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安快步穿過舞池。
霓虹燈照出他冷靜的臉龐,與動感的音樂,活力四射的舞者格格不入。
迪安完全沒料到接下來的情況。
一個金發女孩兒突然推開舞伴,甩開大長腿來到他面前,衝他眨了眨碧綠的大眼睛,熱情似火地朝他伸出了雙手。
肌膚雪白。
紅唇含笑。
曼妙的身體隨著音樂起舞。
“亞洲男孩兒,不喜歡跳舞嗎?”
One way ticket
One way ticket…
迪斯科高亢澎湃。
迪安現在哪有心思迪斯科?低頭就走。
女孩兒卻一把拉住他的左手,後退。
迪安再度轉身,女孩兒又擋在他前面。
Now
Only tear drops are all that I could see(我眼中隻有淚滴)
音樂如電流激活細胞。
Ooh
女孩兒乾淨利落地甩動雙手,隨之前後移動腳步,扭動大腿,一股灼人的活力撲面而來。
洗發露的清新香味鑽進了他的鼻尖。
Ooh
Get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單程票通往憂傷)
漫長的歎息。
女孩兒的身體隨著輕緩的旋律,從脖子到胸腹腰肢到大腿,波浪般地漂亮律動。
迪安站在原地不動。
舞池中響起一陣驚歎。
“難怪那小子不喝酒,原來是要約會美女!可惜太拘謹,像個木棍似的。”
場外的流浪漢打趣了一句。
Gotta make a trip to lonesome town(必須去偏僻的小鎮旅行)
曲調高亢。
女孩兒雙手扶住兩腰側,揚起尖下巴,兩腿飛快地前後交疊。
俏麗的臉頰上露出一個熱情又誇張的笑容。
迪安正思考著怎麼應對。
一個又高又瘦的年輕男士突然衝過來擋在兩人之間,
“夠了,莉莉,剛才是我發揮失誤!你沒必要找個k來刺激我!”
男人一把拽住女孩兒的雪白手腕,轉身惡狠狠地瞪了迪安一眼,旋轉燈照出他那張英挺的小白臉。
“法科you g g!滾出去,不會跳舞就彆來獻醜!”
瓦特惹法克,你們是上帝派來送經驗的逗比嗎?
明明是你個大傻逼的女人來招惹我!
就不能消停一會兒?
迪安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
男人放完狠話還不罷休,伸手抓他的衣領。
迪安神經反射般左手一抖,一下子鎖住男人的手腕。轉身,本能將他整條胳膊往肩膀上拉。
背部頂住他的胸腹之間。
雙手前拉,屁股後頂。
就像帕奎上百次摔倒自己那般。
腿、腰、脊椎,肩膀的力量瞬間擰成一股!
流暢無比,向前一擲…
重物觸地!
砰!
光滑的地面驀地一震。
舞廳中的男女都驚呆了,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他們反應不及,就見那個亞洲人一轉身。
一甩手。
剛才還大聲叫囂g g的同伴整個人就像沙包一樣被狠狠地拋飛出兩米。
後背重重砸落在地。
“啊!”
男人面部扭曲地哀嚎起來。
三個女人捂住嘴,發出尖叫和驚呼。
“去死吧!”
倒黴鬼的一個男同伴見狀,從五米外衝來對準迪安的側腰就是一踹。
他踢到了空氣,眼前失去了目標的身影——
他太慢了!
迪安迅疾絕倫地矮身下潛,躲開這一蹬,同時雙手一把抱住男人唯一站立的右腳,給出一個上前的力,頭部撞擊他的胸腹。
帶著他離地而起,往前衝刺。
男人就像被行駛的火車撞中的假人,失去平衡,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撞出兩米。
他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
山嶽壓頂般的巨大力量將他釘在地上!
哢嚓!
瞬間的劇痛讓他雙眼泛白,失去了行動力。
“白垃圾!”
