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不這樣認為,他越來越覺著兒子像老子。
不想被兒子教做人,劉徹一見兒子進來就陰陽怪氣:“這麼冷的天何需太子殿下親自走一趟?”
“不用我幫您批奏章?”太子轉身,“那我走。”
劉徹慌忙叫住兒子。
太子一臉無奈,劉徹頭疼,仿佛他是無理取鬨的兒子,兒子是他父親。
“你少用這種眼神看我。”劉徹指他。
太子淡淡地瞥他一眼,坐到禦案一端衝他伸手。劉徹拿起一份奏章朝他手上一下:“逆子!說,是不是想氣死朕你登基?”
春望等宦官頓時聽不下去,太子為何時常一臉無奈像看到了他不懂事的兒子,陛下心裡沒數嗎。
“奏章不多,父皇半個時辰就能看完——”
劉徹一把拉住想跑的兒子,“江山現在是朕的,以後是你的。”
太子不好說,說得好像我很想要一樣。為了衛家眾人以及衛青和霍去病的追隨者他也得接過江山。不然隻是為了儲君,父皇也得在駕崩前滅掉外戚。
太子前世修的又不是無情道,哪能任由長安血流成河。
太子把表兄弟籠絡到身邊想多幾個幫手多幾雙眼睛是真的,但也是向老父親證明,衛家不是呂氏,他日他登基為帝,衛家不敢掣肘,外戚不會成為禍患。
“您也說現在。以後孩兒登基您幫孩兒批奏章嗎?”太子問。
劉徹噎住:“你你,你個不孝子,等你登基父皇都多大年紀了?太子殿下,說這話你有心嗎?”
“真是閒的。”太子翻開奏章,“父皇,後宮美人都被你打發了嗎?”
劉徹習慣性想解釋,冷不丁想起李延年兄妹,頓時沒好氣道:“你管我?”
“兒子哪敢管老子。”劉據衝小黃門伸手,宦官遞來朱筆,“父皇,又有大雪凍死人。”
劉徹:“關東?”
太子微微搖頭:“關東也是奇怪,每次上奏都隻有餓死沒凍死。難道因為凍死的人沒有餓死的多?不過也是以前。聽說以前遷往邊疆的關東貧民想回去?”
“這事你也知道?”劉徹詫異,他不久前才收到邊關太守送來的奏報。
太子:“兩位大農丞聊此事的時候沒避人。”
劉徹不禁罵:“這些漏勺。難怪早年丞相府二長史敢用‘與商囤貨牟利’這種理由構陷張湯。一定有人有意無意這樣做過。指不定有些消息就是張湯無意間透露出去的。他也是個蠢東西。竟不知要些收益。”
“蠢東西年過半百還幫您照看書樓。您積點口德吧。”太子無奈,“大農丞也是在宣室殿附近聊這事。他們應當是擔心您用國庫的錢幫貧民遷回去。”
劉徹:“腦子呢?”
“不怪他們。誰叫您一向不把錢當錢。”
劉徹抄起一卷奏章打他:“又趁機教訓我?”
“講不講理?你不罵人孩兒至於跟你講道理?”劉據要煩死
了他了,宮廷樂師裡頭沒了李延年,還沒有張延年趙延年嗎。父皇無趣乾嘛不找他們。他是太子,又不是陪玩的倡優。
劉徹:“你還敢不耐煩?”
太子殿下心累:“兒臣不該阻止您率領大軍巡邊。”
“現在知道錯了?晚了!”殿外白雪飄飄,劉徹連上林苑也去不了。兒子彆橫插一杠,他此時應該在甘泉宮圍著火爐烤肉。
劉徹早早計劃好了,巡邊結束去甘泉宮,等二月春暖花開再回來。在京師待兩個月再去甘泉宮避暑。七月下旬回來狩獵,再去甘泉宮住一些日子。
不行,今年得東巡泰山封禪。
思及此,劉徹扭頭打量一番兒子,越看越滿意。得把兒子帶上。也不行,兒子生來神奇,萬一叫天上神靈看見趁機把兒子卷走他該如何是好。
劉徹不禁皺眉,上蒼不會這麼殘忍吧。
“父皇!”太子拔高聲音。
劉徹嚇一跳:“作甚?”
“該我問你吧。盯著我看什麼呢?”
劉徹收回視線:“你是我兒子,看看不行?”
