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近百年的時間。
足以讓大覺寺翻修三遍。
足以讓學宮進進出出、迎來送往千萬個學生。
也足以讓意氣風發的狀元郎和探花郎,變成垂垂老矣的老夫子。
兩位老夫子聽見記憶深處熟悉的呼喚聲,不約而同地回過頭。
他們蒼老的目光穿越時間、跨過山海,在人海之中搜尋,最後落在依舊年輕的夫子身上。
兩個人幾乎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他們呆呆地看著人群,握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搖搖晃晃地站不住,需要書童的攙扶,才能勉強站穩。
祝青臣踮著腳,站在一片寂靜的人潮裡,抬起手,朝他們用力地揮了揮。
是我啊!我回來了!
“師兄,我好像快死了,我看見夫子來接我了。”
“胡言亂語,我也看見了。”
“那我們要一起死了。”
“要死你自己先去,我才不跟你一起死,那分明就是……”
下一秒,兩個老人家同時反應過來。
那就是夫子!
他們掙開書童的攙扶,拄著拐杖,撥開人群,快步朝夫子走去。
人群中自動讓開一條路,他們腳步匆忙,甚至有些淩亂,生怕下一秒,祝夫子消失不見。
祝青臣也推開人群,朝他們走去。
師生在人海兩邊、慢慢靠近,就像天上的兩二顆小星星,在匆匆交錯後的近百年後,又一次迎來新的交錯。
終於,兩位老夫子來到祝青臣面前,一左一右,分彆握住了他的雙手。
祝青臣看看大變樣的兩個學生,一時間竟認不出來。
但是他們一開口,祝青臣馬上就分清楚了。
“夫子……”這個委屈巴巴的語氣,一聽就是裴宣。
祝青臣還記得,永安城以左為尊,裴宣和自己的師兄站在一起,一定會站在右邊,以顯敬重。
裴宣緊緊地握著夫子的手,可憐巴巴地問:“夫子不是說出去遊曆幾年就回來嗎?為什麼現在才回來?我和師兄等了夫子好久。”
祝青臣眼圈紅紅,反握住他的手,小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夫子了……”裴宣一癟嘴,馬上就要哭出來。
他忘了自己已經老了,他以為自己還是那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學生,可以在夫子面前隨意哭泣。
柳岸碰了他一下,讓他把眼淚收回去。
“夫子。”柳岸雖然震驚,但還保持著最後一點的理智。
他扶著祝青臣的手臂,低低地喚了幾聲,環視四周:“夫子,此處不便,我們進去說話。”
“好。”祝青臣應了一聲,兩個學生一左一右,攙扶著他,剛準備把他扶進府裡。
不過……
祝青臣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呢?
祝青臣撓了撓頭,在踏上台階、剛準備跨進門檻的時候,忽然靈光一閃。
“對,我還有一個學生!”祝青臣反應過來,“你們還有一個師弟在外面!”
一時激動,他差點給忘了,他這次是陪著驚蟄來的,差點就跟著其他學生回家了。
祝青臣回過頭,朝外走去。
兩個學生拄著拐杖,大步跟在他身後。
就在他們朝外走去的時候,係統也回來了。
“臣臣,我查到了。”
“嗯?”
“小世界是在不斷發展的,不會隨著原書結束,或是你的離開就結束。”
“你可以理解為,小世界不是一個點,而是一條線。無數個小世界,就像是無數條交錯發展的線,每次你降落的地方才是一個點。”
“現在,你降落到了同一條線的另一個點上,這個點位於新手世界的幾十年之後,所以,你見到了你曾經的學生。”
“所以……”祝青臣問,“幾十年前有一個祝青臣,現在又有一個祝青臣,那我豈不是變成老妖怪了?”
係統幽幽道:“你是小妖精。”
“咦——”祝青臣一臉複雜,渾身雞皮疙瘩。
係統最後道:“你最好隱藏一下你的身份,不要暴露。”
係統定睛一看,看見兩個老人家跟在祝青臣身後,電子眼都快掉下來了:“不是……”它愣了一下:“你已經暴露了啊?”
“對啊。”祝青臣小聲道,“我在馬車上看見他們,有點激動,然後就跳車相認了。”
“啊?!”係統尖叫,“那怎麼辦?你真的變成妖怪了!”
