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心情不好,她能讓陛下開懷?
這話放在之前,陸雲纓都不怎麼相信,放在現在麼?那就更不信了。
大抵能感覺到太後語氣中並不夾帶惡意,還是點點頭,笑著送走了太後。
“娘娘,陛下心情不好,咱們還要去嗎?”
雪梨聽到太後剛剛說的那番話,忍不住道。
“去啊,怎麼不去?”
正是遇見了太後,才更要去。
何況陸雲纓也知道,有些事當場說開了,反而是小事,而越是拖著,時間越長,漸漸地小事也就成了大事。
甚至於原本矛盾的小事都不記得了,但那種討厭的情緒,卻在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時間裡積累下來,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陸雲纓是不會給自己留這麼個後患的。
再者事情已經拖了這麼久,真的是不能再拖了。
“可是之前也有不少妃嬪去太清殿,都被陛下趕回來了。”
“奴婢不是要將娘娘與那些人相比,隻是人情緒上頭,難免......不如改日再去?”
“本宮明白你的意思。”
“但都遇到了太後娘娘了,不去,陛下怕是更有想法。”
說完這句話,陸雲纓邁開腳步,向太清殿而去。
今日天氣不錯,她並沒有乘轎輦,而是走著過來。
走走停停,也能順便理清自己的思路。
等陸雲纓到太清殿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怎麼運動了,面色微微有些泛紅。
“還請慶喜公公勞煩通報一聲。”
“婧妃娘娘哪裡的話,奴才這就去。”
見到婧妃,慶喜頗有點說曹操曹操到的驚訝在。
又探頭看了眼婧妃身後,沒瞧見兩位小主子,更是一驚。
陛下今兒個心情可不算好,彆看他答應了太後的請求,但公是公,私是私。若是兩位小主子在,看在他們的臉面上,婧妃娘娘好歹能進太清殿的門,而現在,這倒是不確定了,畢竟之前提起婧妃,陛下的語氣可不算好。
不管心裡頭怎麼想,都不會阻礙慶喜進去通傳的腳步。
讓他意外又不意外的是,陛下一愣,隨後點頭同意讓婧妃進來。
陸雲纓聽聞皇帝願意見她,也是鬆了口氣,雖然不知原因,但顯然事情沒有糟糕到過於嚴重的地步。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
“起吧。”
“是。”
簡單而簡短的對話。
要說冷淡吧,比起之前,的確是冷淡了許多。
可比起剛剛離開的那些宮妃,以及被拒之門外的那些湯湯水水,似乎又好了許多。
而皇帝也隻是說了個起,接著便繼續看自己的折子,至於其他......陸雲纓和皇帝,真正相處的時間不算長,即便再怎麼寵愛,皇帝和後妃也不可能天天在一起,更何況中間還有離京的大半年。
若說寵妃,陸雲纓覺得或許她算。
比起後宮其他人來說,皇帝對她的確挺好的。
但有幾分看在孩子的份上,幾分看在她的份上,實在難說。
既然不確定,陸雲纓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寵妃架子,更沒什麼高傲得意的情緒,她向來都是穩得住的。
因為穩得住,所以很多情況下,理智主導她的行為,讓她往往能在各種選項中做出最優解。
所以皇帝這次突然的發脾氣......她真的摸不著頭腦,因為自覺自己沒什麼問題。
隻是,不能問,以她對陛下的了解來看,陛下依舊有屬於皇帝的老毛病,喜歡讓人猜猜看。
猜猜看啊,她的運氣向來不太好呢。
那麼比起猜猜看,她更喜歡行動起來。
陸雲纓抬起頭,皇帝似乎依舊在批改奏折,沒半點反應,她心裡有了底,乾脆走到皇帝身邊,給茹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退下。
茹月一愣,她也不是不聰明的人,立刻垂首,動作卻沒停。
她是皇帝的人,皇帝不開口前,即便是婧妃說話了,她也不能.....見茹月不動,陸雲纓乾脆利落的動手搶過了她的活。
茹月不聽她的可以,難道還能反抗她麼?
動作這麼大,皇帝當然不能視若無睹。
“婧妃,你這是乾什麼?”
“為陛下研墨?”
“?”
皇帝倏然抬起頭,看向陸雲纓,卻見她不慌不忙道:
“陛下政務繁忙,臣妾不懂那些朝堂大事,隻能在些小事上讓陛下舒心了。”
“讓朕舒心?”
“莫非你自個兒覺得,自己這研墨的能力,比朕的宮女還厲害?”
“自然是不如的,但好歹是份心意不是?”