太子擔心他沒憋什麼好事:“今日有雪無雨,不出意外明日晴空萬裡,奏章可以送去驛站。快到除夕了,地方官吏除夕前收到回複也能過個好年。”
劉徹翻開奏章,小黃門呈上玉筆。這支玉筆還是太子送的那支。宦官為劉徹準備的朱筆此時在太子手裡。劉徹看到玉筆,不動聲色地攛掇兒子出去轉轉。
太子:“我前腳出去,您後腳令二舅收拾行李去甘泉宮?”
“路上全是雪,我走著去?”劉徹瞪他,“小小年紀也不知道怎麼這麼多心眼。沒聽說過父母在不遠遊?”
太子氣笑了。
春望等宦官無語又想笑。無語是對不講理的天子無語,想笑是因為天家父子你來我往看著好有趣,跟宮外的百戲似的。
平時宣室殿很安靜,宦官們很是無聊,時不時想打瞌睡。也隻有太子殿下在此宣室殿才能熱鬨些。
“您之前跑去甘泉宮一住小半年,也沒見您想到祖母健在。”
劉徹:“那次情況特殊。”
太子把批好的奏章遞給身側的小黃門。劉徹伸手接過去:“你叫地方官吏為貧民修房?”
“幫助!”
“有何不同?”
“地方官吏出錢的話,錢到不了貧民手裡。不是所有貧民都是因天災人禍致窮。也有人因為懶惰。當地官吏出人幫忙運木頭,或做土坯,上房鋪草席,貧民不用花錢請人,土和草也不用花錢,官府不用出錢,當地官吏還能得個好名聲。”
劉徹:“你把這些寫上。最後一句就不必了。”
“我又不傻。”太子接過來,“凍死的貧民令地方官吏幫忙安葬?”
劉徹頷首。
“還是南方好,終年無雪。”
太子:“日日下雨。父皇,孩兒打算把南越送給孩兒的象送回南越。”
“已無南
越。”
太子點頭:“孩兒知道您在那邊設九郡。可以嗎?”
“可以。那頭象也該回家了。若有那邊的官吏過來朕叫他帶回去。”
太子把奏章遞給他。劉徹仔細看一遍,令小黃門收起來,明日送出去。劉徹看看他自己面前的奏章,通篇廢話,“浪費人力財力。”
太子小聲道:“上有所好。”
劉徹轉頭,挑眉看著他。
太子假裝沒看見,繼續批奏章。劉徹又拿一卷奏章朝他腦袋上拍一下。太子差點寫錯字,“父皇,孩兒確實該成親了。”
劉徹愣了一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春望不禁問:“殿下何出此言?”
“早日生個孩子陪父皇玩啊。您看他閒的。”太子無奈地瞥一眼老父親,繼續看奏章。
劉徹頓時想一腳把他踹到雪地裡:“你們有誰見過這種逆子?”
“奴婢聽說,老小孩,老小孩,人越老越像小孩。”春望不待他發怒,“好比太後。東宮都傳遍了,太後時常把二公主當成沒有知覺的娃娃打扮。”
此事劉徹知道,太子提過,皇後也提過。他親眼看到女兒像一座移動的百寶閣時也大為震撼。但經太後那麼一打扮,二女兒確實比以前亮眼多了。
二公主有點雙眼無神,不像太子眼睛一轉一肚子鬼主意,盯著人看的時候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珠寶光彩奪目,旁人很難注意到她的眼睛,反而掩蓋了她這個缺點。
也許天天挑玉料布料挑花了眼,二公主嫁人那日雙眼明亮,氣色也比以前好了。
劉徹無法反駁,暫時放過他。
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進入臘月北方大地都會下雪——瑞雪兆豐年。所以近日送到長安的奏章不多,被風雪耽擱了。太子看完五份,劉徹手邊還隻剩四份。太子把朱筆還給小黃門的這一瞬間劉徹又合上一份。剩下四份奏章劉徹連看帶批才用一盞茶的時間。
太子:“父皇,賞雪?”
劉徹不去。
太子為他披上黑色大氅。劉徹把手遞給他,太子拉他起來。劉徹感慨:“老了。”
老父親不服老。他自己可以說,彆人不能這樣回。太子瞥他:“腿坐麻了腰坐疼了還差不多。”
劉徹聽聞這話果然露出笑意。春望在劉徹身後伸出大拇指,還是太子殿下會哄啊。
小黃門送來兩把輕薄的傘,父子二人一黑一紅,一寬一窄,步調一致,從後面看氣質很像。有事稟報的少府遠遠看到這一幕,心說太子殿下哪裡像文皇帝,分明像極了陛下。
有子如此,也難怪陛下這多年隻有一個兒子也不著急心慌。
少府的事不當緊,他冒雪前來是怕明日天晴皇帝躲去後宮他白跑一趟。少府慢慢跟上去。太子發現多了一個人的腳步聲,回頭看一下,他令老父親等一下。
撐著傘看著漫天雪花飛舞也很有趣。少府來得時機不對。劉徹回過頭拉下臉:“何事?”
