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修錯字)(1 / 1)

他橫看豎看,左看右看。

此時正站著桌旁,向人拱手的那個秀才,都長著一張讓他感到無比熟悉的臉。

“這,這人不是……”

鐵柱抖著嘴唇,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含章哥嗎?”

含章就是宋銜青的字。

鐵柱與大牛這些半大小子,往常都是叫他含章哥的。

剛才聽那些人談話間,似乎也說到了這兩個字,他應該沒有聽錯。

在一日日的相處中,鐵柱等人與宋銜青慢慢建起了較為深厚的情誼。

於他們來說,對方如師亦友,偶爾又像兄長,是個很特彆的存在。

已經這麼熟悉了,含章哥的長相,鐵柱絕對不會認錯。

同時,他也清楚,自己熟識的那個宋銜青,絕不可能單獨跟著他們過來,出現在這裡。

那麼問題就來了。

站在他眼前的這個,究竟是誰?

難道說,含章哥還有個同名的胞兄弟不成?也沒聽他提過啊!

鐵柱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怪事,腦子都變得亂糟糟的,就像是塗滿了漿糊,完全動不起來。

這到底是啥情況啊!

他忍不住在心裡叫喊。

恨不得立刻就衝過去,找對方問個明白。

但是,理智又及時製住了他。

現在並不是好時機,食宴還沒結束,他絕不能衝動行事,那樣肯定會掃嶽老板的面子,還會毀掉賣果油的大事。

忍住!

鐵柱深深吸了口氣,站在原地沒動,眼睛卻一刻不眨地盯著那“宋銜青”看。

他又仔仔細細觀察了一會兒,

中途還借著給人添水的功夫,湊到跟前去,再確認了一遍。

啊,真是見了活鬼。

眼前的人,的確是和含章哥長得一模一樣,連臉側的小痣,都在一個位置上!

且從對方的眼神來看,他並不認識自己!

鐵柱倒完水,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站著,腦子變得更加清醒冷靜了。

他想,現在的情況還不清楚,這個與含章哥共用一張臉的人,也不知性子是好是壞。

就算食宴結束了,他也絕不能貿貿然上前打探。萬一對方是個冒充彆人的歹人,被他識破了,暗地裡找他麻煩怎麼辦?

還是找個機會,先從嶽公子那裡,打聽一下此人的情況再說吧。

鐵柱徑自糾結著,食宴卻仍在繼續。

桌上的話題,已經從蘭竹談論到了豚羊。

以趙秀才為首的幾人,都認為豚肉是賤肉,腥臊臟臭。而羊肉與魚肉,才是文人該食的葷鮮。

其他人持反對意見。

他們不一定愛吃豚肉,但都認為豚肉易得,能讓百姓們沾些葷香,以賤肉相譏實在過於傲慢。

而且,豚肉也不全是腥臭的,隻有公豚肉才是那般,像是母豚肉吃起來就沒啥怪味

,反倒是嫩滑可口。

再說羊肉,它並不是沒味的,照樣有股膻氣,怎麼就能吃出高貴來呢?

在嶽公子不動聲色地引導下,兩方人說著辯著,就扯到了葷油上。

趙秀才與人爭論上了頭,紅脹著臉妄言道:“要我說,也隻有羊脂魚膏才算得上是雅油,而我隻吃雅油!”

又說食用豚油的都是不雅,誰吃他就要笑話誰了。

聽到這裡,嶽公子心裡一動,笑著開口:

“按趙兄的見解,隻從吃什麼脂膏,就能斷出一個人雅,或是不雅的話,那我也有些話說。”

“趙兄有所不知,方才你在食宴上吃到的,大概就是你此生嘗過最雅致的菜品了。從今往後,你隻要走出這個門去,再去食那些羊脂魚膏,也隻能吃出不雅的味來。”

趙秀才聞言,嗤笑一聲:“那我倒要問問了,你這菜中究竟加了什麼雅物,才能達到如此奇效啊?”

“哦……我懂了,你不會是什麼都沒加吧?哈哈哈哈哈哈!真雅,那確實是雅啊!”

