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進張家的人馬, 很快就到了正午。
一群人都不大餓,隻有黑指早上沒吃過餅糊,腹裡有些空, 大牛就抓了把蔬果乾給她墊肚子。
吃著香脆的蔬果乾, 黑指終於有了幾分孩子氣,露出了新奇又高興的表情。
等吃完了,黑指就抱來個木箱子交給大牛:“大牛哥,下午你就幫我拿著這個。”
她打開箱蓋, 露出裡面的東西,有一摞精巧的土色陶碗, 還有兩身乾淨的衣服,和一雙軟鞋。
“之前我帶人去過張家, 得了這兩身衣服, 這次正好帶上,咱倆一人一套。”
“進去後肯定要先洗澡更衣,他們那些人向來講究, 你就是見不到張夫人, 隻要踏進張家的門,肯定也要洗。”
“行,我記住了。”大牛說道。
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洗過熱水澡了,借這個機會可以好好洗一下。
收拾完東西,見時辰差不多了, 兩人就要出發。
杵生怕大牛緊張, 就說了一句:“彆怕, 我就在附近待著呢,有事隨時出來喊我名字就成。”
大牛這段日子經曆了不少事,心裡也沒太緊張, 但還是領了杵生的情:“多謝,有事我一定叫你!”
說完,就該正式啟程了,大牛拿好黑指的箱子,穩穩走在她身後。
一出廢廟,走到縣城的街上,大牛恍如隔世。
他還記得,自己進山前最後一次來縣城時,家家戶戶都缺糧,城裡也是亂糟糟的,但仍有許多攤販賣東西,各個店鋪也仍在做生意。
如今再來,街上不知為何很安靜,許多門戶都閉著,道兩旁坐了許多乞討的人,也沒見著幾個攤販。
小的店鋪幾乎都歇業了,隻留下那些一看就消費不起的地方還有人氣。
路上偶爾有些行人,都在悶頭往前走,就像是這城裡帶給人的感覺,又慌又急。仿佛所有人頭頂都架著一把巨斧,不知什麼時候就要落下來了似的。
大牛忽然覺得,隻要有吃有喝,像他們那樣,待在山裡也很不錯。
一路觀察著景象,不知走了多久,黑指的聲音突然響起:“大牛哥,咱們到了。”
大牛抬頭一看,就瞅見了張府富麗堂皇的門牌,和門口的造景裝飾。
兩隻威風凜凜的石獅坐落在大門兩側,他就是沒見過什麼好東西,也能看出這些東西用料不凡。
回過神,見黑指默默盯著他,大牛立刻上前敲門,很快門就虛虛地打開了。
來人大概是張家的門房,問他們是誰。
大牛立刻照著商量好的話說道:“我們之前打過招呼的,麻煩通報一下你家主人。”
大門就徹底開了。
“進來吧,夫人交代過你們要來。”
門房不冷不熱地將兩人引進去,又叫了一個人來,果然帶他們去下人房裡洗漱了。
有燒好的大桶熱水,得用盆和桶兌著涼水洗頭洗身子。
大牛好好洗了一頓,擦乾後就換上了黑指給的衣服,很快走出門去。
隨便抓了個人一問,黑指已經洗完,被帶進去了,箱子也已經叫人抬走。
看來是用不上他了。
大牛站在原地張望一番,四下有不少人在院子裡。他正琢磨著該從哪裡入手打探消息,就有個小廝主動湊過來,壓低了嗓子對他說:
“都說好是我們來打探消息,自然不用你多耗心思,你隻需告訴我是誰,我自會想辦法帶你過去。”
大牛一驚,很快反應過來這小廝也是杵生他們的人。
他們的勢力竟然已經混入各家府內了麼?
再仔細一想,從頭到尾,杵生他們說的都是讓他們親自來看,這樣比較安心,但一直都是較為輕鬆的口吻。
難怪說張府的消息便宜呢。
大牛心裡一鬆,也不再想有的沒的,低聲對小廝報了西娘的名字。
小廝若有所思道:“原來是西娘子。她的情況我還真知道,人暫時無事,隻是她的屋子離夫人太近,不好送你過去。不過我可以帶你去見見她的閨女,你看如何?”