迪安帶著嫌棄的眼神做了個扇腋下的動作,突然一聲悶哼。
第三個男人從背後偷襲,揮出一拳擊中迪安後脖子。
但他來不及高興,迪安頭也不回地轉身一肘,擊中他的側臉。
男人眼前一黑,搖搖晃晃地後退兩步。
迪安前衝,雙手拉住他的雙臂往下壓,同時右腿屈膝往上頂!
噗!
迪安的膝蓋關節,猶如重錘撞中柔軟的腹部,男人頓時變成煮熟的大蝦,臉色漲成豬肝色,蜷縮身體,抱腹側倒在地。
不到十秒,戰鬥結束。
迪安興奮不已。
初試身手,他確確實實地感覺到格鬥提升之後,身體得到的強化。
現在正常情況下,他對付兩三個沒經過格鬥訓練的普通人不成問題。
但這三個男人太過弱雞,全部敗北居然隻給了他提供了一點熟練度。
“走開,彆過來,我們要報警了。”三個漂亮的女孩兒害怕得瑟瑟發抖,湊成一團,看迪安的眼神就仿佛看到了窮凶極惡的罪犯,包括之前盛情主動招惹他的金發美女。
“哇嗚——ese kongfu!”
吧台前的老泰姆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身後的酒保一動不動地低下頭,很詭異,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舞廳裡短暫的衝突。
而滿臉酡紅的拉斯特唾沫橫飛地張大嘴巴,拚命地鼓掌!
迪安也不理會,轉身衝向拐角樓梯,幾步上了二樓。
走廊內側露出幾個房間,但都大門緊鎖。
唯有最角落的房間,房門半開半掩。
迪安湊到門縫前。
一個黑色製服的禿頂中年胖保安正坐在轉椅上埋頭大睡。
身前兩個屏幕分彆播放著空蕩蕩的街景,和舞廳裡扶起同伴離開的六人。
監視器!
迪安眼睛一轉,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清了清嗓子,低沉著聲音,不容置疑地提出要求。
“給我上個月19號的監控錄像。”
“啊!”
主管來了?
打瞌睡的胖保安被這突然襲擊搞懵了,渾身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頭也不回迷迷糊糊地說,
“沒有上個月的監視記錄。您忘了嗎,設備存儲空間有限,最多隻能保留72小時的監視錄像。”
“啥?隻有三天!”
迪安臉色很難看。
舅舅還真說對了,這個年代監視設備太落後,根本不可能有半個月前的監控錄像。
這也意味著迪安廢了這麼大的力氣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迪安暴躁地捶了捶額頭,陷入深深的不甘,隨即離開了監控室。
砰!
大門重重合上。
胖保安這才看了一眼監視器畫面,頓時發現了剛才進屋問話的才不是主管,而是一個陌生的亞裔年輕人,
“媽惹法科,哪裡來的神經病!”
……
迪安回到舞廳,六個年輕的男女已經消失無蹤。
而流浪漢正在舞廳中央跳著抒情迪斯科,緩緩移動膝蓋,左手右手輪流從前往後地抹過頭皮,就像在給頭發上蠟。
滿臉通紅的拉斯特在他屁股後頭一陣瘋狂又隨意地舞動四肢,跳著亂糟糟的滑稽舞蹈,就像一隻沒了骨頭的小猩猩。
“嘿,年輕人,酒喝過了,跳舞時間到,過來一起happy!”
“抱歉,我沒心情!”迪安搖頭,拍了拍拉斯特的臉頰,“夥計,醒醒,該走了。”
“啊?!”拉斯特如夢初醒,醉眼迷蒙地拉著迪安的雙手,不停地搖頭,“我好像中毒了,酒精灼傷了我的大腦,我停不下來,讓我再跳一會兒。”
“拉斯特,我沒找到監視錄像,我們該走了!”
“求你,讓我再跳一會兒。”
“開心點,你們究竟要找什麼東西?”泰姆雙手手背貼在胸前,“說說看,萬一我幫得上了?”