“除夕——
”
劉徹抬手:“此事由皇後負責。”
宮中諸事是由皇後負責。外臣可以去見皇後。少府聞言立刻拐去椒房殿。太子很無語:“就算由母後負責,有些事也得父皇定奪。”
“說出這話說明你不了解她。皇後若是男兒,即使沒有仲卿的天賦也可官至九卿。”
說到“九卿”劉據想起一件事,“父皇準備令誰為相?”
前年,即元鼎五年,丞相趙周被控告明知列侯獻給天子的黃金不足卻不上報,此乃欺君,當交給廷尉議罪時。太子懷疑有人趁機公報私仇。
這種情況其實很常見,曆任丞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百官也心知肚明。由於涉及到的人多,足金也不是那麼好籌的,有錢不一定能換到,所以有些官員被天子問起此事也是能糊弄儘量糊弄過去。
這樣的事不查就是小事,被捅出來就是大事。劉徹這次不管不問,列侯以後敢用黃銅代替黃金。劉徹隻能把趙周下獄。
沒等廷尉查清楚趙周自殺了。
許多人認為人一死這個案子就結了。然而恰恰相反,劉徹令廷尉徹查此事。公孫賀的侯爵也因此丟了。
倘若公孫賀沒錢換黃金可以找公孫敬聲拿錢,他賣東西的十五萬貫錢沒動過。事實上公孫賀不缺錢。夫妻二人遠離吸血族人,公孫賀每年食邑也用不完。公孫賀明知得向天子獻金,不早早準備好,或高價換黃金,他卻心存僥幸。公孫敬聲氣得罵他活該。
難道他真以為法不責眾?公孫敬聲這樣問太子殿下。太子回答,換作彆人為帝或許法不責眾。他父皇最不怕這點。
話又說回來,由於這事牽扯甚廣,劉徹看誰都不順眼,一直沒有任命新相。
趙周死了快一年,朝中不能一直無相。
劉徹沉吟片刻:“石慶吧。”
“他?”劉據震驚,“他那個腦袋能為百官之首?”
劉徹:“這些丞相沒一個消停的。彆給朕惹事就行了。”
太子想想那些丞相,李蔡占用荒地,公孫弘身為百官之首卻沒有容人之量,很喜歡落井下石。莊青翟跟張湯互相陷害,你給我一拳,我撓你一下,把朝堂當成過家家。
趙周也不知得罪了什麼人,把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攤在太陽底下。
“石慶得嚇暈過去。”
劉徹瞥他:“李蔡、莊青翟不也活得好好的?”
“當朝丞相變成平民,以前門庭若市,如今門可羅雀,活著興許比死了還難受。”
劉徹:“身為丞相連這點事都看不開確實不如死了算了。”
太子噎了一下,轉移話題去花園。
宣室殿附近有個小花園,這樣的天梅花該開了。
天家父子走近花園觀景亭把傘遞給宦官朝梅樹看去,梅花含苞待放。太子令宦官掰幾支送去太子宮。劉徹聞言叫他多掰幾支送去宣室殿。
下午,劉徹午睡醒來看到黑色花瓶裡的寒梅,不由得心生歡喜:“據兒品味不錯。
”
宦官為他更衣:“殿下是陛下一手帶大的。”
劉徹眼裡堆滿笑意,嘴上嫌棄:“就是喜歡嘮叨朕。”
“人無完人。”陛下可以罵太子,小黃門不能跟著附和,不然陛下定會轉頭罵他。這一點宣室殿眾所周知。
有的官吏不甚清楚。
翌日,果然如太子所料,晴空萬裡。太子身著常服去看百戲,不巧被人認出來。傍晚,那人父親回到家,那人告訴父親,他今日跟好友出去碰到了太後侄孫王孫王公子。
太後沒有叫“王孫”的侄孫。該官員意識到他乃太子。翌日沐浴後,他就上書天子太子殿下看百戲,唯恐殿下年幼心性不定玩物喪誌。請陛下加以約束。
此人確實擔心太子日後變成昏君。陛下平日裡已經很寵他,快到及冠之年了還喜歡玩鬨,以後養成習慣未央宮還不得變成百戲場。
這份奏章是當廷呈上去的,當著太子殿下的面。劉徹看一眼扔回去:“管好你自己!”
那位中大夫很是委屈。
下朝後新上任的丞相石慶關心他:“陛下何事如此憤怒?”
