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霍嬗看到太子懷裡抱個小不點,眉頭緊鎖,他就不該隨父親出來。
霍嬗今年虛十四歲,實則才十二歲半。一臉嬰兒肥,身量不高,在太子看來他還是個孩子。太子向來對孩子寬容。他一向認為十來歲的孩子沒壞透就有可能掰直,所以看到霍嬗很不耐煩也隻是渾不在意地笑笑,“進兒,喊表兄。”
小劉進一直想下來走,他很是聽話的喊一聲“表兄”就伸手要抱抱,打算到表兄懷裡就下去。
霍嬗下意識扭頭不理他。隨即意識到他乃皇孫又轉過頭,想伸手又不想抱,推一下他父親:“你抱!”
霍去病想打孩子:“我是你什麼人?”
“父親?”霍嬗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
霍去病:“原來我不是叫‘你’啊?”
霍嬗尷尬,接著又很是不快,多大點事,父親至於逮著機會就擠兌他嗎。少年要面子,他認為父親不給他留臉,也不要怪他不順著他,轉身就走。
“站住!”
霍嬗本能停下,想走又不敢走,虛張聲勢吼他:“乾嘛?”
霍去病氣得又想揍他,太子率先問:“我們去看百戲,你去不去?”
少年的眼睛猛一亮,顯然想去。而他如霍去病所言最近喜歡跟父母長輩反著來,長輩希望他往東,他偏要往西。服軟的話在喉間轉一圈,他一臉嫌棄:“百戲有什麼好看的。”
霍去病像看鬼一樣打量他兒子,就差沒明說,你是霍嬗嗎?
雖說霍去病不如衛青好相與,但他平日裡同衛青一樣低調,隻是做事高調罷了。衛青不許二個兒子惹事生非仗勢欺人。霍去病直接把霍嬗拘在家中。霍嬗從來沒有跟同窗友人出來過。霍去病夫人擔心他跟人喝酒逞凶,霍嬗表示不去酒肆茶肆,就是去看看百戲。
百戲場豪強遊俠士大夫什麼人都有。霍去病夫人不放心,叫他跟衛伉等人一起去。衛登雖說沒比他大幾歲,二人還是校友,可衛登也是他親表叔。
與表兄同去跟和父親出去有何不同。霍嬗百般不願,差點跟母親吵起來。霍嬗休沐,霍去病自然也在家,霍嬗怕他,氣得眼睛通紅也隻敢說一聲“不去就不去!”
太子仿佛看到了前世很愛心口不一的小師侄。去病表兄性格直爽,怎麼生了個這麼彆扭的兒子。太子頷首:“百戲確實沒什麼好看的。”
霍嬗肉眼可見的失望。霍去病見狀不禁睜大眼睛,衛伉差點笑出聲。太子神色不變,好像不意外他是這種反應:“可進兒沒看過啊。”
懵懂無知的小孩知道他名“進”,一聽父親提到他,高興的在父親懷裡蹦躂。看在霍嬗眼裡小不點很想去看百戲。太子又說:“你想看什麼?街上這麼多人指定不能叫你自己去。你陪我們看完百戲,我們跟你一起去?”
霍嬗點點頭,神色很是勉強,仿佛說,你是太子,我給你個面子。
霍去病見他這樣又想訓他。
太子算是明白大表
兄為何一提起兒子就頭疼,這性子真比世家閨秀還彆扭。不,不,世家閨秀豪邁爽朗者不少。當年追著霍去病滿街跑的女子中得有一半出自世家。平民女子也不用香囊。就算有荷包,也不舍得往霍去病車裡扔。
“走吧。”太子前面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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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嬗小跑跟上。
衛伉不禁小聲說:“霍嬗怎麼這麼有趣。”
霍去病一臉的嫌棄:“快煩死他了。”頓了頓,“也不知像誰。”
衛不疑在他另一側,聞言問:“他舅?”
霍去病婚前把他大舅子小舅子收拾一頓,霍去病明確告訴他們,他們是他們,他妻子是他妻子,他娶妻不等於娶嶽丈一家。
世人都傳霍去病是天子一手帶大的,天子可以大義滅親,查弟弟,斬外甥,霍去病一定也敢。是以霍去病同妻子成婚十幾年,他大舅子小舅子依然隻是名小吏,不敢仗著冠軍侯府的勢橫於京師。
霍去病:“他舅雖然膽小如鼠,才能平庸,但也是有話直說之人。”
跑到他們前面的衛登回頭:“像你弟?”