“沒關係的,我有辦法補救。”
祝青臣安撫了它兩句,然後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兩個學生。
“阿宣、岸兒……啊,不是,裴夫子、柳夫子,其實我不是祝夫子,祝夫子是我的爺爺,我是他的孫子,祝青臣二世。”
係統腳趾抓地,如果它有腳趾的話。
這話說來,祝青臣自己都不相信。
但是他必須裝得一臉嚴肅,一本正經。
祝青臣掰著手指:“紅橙黃綠青藍紫,我們祝家有祝青臣、祝紅臣、祝橙臣……”
裴宣與柳岸對視一眼,皺起眉頭:“夫子,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他們現在是老人家!
“……”祝青臣哽住。
最後還是柳岸扶住了他的手,低聲道:“夫子不便暴露身份,我們都清楚。對外就說,是夫子的孫子,具體緣由,我和裴宣都清楚。”
“是。”裴宣點了點頭。
“不是。”祝青臣有些迷惑,小聲問,“你們怎麼這麼輕鬆地就接受了?你們不覺得很可怕嗎?你們不覺得我一直都那麼年輕,很奇怪嗎?”
裴宣正色道:“夫子是神仙,我們都知道的。”
“啊?”祝青臣蹙眉,“我什麼時候變成神仙
了?”
“我就知道,夫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隻要世間有人受苦,夫子就會下凡來救。”裴宣正色道,“我就是被夫子救下的其中一個。”
邏輯自洽了。
他們都老了,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
隻要他們心裡清楚,夫子是好人,那就足夠了。
再說了,夫子好不容易回來看他們,他們不好好招待,難道要把夫子趕出去嗎?
不可能!
這個問題就這樣無比順利地解決了。
祝青臣帶著兩個學生,來到伯爵府的馬車前。
伯爵府一行人,坐在馬車裡,看見這樣的場景,早就呆住了。
這祝青臣究竟是什麼人?
這兩位老夫子師出同門,是同一年的狀元和探花,高中之後,又同在大理寺任職,在京中頗負盛名。
據說當年教導他們的那位夫子,名字就叫做“祝青臣”。
後來兩位退了下來,按照祝青臣從前的習慣,每個月都會幫外面的學生看文章,又在家裡開了學塾,挑選合適的學生指點。
就算是伯爵府和侯爵府,要把陸繼明和易子真塞進他們的學塾裡,也是費了一番功夫的,甚至易子真去年都沒被看上。
他們原以為祝青臣就是個稍微認識幾個字、在山野之中的教書先生,和京城裡的祝夫子不過是同名同姓而已,說什麼自己在京城裡有學生,估計也是胡說的,為了貼著伯爵府討賞。
可是現在……
祝青臣怎麼和京城中有名的裴柳二位夫子如此熟悉?
他怎麼能直呼兩位夫子的大名?還讓兩位老夫子親自出來迎他?
他該不會真是什麼厲害角色吧?
一行人心中各有猜測,隻有林驚蟄一臉自信。
他相信夫子,夫子都說了,他在京城裡有學生,那就是真的有,夫子怎麼可能會騙人?
此時,祝青臣和裴柳二人到了眼前。
陸繼明最先反應過來,趕忙從馬車裡鑽出來,俯身行禮:“裴夫子!柳夫子!”
他這一喊,易子真這才回過神,連忙也下了馬車:“夫子!”
祝青臣轉頭去看自己的兩個學生。
裴宣與柳岸握著拐杖,面不改色,微微頷首:“嗯,免禮。”
還挺有架子的嘛。
祝青臣沒忍住笑了一下,兩個學生馬上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
就算七八十歲了,在夫子面前也還是小孩子呢。
祝青臣轉回頭,朝站在後面的林驚蟄招了招手:“驚蟄,來。”
“誒。”林驚蟄連忙上前,小小地喚了一聲,“夫子。”
“這兩位是你的……”祝青臣頓了一下。
師兄?
二十來歲的師父,七八十歲的師兄,十四歲的師弟。
年齡跨度過於大了。
祝青臣想了想,改了口:“你的長輩,裴夫子與
柳夫子。”
林驚蟄禮貌地問了好:“兩位夫子好。”
裴宣問:“你就是夫子……祝夫子新收的學生?”
“是。”林驚蟄點點頭,“夫子說了,他收的學生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數不清,我隻是其中一個。”
一聽這話,裴宣馬上認真地看向祝青臣。
夫子,你還說你不是神仙!你都收星星做徒弟了,你就是神仙!
祝青臣摸了摸鼻尖,彆過頭去。
裴宣又問林驚蟄:“此次進京,可是有事?”
林驚蟄答道:“我要進京尋親。”
“可尋到了?要幫忙嗎?”
