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7 章 無責任番外一(1 / 1)

元封三年,秋,二十一歲的太子喜獲麟兒,東方朔繼《皇太子冠禮賦》後又寫一篇《皇太孫生賦》。即便天子沒有立太孫,在東方朔試著提出寫一篇賀文之時,劉徹也沒拒絕。

“愛屋及烏”並不適用於帝後。興許太子劉據常住未央宮之故,以至於在劉徹心裡兒子仍然是他兒子,不是誰的夫君,誰的父親。在聽到太子得子時,劉徹隻是感慨一句“據兒有兒子了?取名進吧。”皇後衛子夫去看過一次,她也隻是令枇杷等人仔細照看皇孫和良娣。劉徹沒有抬史良娣為太子妃,皇後也沒提這事,興許跟太子幼時有關。太子周歲生辰前像個癡兒,一歲後突然開竅。皇孫此時看起來是個機靈的,誰又能保證以後如何。也許帝後認為史良娣母子隻是太子的女人和兒子之一。

太子沒有因此不快,蓋因他清楚寵愛隻是一時的。即使父母對他大失所望他也不慌,老父親沒有彆的選擇。

史良娣是太子的良娣,劉進是太子的兒子,他們是福是歹全仰仗太子,帝後沒有像天下臣民以為的那樣欣喜若狂,而太子重視他們,宮女宦官一樣不敢捧高踩低。太子宮宮女宦官一如既往儘心,是以史良娣也沒有發現帝後很是吝嗇——心裡眼裡隻有太子。

太孫滿月後天氣轉涼,劉徹前往甘泉宮過冬,除了急奏,天下奏章皆送往未央宮由太子代理。

有些心思過於活泛之人以為太子失寵了——天子竟然沒去太子宮看看他大孫子。而此舉瞬間把那些人的小心思壓下去。昭平君也想多了,他認為天子不夠愛太子。

天子前往甘泉宮,昭平君自請隨駕。劉徹以為小外甥想出去玩,又不希望他閒著無事去找太子,勉為其難帶上他。昭平君或許仍然不是很懂朝中大事,對排兵布陣一竅不通,但他不缺眼力見。劉徹在寢宮的時候他從不過去。劉徹一出來他鞍前馬後。劉徹私下裡沒少罵他,蓋因平時見不著人,他一出去玩,這個外甥跑得比誰都快。

甘泉宮雖好,沒人時不時煩劉徹,他也沒敢在甘泉宮待到開春——太後年邁,劉徹怕見不到她最後一面。

然而劉徹守在宮裡也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除夕家宴,四代同堂——史良娣母子也去了。太後很是歡喜,比平時多用半碗飯,夜裡含笑而去。早上宮女發現時她的身體都涼了。

劉徹乍一聽到此事難以接受,他人懵了。攥著腰間的荷包,劉徹明白一個道理,天要收你,你有仙丹神藥也沒用。至此劉徹不再相信人可以長生不老,不再對詛咒之類的邪術深信不疑。但他信風水,依然敬畏天地。

興許太後的突然薨逝令劉徹一時無所適從,他取消了原定的出巡計劃。出孝後安分一個月劉徹又想動土。劉徹嫌兒子話多,跟他老子似的。太子此次索性當啞巴,劉徹詢問他的意見時,太子靜靜地看著他。劉徹頭皮發麻想打兒子。可他自詡不如皇後心硬下不去手,改折騰匈奴,勸匈奴降漢。

太子很想說,匈奴能降才怪。令太子沒有想到的是匈奴當真派人和談。太子可不信

狼能變成羊,除非他本就是一隻羊。

劉徹認為匈奴懼怕大漢,蓋因大漢有大將軍和大司馬,所以他相信匈奴單於王有心降漢。之所以不是直接遞降書,而是先派使者,劉徹認為匈奴想趁機要點好處,在漠北這些年日子難捱。

太子毛遂自薦接待匈奴使者。劉徹有注意到兒子聽說匈奴派使者和談的時候嗤之以鼻,特意警告他不許搞事。太子表示,他知道國與國之間非過家家。心想跟過家家差不多。

太子為了令老父親相信他,讓典客給他當副手,如何接待,在何處接待,宴席上安排什麼菜,太子全權交給典客等小吏。

太孫會坐會爬,甚至敢顫悠悠站起來,不願意呆在室內,太子趁著休沐日領他出去。孩子幼小,太子不敢往街上抱,就去長平侯府。

衛青看到他很是意外:“算著日子匈奴使者該入關了。你怎麼這麼閒?”

