,專門給皇帝和受寵後妃看病的,尤其在給後妃看病的時候,他們似乎有某種秘密“回春術”。
除了減肥美體這些,還能讓女人原本黝黑的皮膚變白變光潔、黃黑的牙齒變得潔白有光澤、無神的雙眼變明亮、黃發或者白發變成青絲,甚至助孕生男,回春二十歲……據說某位被判終生不孕的後妃,就是在他的調理下一舉得男,成為皇位唯一繼承人。
本來,新社會不講這個,但清音是從醫美鼎盛的時代穿過來的,她不僅相信,還從中受益不少。有錢,運動加醫美,真的能讓人回春,哪個女人拒絕得了?
而更拒絕不了的是,東亞某個國家的日化品牌曾推出一個赫赫有名的“漢方本草回春”係列,號稱就是用了清代劉禦醫的祖傳秘方研發巴拉巴拉,名頭先不說,那效果也是杠杠的,銷量常年高居全世界護膚品類榜首。
清音恨就恨在,這個資本家靠著這個係列割了全世界,東亞女性,尤其是龍國女性那麼多錢,結果這些錢又變成辱龍的資本,甚至還資助了不少反龍勢力,在境外大搞活動,最後甚至還為在龍國家門口布置某些不可說的武器而站台助威。
清音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真是受夠了這個品牌的陽奉陰違,她倒是倡議大家不要給這種資本家送錢,可沒多少人聽啊,人家效果確實好!
效果,就是最大的購買動力。
清音在網上跟人唇槍舌戰三百回合後,最終隻能偃旗息鼓。但她也沒閒著,經過多方收集整理發現,這個所謂的漢方本草回春係列居然是來自東方神秘古國的中醫古方!
而且就出自一本名叫《劉氏萬病回春錄》的醫書,還好巧不巧,她看的年代文裡,也提到了這本醫書原本屬於劉汝敏。
雖然劉汝敏在書中連名字都沒出現過,但清音有感覺,作者在創作的時候應該是參考了一定的原型,這些經曆在現實世界裡是真實存在的,隻是被藝術加工過。
劉汝敏深愛自己的小女兒,深知古玩字畫金銀細軟留給她隻會招來滅頂之災,但醫書不一樣,那是活的!
清音長長的舒口氣,她決定了,“我們合作吧。”
顧安本來靜靜地看著她,聞言挑了挑眉,“合作什麼?”
“我們一起幫小清音把她的東西拿回來,你隨便提條件,我隻要一樣東西。”
“醫書?”
清音一愣,“你知道?”
顧安冷哼一聲,他知道的可比她多多了。
清音不得不再一次對他刮目相看。
顧安輕咳一聲,“清老爺子臨終前囑咐我。”老人家拉著他的手,要他保證一定要把醫書拿回來,以後他和清音的孩子想學醫的話,就傳給那個孩子,不想學,他就上交國家,這將是一筆不可估量的國家財富,將造福全體炎黃子孫。
嘿,這老爺子,你說他看走眼了吧,他臨終前都還在相信顧安跟其他人不一樣。
果然是人老成精,清音不得不感慨。不過,既然他知道醫書的價值,那麼談合作就簡單多了,“你說吧,要怎樣才肯跟我合作。”
顧安卻不答反問:“你很喜歡那本書?”
“我從五十年後網絡上偶爾流落的信息裡,看見書中的方子組方嚴謹,藥味精簡,甚至用的都不是什麼名貴中藥,知道這對於中醫人意味著什麼嗎?”
這是瑰寶,是龍國祖先為龍國子民創造的瑰寶,打下的江山!
“什麼是網絡?”
“就是一種信息流通的渠道,或者媒介,作用類似於現在的報紙收音機。”
顧安眼裡若有所思,這不是他第一次從她嘴裡聽見這種新鮮詞彙。
“不拿回來會有什麼後果?”
“外國人會拿著裡面的方子申遺,把龍國祖先的智慧變成他們的,靠著這層外衣扭頭賺龍國人的錢,再幫助列強把飛機大炮核武器架到龍國人家門口。”
她每說一句,顧安的眸色就深一分,當說到飛機大炮核武器架到家門口的時候,眼睛迸發出一抹紅色。
他的哥哥,出生入死保衛的國土,怎麼能容列強的飛機大炮核武器?
“好,我們合作,但我不要錢。”
“那你要什麼?”
顧安依然避而不答,“怎麼合作?”