他簡要說了下西娘母女的情況。
那張幾堆人雖畜生,有個事卻是說對了。
西娘進府後,主家的確嫌她太乾瘦,不好生養,就先給安排了屋子,好吃好喝的養一陣身子。
張夫人看她很緊,把她放在眼皮子跟前盯著,養好之前不讓她與張家老爺見面。
她的女兒秋娘,則是被安排到了下人房裡做事。
許是怕兩人聚在一起動歪腦筋,西娘母女每周才能見一次面,確保對方的平安。
但平日裡卻是不能見面說話的。
好在秋娘不是正經來做工的,活兒倒是比較輕省。她人又聰明,嘴也甜,和下人們關係都處得不錯,日子並不難過。
府裡管秋娘倒是不嚴。
小廝覺得,秋娘大概也在暗中琢磨出去的法子,但能做的還是太少了。
大牛仔細聽完了經過,便說:“麻煩了,就帶我去見秋娘吧。”
聽了小廝的話,他覺得能見到秋娘也可以。
小廝應了一聲,將大牛帶到了前院花園裡一處隱蔽的角落,讓他等著,自己轉身去了後院。
秋娘這會兒正在洗衣服。
小廝在離她幾步的地方站住腳,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叫道:“秋娘,跟我來一下,李嬸那邊找你有事呢!”
“哎,這就來了!”
秋娘抬起頭,用手背抹了下額頭,起身後,在衣服上擦乾了濕漉漉的手。
她很快跟上小廝的步伐,卻見對方不是往李嬸的方向去的,剛要疑惑,就聽前面的人頭也不回地悄聲說道:“先彆聲張,有人要見你。”
這小廝秋娘也算熟悉,人品勉強信得過。
她在府中也不是什麼大人物,身份還很特殊,應該沒人會憑白費功夫害她。
猶豫片刻,秋娘沒有吱聲,默默跟著對方走到花園中,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有什麼風吹草動她也方便跑。
小廝停下腳步,衝大牛藏身的地方叫道:“人來了,你自己出來說吧。”然後就走到一旁望風了。
大牛閃身出來,秋娘看見他後一怔,接著就皺起眉頭。
她覺得這人有些面熟,卻又叫不上名字。
大牛趕緊開口:“秋娘,我是大牛,和發宗叔是一個村兒的。”
秋娘聽了,眉頭鬆開了一些:“是我大舅舅讓你過來的?”
“差不多,我和發宗叔去沙土村看你們,但沒找到人。後來問出你們在這裡,就一起進了縣城,托了幾個厲害朋友才終於跟你見上面。”
大牛不知道能在這裡待多久,心裡繃著勁,說話的語速就很快:“冬哥兒已經被我們帶到了安全的地方,現在就是想找機會接你們出去。”
秋娘聽了,抿住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她稍微低下頭,眼眶有些發酸。
親爹和親爺奶拿她們換糧食了,娘舅一家卻費儘心思來救她們出去。
親人,有時候真不是一個名頭就能說明一切的。
秋娘心裡是真的委屈。
天知道她們娘倆這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
娘忽然就被送進了張家,她也被接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一直都在擔驚受怕,時刻都要謹言慎行……
好在,見到了娘家來的人,心裡又重新有了踏實的感覺。
很快梳理好情緒,秋娘抬起頭,看著大牛說:
“這事兒不太容易,娘跟張家夫人住得太近了,平日裡看得緊,白天不能出門,夜裡又沒那逃跑的本事。”
“我倒是可以跟著出門采買東西,但似乎也沒什麼用處……頂多就是找機會給你們報個信兒,道句平安而已。”
大牛記下她的話,深吸一口氣:“我曉得了,等回去後我就跟發宗叔商討一下,看有什麼法子帶你們出去。你先彆著急,等我傳消息進來。”
秋娘搖了搖頭:“我不急,你們也彆太憂心,這些天我和娘應該都是安全的。”
恰好小廝過來提醒,說黑指那邊的表演已經結束了,兩人再不好多說什麼,隻能止住話頭分開。
不過這次能見到對方,就像吃了定心丸,雙方心裡俱是踏實許多。
大牛在小廝的引路下,匆匆與黑指碰面,一起走出了張家。
出來後走了一段,杵生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問道:“咋樣,見到人了沒?”