“已經尋到了,多謝裴夫子。”
這時,柳岸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陸繼明和易子真,低聲道:“京中早幾日就有傳言,昌平伯爵府要收養一個親戚家的孩子,看來是他。”
什麼?收養?親戚家的孩子?
林驚蟄愣在原地,怎麼會有這樣的傳言?他不是親戚家的孩子,他就是伯爵府的孩子!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夫子。
祝青臣握了一下他的手,對裴柳兩個學生道:“我要先陪驚蟄去一趟伯爵府,你們兩個先回去收拾一下,我這陣子應該要在京城常住。”
“需要派人陪著夫子嗎?”
“來兩個吧。”
“是。”
裴宣與柳岸迅速回過頭,對身後書童道:“去把裴真、柳昀喊來,再讓他們帶幾個家丁,快!馬上!”
裴真和柳昀是他們兩個的小孫子,隻比林驚蟄大了幾歲,兩個毛頭小子。
祝青臣看著,倒是和年輕的裴宣、柳岸有點像。
裴柳二人叮囑他們,務必要照顧好祝夫子,把祝夫子帶去伯爵府,再把祝夫子給帶回來。若是有人膽敢不敬,直接拿下!
“是。”兩個孫子點了點頭,認真答應了。
祝青臣帶走兩個小孩,重新登上馬車。
裴柳二人拄著拐杖,站在原地,目送夫子離去。
待夫子走後,兩個人扭頭向回,健步如飛,和幾十年前一樣,爭風鬥氣。
“夫子住我府裡,我馬上回去收拾東西。”
“師兄回去一趟太麻煩了,夫子還是住我府裡好了,師兄快去通知其他師兄弟。”
“你敢忤逆師兄?”
*
另一邊,祝青臣整個人完全放鬆,靠在馬車壁上。
原本他還有些擔心,該怎麼應付伯爵府。
現在好了,他的學生都在這兒。
他記得,當時他不止收了裴柳兩個學生,還有十來個。估摸著,他們現在都是京城的半邊天了。
主場作戰,根本不怕!
係統幽幽飄過:“不愧是你噢,臣臣,整個京城的白月光。”
“那當然。”祝青臣自信滿滿。
林驚蟄坐在他身邊,認真地看著他,夫子太厲害了!
裴真和柳昀同樣認真地看著他,這位祝夫子,怎麼和祖父說的那位祝夫子一模一樣?
不多時,馬車在伯爵府門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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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剛停穩,易子真和陸繼明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朝祝青臣伸出手,要扶他下來。
兩個人欲言又止:“祝夫子,您和兩位老夫子是……”
祝青臣扶著馬車柱子,淡淡道:“我是那位祝夫子的後代。”
“原來如此。”
一聽祝青臣的來曆,兩個人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驚喜的光。
畢竟陸繼明去年才進入學塾,接受兩位老夫子的指點,老夫子對他不是特彆滿意。
而易子真沒被看中,還沒進去。他花了半年時間,磨了一篇文章,準備今年再試試。
看他們剛才對祝青臣的態度,他便動了心思,如果能請祝青臣幫忙說兩句話,那他肯定能進去念書。
祝青臣大約猜到了這兩個人有求於他,故作不知,帶著林驚蟄,走進伯爵府。
“走吧,我先送驚蟄進去,看看接下來要怎麼辦。”
方才的情形,易夫人也都看到了。
她到底穩重些,笑著應道:“是,先讓驚蟄和祝夫子在府裡安頓下來才是。”
隻要把祝青臣留下來,什麼事情不好辦?
易夫人溫婉地笑著,朝林驚蟄伸出手。
可是,林驚蟄因為方才“親戚家的孩子”的傳言,還是有些悶悶的。
他不想上去,是易子真推了他一把,他才上前去,挽住母親的手。
一行人跨過門檻,穿過回廊,終於進入伯爵府。
他們要回來,易夫人早早地就打發了人回來通報。
正堂之中,一個身材高瘦、留著山羊胡須的中年男人,端著茶盞,端坐在主位上。
想來這位就是昌平伯爵,易老爺了。
見人來了,他便放下茶盞,微微抬眼,先掃了一眼易夫人和易子真,最後銳利的目光落在林驚蟄身上。
他冷冷地開了口:“肯回來了?”