流浪漢那隻獨眼忽然清明一片,沒有半分醉意,右手朝著迪安緩緩推出,
迪安心頭一動,下意識地和他伸過來的手擊了一掌,
“你在巴爾卡迪斯科附近住了多久了?”
“屁股動一動,跟我扭起來,高興一點,笑一笑!”
迪安不得已,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模仿著流浪漢的動作,三個人在舞池中央圍成圈,隨著音樂旋轉,跳起了溫吞的老年迪斯科。
“這才對!我在這兒住了幾個月。白天撿撿垃圾,晚上喝酒跳舞,日子彆提有多瀟灑、快活。”
“好吧,泰姆先生,”迪安甩開拉斯特搭在肩膀上的手,“半個多月前,四月十九號那晚十點左右,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兒,十八九歲,黑發,身高大約…她從這條街上的雷蒙德之家離開,應該會路過這個舞廳。車上有畫像,我這就去取來!”
“用不著,我記得她!”
泰姆突然神秘莫測地一笑,露出一口發黃的爛牙,
“沒印象嗎?我已經預料到了,”迪安剛歎了口氣,又後知後覺地渾身一震,無形之中彷佛有一桶冷水從他天靈蓋澆下,他頓時變得精神百倍。
“嗯?等等,您說您見過她!”
“老泰姆從小記性就好得出奇,我看到聽到聞到過的所有事物都會永遠、牢牢地留在這裡。”
他烏黑的指甲蓋點了點一頭濃密的亂發,
“隻要我想,隨時都能把它們再取出來。”
迪安皺了皺眉,這家夥不會是逗我玩吧?
“您沒開玩笑?您有這種本事?”
“年輕人不知道也正常,有那麼一小部分特殊的人,芸芸眾生、十萬人百萬人中才誕生一個,一生下來就與眾不同…”
他突然一反常態,高深莫測地說著,聲音洪亮充滿磁性、抑揚頓挫、彷佛蘊含著魔力的至理名言,在迪安腦海中反複回蕩。
芸芸眾生。
有的人生而不同。
泰姆的聲音居然壓下了沸騰的音浪。
這一刻,迪安感覺怪極了。
舞廳中變幻的燈光逐漸地遠離了他,
時間仿佛暫停。
連帶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遲緩。
呼吸困難。
撲通撲通。
心臟一又一下,敲擊著耳膜,彷佛要蹦出胸膛。
莪這是喝醉了?
不對,我根本沒喝酒!
他使勁搖了搖頭,澎湃的音浪再度將他淹沒,一切又恢複如常。
迪安呼了口氣,雙眼的視線和那隻獨眼重合,刹那間,他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泰姆衝他點頭,繼續講述,
“我恰好是其中之一,這也許是一種天賦,隨著年齡的增長會變得越來越熟練。”
“天賦?你指得過目不忘?那你怎麼混的這麼慘?淪落到這種地步?”迪安問,
老泰姆哈哈一笑,眼神犀利地反駁,
“你為什麼覺得我很慘呢?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瞧瞧…”他攤開雙手,轉身環顧四周,好似站在萬人矚目的舞台中心,有無數道光打在他身上,他成了舞廳中最耀眼的唯一,“我不需要工作、不需要看人臉色就能過得很快樂,我獨自前來,我玩夠了隨心而去,你想想,我明明比很多成天到晚工作的普通人,比每天煩惱著吃什麼、睡哪個女人的億萬富翁還要快樂、自由!”
“您說的有道理…”迪安臉色僵了一下,決定不再和這個神經兮兮的流浪漢爭辯,免得腦子出問題,他急切追問,“說回莫娜!當時她是一個人離開的嗎,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她和誰發生了爭吵或者矛盾?或者有誰在跟蹤她?”
噠噠啦…
流浪漢突然哼了幾個怪誕的音符,背對迪安舉起雙手緩緩扭動脖子、肩膀、腰椎,五彩斑斕的燈光打到他背上,他就像一條陰影中蠕動的毒蛇。
“好吧,彙聚律在上,為了感謝你昨晚贈送給我的五美元的無私善舉,我告訴你答案。但小子,從現在起,我們兩清了,我不欠你什麼。”
兩清了?