那心意二字,被陸雲纓說的又輕又慢,細細品來,總覺得有點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你的心意,便是耽誤朕的政事?那這點心意朕實在是.......唔唔”
隻見陸雲纓直接伸手捂住了皇帝的嘴。
這一幕看得被陸雲纓擠到一邊的茹月目瞪口呆,雖然關係遠了些,可她也是與陛下有血脈關聯的表妹,此次入宮,一點野心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
但明枝幫她的時便把話說的十分明白,她不適合當妃嬪是其一,其二,若她有這個野心,明枝也就不管她了,她也彆想著沾自家堂姑的光。
斟酌再三,茹月還是選擇了在太清殿當女官,但這也是思量後的選擇,並不代表她就這麼徹底死心了。
對明枝說的,她不適合當妃嬪這件事,茹月還是有些不服氣的。
可現在,若寵妃都這麼大膽,那,那她還真不合適。
“陛下一定要與臣妾這般說話麼?”
忽視茹月的目瞪口呆,忽視皇帝的怔愣,陸雲纓垂下眼,淡淡道:
“臣妾不知道哪裡招惹了陛下,惹得陛下變了態度
,但臣妾是個認死理的人?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其中緣由,刨根究底也好,不撞南牆不回頭也好,到底是要個說法的,所以這才前來太清殿。”
“隻是陛下到底是陛下,若是不願意明說,也可直接趕臣妾走,何必為研墨這點小事生氣?”
說著收回了手,轉身就打算走,走前還丟了句:
“若陛下真的不想見到臣妾,就當臣妾沒來過好了。”
沒來過好了?
沒來過?
好好好,好你個婧妃!
好大的膽子,居然還敢耍起脾氣來了。
“啪!”
奏折直接被丟在桌案上,皇帝豁然站起身。
婧妃為何招惹了他,哪裡讓他不順心,那當然是袁禦女有孕婧妃一點反應都沒有,當然是其他妃嬪給他送湯湯水水,婧妃也一點反應都沒有,當然是有了太子公主,婧妃就沒那麼......等等,他怎麼會想這些?
心中的氣性突然間就散了一半,他這番心思壓根就說不出口,也站不住腳。
哪裡有皇帝期望妃嬪拈酸吃醋,哪裡有皇帝希望妃嬪比起子嗣,更看重他的?
這未免也太奇怪,也太強人所難了,畢竟,這裡是皇宮。
隻是看著那背影,皇帝還是忍不住了:
“站住!”
“婧妃,你不是說要研墨嗎?”
“就這麼走了?放肆!”
膽戰心驚已經給帝妃二人跪下的茹月:.......不是,陛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啊?該是說研墨的時候麼?
或許明枝姑姑說得對,她真的不適合當妃嬪。
隻是比起她來,那位婧妃娘娘對陛下的反映接受度高的多,轉身回來,真的開始研墨了。
不過力氣頗大,磨出來的墨水不均勻不說,有些還撒到了硯台外。
若是她如此,陛下定然要不滿的,或許下一次,不,或許便沒有下一次了。
但陛下對此居然視若無睹,還老老實實把摔在桌子上的奏折翻開,再次批閱起來。
靜,安靜。
批閱了幾筆,皇帝仿佛才反映過來,殿內還有其他人在,皺起眉,轉而道:
“這裡不需要你們伺候,不知道出去嗎?滾!”
好嘛,這是無差彆攻擊了。
“哪裡不需要人伺候了?”
陸雲纓開口:
“臣妾來了這麼久,罰站也罰了,墨也給陛下磨了,臣妾連口水都沒喝上呢,陛下便要其他人下去了?”
“......上茶!”
雖然婧妃似乎是為他們這些當奴才的說話,但大可不必,給婧妃上了茶,其他人還是老老實實退出去了。
帝妃之間的爭執,著實不是他們能參與的,即便是站在一邊看熱鬨,也有被台風尾掃過的風險,還是走為上策。
殿內總算徹底安靜下來。
而這種不安,好歹不是一開始的浮躁忐忑,而是帶著一種說不清
道不明的尷尬。
陸雲纓也算是放下心,她就說自己沒做什麼越過皇帝底線的事情,不然今日憑借她這番舉動,皇帝早就發脾氣來了,另外一開始也不會讓她這麼輕易的進門了。
能好生說話,把事情聊開自然最好。
但要是不順利,肯定不會就這麼讓事情繼續這麼冷處理著,鬨起來,甚至發脾氣,都比這種消耗情誼的冷戰狀態要好。
至於皇帝會不會一怒之下懲罰她,有可能,可能性不大,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還有兩個孩子撐著呢。
所以陸雲纓賭了一把,如今看來,贏了一半,剩下來的一半嘛。
見著皇帝總算放下朱筆,陸雲纓見縫插針道:
“陛下願意說一說麼?臣妾是哪裡讓陛下不喜了?至少給個改正的機會呀。”
皇帝:.......