“凡事都要我親力親為,還要典客作甚?”太子把兒子遞過去,“二舅,我兒子,像我嗎?”

衛伉也在府裡,伸手接過小侄子,“怎麼覺著有點像我啊。”

太子不禁瞪一眼他,廢話!他兒子身上有四分之一衛家血脈。

小劉進不願意呆在長輩懷裡,掙紮著小腿要下去。衛伉拉著他的手臂,身著短衣裹著尿布的小孩跟個小兔子似的梗著脖子往顛。衛伉急的大喊大叫:“慢點,慢點,摔著!”

太子忍不住笑了:“去花園。”

四月底天熱了,午時左右跟炎炎夏日似的。雖然此刻才巳時左右,但走動一會也會冒汗。衛伉嫌彎腰牽著他累,扛起小孩往花園跑。衛不疑和衛登聽到動靜從屋裡出來。兄弟二人不是第一次見到太子的兒子,但是第一次看到會笑會鬨的小孩。

小團子白白嫩嫩,雙眼烏亮,頭發濃密,一身紅衣,跟個招財童子似的,而童子被衛伉抗在肩上也不害怕,咯咯笑出酒窩,讓人忍不住親近。衛登就不由地伸手:“給我抱抱。”

小劉進不知是嫌他矮,還是聽到“抱抱”二字就想到被婢女宦官拘在懷裡一動不能動,他反手摟住衛伉的脖子,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衛青看到這一幕不禁說:“他不太像你。”

太子故作不知:“我?”

“你小時候很乖。無論怎麼逗都不哭不鬨。我是說周歲生辰前的你。”

太子生而知之,自然知道他幼時什麼鬼樣子,“我都不記得了。”

“記得才怪。”衛青好笑,“先進來。”

太子隨他到正堂,衛青令婢女去準備茶點。室內隻剩舅甥二人,衛青這才問外甥找他何事。太子詫異,隨即失笑:“沒事就不能來走動走動?”

衛青很是意外:“真是來玩的?”

“不然呢?”太子朝外面睨了一眼,“太子宮雖大,可也有逛完的一天。這些日子天暖,院裡鳥語花香的,進兒對外面好奇,婢女宦官日日抱他出去,他早就看膩了。他不知從哪裡出去,看見敞開的門就咿咿吖吖要過去。過去一

看還是熟悉的場景又要走。史氏不好出來,婢女宦官不敢抱他出來,隻能是我啊。”

衛青:“可以領他去未央宮。”

“三伏天過後再去。屆時他會叫祖母祖父了,父皇和母後見著也歡喜。現在領他過去,沒在椒房殿待一炷香就哭著鬨著要出去,不要說父皇母後,我也煩。”太子確實不喜歡愛哭的小孩。

衛青不由得想起他兒子小時候煩的他恨不得搬去軍營,“還是太小。”

“就是太小才不能成天拘在屋裡。不然好好的孩子也憋蔫了。”太子拿幾個表弟舉例。

衛青想起長子:“衛伉都跟你學壞了。”

“明明是比以前機靈了。”

衛青聽到腳步聲,把嘴邊的話咽回去,等婢女出去才繼續同太子話家常。

劉進確實太小,在花園裡玩到午時一刻他開始鬨困。衛伉也怕小孩哭鬨,慌忙還給表兄。小團子趴在太子懷裡片刻進入夢鄉。太子抱著他起來,“看來不能陪舅舅用午飯了。”

“回去吧。”衛青送他,到門外不禁問,“改日匈奴使者過來,你打算怎麼應付?有沒有什麼計劃?”