迪安胸膛裡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和空虛感,彷佛他用掉了某種至關重要的寶貴機會。
“得爾!”
泰姆突然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牢牢吸引住迪安的注意力,但泰姆接下來的話讓他心頭一緊,精力回到眼前。
“莫娜路過迪斯科舞廳時,有一輛車在她後面慢慢跟隨。”
“什麼車?”
“一輛藍色的法拉利308GTS敞篷跑車…”
泰姆那隻獨眼深深凝視著舞廳大門方向,就好似虛空裡書寫著一本精彩的故事,
“我看不清車主的臉,但我看到了它的車牌—BOL·620502…老泰姆覺得,那個女孩兒如果發生意外,必定跟這個車主人脫不了關係。”
舞池中,迪安扭動的身體停了下來,張大了嘴,他感到一股強烈的熟悉感。
藍色法拉利敞篷跑車,自己好像在哪兒見過?
在哪兒呢?
敞篷跑車。
迪安的記憶突然回到穿越的第二天,去學校路上。
播放著動感的迪斯科、呼嘯而過的汽車,和記憶猶新的幾句gg。
他臉色一變——
鮑勃·洛不就有一輛敞篷跑車。
難道是他?
迪安一瞬間摒住了呼吸,強烈的憤怒和痛苦扼住了他的心臟。
不,不對!
他神經質地搖頭。
鮑勃·洛的車是紅色的,不是藍色!
拉斯維加斯富豪無數,法拉利也不少,也許隻是巧合?
“藍色的敞篷跑車?”一邊甩著頭發酒瘋的拉斯特聽到了對話,做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雙腳分開,下腰,腦袋從自己胯下往回望,
“嗝兒…惡霸鮑勃·洛要來一起跳舞?”
他紅著臉,表情癡憨地問迪安。
“給我認真點!鮑勃的車不是紅色的嗎?”迪安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把他矯正到正常的姿勢,
“那輛法拉利…嗝兒…我不是說過以前一直是藍色…最近才改裝成紅色的。”
“他、他的車牌號,你記得住嗎?”迪安聲音發顫,
“健忘症嗎?你們剛才不是提了,為什麼要我重複一遍?”拉斯特大著舌頭一字一句地說,“BOL·620502,記住了嗎。”
拉斯特話音落,迪安感覺係統一震,調查進度從百分之三十暴漲到了百分之五十。
所以,是鮑勃·洛跟蹤並帶走了莫娜!
迪安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捏得指節發白。
鮑勃·洛。
王八蛋!
難怪你要不停地折磨我、打擊我。
難怪你警告我不許騷擾影院員工。
難怪你讓我去死!
你,是在害怕啊!
你怕我查出點什麼證據!
你,究竟對莫娜做了什麼?!
狂怒和恐懼、往昔殘留的情感,海嘯般衝擊著迪安的心理防線。
苦苦追尋的原來一直都在身邊。
他感覺山崩地裂般、窒息的眩暈。
“找回莫娜”事件描述中,原本未知的難度開始劇烈變化,困難、中等、簡單,不停反複。
但迪安無暇顧及,低聲自語,
“鮑勃·洛在哪兒?對,他在蒙卡洛山頂彆墅,開生日派對。”
“莫娜,等我,我來救你了!”
迪安抓起拉斯特的手,衝向舞廳出口。
“迪安,你臉色好難看,生病了嗎?等等,你要帶我去哪兒,慢點!”
……
“有的人生而不同,有的人卻在成長中變得不同。”
“這就是命運。”
流浪漢笑看著遠去的兩人,揉了揉那隻完好無損的眼睛,眼眶周圍詭異地滲出一片漆黑的血絲。
他舉起一杯威士忌洗乾血跡,閉上眼愜意地隨著迪斯科音樂,在空曠的舞廳、旋轉彩燈下扭動起來,背影浩瀚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