霍去病隻有一弟——霍光!
衛少兒看出霍光喜歡長相好的,再給霍光選妻的時候衛少兒隻挑相貌品性。然而美貌有時候比家世更稀有,衛少兒挑了兩年才挑到合適的。
霍光果然不在乎其父隻是尋常衙役。他明明十分滿意,新婚第二日衛少兒問他是否滿意的時候,他神色淡淡地回一句“還好吧”。
當時衛少兒真誤會了。霍光走後,霍去病夫人說他害羞了。衛少兒想想他不敢抬頭回答,才意識到能讓他說出一個“好”字已是記好了。
冠軍侯府寬大,正院小院客房總得有七處。霍光成親後霍去病也沒叫他單過。一來他房多屋多住得下,二來霍光俸祿低,他要是搬出去住,要麼霍去病給他買宅子,要麼他節衣縮食租房住。霍光及冠那年霍去病給他置辦了一處宅子。霍光不說搬,衛少兒看出他不想單過,不希望世人誤會她兒子,霍光成親前她就趁著霍光不在家的時候把院子收拾一番當做新房。
新房在冠軍侯府,霍光一家如今依然住在冠軍侯府。
起初衛少兒心裡有點不痛快,嫌一向聰慧的霍光裝傻。霍光確實裝傻。他在長安隻有霍去病一個親人,兄長又待他極好,教他寫奏表,教他為臣之道,他自然不想搬出去。
再後來霍去病跟天子出巡,府裡全是女人,遇到點事得找親戚商議,衛少兒這才覺著留霍光在府裡也不是全無益處。
劉徹這次出巡把霍光帶走了,霍光的孩子年幼,就算霍光走之前沒有拜托嫂子幫他照看一二,霍去病的妻子也得頂著風雪出府。如今人在冠軍侯府,院中又有個小庖廚,霍去病夫妻二人也省心。
霍去病點頭:“有可能。他也喜歡光弟。嫌我脾氣大性子急。還嘟囔過,我不愧是冠軍侯!”
衛伉:“彆人家的自然都是好的。比如你看太子就比你兒子懂事。”
“他哪能跟太子比。”霍去病不
禁驚呼。
衛伉趕忙提醒他小點聲。霍去病順著他的目光掃去,不少路人往他這邊瞟。霍去病擔心被人認出來,大步追上太子。
霍嬗看過幾次百戲,但一次是在長平侯府,其他幾次被父母抱在懷裡。幼時記憶模糊,他算是第一次來百戲場。百戲場寬大,一樓二樓都有座。太子等人來得早,就去二樓包下幾間座位。
起初霍嬗認為同窗騙他,百戲場一點不熱鬨。巳時二刻左右第一場百戲快開始了,人慢慢變多,等正式開始,除了他們這邊,其他地方全是人擠人。
小劉進乍一聽到歡呼聲嚇得往太子懷裡鑽。太子雙手護著他,安慰他好一會,小孩摟著他的脖子小心翼翼往底下看。他發現什麼事沒有,又大著膽子勾著頭往下瞅。
再次聽到歡呼聲,小孩嚇得閉眼。睜開眼他依然在父親溫暖的懷中,不再害怕。霍嬗全程拽著小表叔的衣袖。衛登本想嘲笑他,眼角餘光看到太子表兄又把奚落表侄的話咽回去。端的怕太子表兄認為他欺負晚輩,找機會收拾他。
一場結束,霍嬗很是失望:“這就完了?”