太子:“計劃趕不上變化。隨機應變吧。舅舅,您該信我。”

衛青拍拍他的肩,看著太子的車走遠他才回府。

太子確實沒什麼計劃,蓋因他不清楚匈奴此舉意欲何為。太子決定以靜製動。

五月中,關中遍地金黃,匈奴使者抵達長安。使者抵達長安當日,典客陪他去歇息。翌日,典客帶他入上林苑,太子在上林苑劉徹的正殿等他們。

匈奴使者為此沒有表現出不滿,太子見狀很是意外,不像匈奴人秉性啊。難道匈奴內部有變,亦或者真是漠北的日子過不下去了。

過不下去可以找烏孫。烏孫懼怕匈奴,匈奴無論要糧還是要人,烏孫都不敢拒絕。

太子盯著匈奴使者看片刻,一行人身上沒有霧霾也沒有金光,就是尋常人。但其中一人氣色不好,太子仿佛聞到了死人氣。太子同他們把酒寒暄的時候,提到他們氣色不好,是不是因為急著趕路累的。他們恭維大漢疆域遼闊,看到高大的城牆以為到京師了,結果隻是邊關小城。他們沒有想到長安離草原幾千裡雲雲。

太子一派仁君模樣,笑著令宦官進宮招太醫。匈奴使者臉色為之一變,太子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安慰他們,不必擔憂,太醫給陛下、大將軍和大司馬看過病,醫術精湛,一定可以藥到病除。匈奴使者言,他們沒病。太子表示沒病也無妨。大漢有句話叫,是藥三分毒。沒病不可用藥。大漢也有句話叫,藥補不如食補。太醫也會開食療方子。

太子把話說到這份上,匈奴使者自然不好拒絕。午飯結束,典客陪匈奴使者前去驛館等太醫,太子進宮請老父親給邊關下旨防匈奴來襲。

劉徹對兒子的安排很不滿,他終於等到匈奴降漢,兒子竟然讓他等,等匈奴使者忍不住請求和談的時候再見他們。

聞言,劉徹沒好氣道:“又想作甚?”

“匈奴使者看起來時日無多。”

劉徹不禁坐直:“主使?”

太子點頭:“倘若水土不服,他可以坦白,比如在草原上喝慣了奶吃慣了肉,到此地喝不慣白水,吃不慣蔬果。但他說自己身體無礙。兒臣擔心他來之前就知道自己無藥可醫。兒臣相信人死在長安匈奴單於王也不敢趁機揮兵南下——”

劉徹接道:“他可以趁機把匈奴各部落團結起來同仇敵愾?”

“是的。倘若能借此在邊關討到便宜,匈奴各部沒了紛爭,一心休養生息,不出十年又可稱霸草原。”

劉徹沉吟片刻:“如果你是匈奴單於王,你會怎麼做?”

“機會難得,令各部落聽我號令,讓漢廷血債血償,入侵邊關燒殺搶掠。可他們能想到這種計謀,想來日子不好過。沒錢沒糧,他們也不敢孤軍深入。離匈奴最近的邊城危矣。”

劉徹轉向黃門:“宣大將軍!”

太子不支持劉徹大興土木,劉徹這幾年攢了許多錢不用心癢癢,近日又想在邊塞設郡,擴大大漢疆域,把關中貧民遷過去。

國庫有錢也是因為關東無需朝廷救濟,黎民百姓還舍得用糧食抵稅。早兩年朝鮮王殺遼東郡守,關東平民憤怒,請求朝廷派兵,財大氣粗的他們還表示由他們出糧草。漢軍占儘了天時地利人和,沒開打朝鮮內部就把王殺了,臣民降漢。

雖然劉徹去年也跑出去待幾個月,但他出巡有地方官吏接駕,劉徹也有私庫,無需國庫出錢。關中也沒有出現大災大難。今年就能把長安各地糧倉裝滿。

這種情況下也不怪劉徹嫌兒子什麼都管。

“舅舅領兵?”太子問。

劉徹輕笑:“殺雞焉用牛刀。”隨即拿出地圖,在邊關畫幾個地方,“朕打算在此處設郡,令大將軍調兵。將士們先過去修城牆。”又指朔方等地,“朝中許多將士閒著也是閒著,朕想令他們在此屯兵開荒。”

太子算一下:“這麼多人,平攤下來邊關一丈一人啊?”