大牛扯出一個有些沉重的笑:“托你們的福,總算是見到人了。”
杵生挑眉道:“見到了還笑得那麼難看,是人狀況不好嗎?”
大牛歎了口氣:“不好說,人倒是沒問題,就是被看得很嚴實,很難帶出張家。”
杵生想了想:“這樣,你先回去跟你那叔叔說一聲情況,然後我帶你去見一個人,或許會有法子幫你。”
“就是要求他辦事的話,還得再拿些好東西出來。”
大牛一喜,連忙點頭道:“這是自然,能救出人的話,我們肯定不會吝嗇東西,能有的就給你!”
他想了想又許諾道,“如果把人救出來了,報酬還不夠,我就在這裡待著,讓發宗叔回去一趟,取些東西給你們!”
這會兒最重要的就是西娘母女的安危。
要是杵生他們真能把人撈出來,讓發宗叔回去再湊些吃的過來當謝禮,他肯定也很願意。
幾人加快腳步,很快回到廢廟裡。
大牛跟李發宗說了張家的情況,後者的眉心緊了又鬆,鬆完又緊,顯然也是覺得這情況棘手無比。
大牛見狀便道:“發宗叔你先彆憂心,杵生說要帶咱們認識個人,或許可以幫上忙,不如等見過那人了,再商討救西娘的事?”
“行!”李發宗連忙點頭應下。
求人肯定得帶東西,他轉過身去取裝吃食的包袱。
兩人搗鼓了一會兒,隻留出夠自己吃的,綁在大牛身上,剩下的全裝到一堆,由李發宗背著。
拿好東西,就跟著杵生出發,七扭八拐地走了幾條小路,來到了一條十分清靜的窄巷中。
巷裡沒住幾戶人家。
杵生帶兩人走到了最深處的一間宅子外面,敲門報上自己的名字。
門很快被打開,來人也是個和杵生差不多的孩子。
“杵生哥,你怎麼過來這邊了?”那孩子問道。
杵生呲著牙笑道:“嘿嘿,我來找螽老大有點事,你幫我進去說一聲唄!”
孩子說:“行,那你們先進來院子裡面等吧。”說完就讓到一旁,示意三人往裡走。
等人都進來了,他便把大門一關,飛快去屋裡報信。
這小院不大,卻收拾得很乾淨,大牛正看著角落一堆碼得整齊的柴火出神,就聽到了有人出來的動靜。
抬眼一看,竟然是個灰須鶴發的佝僂老伯,眯縫著眼睛,身上穿著土褐色的麻衣,看起來沒有什麼獨到之處。
老伯看著杵生道:“找我何事?”
杵生不知為何一愣,聲音也帶了些遲疑:“螽老大?”
老伯“嗯”了一聲。
杵生這才放緩了神色,開口簡述了大牛他們的事,從進城前一直說到了出張家後。
大牛一直暗中打量著這位老伯,發現對方似乎很有城府,從頭到尾情緒都沒外露過。
就連聽到餅糊乾的功效時,都沒有任何訝異,隻在杵生說到西娘的遭遇時摸了幾下胡子。
等杵生止住話頭,大牛立刻拽了李發宗一把,捧著裝滿吃食的包袱上前一拜:“還請螽老大助我們一次!”
老伯沒接東西,眯起的眼睛稍微開了條縫:“所以你們這次來找我,就是想救西娘?”
“不錯!”李發宗表情堅定道,“西娘是我妹子,不管怎的都不能讓她去做這勞什子典妻!”
老伯又漫不經心地摸了把胡子:“那等救完以後怎麼辦?送回那吃人的夫家,還是你們娘家願意養外嫁女和孫女?”
李發宗覺得他語氣有些刺耳,但此刻畢竟是在求人,還是耐心解釋道:
“不可能送回夫家,西娘她們定是要跟我回娘家的。大家一起吃喝生活,都有手有腳,齊心過日子,也沒有說誰養誰的道理!”
