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救出人了(1 / 1)

石叔一開始注意到棗兒她倆, 是覺得她們的狀態和大牛二人很相似。

胳膊腿腳乾瘦,肚子也大,精神卻比普通難民好上許多。

這點異樣叫普通人來看, 並不顯眼,但石叔見的人多了,就能瞧出差彆來。

因為這個, 他忍不住在兩人身上多投了幾分心思。然後就發現,其中一人居然拿了塊餅糊乾在吃。

他對這東西印象深刻,那種方方正正的形狀和特殊的質地,絕對不會認錯。

石叔立馬聯係到大牛身上。

他覺得這兩撥人就算不認識,或許也有些關係,於是便主動上前, 拿出餅糊乾試探起來。

然後就有了剛才那出。

棗兒見石叔這麼熱情,又點出了找人的事,心裡並未鬆懈半分,也不回答,隻啞聲反問:“你為啥會有這個?”

石叔道:“彆慌,我就是個賣消息的, 這餅糊乾也是從彆人那換來的。”

聽他這麼說,又叫出了餅糊乾的稱呼, 棗兒倒是覺得這番話可信了。

進城費用那麼貴, 大牛他們身上也隻有吃食值幾個錢。

但他們的吃食特殊,絕不可能直接交給看門的兵卒, 免得招禍。這樣的話, 跟眼前這人做交易就不失為一個好路子。

“跟你換東西的人長什麼樣?”她問。

“也是兩人,一個年紀大,另一個小些。”石叔回答。

他想了想, 又道:“如果你們是來找他倆的話,我可以幫忙,等晚上你們在這等我就成。”

石叔覺得,這倆人要是和大牛一夥,帶進城裡正好能讓他們碰面,順勢還能賣個好,給雙方添上幾分交情。

要是來找麻煩的,他們人手多,帶進去也能輕鬆把人製住。怎麼都不怕的。

棗兒卻不敢直接應下,對方主動得嚇人,她總覺得這事太順了,搞不好會有詐。

她思索片刻,又冒出個好主意:“我們確實是來找人的。不過,暫時不勞煩你帶路,隻幫我傳個信兒就行。你就說一句,鐵柱過來找他了。”

要是大牛他們真在,肯定就明白了。

石叔一聽,點頭應下:“行,隻是傳話就不必等到晚上了,我這就幫你去。”

“多謝!”棗兒上道地掏了塊餅乾出來,遞到石叔手中做人情。

石叔也沒推辭,接過餅乾揣好,他知道有時候收東西才能讓對方心安。

“棗兒姐,那人牢靠嗎?”鐵柱問。

棗兒道:“看眼神應當是個正派人物,但也不好輕信,還得看他傳完口信,如何來回我們。”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

兩人謹記半路趕牛車那幾人說的話,也不敢往城門附近湊,走到遠處,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待著了。

或許是心底有了盼頭,鐵柱忽然感到肚子餓了,拿出塊餅乾狼吞虎咽起來。

等吃完東西,再歇上一會兒,那中年漢子就又過來了。

“話已經幫你帶到了,那位小兄弟托我給你帶了這個。”

石叔說著,遞給棗兒一個折起來的油紙片。

從大牛那裡得了準信,知道這是他們自己人,石叔的語氣也比最開始親近許多。

棗兒接過紙片,上手一摸,一面光滑一面粗糙,就知道是方仙兒的油紙。

她將油紙展開,糙的那面用木炭條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豎長方形,方形中間還拉了兩道橫杠,最下面還有個小方框。

雖然這畫醜得要命,但一眼就能看出方仙兒的靈魂。

棗兒忍不住彎起唇角,心裡的石頭瞬間落地,轉頭低聲和鐵柱耳語道:“你爹和大牛應該都好著呢,這人可信,咱們晚上就跟著他進城!”

然後又轉頭對石叔說:“多謝你肯幫我們帶話,今晚我們想進城,這錢該怎麼算?”態度也開始熱絡起來。

石叔笑著擺手:“這個先不急,說不定都不用你們進城呢,就等我消息吧。”