劉徹點點頭:“朕有錢有糧養得起。”

這樣也好。太子心想省得他又想大興土木。在太子看來一個皇宮和一個上林苑就夠了。老父親還有甘泉宮。再修住的過來嗎。

劉徹覺著他辛苦多年該享受了。可兒子得了寶物就給他,拿人手短,是以劉徹也不好獨斷專行。

屯田開荒吃用不愁,養不起孩子又不舍得賣子的人家都支持兒子到邊關待幾年。翌日昭告天下,黎民百姓無人反對。

有些地方的人生活好,寧願交重稅也不願服兵役。太子考慮到這點,請老父親在聖旨上注明,到邊關一年者得賞錢一貫,兩年者得兩貫,糧食高產歸邊關將士。

這道聖旨一出,很多租地者也要前往邊關。

劉徹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半日就把諸多事安排妥當。大將軍領命下去,太醫到了。劉徹下意識問兒子:“你病了?”

“兒臣好好的。”太子令小黃門請太醫進來,隨即同

老父親解釋,太醫應該是查出匈奴使者得什麼病了。

匈奴使者沒中毒,也沒有暗傷,病在腹中。太醫署安排了兩個太醫,其中一個通過其氣色以及身體情況斷定其病在肺。

劉徹詫異:“病在肺部有沒有可能是急症?”

太醫躬身道:“有可能。但腹中急症並非今日發現明日死。多是兩三個月。看那位使者的身體狀況從發病到現在已有兩個月。?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太子:“他已病入膏肓?”

太醫斟酌道:“他乍一看與常人無異,蓋因他以前身體強壯。”

劉徹算算時間:“朕令匈奴降漢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他命不久矣?”

“是這樣。”

太子問:“你怎麼說的?”

“他既然說自己身體無大礙,下官不能說他沒病,也不能說他病重,隻能自稱學術不精。”太醫遲疑道,“亦或者殿下告訴他下官是庸醫,沒查清楚?”

太子笑道:“孤和父皇不怕他死在這裡。縱然你查出他的病因,知道如何醫治,可以讓他多活幾日,他若想死也可以不用藥。他的隨從反而可以借此把他的死推到孤和父皇身上。”

太醫小心翼翼地問:“那下官權當今日不曾出診?”

太子頷首:“下去吧。”

兩位太醫這才敢暗暗長舒一口氣。到殿外才意識到後背全濕了。

太子轉向老父親,沒有提他之前就說匈奴不是真心降漢。而是表示天色不早了,他該回宮了。

劉徹微微抬手,太子退下。劉徹望著兒子的背影搖頭失笑。春望的徒弟很是好奇:“陛下很高興?”

“朕笑太子。”

宦官好奇:“太子一眼看出匈奴使者有病嗎?”

劉徹微微搖頭:“非也。可曾記得匈奴同意和談時太子的神色?”

“太子不信。”

劉徹點頭:“今日之事證明太子判斷正確。太子卻沒有趁機舊事重提。太子殿下,有時候真的很識趣啊。”

“殿下忘了吧?”

“他一向聰慧過人。多年前的事都記憶猶新,何況兩個月前的事。他要是趁機惹朕生氣,下次朕再想做什麼,他強烈反對,朕也可以置之不理。可惜,進退有度。”劉徹歎氣,“太煩人了。”

宦官下意識想附和,陡然想起師傅搬去建章學堂前說過的話,陛下有時候很言不由衷,不需要你回答,賣個耳朵給他就行了。

宦官把嘴邊的話咽回去:“進退有度也是陛下教的好啊。”

劉徹笑出眼角紋。

宦官暗暗順氣,沒有順著陛下指責太子是對的。

天色確實不早了,明日還得見匈奴使者,太子就沒回位於長樂宮北的太子宮,而是去宣室殿隔壁的太子宮。小黃門送來茶水,太子用一點,歇息片刻令小黃門通知庖廚做飯。

翌日,太子帶著劉徹為他配的六名宦官前往城外。典客已經向匈奴使者解釋,陛下近日政務繁忙。太子先陪他們散散心,過兩日

陛下在高門殿設宴。

匈奴此刻還不知道朝廷招兵,大將軍和大司馬兵分兩路抽調將士前往邊關屯田,順便防匈奴。

三日後,長安將士出發,劉徹在高門殿召見匈奴使者,同匈奴使者詳談。匈奴使者表示他們可以向漢廷臣,而大漢天子得允許匈奴搬到長城外放牧,大漢天子理應幫助匈奴人改善生活。

這些要求到劉徹耳朵裡自動轉成要地要錢。劉徹一副“我是傻子”的表情看著匈奴使者。

太子曲手撐著鼻頭偷笑。

這次霍去病也在,劉徹本想用他嚇唬匈奴使者。結果非但沒嚇到,反而像有恃無恐一樣。霍去病氣得起身,他會匈奴語,用匈奴語命令匈奴使者再說一遍。

匈奴使者嚇得臉色驟變。霍去病見他這麼膽小,反而越發生氣,霍去病揚起佩劍隔空指著他。匈奴使者嚇得大喊:“兩國和談不斬來使!”