“行。”老伯點了下頭,語氣輕鬆道,“你們的忙我幫了。”
說完才接過李發宗手上捧的包裹,打開來看。
杵生見狀,立馬湊到他身旁,也伸著頭好奇地往裡瞅。
“哦?看來你們好東西確實不少。”
老伯用手撥了撥蔬果乾和火腿腸,再看過餅糊乾,又拆開一包方便面,捏著面餅問道,“這是?”
李發宗二人還沉浸在他答應救人的話裡沒出來,半天也沒回應。
還是杵生小聲提醒了一句,他倆才緩過神來。
大牛趕緊說道:“螽老大,這是乾面餅,隻要燒些開水,將料包和面餅一起倒進去煮,煮上一陣,就能變成一碗可口的細面!”
老伯點頭,又擺了擺手:“你們就不必叫螽老大了,叫我螽斯就行。”
說完又很有興致地將面餅遞給杵生,“拿去煮了,我倒要看看它有多可口。”
“好嘞,我這就去!”杵生高興地捧著面餅走了。
螽斯又讓另一個小孩取了籃子來,把吃食往裡一放,將包袱布還給了大牛他們,轉過身:“你們隨我進屋細說。”
然後就進屋去了。
大牛他們趕忙跟上。
走進屋裡,這間屋子大概是吃飯用的,幾乎沒放雜物,隻擺了張大方桌和四把木椅。
螽斯拉了把椅子坐下,又衝大牛他們揚起下巴:“請坐。”
他拎起桌上的陶壺給兩人倒了杯水推過去。
大牛二人道了聲謝,頗為拘謹地坐下,接過水杯開始小雞啄米。
啄了幾口水,李發宗放下杯子問道:“螽伯,你打算如何救出西娘呢?”
螽斯沒回答,隻反過來問道:“聽你們說,她被看得緊,但她的女兒可以出門?”
大牛點了下頭:“偶爾出來應該無事。”
螽斯又問:“她母女倆每七日能見一次,下次見面是什麼日子?”
大牛思索片刻,回道:“應該是後天中午。”
這點秋娘沒有細說,不過她有提過,上次見娘都是五日前了,大牛就按這句話往後推算了幾天。
想了想,他又主動補充道:“張夫人派了個心腹,每日與西姨同吃同住,她們母女見面時也會在場。”
“無妨。”螽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就她一個人的話,不足為懼。”
他道:“這樣,想辦法遞個口信進去,先多打聽點消息,再讓那秋娘找機會,後天早上出來采買一趟,這些都順利做完,基本就能把人帶出來了。”
聽到這自信的話語,大牛與李發宗對視一眼,心想這螽斯說不定真有幾分本事。
大牛開口道:“螽伯,多謝你肯幫我們,就是這報酬怎麼算合適?”
螽斯正要說話,就聞見一陣令人食欲大增的濃鬱香氣。原來是杵生把面餅煮好了,正捧著個大海碗往這邊走。
“螽老大,面來嘍,聞這味道可真香啊!”
他小心翼翼將碗放到桌上,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另一個小孩站他身後,兩人眼饞的神情如出一轍。
螽斯瞥了他倆一眼,又看了眼碗裡的面,說:“行了,再端兩個碗來吧,一起嘗嘗味道。”
杵生一聽,當即喜笑顏開道:“謝謝老大!”
說完就跟腳底踩油似的跑了,沒多久就抱著小碗回來,自覺地給兩個碗裡夾面。
螽斯歎了口氣,轉頭又跟大牛續上了剛才的話:“報酬的事,等救完人再說吧。”
大牛應了一聲,和李發宗一塊兒起身,站到旁邊去了,把椅子讓給兩個小孩吃面。
事情談完了,他倆也不好貿然離開,還得等杵生這個小地頭蛇帶路回去呢。
不過到了這個點,肚子也餓了,大牛就掏出了兩塊餅乾,和李發宗一人一塊吃了起來。
總不能蹭吃人家煮的面吧。
杵生他們也沒跟大牛客氣,見兩人讓開凳子,抱著碗就坐到桌旁,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開吃。
連湯帶面呼嚕往嘴裡撥上一大口,杵生忍不住發出了沒見過世面的聲音:
“我的親祖宗誒,這湯面也太香了吧!要是叫黑指她們知道我背地裡吃得這麼好,肯定要酸到把衣角都搓爛了!”