中大夫把奏章遞給他。
石慶歎氣。公孫賀好奇:“我看看。”石慶遞給他。公孫賀頭疼:“太子的事是我等能管的嗎?”
“為何不能管?”那位中大夫很是不懂。
公孫賀打量他一番:“我瞧著你臉生,是長安人嗎?”
“家不在城中。”
公孫賀:“離長安不近吧?”
“也就百裡。跟太子有關嗎?”
宗正好心解釋,知子莫若父,陛下比你了解太子。太子是他兒子,子不教父之過。你說太子玩物喪誌,陛下少時比太子貪玩,陛下可能誤以為你借太子指責他。你可以代入陛下,你兒子在外闖禍,彆人替你教訓兒子,你會作何感想。
中大夫無言以對。
公孫賀:“殿下又不是沉迷酒/色。陛下休沐日還整日整日呆在後宮呢。”
“那日不是休沐。”中大夫嘴硬。
石慶:“你在長安久了便會知道殿下十歲前喜歡休沐日出去,十歲以後休沐日反而不喜歡出去。你該找人打聽打聽太子以前做過什麼。”
該中大夫找人打聽過,太子喜歡微服出巡。他不知還要打聽什麼。
彆人有可能糊弄他,一根筋如石慶定然不會。除夕過後這位中大夫就出去打聽太子秉性如何。
黎民百姓很喜歡臆想皇家生活,比如皇帝鋤地是不是用金鋤頭。殊不知皇帝不需要親手鋤地。就是先帝收拾過土地,也有宦官幫忙。他隻需要把種子丟進去,閒著無事澆澆水當消遣。
近年劉徹很少出來,黎民百姓改講太子的趣事。什麼太子裝大將軍的兒子賭錢,賽馬,太子殿下愛吃豬肉學劁豬等等。該中大夫想想如玉一般的太子殿下,總覺著百姓口中的太子其實就是大將軍的兒子——假作真時真亦假。
衛青一向與人為善,官至公卿之上
大將軍依然低調內斂,哪能生出敢賭錢的兒子。這位中大夫不得不相信太子有很多面。
節後到宮裡他見著同僚就抱怨:“誰說太子殿下像文皇帝?”
公卿也納悶,尤其教過太子多年的石慶:“這個流言是從哪兒傳出來的?”
百官百思不得其解。
打那以後,再也沒有敢上書狀告太子。
太子沒有看到那份奏章。他依然該出宮出宮,該去博望苑去博望苑。
—
劉徹之前計劃從甘泉宮去泰山。二月出發到泰山正好鳥語花香,不冷不熱。因為太子百般阻止,劉徹決定時間延後,七月中出發,八月秋高氣爽等泰山。
看時間還有幾個月,可這是劉徹登基以來第一次封禪,他不由得上心,進入二月就迫不及待先定封禪禮儀,然後交給百官商討。
百官商討那日太子也在,不冷不熱的天氣適合睡覺,太子坐的筆直筆直,眼睛緩緩閉上。宗正抬頭驚得微微張口。劉徹久等不見他開口,扭頭一看氣笑了:“劉據!”
劉據打個哆嗦。
百官頓時忍俊不禁。太子起身:“結束了?”
“封禪這樣大的事你竟然敢睡覺?”劉徹難以置信。
太子心說,你祭拜天地還不如拜我。
“你封禪又不是我封禪。我就算陪您上去,也是看著您二拜九叩。”
劉徹瞪著眼睛示意他再說一遍。太子拍拍額頭醒醒困:“諸位繼續。”
宗正開口繼續。
劉徹朝兒子後腦勺一巴掌。太子徹底不困了。
下朝後已經接近午時。太子到太子宮韓子仁等人很擔心:“殿下,今日怎麼那麼久?一個半時辰聊什麼呢?”
“封禪事宜。離七月下旬出發去泰山還有足足五個月,真不知道父皇著什麼急。”太子搖搖頭,不了解凡人,“孤快餓暈了。快給孤弄點吃的。”
廚子趕緊把早已準備好的點心端出來:“殿下再不回來這份魚膠就熱化了。”
“椒房殿有魚膠嗎?”太子問韓子仁。
韓子仁:“這是太後令人送來的。”
“祖母有母後應當也有。”太子又問:“多嗎?”