他剛傳話時也得了新的口信,聽裡面的意思,沒準今晚就能把人救出來了。

到時裡面的人直接出來就是,也不用再把這兩人領進去。

但為了以防萬一,他也沒把話頭咬死。

棗兒聽了,也領會了石叔的意思,心裡一喜,趕忙又道兩聲謝,就帶著鐵柱到一旁待著去了。

縣城裡。

大牛他倆聽到了鐵柱過來的消息,才恍然發現,已經過去兩日了。

這兩天心神緊繃,時時刻刻都在想著西娘的事,差點忘了山裡會來人。

為了讓外面的人安心,大牛便拿紙畫了個方形,托人帶出去。

傳完消息,他很快又將心思放回來。

眼下最緊要的還是救人。

今早,秋娘借機跟人出來采買,杵生便找人衝過去撞掉了她裝錢的布包,撿起就跑。

秋娘立刻甩脫了其他人追過來,兩人很快就進了螽斯所在的巷子。

當時大牛他們也在場,都很好奇螽斯會怎麼做。

等了半天,螽斯也沒說什麼話,隻讓黑指帶秋娘進屋換了身衣裳,又拿著她換下來的外衣進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又一個活脫脫的秋娘就從屋裡走了出來。

大牛他們就跟見了鬼一樣,連秋娘本人都如雷擊頂。

再仔細一對比,幾人就發現這假秋娘與真的勉強可以看出幾絲差彆。

個頭身材倒是差得不遠,但從樣貌來看,跟真秋娘大概有八分像,可她神情十分到位,卻又能平添一分。

更奇的是,這假秋娘一開口,連聲音都仿得天衣無縫。

頂多是最親近的人能察覺出兩人的不同,常人還真難以分辨。

大牛忍不住對杵生道:“你們這裡能人還真不少,想必這位應是螽老大手下很得用的人吧?”

杵生心情複雜地看了假秋娘一眼,見她沒製止,便說:“不,這就是螽老大自己的本事……”

大牛睜大眼睛,覺得簡直是駭人聽聞。

他仔細在假秋娘臉上看了又看,也沒找到一絲螽伯的痕跡。

體型來說,螽斯本身佝僂乾瘦,但也比秋娘高些。

他是如何縮了個頭的?難道這世上真有縮骨功不成?

更彆說樣貌和聲音。

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了!

螽斯他有這般才能,怎的會屈居在一個小小的縣城?

不過,大牛忽然想起外面的亂象,便止住了翩飛的思緒,沒再往下深想。

他們暫時沒能耐去替彆人操心。

不管如何,螽斯有這本事,對他們都是一個好助力。

也難怪他當時說起救人的事,口氣會那樣輕巧呢。

覺得在這裡耽誤太久了。

螽斯頂著秋娘那張臉,抬眸笑道:“那我先回張府去了,你們好好等著就成。”

說完,他就接過杵生手裡的布包,快步離開了院子。

真正的秋娘還傻愣站在原地,長大了嘴巴看著螽斯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對李發宗說:“大舅舅,難道我還有個同胞姐妹不成?”

李發宗歎了口氣:“安心吧,你娘就生了你一個閨女。”

又說了幾句話,一群人終於從剛才的事中緩過神來。

杵生看見他們這樣,摸了摸臉,挺起背板,有些得意地笑了。

另一頭,螽斯已經大搖大擺進了張家的院子。

迎面遇到個家仆,看見他後訝異道:“喲,你不是和王嬸采買去了嗎?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螽斯也不驚慌。

為應付這些人,他們打聽的消息周全,私下裡也做了不少準備。

他歎了口氣,煞有其事道:“彆提了,我出門錢就叫賊搶了,追了好久,然後就找不到王嬸的人了,隻能先往回走。”

那人笑道:“嘿,我看都是借口,你就是想早點去見你娘吧?”

螽斯抿唇一笑,像是惱了:“哎,你快彆鬨我了,我這會兒能過去了嗎?”

“去吧去吧!”

螽斯便繞過這人,又往前走了一段。

很快,之前幫過大牛的小廝就湊過來,默默給他帶路,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很快就到了西娘所在的院子門外。

“多福,秋娘過來了,你接一下!”小廝喊道。

“來了。”

院門很快打開,一個中年女人面無表情出現在門後,用一雙無神的三白眼掃過來,沒好氣道:

“這麼早,趕著投胎的也沒見這樣急。”

說完還是讓開了門,轉身往裡走。

螽斯轉頭看了一眼小廝,很快抬腳跟進去。

小廝在他身後默默關好門,也沒走遠,留在附近望風。

叫多福的女人慢吞吞走在前面。

螽斯忽然輕巧上前幾步,從左袖口中摸出一塊帕子,抬起手,左臂迅速圈住了多福的脖頸,右手捂上她的鼻子。

多福一驚,剛用雙手抓住他的胳膊,就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螽斯便半拖著多福走進了屋子。

西娘正坐在桌子旁邊,見他這麼進來,頓時吃了一驚,趕緊起身走過來叫了一聲:“秋娘?”然後就緊張地向外張望。

螽斯用自己本聲說:“彆聲張,我是替你哥來救你出去的。”

之前就有人悄悄遞過話,西娘想起這茬,勉強放下心,隻是問道:“秋娘她這會兒在哪?”