劉徹轉向霍去病,想叫他坐下。太子搶先道:“我們不說,你們死了,誰知道你們是他殺的?”

霍去病頓時顧不上匈奴使者:“你會匈奴語?”

“以前跟金日磾學過幾句。”

劉徹一句沒聽懂,“這可不像幾句。”

“隻會日常對話。”太子轉向匈奴使者用匈奴語問,“需要孤再說一遍?”

匈奴使者很是氣憤:“你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太子嗤笑:“大漢早多少年前就已經付過了。以前匈奴年年來犯,不知殺了多少漢民,陛下沒叫匈奴單於賠錢,你反找我們要錢?藏在漠北不敢南下的匈奴單於王給你的勇氣?不知死活!”

這次太子沒用匈奴語,譯者看向他,怎麼翻啊。

太子:“翻給他聽!”

譯者不是旁人,前匈奴小王趙信。長安匈奴人多,他在長安生活了幾十年,依然清楚的記得鄉音。他學習漢語,可以準確地表達太子的意思。

匈奴使者一聽“藏在漠北不敢露頭”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太子仿佛殺了他父母親人。

使者屬官也很生氣,直呼大漢太子侮辱他們的王。

金日磾雖然不在,除了趙信以外還有幾位匈奴小王。雖不是朝中重臣,天子近臣,但都有食邑。他們不用擔心冬天大雪凍死牲畜,大漢又有柔軟的棉衣,光滑輕薄的綢緞,他們早已不想回到塞上草原。

漢廷從來沒有作踐過屬國國民,屬國國王被殺,朝廷還會派兵為其報仇。在關中的匈奴人立了軍功也可封侯。比如趙信。比如今日參加和談的其他匈奴人。他們認為既然向漢稱臣,請求大漢庇佑,給些孝敬是應當的。單於王派來的匈奴使者竟然叫大漢反過來給匈奴田地和財物。

如今的單於王真真厚顏無恥。

劉徹想解釋兩句,沒等他想好如何開口就看到兩撥匈奴人吵起來了。

高門殿頓時變成了菜市場。

劉徹人都傻了。

霍去病不得不收起寶劍。

匈奴使者開始罵趙信忘記祖宗,趙

信氣得要打死他們,太子趕忙給典客使眼色。典客出來勸架。趙信起初確實不服漢廷。他隨衛青出去幾次,自己都不知道此地有沒有匈奴,衛青卻篤定能抓到匈奴人,次次不落空,屢戰屢勝,偏偏衛青還沒老大漢又出個冠軍侯,趙信服了——天佑大漢!

趙信此刻真心向漢。匈奴使者辯不過他開始罵人,趙信怒火中燒,一把拉開典客就掄拳頭。劉徹清醒過來,忙令侍衛拉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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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起身走到中間,嗬斥兩邊的人坐下。

趙信這一波人佩服霍去病,聽話坐下。匈奴使者這一波打心底懼怕大漢冠軍侯也不敢再小聲嘟囔。

劉徹令匈奴使者退下。明日在此宴請匈奴使者。匈奴使者一行滿肚子氣也不想用飯。典客跟上去陪他們。

劉徹揉著額角令趙信等匈奴人退下。趙信起來請罪。劉徹無奈地抬抬手。太子笑著說:“卿何罪之有?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為人臣子之本分。切勿多心。明日午時左右過來吧。”

趙信一聽明日還叫他來,心下大安。

出了高門殿趙信就跟同胞感慨,二十二歲的太子都比匈奴單於王通情達理。大漢後繼有人,躲在漠北的單於王拿什麼跟朝廷較量。

匈奴使者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或許認為匈奴部落隻是一時運氣不好避居漠北。被太子和趙信等人罵一頓後,他們反而認為大漢並非真心和談。幸好他們有後招。