那些事情,易夫人都寫信告訴他了。
和易夫人一樣,他將林驚蟄要親人來接他、要滴血驗親,驗過之後才肯回來的事情,看做是拿喬和擺架子。
易夫人推了一把林驚蟄,輕聲道:“快呀,快去向父親問好。”
易老爺一臉嚴肅,臉上沒有半點笑意,林驚蟄看著就有些害怕。
可是母親推他,他隻能上前一步,做了個揖,小心地喊了一聲:“父親。”
易老爺本來就對他沒有好感,現在見他緊張的模樣,便更覺得不入眼了。
他打定主意,要好好教教林驚蟄規矩,否則日後給他丟了臉,可怎麼辦?
易老爺冷哼一聲:“我請陸公子去接你,你怎麼不肯跟他回來?”
林驚蟄努力冷靜下來,正色道:“父親見諒,我當時並不認得陸公子,陸公子也沒有拿出證據,證明一切,我出於謹
慎,因此沒有跟隨他回京。”
這番話,是林驚蟄在路上排練過很多遍的,所以他說得流利。
他不想在父親面前結結巴巴的。
可是他的流利,落在易老爺眼裡,就是牙尖嘴利、故意忤逆了。
易老爺發作不了,又另找了一個由頭:“你的養父呢?”
林驚蟄應道:“他已經過世了。”
“那他的牌位呢?”
“留在了林家村。”
易老爺一聽這話,像是抓住了什麼小辮子一般,馬上發作。
他厲聲道:“我朝以孝治天下,我伯爵府也以孝治家,他雖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但畢竟也養育了你十幾年,你怎麼能把他的牌位留在那裡?不把他帶回來?”
林驚蟄猛地抬起頭,試圖辯解:“我問過母親了,母親說可以留在……”
“你少拿你母親做借口,你母親還不是偏疼你?連忠孝禮義都忘了。”
“可是他對我不好,他經常打我罵我!”
“你還敢頂嘴?”易老爺被他氣得不輕,按在扶手上的微微顫抖,“果然是鄉野長大的孩子,一點禮數都沒有!”
祝青臣皺了皺眉,大步上前,護在林驚蟄身前:“伯爺偏頗了。”
易老爺又道:“這位應該就是祝青臣、祝夫子罷?繼明跟我提過的,驚蟄的老師。敢問您是怎麼教導驚蟄的?怎麼把他教成這副模樣?”
旁邊的易子真見狀不妙,趕緊想上前打斷:“爹,您彆這麼凶……”
若是之前,他就不說話了。
可現在,祝青臣明顯和裴柳兩位夫子都有交情,怎麼能得罪祝青臣?
他剛想說話,就被易老爺打斷了:“子真,爹知道你心善,你不用替他們求情。既然回了京城,要受用伯爵府的錦衣玉食,那他們也要懂懂規矩。”
易夫人也想勸,被易老爺直接擋回去了。
易老爺喊了一聲:“林驚蟄。”
林驚蟄渾身顫抖,站在夫子身邊,不卑不亢地看著他,連父親也不喊了:“什麼事?”
“你現在還不配做我伯爵府的兒子,對外我會說,你是親戚家的孩子,等你學好了規矩,再讓你入伯爵府的族譜。另外,我會派人把你養父的牌位接回來,你好好待在房裡,為他守孝二年。”
原來父親是這樣打算的,原來傳言不是假的!
“我不要!”林驚蟄大喊出聲,“我不要給他守孝!”
“你大膽!”易老爺沒想到他這麼放肆,抄起桌上的茶盞,就狠狠地砸在他的腳下,猛地站起來,指著林驚蟄罵,“你到底是怎麼長大的?你怎麼會長成這個樣子?”
林驚蟄再也忍不住了,不自覺流下眼淚來:“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我是吃苦挨打長大的!所以我長成這個樣子,你滿意了吧?!”
祝青臣握住他的拳頭:“易老爺,你說的話未免太過偏頗。”
他握著林驚蟄的手,一把撩開他的衣袖,露出
林驚蟄瘦小的手臂,還有手臂上的傷痕。
陳年舊傷和幾個月前打出來的新傷,交疊在一起,看得人觸目驚心。
祝青臣正色道:“這就是他的養父,林老二打出來的。”
“驚蟄跟著林老二,吃不飽穿不暖不說,從小就要下地乾活、上山打獵砍柴,換了錢給林老二拿去賭。拿不出錢,他就要被林老二毒打一頓,若不是林老二還想讓他繼續賺錢,他早就被林老二打死了!”
“驚蟄是林家村的村民一家一口飯喂著長大的,敢問林老二對他的養育之恩在哪裡?驚蟄能夠不計前嫌,幫林老二辦個差不多的喪禮,就已經是仁義至極了!”