“唔唔唔!”一旁的小孩兒嘴裡也叼著面,瘋狂點頭。
“行了,好好吃你倆的飯罷,念什麼經呢?”
螽斯忍不住搖了搖頭,也慢悠悠抄起筷子夾了撮面。
此刻,他那雙眯著的眼睛終於睜開,露出一對清明的瞳仁,仔細盯著眼前冒熱氣的面條。
不提香味,這面隻從色澤來看就很上乘,質地也格外細膩光滑,一點沒有普通乾糧的粗糙感。
他邊沉思著,邊把面戳進口中嚼了幾下,表情一怔。
這些年他不是沒吃過好東西,但比起這面的滋味與口感,實在相差甚遠。
說來,這碗面的調味似乎格外豐富。
螽斯不由自主地吃了一口接一口,再回過神來,面已經見了底,隻剩下油亮誘人的湯底。
真是個好東西啊。
看起來能存能放,或許還能在出遠門時的路上吃?
等吃完面,螽斯便送客了,杵生臉上也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帶大牛二人再次回到破廟中。
“今兒的事忙完了,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讓我們的人去給秋娘遞話,順便打探消息。如果有需要,你們就從旁幫襯一下,不然隻等著接人就行。”
“你放心,螽老大既然答應了,肯定就能把人弄出來!”
杵生拍了拍胸脯,言辭間對螽斯極為推崇。
“我們信你!”大牛說道。
畢竟他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好在對方看起來也很靠譜,應當不會辜負他們的信任。
大牛忍不住閉上眼睛,用手指在胸口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方形,心中念道:方仙兒保佑啊!
一夜很快過去。
次日一早,杵生他們就動身了,很快將話傳進了秋娘的耳朵,說了安排,又打聽到了看管西娘那人的消息。
那人名叫多福,以前也是張夫人的貼身侍女,無甚特彆的愛好,但很喜歡吃城東的李記燒雞,常常存了錢,就去買雞打牙祭。
不過,在被張夫人安排了看管西娘的任務後,她就沒再自己出去買過,一般都是讓人幫忙捎帶回來吃。
杵生他們再三確認了,盯梢西娘的隻有這一人後,就又去找了螽斯一趟,將得來的消息報給他。
螽斯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幾人又商討幾句,隻等明天秋娘出張家就開始行動。
縣城裡摩拳擦掌籌備救人。
另一頭,山裡的居民仍在按部就班生活。
棗兒和劉二山她們照常出去找食吃,很早就出了門。
不過這次沒有在外面耗費太多時間,隻連枝帶葉采到了兩簍小指尖那麼大的紅果,就匆匆趕回來了。
等回到洞裡,也才剛過正午不久。
劉二山對棗兒說:“我先把這簍東西帶給舅公看上一眼,然後再過來說明天進城的事。”
大牛他們進城已經兩天了,明天就是他們按約定下山找人的日子。因此她們才早早回來,好空出時間做些計劃。
“行!”棗兒點了下頭。
劉二山便帶著兩個簍子去尋了趙郎中,讓他看今天帶回來的小紅果。
趙郎中眼神不好,找了個光線明亮的地方,貼著眼珠細看一番,又聞了許久後,才搖頭歎氣道:“這小果子有些毒性,不能吃。”
劉二山有些失望:“唉,白帶回來這麼多。”不過倒也有些心理準備。
在摘這草果的時候,他就聞到了一種腥臊的氣味,十分難聞。
要不是沒找到彆的東西,不想空手而歸,他還真不想摘它回來。
正想著,他就見趙郎中的老臉突然一笑:
“嘿,倒也沒有白做工。果子雖不能吃,但這些枝葉卻是好寶貝。這種草名為接骨木,誰要是傷到了骨頭,都能用它治好呢,回頭你多弄些來!”