聽到這裡,之前執著於猜謎的瀟灑郎君眼睛一亮:

“那飯菜裡有沒有油水,趙兄你是真的嘗不出來嗎?若果真如此,我可要好好關心一下你的舌頭是否有恙了。”

“不過,我剛聽完子安說的那番話,又想起那菜中的清香,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莫不是這蘭竹宴的謎底,就藏於食宴菜肴所用的脂膏之中?”

其他人一聽,覺得有理,紛紛順著這話大膽猜測起來。

“若隻是在羊魚脂膏中加入蘭竹花葉的話,應當是不夠回擊趙兄那番無理見解的。難道說,那烹製菜肴的脂膏,用的就是蘭竹析出的花露嗎?”

一人摸著下巴道。

“花露?我覺得不像,據我所知,花露還是無法代替脂膏食用的。”

眾人又討論幾句。

見時機差不多了,嶽公子開口道:“諸位果然博聞強識,已經猜得不遠了,那由我來揭露最後謎底吧。”

“這製菜用的脂膏,的確是純淨的草木油,並未用上一絲葷脂。”

“此油有個雅稱,曰蘭竹露。”

“究竟是不是取自於蘭竹,我也不得而知,因為這是那製油者的不傳之秘。而我,不過是偶爾得了此物,頗覺稀罕有趣,便想了個蹩腳的謎題,借此機會與諸位一同分享罷了。”

趙秀才一聽,忍不住道:“荒謬,草木出油之事聞所未聞,誰知你所言是真是假?或許就是隨便找了些葷脂拿來哄人呢!”

嶽公子一聽,便叫一小廝端了個瓷碗上來。

眾人湊頭一看,那淨白的瓷碗中,盛滿了淡金的油脂,清透無暇,看著簡直如同果飲一般。湊近一聞,鼻尖儘是花草香氣。

一圈人都看完後。

那端碗的小廝晃了晃手,將油碗高舉慢慢傾斜向下,同時又飛快取出另一個空碗,在其下方接好。

碗中金油潺潺而下,那略顯稠厚的流態,一眼就能

叫人看出,它的確是種與眾不同的油脂。()

很快,鐵柱又從一旁捧著個托盤跑過來,那盤上擺著許多拇指大小的精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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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油的小廝,很快便將油分倒進那些小碗中,每個碗裡都有不到一口的量,倒完後,就發放到眾人手裡。

嶽公子揚頭道:“這蘭竹露並非尋常脂膏,不製菜亦可生飲。諸位若是好奇,大可親自嘗其本味。”

所有人一聽,更是新奇,紛紛品起手中金露。

就連那趙秀才也捏著鼻子小啜了一口。

等入喉之後,所有人都露出了訝異的神情。

這蘭竹露,直飲下去不能說是清爽,卻帶著奇特的果木香,是種他們從未嘗過的滋味。

隻用一口,就讓所有人都相信了,這的確是種取自草木中的奇妙油脂,並不是其它脂膏濫竽充數。

嶽公子道:“在下對一切脂膏都無偏見,素脂雅致,葷脂濃香。隻是,不知趙兄的想法如何。”

“日後,趙兄你若是不食蘭竹露,或是比這更加雅致的膏脂,那你之前的說辭,便也立不住了。莫非,趙兄說過的話,就如那薄沙一般,抬手一揚,就隨風而逝,壓根不作數嗎?”

趙秀才被架在天上下不來,從脖子到臉俱是憋出了氣悶的紅色。

他這會兒才回過味來,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掉到那姓嶽的挖好的坑裡去了!

他咬著牙道:“我說出的話,自然不會再吞回去,日久天長,你且往後看吧!”

這蘭竹露,他是買定了。

且日後出門下館子時,他都要隨身帶著,讓酒樓的廚子用上。

免得吃葷油叫人撞見了,成為城中笑柄,顏面儘失。

不止是他。

剩下與他一夥的人,也都得身體力行,一輩子都做那雅致君子才是。

經過這一出,趙秀才再也待不下去,帶著人提前離開了濯園。

嶽公子見狀也不慌,反正對方肯定會去打聽買油的事,這會兒愛走就走吧,他還不想看到那張晦氣的臉呢。

“掃興的人都離開了,子安你也彆再藏私,仔細說說那蘭竹露的事吧!”