“我想先設法抓住劉加敏的把柄,逼他就範。你在外頭人脈廣,能不能幫我找幾個這方面的奇人異士,最好是能留下錄音、照片之類的證據。”如果要用到錢買裝備,她想法子出一條大黃魚。
她堅信,有錢能使鬼推磨。
誰知顧安卻隻是“哦”一聲。
“你手裡沒人?”
清音心說要有人她就不用蟄伏到現在了,雖說請劉大叔幫忙盯梢,但劉大叔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家裡有老有小的,她不想讓他牽連太深,以免給他的家人帶來危險。
“那個獨臂老頭,是你安排的吧?”
“嗯。”
“讓他收手吧,沒用。”
是的,顧安其實也在跟蹤劉加敏,但他發現此人心思縝密,基本是無懈可擊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輕敵了。
一個人太無懈可擊,其實並非好事,恰恰說明他身上有致命的弱點。
太縝密,其實就是反偵察能力太強,一定是在極力掩飾什麼。
“我懷疑,林素芬和劉加敏之間似乎不簡單。”
“彆費勁了,我都跟八個月了。”自從去年清老爺子去世他就開始跟蹤他們,打的也是這個主意,能通過結婚之外的其他手段把嫁妝拿回來。
因為,他也不想跟小清音結婚。
“你確定?”
顧安輕咳一聲,“你是不是還懷疑,清慧慧是他倆的私生女?”
清音怔了怔,點頭——這家夥,怎麼每一步都剛好走在她前面。
“先不說清慧慧和他樣貌幾乎沒有相似之處,就是他們的血型我也查過,清慧慧清揚都是O型血,林素芬是B型血,而劉加敏是AB型血。”
一個B型血和AB型血是不可能生出O型血孩子的。
清音看著他笑起來。
“你笑什麼?”
“你還懂遺傳學?”
顧安摸了摸鼻子,“什麼遺傳學,這不是高中生物課本上學的嗎。”
“所以,短時間內想逼他就範,幾乎不可能。”
“但長時間又不敢拖。”清音接茬道。
倆人視線對上,很快瞥開,臉上或多或少都有點不自在。
夕陽灑在兩個年輕人臉上,暈出淡淡的茸毛,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五官氣質,卻又是同樣的好看。
“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但現在確實是一舉拿回嫁妝的最佳時機,因為最近你的嫁妝裡丟了點東西,很值錢,你七舅姥爺應該正焦頭爛額,顧不上管醫書的事,咱們直接來個釜底抽薪……”巴拉巴拉。
清音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很好奇,他是怎麼知道嫁妝裡的東西丟了呢?
不過,她也沒問,畢竟魚有魚道,蝦有蝦道。
“你在聽嗎?”離得非常近,顧安能看見她耳朵上淺淺的茸毛,以及光潔額頭上淺淺的毛茸茸的碎發,風吹來,像小動物的毛,會飄。
“你在說我們結婚。”
顧安臉微微一紅,“不是真結,先把東西拿回來,馬上就能離,而且你放心,我會找人幫忙,不給你檔案上留下痕跡。”以後也不影響她嫁彆人。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個可能,他有一瞬間的失望,但也就是那麼一下下而已。
現在最重要的是,他要幫老爺子完成遺願,她要拿回屬於中醫人的瑰寶。
事情是這樣的,去年清老爺子和劉加敏白紙黑字立過代保管合同,還請街道辦居委會以及管院大爺作見證,合同一式三份,劉加敏和街道辦各留一份,清音這一份則是放在顧家,顧大媽一直跟家裡存折放一起,好好保管著呢。
因為這份合同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所以清音要拿回嫁妝也得滿足合同條件才合法,否則她就是撒潑耍賴也沒用,劉加敏可以一毛不給,她報警也沒用。
而條件隻有兩個:一是清音成年,二是已婚。
當時老爺子是一心為閨女打算,把他通通能想到的會出現的紕漏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兩小隻壓根看不對眼,這個條件反倒成了清音拿回嫁妝的絆腳石。
“你,很排斥我這個人嗎?”見她不說話,顧安試探著問。
清音先點頭,又搖頭。
一開始她確實都懶得看精神小夥一眼,但慢慢接觸下來,她很為自己的以貌取人感到抱歉。
“雖然我不知道你一天在外頭忙什麼,但你確實不是個壞人。”
顧安鬆口氣,“那請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的人生留下汙點。”
結過婚又離,是汙點嗎?清音不覺得。
有這種想法的人,估計不是裹了小腳,是裹了小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