劉二山見狀,心裡十分無奈。
看來是最近吃喝不愁,日子舒服,連他舅公都有心情捉弄人了。
他嘴上卻說:“這倒是不錯,果然這山裡無閒草,隻看能不能認出來用上。”
趙郎中遺憾道:“是這樣,可惜我也不是什麼草木都認得。”
今天也是運氣好,認出了這接骨草。
平日裡偶爾帶回來的許多草果菌子,他也認不出。
出於謹慎又不敢隨便吃,到最後隻能丟掉。
將兩筐子接骨草交給趙郎中,劉二山便轉過頭,招呼各家拿事的人到洞口,商量明天去縣城的事。
他率先開口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明天讓誰去,幾個人去?”
荷花說:“人多了不好行事,要不還是像大牛他們那樣兩個人去?”
鐵柱很快站出來:“讓我去吧,我想親自去找我爹!”
棗兒想了下,對鐵柱說:“那就我跟你去吧,我回頭借身大牛的乾淨衣服,扮個男裝也好行事。”
劉二山本來也想去的,想了一會兒又覺得讓他倆去更合適。
他倆都年輕,身子骨好,腦袋也靈活,自己還是留下照看一大家子。
“那就你倆去,等會兒大夥一起幫忙收拾要帶的東西,明兒我帶人把你們送出山。”他說。
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這次出門也沒彆的東西帶,就是再多裝些吃的,跟帶錢是一個道理。
棗兒抽空去找了方仙兒一趟,投喂了一些剝好的皂米和以前存的菌子乾。
又絮叨了一下她們要出山找人的事,希望方仙兒護佑她們有個好運氣。
可惜盛珺也沒法給她好運氣,隻能當個中間商,偷偷替她拜一下彆的神佛。
再多掉點東西給予一些物質上的支持。
近幾天棗兒她們收獲並不算多,來投供品也是三三兩兩的東西,能量值漲幅並不喜人。
下一階段需要達到800點能量值,還差得挺遠,所以暫時也沒解鎖什麼新品,花樣還是那些。
好在古人們有口吃的就很滿足,沒有一點吃膩的苗頭。
反倒是盛珺自己已經啃膩了蔬果乾和火腿腸,最近追劇時都不吃東西了。
見完方仙兒,棗兒心裡踏實不少,很快就回山洞收拾休息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盛珺披著月色,也打算閉目養神休息一晚。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警覺地掃描一番,盛珺發現是之前跑掉的小鬆鼠回來了,正在遠處的空地上倒騰孩子們給它放的吃食。
昨晚沒見它的影子,盛珺還以為它不會再來了,沒想到這小家夥倒是很機靈,選了這個時間段悄悄過來搬東西。
她記得鬆鼠是喜歡在白天活動的生物來著,為了囤口吃的也很不容易,被迫犧牲了睡覺時間。
大概是想把食物藏到不同的地方。
鼠鼠跑來跑去地忙活了一晚上,終於在天亮前把東西全部搬光了。
盛珺看著它的動作,竟然奇異地冒出了一絲困意,漸漸闔眼睡著了。
次日一早。
劉二山他們送棗兒兩人下山,這次繞得更遠,出去後正好是條方便去縣城的小路。
見已經出了山,棗兒便催促道:“二山叔,你們快回去吧,我們這就走了!”
她長得本就英氣,換上男裝後已然是個清瘦的兒郎。
隻不過她又把臉抹黑了些,倒是一副很標致的難民模樣。
劉二山抬了抬下巴:“行,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們自己多加小心,遇到事就趕快往回走,彆讓大夥憂心太久。”
鐵柱衝他揮了揮手:“我倆記下了!”
說完告彆的話,棗兒她倆就上路了,劉二山等人目送著她們的背影消失,才默默轉身離開。
兩人走出一段路,也沒看見幾個人。
鐵柱望著縣城的方向,開口歎道:“也不知道我爹他們咋樣了,救出姑母沒有。”
棗兒說:“到了再看吧,咱們這會兒想東想西也沒用。對了,你東西都綁好沒?”
“綁好了,緊得很呢!”鐵柱摸了摸粗壯的腰腹。
出發前棗兒也想到了吃食惹眼的事,早早就叫鐵柱把東西綁到衣服裡面藏好。
隻單獨裝了幾塊餅乾,藏在懷裡容易取到的地方。
又走了一陣,離縣城還有些距離,棗兒忽然停下腳步,眯起眼睛拽住鐵柱的袖子:“你快看,前面是不是站了幾個人?”