衛登:“一盞茶左右還有一場。”
霍嬗下意識朝父親看去。霍去病故意問:“你想看什麼?我們陪你去。”
霍嬗哪能說他就想看百戲啊。他硬著頭皮率先出去,太子忍著笑對兒子說:“以後彆學他。”
小孩以為父親跟他玩親親,抱著他的腦袋吧唧一口。太子愣住。霍去病見狀想笑:“很意外?跟你學的。”
太子一時不知該誇他自己幼時裝無知小孩裝得像,還是該說他不記得了。
“你兒子出去了。”
霍去病愣了一瞬,大步流星地往外跑。霍嬗就在門外。他倒是想撇下父親表叔等人獨自行動。可今日休沐,東市人頭攢動,他長這麼大沒見過這麼多人,無所適從,以至於哪都不敢去。
霍去病見著兒子又問他想去哪兒。霍嬗被他問煩了,脫口道:“你管我去哪兒?”霍去病的脾氣上來,很想人前教子。
太子抱著兒子慢悠悠出來:“大侄子,說好的你陪我們看百戲,我們陪你看彆的。”
霍嬗哪知道去哪兒。聽同窗說酒肆熱鬨,他敢當著父親的面說酒肆,父親就敢一腳把他踹回冠軍侯府,“我累了,想回家。”
“午時回去也好,到家正好用午飯。”太子抬頭看看太陽,確實午時左右,“那我們就不陪你了。我跟伉弟,我們幾人去食肆,進兒餓了。”
小劉進少食多餐,確實餓了。聞言扒拉父親的衣襟。雖然小孩斷奶了,但他還有印象。小孩眼中沒有男和女之分,他以為奶姆有的父親也有。太子趕忙抓住他的手喊侍從。侍從把一直拎著的小籃子打開,太子用手帕捏一塊軟軟的紅棗糕塞兒子手裡。
小劉進開心地笑出哈喇子。太子又拿出兒子的手帕給他擦擦。隨即見霍嬗還沒走,“還有事嗎?”
“他呢?”霍嬗不想回去,見他父親不動,明知故問。
霍去病:“我跟你母親說了,中午在外面用飯。”
“那你們還叫我回去?”霍嬗脫口而出。
少年衛登有話直說:“不是你說累了,想回家?”
“我——我以為他,他跟我一起回去。他不回去我也不回去!”霍嬗不待太子和他父親開口,“去哪裡用飯?我餓了!”
霍去病頓時想給他一腳,叫他雙膝跪地吃土。
太子:“你看哪家人多我們就去哪家。”
霍嬗皺眉:“乾嘛不去人少的地方?人少清靜,還不用擠不用等。”
衛登翻個白眼,他明明隻比霍嬗大二四歲,為何像兩代人啊。
“人多說明受歡迎,飯菜香。”衛登一臉無奈。
霍嬗臉色微紅,卻不妨礙他嘴硬:“就你懂!”
真真一個煮熟了鴨子隻剩嘴了。
衛登懶得理他,帶著奴仆越過兄長們,朝最高最大的食肆走去。此時離飯點還有大半個時辰,茶鋪人不少,食肆人不多。衛登要四個包間,太子隨從、衛家奴仆以及霍家奴仆各一間。衛登不是第一次隨兄長出來,也沒問夥計店裡有什麼,就要幾份食肆常備的茶點。
霍嬗不懂了:“不是吃飯嗎?”
“飯菜不得一個個做啊?”衛登無奈地瞥他一眼。
霍嬗決定閉嘴。
而他遲遲不見父親上來,又擔心父親跟太子等人去看彆的不帶他,如坐針氈,推開窗往下看。太子確實想上來,可兒子要尿尿。太子隻能帶兒子去食肆後院。霍去病和衛伉以及衛不疑過去幫忙。霍去病見太子會換尿布很是震驚。太子笑著解釋,“以前也不會。有幾次遞給婢女的時候被尿一身,不得不學著給他把屎把尿。”
太子沒說首次被兒子呲一身,他人都傻了。兒子一臉懵懂,太子才意識到兒子不是他,拉屎拉尿的時候不知道吭聲。
這幾個月長大一點,小孩才懂得拉屎拉尿喊人。
太子重新給他塞上尿布,就把他給霍去病。隨從打來熱水,太子洗洗手,小孩見狀伸手要父親。霍去病身上硬邦邦的,也不會抱孩子,他窩在霍去病懷裡不舒服。
也是小不點出來這麼久累了,不然非得叫霍去病跟他玩拋高高。
太子一行上去,霍嬗嘟囔:“好慢。”
霍去病想說什麼,太子微微搖頭,霍去病等人權當沒聽見,他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難受。霍去病打量兒子,霍嬗又低吼:“看什麼看?”