螽斯言簡意賅:“已經出府了。”

“咱們時間不多,接下來我會把你扮成多福的樣子,到時你直接跟我走。”

多福和西娘的身形差不多,隻在臉上做偽裝,完全可以混過去。

西娘點了下頭,和螽斯一起將多福拖到一邊,扒下了她的外衣,又扯了床單,將她五花大綁起來,堵嘴塞進床底下。

接著,西娘換上了多福的衣服。

螽斯從懷裡掏出木炭以及一個小瓶子,又掏出一塊人皮狀的東西敷在她臉上。

仔細描抹壓按了一陣,西娘就完全變了個樣。

“行了。等會兒你出去,先隨便找個丫頭過來替你看著屋子,就說你實在關不住了,要出去散散心,買隻李記的燒雞吃,回來分她一半。”螽斯囑咐道。

西娘把這話記在心裡,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螽斯示意西娘先出屋子,將房門內裡的門閂落好,又從窗戶跳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院子,西娘深吸一口氣,鬆緩了一下心緒,按螽斯教的說法,騙了個貪嘴的丫頭過來看門。

她和多福待久了,能學出她的說話方式。

“裡面那個睡著了,可算能讓我喘口氣。那咱們就說好了,我先出去,一會兒回來給你帶燒雞!”

“行,那你動作可要快點啊,我怕等會兒夫人找我做事呢!”

“安心吧,這地兒也離不開我,我去去就回!”

西娘轉過身,在袖子裡攥緊了手心。

她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竟然還算順利。

又繃著走了幾步,周圍路過了幾人,都沒看出不對,衝她身旁匆匆地走了。

西娘膽子便大了起來,大踏步筆直朝張家大門邁去。

等到了跟前,就看見了等在那兒的螽斯,旁邊還站了個門房。

“多福姐,我跟你一塊兒去唄,還能幫你拎雞,免得那繩子勒壞了你的手!”

螽斯頂著秋娘的臉笑,語氣還有些巴結。

西娘看了門房一眼,對方竟擺出了一副看戲的嘴臉。

她便回憶著多福平日裡的表現,抬著下巴“哼”了一聲,算是默許了。

然後,她就抬腳跨出了張家的大門。

在走出來的一瞬間,西娘微征。

她就這麼跑出來了?

察覺到有人從後面戳了下自己的胳膊,西娘才回過神,跟螽斯一起加快了腳步,朝燒雞店的方向走。

途中又折了一道彎,拐進了一條巷子中。

螽斯從她身後繞到了前面帶路,兩人又走一段,來到了一座廢棄的破廟跟前。

“進去吧,他們都在裡面等你。”

他停住腳,說完頓了頓,轉身離開了。

西娘朝他的背影輕聲道了謝。

然後迫不及待地走進破廟裡,一眼就看見了李發宗和秋娘。

“大哥!”她撲到了李發宗面前,掩面大哭。

“娘!”秋娘跑過去抱住她,將臉埋在她肩頭也抽泣起來。

“沒事了,都沒事了二丫,大哥就在這呢!”

李發宗手足無措,躊躇半天後,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西娘的頭。

“冬哥兒已經被我帶回去了,以後你們仨就跟我們和娘一起過日子,咱都好好的!”

西娘使勁點頭。

大牛和杵生站在一旁也露出笑臉。

“杵生老弟,人已經救出來了,我那待在外面的兄弟應該也帶了吃食來。等回頭見到他了,我就讓他把東西給你。”

“對了,你記得問問螽老大夠不夠數,要是不夠,我還得回去再拿些過來!”大牛說。

杵生摸了下脖子道:“沒事,這個先不急。大牛哥,眼下你們已經把人救到了,接下來咋辦呢,今晚就走,還是待兩天再說?”

“容我想想。”大牛低頭沉思起來。

這麼多人從城裡出去,肯定要等晚上走地道。

但是夜裡不好回山,出去後就要找個落腳的地方……帶著西娘,還是彆回沙土村比較妥當,不如就回石頭村?

好久沒回去了,晚上悄悄待半宿,天不亮就動身回山,應該不會出岔子吧?