鐵柱眼力好,定睛一瞧,確實有三個人待在路旁,或蹲或站,看打扮不像是村人,也不富貴,應該是縣城裡的小商販或幫工之類。
他很快就看出個大概:“好像是輛牛車翻到溝裡去了!”
牛車翻了,那應該不是什麼攔路的歹人,棗兒稍微放下心來,繼續往前走。
待在路邊那幾人很快注意到她們,其中一個立馬迎上來:“兩位小兄弟,能否幫我們個忙?”
棗兒雖穿了男裝,但畢竟聲音細,便裝作啞巴站在後面,暗中戳了鐵柱一下,示意他來說話。
鐵柱憨憨一笑,撓了下頭,看著就像個再淳樸不過的老實人:“大哥客氣了,要我們幫你啥忙啊?”
那人扶著腰,苦著臉說道:
“哎,彆提了,我們剛把牛車拐溝裡去了,摔了個半死不說,牛和車也撈不上來,一直站這兒就是想等幾個人搭把手呢!”
“結果這破地方邪門,荒得不行,等了半天連根雞毛也沒見著,連溝裡的牛都快等昏了,才終於盼來你們兩個活神仙!”
雖然鐵柱二人看起來年紀也不大,身板也瘦,但他們實在沒轍,隻能過來求助。
要想再等其他活人,還指不定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鐵柱聽完,沒急著吭聲,先去看了一眼溝裡的車。
這車是大號的木板車,拉東西用的,上面暫時還沒放貨。
質量倒是不錯,摔溝裡也沒壞,幾個人合力把車弄上來應該沒問題。
看完車,他又打量起那頭牛。
這牛的個頭介於牛犢與成牛之間,應該也能拉。
估完這事的難度,鐵柱跟棗兒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幫忙:
“行,那咱就一塊兒試試吧,你們去下面使力推,我倆就在上頭拉!”
“好好好!”
那人立刻答應下來,過去招呼同伴,幾個人又跳進了溝裡,很快先把車頭立著抬起來,將前面的把手往上送,方便鐵柱他們抓握。
鐵柱和棗兒兩人很快握住車把,合力咬牙往上一拉,下面的三人也趁勢向上一抬,終於把車弄上來了。
下方的人大喜:“太好了,年紀輕輕力氣就這般大,你們日後定會成為兩個英武好漢的!”
棗兒露齒一笑,也是對方走運,趕上她們力氣恢複了。
想想數天前,他們還沒遇到方仙兒的時候,彆說抬車,就是背筐樹皮都能費老鼻子勁。
順利抬完車,幾人士氣大增,很快又把牛抬起兩條前腿,搭在溝壁上,棗兒二人蹲下身,順利拽住了牛的前蹄。
“小兄弟,等會兒動作快些,不然我們就要泄力了!”
“曉得了,你們抬吧!”
“三、二、一,起!”
上下兩撥人全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連抬帶拉,漲紅了臉,終於把牛從溝裡拖了出來!
見車和牛都救出來了,眾人心裡的大石頭紛紛落地,各自癱坐在地上歇氣。
棗兒還取下腰裡彆的竹筒,喝了幾口糖水補力氣。
沒過一會兒,鐵柱伸出手,把下面三人拉了上來。
上來之後,幾人又倒在牛旁邊的地上躺了好一陣,隻看那氣喘籲籲的樣,一時都分不清誰才是牛。
終於緩過勁,剛來跟她倆搭話的男人開口了:
“呼,多謝兩位小兄弟,你們可是幫了大忙。這年頭存點力氣不容易,這些錢你倆拿去,就當是謝禮,可彆嫌哥給的少啊!”