“你竟然還想讓他給林老二守孝二年?你要他這二年來,時時刻刻回憶起被這些年的痛楚嗎?”
易老爺愣了一下,反駁的話說不出來,囁嚅道:“可他畢竟是……我朝以……”
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句話。
祝青臣卻問:“既然伯爺如此深明大義,那易子真呢?伯爺打算如何安排他?”
易老爺道:“子真正是讀書的年紀,今年就要去裴柳二位夫子的學塾裡念書了,耽誤不得。況且,我和夫人都還沒怎麼著,若是子真守孝,城中風言風語,如何料理?隻讓林驚蟄守二年就是了。”
易子真隻覺得完了,想要阻攔父親說這些話,卻被父親按住了手:“子真不用擔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祝青臣簡直要被他給氣笑了,“伯爺的‘以孝治家’原來是這個意思,養子需要守孝,親子不必守孝。我看這不是‘以孝治天下’,而是‘以好惡治家’‘以私心治家’!”
“伯爺不是在教驚蟄規矩,你隻是擔心驚蟄在村子裡長大,帶出去,丟了你的面子,所以隨便找個借口,把他拘在家裡,不讓他出門罷了!”
易老爺被他說中了,登時氣得跳腳,指著門外,厲聲道:“祝夫子不必插手我伯爵府的家事,林驚蟄已經送到了,就請祝夫子走罷。”
“我自然是要走的。”祝青臣握住林驚蟄的拳頭,“我還要帶著我的學生一起走。”
“你!”易老爺厲聲道,“林驚蟄是我伯爵府的孩子!”
“伯爺不是說他是親戚家的孩子嗎?既然伯爵府容不下他,那我帶走,豈不是順了伯爺的意?”
“進了我伯爵府的門,再帶出去像是什麼樣子?豈不是要被京城中人笑話死?你把他給我留下!”
祝青臣護在林驚蟄身前,正色道:“我不可能把他留在這裡,他不是什麼親戚家的小孩,更不是你們大發善心留下來的孩子。他是你們監管不力、愧為父母,弄丟的小孩!”
“你們不僅不補償他,反倒還要委屈他,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既要林驚蟄回來,又不想撥亂反正,又要好名聲,天底下沒這麼好的事情!”
“等伯爺什麼時候想清楚,我的學生究竟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再八抬大轎、敲鑼打鼓,親自來接他!”
易老爺氣得直跺腳,手掌不斷
地拍著桌子:“你……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是哪裡?我是什麼人?你怎麼敢這樣跟我說話?簡直毫無禮節!來人,把他給我送去官府!我要告他羞辱朝廷官員!”
祝青臣道:“我當然知道。我順便也告訴您,在你想清楚之前,我和驚蟄會住在裴夫子、柳夫子府上,輪宿也不一定,您要是八抬大轎來接人,記得先打聽打聽,今晚我住在哪兒!”
說完這話,祝青臣便拉著林驚蟄要走。
易夫人連忙上前阻攔,抓住林驚蟄的手:“驚蟄,父親隻是一時鑽牛角尖而已,你快勸勸夫子,讓夫子彆生氣了,房間都收拾好了,搬來搬去的也麻煩,就留在家裡住吧。”
林驚蟄猶豫了一下,最後推開了她的手:“母親,我不當彆人家的孩子,我也不要給林老二守孝。夫子是幫我說話,我怎麼能反過去勸夫子留下?”
“這……”
“我過幾天再回來吧。”
祝青臣看著他的表現,還算滿意。
祝青臣拉著他,走出正堂,對等候在正堂外面的裴真和柳昀道:“走,回你們家去。”
易老爺一開始還沒明白,祝青臣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祝青臣開口,他這才看見,堂下還站著兩位小公子,正是裴家和柳家的公子。
他有些懷疑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會在這兒?
祝青臣剛走出正堂,易子真就忍不住大喊出聲:“爹,你乾什麼啊?”
易老爺梗著脖子道:“他剛回來,我不得教他一些規矩,給他一個下馬威,省得他給我們家丟臉?再說了,我哪知道他氣性這麼大?簡直是被慣壞了,不回來就不回來,就當他是死了!”
“你教林驚蟄規矩,你就教林驚蟄,你和祝夫子吵什麼?”易子真喊道,“祝夫子和裴夫子、柳夫子是舊交!關係好得很!回來的路上,他們就見面了!”
易子真急得要哭了:“我還怎麼去裴夫子、柳夫子那裡讀書啊?你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