霍去病給自己倒杯茶。霍嬗再次被無視,氣得起來。太子挑眉:“怎麼了?想出恭?不疑,你陪他去吧。他不知道恭桶在哪兒。”
霍嬗坐下:“不不是,坐累了。”
太子很通情達理:“那你起來走走吧。離午飯還得一會。庖廚還在切菜備菜。”
所有人都坐下,霍嬗一人站著來回走動越發不自在,片刻他又坐到太子和霍去病對面。衛登捂著嘴,轉向窗外偷笑。他也不看看這一個個都是什麼人。
雖
然沒人愛玩陰的,可陽謀也是謀啊。再說了,誰少時沒有自以為是不服管教過。懂事聰慧如太子也被陛下收拾過。
衛伉有點不忍心:“喝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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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台階就趕緊下,不然把自己架起來,難受的是他自己。霍嬗接過去,霍去病轉向他:“衛伉欠你的?”霍嬗愣住,這又是哪跟哪兒啊。
衛不疑小聲提醒:“道謝啊。”
霍嬗嫌他父親事多,可衛伉確實是他長輩,哪有長輩給晚輩倒茶的道理。霍嬗心虛,低聲道一聲謝。衛伉把茶點移過去兩碟,“最快也得一炷香。”
夥計敲門進來:“幾位公子,要六博棋嗎?”
太子頷首,衛登把茶點移到一起,六博棋放在木案中間。太子和霍去病平日用飯一人一方幾。到了食肆不是,而是一張很大的四方案,可以圍坐六至八人。
霍嬗小聲問衛登:“怎麼食肆也有六博棋?不怕被查嗎?”
“不賭錢。消遣用的。我們玩一局?”
霍嬗看霍去病。霍去病問:“你會嗎?”
“看不起誰呢。”天寒地凍無處可去,玩的東西也少,以前霍嬗聽許多同窗提過,休沐日在家跟兄弟姊妹玩了半天六博棋。太學沒有六博棋,但可以畫在紙上玩。
晚上睡覺前,或中午休息的時候,霍嬗跟同窗玩過,輸的人在臉上畫一筆,或者彈腦瓜崩。霍嬗為了不被畫一臉王八,潛心研究過。
今日霍嬗運氣不錯,跟衛登玩四局贏二次。哪怕衛登認為長輩不該跟晚輩計較也不想再跟他玩兒。
霍去病覺著奇怪,膽大的小侄子竟然沒有爬起來抓棋盤。他朝太子看去,不禁笑了,難怪這麼乖,原來開始犯困了。太子把兒子的小褥子拿過來,裹在兒子身上。軟乎乎的棉褥子很舒服,小孩窩在裡面很溫暖,衛登又輸一局,嚷嚷著不玩了,小孩睡著了。
此間沒有奴仆,太子就把兒子遞給衛伉,“大侄子,運氣不錯啊。”
“這是實力!”
太子好脾氣地順著他的話說:“也對。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要不我們玩幾局?”
霍嬗下意識看霍去病。霍去病疑惑不解:“看我作甚?”
“我要是贏了……”
霍去病嗤一聲:“贏了再說!”
霍嬗猶如得到聖旨,“太子表叔,您先請。”
太子有幾年沒玩過了。他活動活動手腕,確定棋面是否跟以前一樣,然後決定先試一局。太子手生,頭一盤叫霍嬗贏了。霍嬗很是得意,臉上的笑意也不加掩飾。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霍嬗笑不出來,他再也沒贏過。霍嬗要輸紅眼啊。就在這時夥計敲門,霍嬗煩的朝外吼:“誰?”
衛伉出去,令夥計上菜。
夥計下去端著菜上來,就這麼片刻,霍嬗又輸一局。霍嬗不信邪要繼續,太子問他餓不餓,霍嬗脫口道:“不餓”。話音落下,肚子打他的臉,咕嚕幾聲。
太子依然脾氣很好:“吃過飯再繼續?
”
霍嬗連連點頭。
以前霍嬗在家用飯,這個油膩,那個肉柴,不是鹽多了,就是湯稠了。這次什麼在他面前他吃什麼。最先用好。他兩碗飯下肚,太子才吃半碗。霍嬗嫌棄:“你們真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太子:“出來玩,又不是行軍打仗。吃那麼快作甚?”