說著就把手揣進懷裡,抓了把銅錢出來。
鐵柱無措地看了棗兒一眼。
棗兒想了想,將男人拿錢的手推了回去,隻開張嘴,不用嗓子發聲,悄悄話似的說道:
“大哥,看你們應該是從縣城來的吧?我們不要錢,就想跟你打聽些城裡的消息。”
對方露出詫異的眼神。
鐵柱連忙解釋道:“實在對不住,我這個兄弟嗓子壞了,說話也發不出聲……”
“這樣啊,那你們還挺不容易的。”男人信以為真,露出同情的表情。
他默默將銅錢收回懷裡:“也對,現在消息可比錢實用多了,那我就說些我知道的事吧。”
“我們的確是從縣裡來的,這會兒裡面情況很不好,如果不是必要,勸你們乾脆彆過去了。先不說彆的,隻進城這事,一人就得先交五十文。”
“一人五十文??”鐵柱的魂都快嚇出來了。
“唉,是啊。”男人歎了口氣,“對了,如果你們沒錢進去,最好也彆在城門跟前久待,免得被人抓走當苦力。”
“這麼嚇人?”
“對,你們是不知道,縣衙那群驢養的東西,一天淨做些沒理的事!”
“前些日子,那衙役的頭目還綁走了一個在書肆幫人抄書的書生,說是要讓他做自家的女婿呢!你說這事乾的,和山裡的匪人有什麼分彆?”
“那書生長得忒俊,在我們那片很有名氣,一般人都喊他宋小郎君,落入賊窩也是可惜了。”
男人語氣遺憾地說完,忽然想到什麼,趕忙叮囑:“對了,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你們可彆隨便往外說啊!”
要叫狗頭目得知是他走漏的風聲,肯定沒什麼好果子吃。
鐵柱使勁點了點頭:“你放心,我們肯定不說!”
棗兒對書生並不感冒,開口問起正事:“城裡的富戶張家,幾位大哥知道多少?”
“不多。”男人開口說了一些,可惜都是她們也知道的事。
又問了些彆的,也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棗兒她們就告彆三人,繼續往縣城的方向去了。
走在路上,想到縣城的亂象,兩人心裡都在發冷。
“棗兒姐,我爹和大牛不會已經被抓去當苦力了吧?”
鐵柱苦著臉說,“他倆又沒錢進城,這麼久都不回來,還能到哪兒去?”
棗兒心裡的猜測也差不多,但總不好順著鐵柱說,便安慰道:“說不定沒被抓,隻是在城門附近待著呢?聽剛那幾人的口風,縣裡也不是天天抓人的!”
鐵柱點點頭:“也是,那就等過去再看吧。”
因為心裡急,兩人腿上也走得飛快,沒多會兒就看見了城門。
棗兒掃了眼周圍的狀況:“這附近還有些人,咱們先找一遍,看看你爹他們在不在裡面。”
“行!”
兩人很快挨個找尋起來,因為怕被當成歹人,引起彆人警覺,她倆的動作都很小心,並不惹眼。
等所有人都找遍了,也沒有任何收獲。
鐵柱抹了下眼睛,眼圈泛紅:“這下可好,我姑沒救出來,連我爹也搭進去了!我老李家的祖宗到底造過什麼孽,咋就這麼倒黴啊!”
棗兒心裡也沉甸甸的,相處這麼久,發宗叔就像是她自家長輩,大牛也跟她親弟沒兩樣。
看了眼天,已經到了正午,棗兒把鐵柱拽到遠處,摸出塊餅乾遞給他:“先吃,吃飽了咱們再想法子!”
鐵柱卻沒有伸手去接:“對不住,棗兒姐,我這會兒是真的吃不下……”
棗兒也沒強迫他,自己慢慢吃起來,邊吃邊轉著腦子,思考接下來該咋辦。
剛起了個頭緒,她的肩膀就忽然被人拍了一把。
棗兒一驚,餅乾渣差點嗆在嗓子眼裡。
她慌忙轉過頭,發現是個面生的中年男人。
棗兒立馬拉著鐵柱後撤兩步,將手裡的餅乾也掩到了後面,警惕地問道:“大哥,你找我有事兒?”
就是到了這樣的危機關頭,她也沒忘遮掩聲音。
男人一愣,很快露出歉疚的表情:“對不住小兄弟,剛嚇到你們了。”
接著,他就從兜裡掏出一塊壓縮餅乾來:“我剛看到了你在吃這個……”
棗兒看見餅乾,眸子一震,下意識攥住了手心,忍耐著心底的焦灼聽對方說下去。
“你們是來這裡找人的嗎?”男人,也就是石叔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