他正要說話。

就聽西娘對李發宗說:“大哥,都怪我糊塗。早前村裡就有個書生給我提過醒,說他在縣城抄書的時候,撞見了張幾堆托人進張家,讓我多留個心眼。”

“我有些防備,可當時卻錯估了姓張那死人的良心,沒想他能做得這麼絕!”

“後來也巧,兩方簽契書的時候,張家也是找那個書生來代筆的。”

“那時他又暗中給我支了招,讓我把秋娘也叫進來,我才想到把她接進來,不然真不知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

李發宗若有所思道:“照你這麼說,書生這個情我們也是要領的,他還在城裡抄書嗎?不如我親自去找人道聲謝吧。”

西娘有些猶豫:“張家估計很快就能發現我娘倆不見了,會不會不方便?”

“應該無妨,張家又認不得我。”李發宗說。

杵生插話道:“還是我們去幫你問問吧,那書生叫啥名字?”

“我隻知道他姓宋,具體名字並不曉得。”西娘說。

李發宗一臉愧疚:“又要麻煩你們了。”

“小事一樁,就當是交朋友。”杵生猶豫片刻道,“不過,我確實有事想問問你們,就是那餅糊乾……”

“你們是想多要些嗎?”大牛問。

“嗯,如果能行的話,我們很想做筆長期交易。”杵生道,“這也是我們螽老大的意思。”

這事大牛做不了主,但他也想跟杵生他們搞好交情。

他們就是躲在山裡,也不能做聾子瞎子,總得打聽外面的動向,而杵生他們就是很好的助力。

想著這些,大牛就沒把話說死:

“我回頭先幫你問問,說不定能成呢。不過,我們住的地方離這兒較遠,這交易就是能做,也很麻煩,具體還有的商量呢。”

見他沒有直接拒絕,杵生已經很驚喜了,忙道:“沒事,你先問問,彆的都好說!”

大牛想了想:“行,那就等我問完再看吧。”

說完話,杵生讓人出去打聽宋書生的事,過了一會兒就得了信,因為那宋書生長得俊俏,很容易就能問到消息。

據說,他前兩天親口告訴書肆老板,自己要往南邊去,找機會考官,然後人就沒影了,估計是已經離開了縣城。

李發宗遺憾道:“這樣的話,也沒法親口向他道謝了,咱們今晚就動身往回走吧。”

他們出來也夠久了,家裡人不知道有多擔心呢。

“行,那你們先休息一會兒,我還得盯一盯張家的情況。”杵生說完,轉身出去了。

留下西娘和李發宗她們好好敘舊。

張家此刻正一團亂麻。

他們已經發現西娘母女不見了蹤影。

那被騙去看門的小丫頭,左等右等不見人回來,心裡終於開始慌了,很快就告訴了張夫人這事。

張夫人一揮手,喊來幾個家仆出去找人,自己則是來到了西娘的屋子,將門給破開了,又把屋裡裡裡外外翻了一圈,然後就在床下找到了被人五花大綁的多福。

再結合看門丫頭的話,她很快就想明白了,那村婦也是有本事的,竟不知用什麼妖法扮成多福跑了!

張夫人閉眼順了口氣,倒也沒太動怒。

若不是她一直懷不上,也不會容西娘進府。

隻是之前那些糧食,絕不能白白給出去。

過了好一陣,出門找人的家仆也回來了,說是把城裡走遍了也沒見到人。

張夫人一聽,轉頭就去找了張家老爺,說了這事。

張老爺勃然大怒,立馬就叫人出城,去沙土村裡抓張幾堆他們回來。

畢竟,當時立的契書上可是說的清清楚楚。

若張幾堆違約,就要賠付白銀百兩!

杵生的人打聽到這些事,趕忙跑回來給李發宗他們分享。

西娘一聽,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哼,他身上肯定沒那麼多錢,還百兩,估計半兩也拿不出來!看來他們得進張家當牛做馬了!”

李發宗忽然想起什麼:“張幾堆他們之前被我們綁起來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這會兒應該餓了好幾天?”

何止是餓了好幾天。

張家派的人到沙土村以後,那屋門一打開,差點被那衝味兒熏暈過去。

幾個家仆在心裡暗罵了幾聲祖宗,捏著鼻子把死狗般的三人拖上車,一路回了張家。

先把人扔水裡涮了一遍,然後又喂了兩口餿飯爛湯。

張幾堆一家三口的牛馬生涯,就正式拉開了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