五月下旬,和談失敗,匈奴使者出發前一晚病逝。太子早有準備,衛尉第一時間包圍匈奴使者住的小院,又令人在各個城門詳查。半個月後,匈奴使者生蛆了衛尉才放行。三伏天趕路,到一半匈奴使者屬官就不得不把人燒了。

八月秋收時節匈奴入侵邊塞,很容易就撞開城門。大漢許多將軍一入草原就迷路,但不等於不擅守城。早已得了陛下的手諭,又補充許多兵馬糧草,以逸待勞,關門抓敵。

匈奴意識到中計就要強突,所有人攻一道門還真有人逃出去。逃出去的匈奴兵回去稟報漢人奸詐,單於王大怒。其他匈奴部落首領也生氣,可大漢宛如一個巨人,他們想報仇也不敢找上漢廷,於是改恨單於王。

沒過多久北方下雪,小部落怕滅絕,頂著風雪南遷。劉徹令邊關將士就近安置降漢的匈奴部落。其他匈奴部落不想降漢,冰天雪地很容易令種族滅絕,他們就往西往南遷徙。

那邊有熟人,烏孫國。

小國夾縫中求生存,不敢得罪大漢,也不敢得罪匈奴。大漢隻要通商,匈奴缺糧缺鹽都找烏孫,逼得烏孫對大漢心生好感。烏孫不想惹怒匈奴,那次和親沒談成就沒再談。現在匈奴還跟他們搶地方,是可忍孰不可忍。烏孫決定開春派使者前往大漢。

劉徹也知道南邊天暖,在京師長安第一場雪來臨之前南巡,其實想躲去南方過冬。太子沒有證據,隻能看著他把大將軍以及九卿其中四人帶走。

這次公孫敬聲和昭平君隨駕。

劉徹不想帶煩人的外甥,昭平君就要去找太子。雖然劉徹相

信兒子心性堅定,可他也相信學壞容易學好難。隻能叫他跟上。

公孫賀沒能隨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跟衛孺感慨父不如子。衛伉找太子抱怨,父親雖是大將軍,也是我父親,我為何不能陪父親出巡。

殿外傳來腳步聲,表兄弟二人朝外看去,霍去病裹著冷風進來:“我還沒抱怨呢。每次出巡都是舅舅伴駕。我是外甥我就得留守京師?”

太子先令宦官看座:“說得好像我出去過似的。”

霍去病:“我記得你說過,你跟陛下商議好了,他出去半年,你出去三個月。你何時出去?我保護你!”

“我也想啊,可進兒太小了。這麼小的孩子不仔細教導又得跟敬聲表兄和昭表兄幼時一樣無法無天。”

公孫敬聲兒時人憎狗厭,昭平君少時隆慮公主要為他提前買命,可見多混賬。衛伉雖然比他們小好幾歲,也聽說過兩人的彪悍事跡。

衛伉:“表兄還得多久?你一說我有點想小侄子了。今日天冷,我們去那邊吃暖鍋子,順便陪小侄子玩玩?”

太子看一下案上奏章:“下午無事。可以。”隨即招個小黃門令其去太子宮,把廚子準備的食材送去北邊,他中午到北邊太子宮用飯。

午時左右,太子特意告訴宣室殿諸人,有事就去北邊太子宮找他。三人也沒乘車,帶著隨從邊走邊聊。抵達太子正殿,庖廚已經準備好涮鍋子的菜,正在燉湯。太子令人去後面史良娣處把孩子抱過來。

天冷史良娣怕兒子著涼生病,不敢叫他出去。小孩悶悶不樂,一聽父親找他,小孩興奮的手舞足蹈。到正殿他就要下來走。邁著小腿,晃悠悠晃悠悠,嚇得奶姆婢女伸著手等著接他,他隻顧喊“父親”。

太子出來,小孩張開小手跑過去。太子抱起他,在他臉上親一下:“想不想父親?”