霍嬗無言以對。
太子該喝湯的時候,小劉進醒了。太子特意給兒子點了一碗蛋羹,令夥計送上來。太子喂兒子吃飽,衛伉把他接過去,抱他出去轉轉。
小劉進在底下跑一圈,衛伉牽著他彎的腰疼,就哄他去找父親。小孩跟太子親,也沒梗著脖子往街上去。衛伉抱他上來,霍去病把他接過去,拘著他看太子跟霍嬗玩六博棋。
十盤沒贏一盤,霍嬗不怪他運氣不好,也不怪太子運氣太好,他檢查棋盤。衛登無語又想笑:“我輸的時候也沒懷疑過你弄虛作假。”
聽聞這話,霍嬗想想,很有道理:“你是六博棋高手?”
太子衝兒子拍拍手,終於可以回到父親懷抱,小劉進差點喜極而泣。他撲到父親懷裡就抓住他的衣襟,使勁往懷裡鑽。太子拍拍他的小屁股,“彆亂動,父領你玩兒去。”
小孩摟著他的脖子,站在他腿上,小手往窗外指,仿佛說,去那兒。
太子抱著兒子起身:“我用六博棋大殺四方的時候,你父親還是少年將軍冠軍侯。”
霍嬗懷疑他吹牛:“那時您才幾歲?”
“五六歲吧。”這等小事太子沒有特意記過。
霍嬗想笑又不敢笑。衛伉倒是聽公孫敬聲和昭平君說過:“可知陛下為何禁賭?因為以前長安有坐的地方就有人賭錢。太子時常出來,沒事就跟人賭幾盤,而這事不知怎麼被陛下知道了,陛下認為太子表兄被他們帶壞了,又不知該收拾誰,索性所有人都彆玩。”
霍嬗看向太子:“陛下為了您禁賭?”
“算是吧。”太子很可惜,“不然我可以贏更多。對了,我從來沒有輸過。”
霍嬗驚得張大嘴巴,仿佛不認識他一樣。
太子笑著出去。
霍嬗拽著衛登落在最後:“真的假的?”
“我哪知道。那時候我好像還在母親肚子裡。”衛登搖頭,“應該是真的。我父親每次提到太子就皺眉。跟他是鬼見愁一樣。對了,大兄寢室還有一個金鑲玉馬,據說就是太子表兄十來歲的時候跟人賽馬贏回來的。”
霍嬗:“太子跟人比劍術以一敵七也是真的?”
“那還有假?我大兄親眼所見。還有一次,李陵想跟太子表兄切磋,又不敢直接找他,就給我大兄下戰帖。那日好多人都看見了,要不是太子表兄手下留情,李陵的妻子得跟他和離。”
霍嬗皺眉,“這是太子嗎?”
“你以為的太子什麼樣?”
溫文爾雅,謙恭的君子,很像大將軍。
衛登拽著他去追太子一行。霍嬗看著滿眼笑意哄孩子的人,怎麼看都像個
慈父君子啊。
“我父親當時在做什麼?”
衛登想想:“比六博棋的時候嗎?算著時間大表兄應該在上林苑練兵。比劍的時候,應該在家沐浴洗頭。”
“他不用習君子六藝嗎?”霍嬗問。
衛登很意外他問出這種問題:“你不知道嗎?太子過目不忘啊。四書五經看一遍就記住了。該上課的時候他上課,彆人死記硬背的時候他玩。對了,他還會畫人。跟真人一模一樣。我父親和你父親都收到過他畫的自畫像。你父親的應該在書房櫃中。”
冠軍侯家大業大,霍去病有單獨的書房,霍嬗也有個小書房。霍光也有書房。叔侄父子幾人很少光顧彼此書房。霍嬗怕被父親逮住考校功課,自打去了太學就再也沒去過父親書房。
霍嬗回到家中,確定父親母親聊天,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他躡手躡腳,跟做賊似的在父親書房裡翻箱倒櫃。
霍去病很清楚太子表弟年幼時是表弟,及冠後就是儲君。儲君也是君。君臣有彆,他不可能再為臣下畫自畫像。哪怕這人是他親舅舅親表兄。
太子畫的霍去病二十出頭,眉梢眼角的銳氣藏不住,也是霍去病此生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這幅畫令霍去病很是滿意。他聽聞太後的自畫像在她棺槨之中。霍去病也打算帶進墓中,所以他很是珍惜,放在寬大的書櫃之中。
霍嬗踮起腳打開書櫃最上層,看到年輕英俊的父親愣住。突然明白冠軍侯前面跑,滿城女兒後面追,並非世人誇張。
畫中霍去病身著甲胄,頭戴紅纓,一雙濃眉,目光堅定,他再看看自己,長相稚嫩,身量矮小,十幾歲的父親已是期門軍一員,他卻還在太學讀書,難怪父親一看見他就不耐煩。
霍嬗緩緩關上書櫃,有氣無力地走出去。從書房經過奴仆嚇得大呼小叫:“大公子,你怎麼在這兒?快出來!”