留下的人迫不及待催促道。

要細說起來,他們也對吃葷油沒甚意見。

但是作為文人,見過了這樣來曆的草木油,實在是忍不住欣喜啊!

趕快問問嶽兄是從哪得來的,讓他們也能買些帶回家品食。

嶽公子見狀,如實說了,這是他爹交好的遊商帶來的稀罕物,數量有限,預購從速,他可以幫大家引薦一番。

解決完買油的事。

接下來的時間,眾人便開始相互討教學問,主賓相談甚歡。

在食宴的結尾,一群人還拿這蘭竹露吟詩作賦,好不快活。

食宴結束後,嶽公子就讓人將那些詞賦摘抄下來,回頭讓他爹宣傳出去,不僅能幫大家揚揚才名,還能為售賣果油造勢。

沒過兩天,有關

() 果油的詩詞文章開始發散,城中文人圈裡果然興起一陣食露風潮,一大堆人都尋到了韋十八跟前,想求購果油。

韋十八見狀,嘴都笑裂了。

因為是借了嶽家的名頭,才將這油的名氣打出去,他便放出話,在那些與嶽公子交好的文人前來求購時,都能得一個優惠價。

但即使是優惠價,也比韋十八心中的預期高出不少。

他原想著有了那些包裝,或許能將油賣出二十兩以上的好價,但探了探買家圈的口風後,他發現,因這果油的數量有限,優惠價設為四十兩,常規價設為五十兩,也有人搶破頭來買單!

除去做人情與打點時送出去的數罐以外,剩餘的六十罐果油,很快就被搶購一空。

最後算下來,竟然足足賺了……

“2750兩!”鐵柱用上全部的算數功力,飛快報出了一串數字。

所有人聽了都不敢置信。

又催促著商隊管賬的夥計仔細算了一番,得到了相同的說法。

因為過於震驚,大家也沒來得及思考鐵柱為何算得那麼快,都陷入了被餡餅砸中的喜悅中。

要知道,這還隻是果油一項,他們還剩許多貨品沒有賣掉呢!

看來,這趟出來能賺到的錢,要比前面兩年行商加起來都多了!

他們當初留下的選擇,真是做得太太太對了!

他們真的沒有跟錯人啊!

就連韋十八本人都恍惚起來,有些不認識數字了。

他們是個中小的商隊,做生意時向來穩紮穩打,從不貪多貪大,所以手中財富都是日漸積累起來的,從來沒有體驗過一口氣賺到大錢的感覺。

韋十八掰著手指算了算。

就是拋開成本,以及各樣的花銷,最後能分到元寶村與方家村手中的,一邊都有近千兩銀子了!

方仙兒保佑,老祖宗在上,他們倆村這回是徹底要飛起來了啊!

在源源不斷的興奮中,蘭竹露的名頭徹底傳遍了整個安年城。

之前給韋家商隊擺臉色吃閉門羹的那些人一聽,腸子都快悔青了。

好在逐利的商人臉皮厚,有的就跟沒事人似的,又腆著臉找上門來。

像是之前的那位富態老板,就笑眯眯跑來了:“嗐,韋家兄弟,上回你走之前我就說過,等下次有機會了,咱們再談合作。沒想到這個下次這麼快就來了,那咱啥時候開始談合作的事情呀?”

韋十八哈哈一笑:“唉,這可真是不湊巧啊,王兄,你說說這事鬨的。之前我得知你手頭不寬裕,沒餘力收貨,也不知道你還能繼續談生意呀。眼下我已經答應把貨出給彆人了,咱們啊,還是下次有機會再合作吧!”

這是把之前那番擠兌,原封不動地還回去了。

富態老板臉都笑僵了,卻也不敢說出任何硬氣的話,還得陪著笑哈腰道:“也行也行,那咱們可說好了,下次再有生意一定要想著找我啊!”