皇帝能怎麼說,那種古怪的心思,壓根無法宣之於口。
以為陸雲纓還要追問下去,不曾想她畫風一轉,居然乾脆的放棄了,知道皇帝不是真生她的氣,覺得她礙眼今日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既然陛下不想說,那臣妾也就不問了。”
有些事,挑明和刨根究底到底不是一回事。
“聽聞前幾日陛下為國事操勞,最近才好不容易閒了下來,今日臣妾一看,並非如此,陛下依舊十分辛苦啊。”
“雖然這話有些逾越,可臣妾還是要說,國事哪裡是處理的完的,鬆弛有道陛下應該比臣妾更明白。”
“......朕知道了。”
終於,能好好說話了。
陸雲纓鬆了口氣,皇帝居然也鬆了口氣,咳嗽了一聲,似乎是不想陸雲纓繼續問之前的問題,他道:
“最近的大事,即便你在後宮,想必也有所聽聞。”
“臣妾可不知道什麼朝堂大事。”
皇帝瞪了陸雲纓一眼,而後撇撇嘴,繼續道:
“是關於大臨與北狄的,如今兩國關係緊張,朕要處理的麻煩事也不少。”
之前皇帝也時不時與陸雲纓說起過朝堂大事,因而現在說來,居然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
甚至於:
“你覺得,是戰是和?”
“此等朝堂大事......”皇帝皺眉,以為陸雲纓要拿出後宮不得乾政那些打太極的話,卻不曾想:“陛下不是早就決定好了嗎?”
不等皇帝開口詢問,陸雲纓繼續道:
“上次與武少將軍見面時,陛下不是已經有了答案麼?何必再問臣妾?”
一種奇異的,思路契合,想法相同的毛骨悚然感,讓皇帝渾身仿佛過電般機靈了一下,與第一次婧妃向他投誠,與婧妃大膽以公主替代皇子,與越淩峰逼宮,婧妃拿他的私章調動禁衛時那種感覺類似,讓他的頭腦前所未有的興奮起來。
所以不等皇帝意識到,他的嘴角已經勾起了,進一步問道:
“所以,婧妃你的意思是...
...”
“戰啊。”
輕飄飄的,仿佛理所當然的語氣。
是戰是合,任由朝堂上吵翻天,這位初初執掌權柄的年輕陛下,從未表過態,無數人都想探尋皇帝的想法,隻是這些人都失敗了。
但婧妃知道皇帝的想法,固然有當初帶她見了武涉麓一面的緣故,也有她自己對皇帝的了解。
至於朝堂上那些看不清形式的大臣,也不能說他們不聰明,隻能說安逸日子過久了難免會有慣性。
大臨開國距今也有百年,而一個王朝越是往後走,越是穩定,重文輕武是免不了的。即便明宗皇帝那幾年進行了改革,鬆了鬆這種風氣,另外還有武家軍常年堅守西北,可官場上整體的風氣也很難擺正過來。
更何況又過了這些年的和平日子,哦,之前武家軍大敗北狄,真隻能說人家天賦超群,畢竟那幾年是越淩峰把持朝政,皇帝的日子都不好過,更彆說保皇黨的日子了。
就這場勝利,還是耗損了武家軍的家底,更犧牲了武涉麓的大哥,那位少年英才的將軍。
不提武家付出的慘痛代價,既然是武家軍一力扛起這擔子,其他朝臣自然能不痛不癢,當然也不會為他們心疼憤恨什麼,繼續奏樂繼續舞,不要損害他們的利益便是了。
當然也不乏有看到如今國家現狀,覺得不易大動的保守派在。
隻是皇帝定然不是這種人。這位陛下蟄伏如此之久,想儘辦法扳倒越淩峰這位權傾朝野的大臣自己掌權,那麼又如何能容忍與越淩峰勾結,且對大臨虎視眈眈的北狄呢?
所以,結論定然是戰。
陸雲纓沒有解釋太多,隻是定定看著皇帝,語氣表情,既誠懇又篤定。
“婧妃懂朕。”
“朕也沒看錯婧妃,愛妃你,不曾糊弄朕。”
聞言,陸雲纓沒有其他反映,隻是端起茶盞又喝了口茶。
她也知道,應付過去才是最好的選擇。
若是日後色衰愛弛,情誼不在,她今日的種種便是冒犯,便是罪證。
偏生這位陛下性格格外特彆,若是單單是四平八穩,她無法成為“特殊”的那一個,也無法成為婧妃。
袁禦女是第一個,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太子和大公主未來面對的敵人會越來越多,僅僅是平穩且不露怯的妃子怎麼夠?她需要絕對的優勢。
她不會對那些有孕的妃嬪動手,這是底線,但她需要更多,皇帝更多地傾向。
賭輸了不一定會真真的輸掉,可贏了,她會得到更多地籌碼。
陸雲纓不知道,她這一刻的想法與之前太後的想法出奇的一致,這後宮哪有什麼穩如泰山,多的是不進則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