霍嬗抬起頭,叔父院中管事:“你在府裡幾年了?”
管事愣了一瞬間,不確定地問:“幾,幾年?”大公子此話何意啊。
霍嬗點頭。
“七八,十多年了吧。二公子初到長安,郎君就令奴婢照顧他。是不是奴婢哪裡——”
霍嬗打斷他:“父親以前什麼樣?我是說十多年前。”
“就那樣啊。”管事不知道他想問什麼。
霍嬗張了張口,看看天色,離天黑尚早,“沒事了,你忙去吧。”他叫奴仆給他收拾衣裳,送他去長平侯府,他去找衛伉,衛伉肯定知道。
霍去病夫人聽到動靜出來:“明日不上課了?”
“我與小表叔同去。”霍嬗不待他母親再問,朝門外跑。
霍去病夫人轉向他:“這是怎麼了?”
“被太子教訓的吧。”霍去病像兒子這麼大的時候,隻想隨舅舅出兵匈奴,沒心思胡思亂想,所以他也不懂兒子怎麼了,“我跟他說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以為意。半大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霍去病夫人點頭:“跟太
子比,確實很打擊人。”
太子到太子宮還沒下車,就被人擋住去路。太子撩開車簾一看是宣室殿的人,無奈地把兒子遞出去,令馬車掉頭往南。
太子懷疑哪裡又下大雪了。果不其然,北方大雪把剛露頭的小麥凍死了。此時也不能補種。翌日,太子宣大農令,令其準備錢糧,來年按照實際情況賑災。又令上林苑出一些棉花,調兵送往受災地。
又過一日,太子令北方各地郡縣官吏下鄉查看災情。太子手諭沒到南方,以至於劉徹此時正跟大將軍等人商議去柑橘林摘桔子。衛青等人摘,劉徹負責吃。吃飽了,劉徹想起兒子,確定橘子可以放半月,令人給兒子送去。
南方冬日無雪,雨水也比梅雨時節或八九月份少,他令驛站轉運也隻在路上用五天。劉徹倒是想令人快馬加鞭送過去。但他怕兒子寫信念叨他,才老老實實選擇不勞民傷財的正常途徑。
送一次自然多送點。各種大小不一的柑橘,太子收到滿滿一車。
韓子仁和吳琢帶人挑出最好的給太子和皇後留著,次一點的給太子親戚送去。霍嬗回到家中看到正堂放一盤金黃小橘子沒有感到意外。他跟太子看馬戲那日街上就有賣的。霍嬗渴了,少年貪涼,拿一個橘子撥開,皮薄水嫩甜而不酸。有的裡頭無籽,有的裡頭籽很小。不像太子那次買的,橘子上的白筋塞牙。
霍去病還在宮裡,他夫人聽到動靜從後院過來:“橘子涼,少吃點。”
“母親,這次買的橘子很好。在哪裡買的?”
“太子賞的。陛下令人從南方千裡迢迢送回來的。”
霍嬗心生羨慕:“陛下真疼太子表叔。”
“你有他一半貼心懂事,你父親也最疼你。”
霍嬗這幾日在太學也沒閒著,找比他大幾歲的同窗打聽太子的事。他同窗奇怪,冠軍侯府和長平侯府跟太子血脈相連,霍嬗不比他了解太子嗎。
霍嬗真不了解太子。霍嬗以前不想靠近任何長輩,包括衛登。霍去病休沐日都是去找曹襄、趙破奴等人,霍嬗不去長平侯府,自然隻有逢年過節才能見到太子。
親戚齊聚椒房殿,太子身邊圍著衛伉、公孫敬聲等人,也就沒空理他。以至於霍嬗對太子的了解沒比京郊百姓多多少。面對同窗的疑問,霍嬗胡扯,父親不叫他打聽長輩的事。
同窗同情他,把知道的聽說的全告訴他。說完怕他回去亂講,特意提醒他,以後見著太子不許提他。
聽到母親的話,霍嬗難得沒有反駁。
霍去病夫人見狀很是意外:“怎麼不吭聲了?”