其臉皮之厚令人哭

笑不得。

還有些商人就很聰明了。

提禮上門後,雖然惦記著打聽那蘭竹露的事,但嘴上卻不明說。

反倒是給韋家剩下的貨物開了高價,想以此來拉近關係。

韋十八仔細想了想,他們手頭這些果油的確有些紮眼了,日後還要在這邊混,也不好和其他商人鬨僵,便也漸漸放開了口吻。

蘭竹露已經賣得差不多了,這會兒不是他藏私,而是真的供不上多少貨。

但是沒關係,還有下次合作可以預約呀!

他可以先拋出一個蘿卜吊著,選好合適的對象,提前與人聯絡感情!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件大殺器沒拿出來呢,那就是黃桃罐頭。

這件寶貝,本就是想賣到權貴豪商那裡去的,如今借著這個機會,就可以好好謀劃一下了。

攜帶奇寶的韋家商隊,一夜之間變得炙手可熱起來,連帶著嶽家一起升溫。

有人阿諛奉承,自然也會有人嫉妒眼紅。

比如明北。

他累死累活提前趕來這邊,費勁吧啦地折騰了一通,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舊的人脈沒能搶到手裡,要不是他之前出了不少血,還許了利,這事一出,就要被人記恨上了。

但眼下就是沒有鬨僵,他與那些合作者的關係,也變得十分尷尬。

不僅如此,明北商隊中的人,心思也都浮動起來了。

能跟著他跑出來的人,本就稱不上仁義的貨色,這下見了韋家商隊的蒸蒸日上,都有了轉身回投老東家的念頭。

察覺到到眾人的態度轉變,明北很快出面,軟硬兼施地打壓安撫一番,然後又在私底下寫了封信,找驛站寄了出去。

寄信回來的路上,明北恰好看到了韋家商隊那邊熱熱鬨鬨的景象。

他緩緩背過身去,陰沉沉道:“好師父,好師弟,有這樣的好東西,卻在我走之後才肯拿出來,一點風聲都沒露。看來,就是獨獨防著我啊!我倒要看看,那蘭竹露究竟是從哪來的!”

念叨完,他就快步離開了此地。

在商隊風風火火做生意的時候,鐵柱也沒忘記查宋銜青的事。

他尋了個好機會,單獨找上嶽公子,打聽起另一個宋銜青的情況。

“嶽家哥哥,我有些事想要問問你。”

因為鐵柱常以韋十八表侄的名號在外行走,嶽公子對他也是十分客氣:“啊,有事你便說罷,我定是知無不言。”

鐵柱想了想道:“我有個遠方姨母,是岩城人,在村裡時,曾受過一位書生的恩惠,一直想要報恩。可惜後來那秀才去南邊考學了,她也沒能報成恩,便一直在心裡記掛這事。”

“前些日子,我在食宴上瞧見一位秀才公,長得頗像我姨母那位恩人,就想與你打聽一番,看看究竟是不是他。”

他這套說辭還真不算騙人。

當初西娘在村裡,確實是承過宋銜青的恩情。

所以他們後來才會重新回到縣裡,求人把他救出來,帶進山裡一起生活。

可惜,誰都沒想到,眼下竟會出現兩個宋銜青……

鐵柱描述了一下宋銜青的長相穿著,又說了聽見彆人喚他含章的事。

嶽公子一聽,便笑道:“這還真是巧了,宋兄正是岩城人,沒準還真是你姑母的恩人呢。”

說著,就將自己知道有關宋銜青的事,告訴了鐵柱,言語之中略帶欽佩。

在他的描述中,宋銜青就屬於出身農家,但天資過人之輩。

剛來安年城時,對方已是秀才之身,但絕不是撞運的草包之流,相反,他滿腹經綸。

有人好奇問過,才知他原來是在書肆裡打過雜,利用那空隙看了不少書,並學以致用。

再後來,他們二人就考進了同一所書院念書。

一開始,從未受過良師教導的宋銜青,在解題答卷時還略顯青澀生疏。

但他進步極快,沒學多久就趕超了不少人。

如今也是書院內叫得上名號的才俊之一。

鐵柱聽完,快速提取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嶽公子說的這些經曆,基本都能與他們所知的宋銜青對上。

包括那在書肆打雜的事。

所以,基本可以判定,兩個宋銜青,用的就是同一個身份。

那麼,到底誰才是那個真的呢?

假的那個,扮成宋銜青的模樣,又是想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