小孩先吧唧一口,摟著他的脖子大聲說“想”。太子抱他進屋,問他認不認識霍去病。小孩不認識。霍去病伸手:“喊伯父。”

小孩先看太子。太子笑著點頭,小孩喊一聲“伯父”。霍去病跟他玩拋高高,小孩開心的用飯的時候也要窩在霍去病懷裡。霍去病雖然有孩子,但孩子小的時候霍去病出兵在外,回來身心疲憊,以至於他不會照顧這麼小的小孩。

太子:“把他放在一旁,讓他自己吃。他會用勺子。”隨即問兒子,“你是跟奶姆還是在伯父身邊自己吃?”

小劉進稀罕伯父,選擇自己吃。太子令人在霍去病身邊再加一張方幾。霍去病問:“可以吃肉嗎?”

太子還沒回答,他兒子先點頭如搗蒜。霍去病失笑:“你點頭沒用。你們全家,對了,包括你祖母和祖父也得聽你父親的。”

小孩眼巴巴看著太子。太子同意他吃魚片。太子宮廚子廚藝高超,魚片上沒有一根刺。饒是如此霍去病煮好魚片又特意看一下,確定軟軟的,蘸點調料放小孩碗中。小劉進五指抱著勺子往嘴裡扒拉。

蘸料很有味,小孩頭回吃,很是喜歡,小碗推到霍去病身邊,靜靜地望著他。

霍去病想笑:“這樣簡直跟你父親兒時一模一樣。”

小劉進不是太子,他真沒聽懂。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問什麼意思。這樣越發像太子。霍去病不由得心軟,先伺候他吃飽喝足。

小孩吃飽要出去玩,太子衝他招招手,小孩以為父親陪他出去,到父親身邊被按住。小孩癟嘴要哭。太子問他:“父親過幾日休沐,想不想父親帶你出去玩兒?想的話就聽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小劉進可憐兮兮看著父親,衛伉為他配音:“為何不可以兩個都要?”

這句話小孩聽懂了,衝衛伉伸手。衛伉逗他:“知道叫我什麼嗎?”

“叔叔?”小孩不確定。

衛伉點頭:“我也得聽你父親的。你父親可厲害了,我不聽話他打我,我打不過他。”

小孩找父親,太子點頭,“等我吃過飯再說。”小孩能老老實實的,他就是生而知之的太子了。小孩自己爬起來。奶姆把他接到懷裡,沒有太子允許不敢抱他出去。小孩決定自力更生,然而高高的門檻擋住他的去路。他氣得一屁股坐下,癟嘴就哭。奶姆想上前,太子一個眼神,奶姆一動不敢動。

小孩可著嗓子喊一會,沒人過來又抹著淚爬起來,委委屈屈撲到太子懷裡,太子把他放腿上,“再吃點?”

小劉進噙著眼淚瞪著眼睛指責他,他都這麼難過了,父親還隻知道吃。太子問:“不吃啊?父親還沒吃飽。你先坐這邊自己玩一會。”

小孩擠在他懷裡。太子單手下菜,該怎麼吃怎麼吃,該怎麼喝怎麼喝。等太子吃飽,他兒子也睡著了。給兒子裹好,讓奶姆抱回去睡。

衛伉服氣:“他哭的時候我都快忍不住了,你居然跟沒聽見似的。”

“奶姆疼他,婢女和宦官順著她,史良娣也把他當成心頭肉,我再寵他,他還不得上天。”

衛伉:“過幾日休沐真帶他出去?”

霍去病知道太子有藥,不擔心兒子生病:“還沒下雪,穿厚點無妨。”

太子轉向衛伉:“一起吧?你在家也沒事。”

衛伉轉向霍去病,霍去病搖頭:“你大侄子最近腦後長反骨,太學博士管不住他,你嫂子說話他也不聽。”

太子:“交給我?”

霍去病笑笑:“不是不舍得。他最近總覺著我們不懂他。”

太子:“這也好辦。問他喜歡什麼。無非就是我們幼時喜歡的那些。我們不玩不用他就以為我們不懂。”

霍去病不由得想起太子跟人賽馬,同人比劍,用六博棋大殺四方:“也是。論玩他哪能跟你比。下次休沐我領他出來長長見識。”

五日一休,時間過得很快。

霍去病隻覺著一睜眼一閉眼就可以回家了。考慮到得帶兒子出來,休沐日前一天下午回去沐浴洗頭。翌日上午清清爽爽領長子在東市路口等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