“說什麼?”霍嬗一手拿兩個橘子回房。
霍嬗沐浴的時候,霍去病回來了。他夫人趕忙送上熱茶。霍去病喝一口,感慨,“這天啊,一年暖冬一年寒冬。霍嬗回來了嗎?”
“回來了。他真被太子教訓老實了。”
霍去病:“輸得沒脾氣了。”
“應當是聽同窗說了,太子幼時同人賭錢沒輸過。”
霍嬗同窗跟他講太子的事時,確實說過跟太子押注的人贏了不少錢。話從霍去病口中說出來,霍嬗會懷疑父親嚇唬他。跟霍家沒有任何關係的同窗這樣說,霍嬗不得不信。
勳貴子弟能玩東西不多,比劍、賽馬、角抵,亦或者各種棋。霍嬗倒是想跟太子比投壺。從太學出來的時候碰到衛登,二人同坐一輛車,霍嬗問衛登太子會不會投壺,衛登用一種崇拜的語氣告訴他,很擅長。一次可以投二支。
霍嬗難得說出一句,還要不要人活。
衛登告訴他,這些不算什麼,他最佩服太子劍法精湛依然會抽空練劍。早上沒空就下午,下午沒空就睡前。寶劍不在身邊就用樹枝。
衛登同霍嬗這樣一說,突然想起父親有一把寶劍,誰都不準碰。衛登記得父親走的時候沒帶寶劍。他到家就鑽進兵器房。找了一圈沒找到他就去書房。
不巧被休沐回家的衛伉撞個正著:“鬼鬼祟祟,乾什麼呢?”
衛登坦白,想看看父親那把寶劍。衛伉指著書櫃旁邊看起來很尋常的寶劍:“那兒呢。”衛登不信,衛伉示意他先打開。衛登拿下來,差點被劍壓倒:“這,這麼重?”
衛伉點頭:“也不知裡面加了什麼。”
“這麼重多累啊。”
衛伉:“戰場上是混戰,沒法用巧勁,也施展不開,這種劍掃過去,砍不死人也能砸死人。你拿出來看看。”
衛登拿出來,暈黃的燈光下,寶劍閃爍著精光,不知是冷風進來,還是寶劍本身,衛登隻覺著寒氣逼人。衛登想用手試試鋒利程度,衛伉朝他手上一巴掌。沒等衛登抱怨,他遞過去一張紙。衛登輕輕劃一下,紙張一分為二。衛登嚇得愣住。衛伉把寶劍放好。
“聽說太子還有兩把。你知進退,明事理,以後能為他分憂,他一高興說不定送你一把。”
衛登提醒他:“太子還有個兒子呢。”
“太子可以把他自己的送給小侄子。”衛伉指著他胸口,“這塊從小戴到大的玉就是太子送的。對了,父親還有一把匕首。跟這把寶劍一樣鋒利。”
衛登懷疑兄長在給他畫大餅。兩位兄長都比他懂事優秀,父親都沒舍得送寶劍送匕首,哪能輪到他。可萬一呢?衛登一想到拿出去同人炫耀,同窗好友羨慕的吞口水,他就想試試。
翌日到太學,霍嬗問衛登有沒有看到舅公的自畫像,衛登回答,他隻顧欣賞寶劍了。太學放假,霍嬗回家再次鑽書房,看到一把很尋常的劍。霍嬗明白,就是它了。霍嬗比衛登小幾歲,拿下寶劍的那一瞬間差點扭到腳。
霍嬗小心翼翼打開寶劍,分彆用紙張和頭發試一下,滿心激動的放回去。自此以後,再也不怕去書房找父親。
霍去病起初認為他被太子收拾的懂事了,知道上進了。每次來他書房練字看書,都忍不住往牆上看幾眼,聰慧的冠軍侯明白,兒子看上他的寶貝了。
太學放假宮裡沒放假,霍去病還得進宮保護太子。寒冬臘月事不多,霍去病去宣室殿陪太子。跟太子閒聊的時候,霍去病笑罵:“我還沒死呢,他就敢惦記我的東西。”
太子順嘴接道:“你死了東西帶走了,他上哪兒惦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