韓子仁仔細想想告訴他乾鮑魚、燕窩以及魚膠有一櫃那麼多。太子喝完就去庫房,挑幾樣品相最好的放宮人編的小籃中,令枇杷給他母後送去。
皇後確實不缺這些。但這是兒子的一片孝心。所以皇後沒說她有,隻是令掌事女官給枇杷收拾一小籃煮湯的山珍海味。但沒有人參,劉徹不許兒子用。他也特意提醒過衛子夫。
太子以為有他這個神人在身邊,老父親不會再相信神仙鬼怪。看他那麼看重封禪,還是希望能見到天上諸神。
老父親心心念念幾年的事太子無力阻止,也無法勸說。可太子又無法裝瞎。太子此時已有十九歲,午睡無需宮人在外間守著,太子默念一件新衣,榻上出現一件華光溢彩的長袍。
衣料放在
不甚明亮的室內也如同精美的玉器。這件衣裳劉據有印象,他渡劫前一位師姐送的。那時劉據早已辟穀,師姐們不能送吃的。天上也不缺瓊漿玉液。他不愛玩鬨,也不好送玩的。劉據收藏的寶物都送給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了,師姐也不能反送回來。得道飛升也得穿衣。於是師姐們選擇送衣裳,師妹們送配飾,師兄師弟以及宗門小輩送祝福。為此他們還被師姐師妹好一番嘲笑。
劉據把衣裳收入櫃中倒頭睡覺。醒來也沒叫人進來伺候。
翌日,劉據看完奏章出了宣室殿就去博望苑。劉徹會叫人留意兒子的行蹤,但他很少過問。今日聽宦官提到太子出去了,劉徹也以為他去東西市了。
此後一個月,太子隔二差五出去。
多年以前的四月二十五日劉徹被立為太子。
劉徹登基後二十五日成了很尋常的一天。這一日非休沐,也沒有廷議,劉據幫老父親看完幾份奏章就起身告退。劉徹也沒發現兒子跟平時有何不同。
一炷香左右,太子殿下抱著一個木盒進來。他眉頭一挑,劉徹屏退左右:“又有什麼寶物?”
“父皇,兒臣覺著兒臣要成神了。”
劉徹嗤笑:“又說胡話。”
“您去泰山祭拜天地其實跟在宮裡祭拜一樣。”
劉徹:“你知道什麼叫心誠則靈嗎?”
“如今國庫空虛,您去祭拜天地的時候上天還能下錢?”
劉徹指著殿外示意他可以滾了。
太子跪坐在禦案一端:“父皇可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愛說不說!”
“您被立為太子的日子啊。”太子打開木盒,劉徹不置可否地瞥一眼,僅僅一眼他就傻了。劉徹輕輕摸摸衣料,舌頭打結,難以置信,“這是,傳說中的南海鮫綃?”
太子胡扯:“兒臣又沒見過鮫人,以前也沒有穿過那種衣服。原諒兒臣無法回答。”
劉徹下意識想起身,又不舍得放下衣裳,太子抬手拿出來,劉徹急得大喊:“輕點!”
這身長袍劉據穿著不合身,蓋因少年肩窄,手腕骨頭都比劉徹細一圈。太子把長袍打開劉徹就以為是為他量身做的。
“你這些日子二天兩頭出去,也不怕被人認出來,原來是去找這個?”劉徹還記得被他打發至上林苑的小黃門提過,太子擔心遇到李延年的妹妹,那兩年很少出去。
太子這一兩個月出去的次數快趕上之前兩二年了。
“父皇,這是外袍。你可以直接試試。”
劉徹張開雙臂,太子伺候他更衣。劉徹幾乎沒有感覺到重量:“據兒,這件長袍也能延年益壽?”
“您想什麼呢?”太子好無語,“穿著輕便舒服罷了。都跟你說孩兒遇到那麼多奇人都沒有見過神仙,您怎麼就不信呢?”
劉徹:“你以前也沒有想過還有這種衣裳。誰知道以後什麼樣?儘人事,聽天命。你不是也常說嗎?”
太子常說的多了。
“皇後有嗎?”
太子給他個眼神讓他自己意會。
兒子這些年弄到的東西不是孩子用的就是男子用的,想來容不得他挑二揀四。否則也不至於送二個女兒男子用的玉佩。
“你舅呢?”
太子:“二舅比您瘦,有也不合身。”
這話劉徹不愛聽,他哪裡胖了。誰見著他不說他才二十出頭。
“你的腰比二舅粗一圈。”太子提醒他,“雖然不認識您的鄉民認為你不到四十,但見著二舅一定認為他才二十歲。”
以前衛青沒有這麼顯年輕。多年征戰讓他的膚色變得粗糙黝黑,就算幾個冬季捂回來,神色也不好。太子給他的藥丸,他病了就用一粒,近幾年反而把身體養回來了。
太子後退:“父皇,裡頭的衣裳換成淺色,這樣出去準有女子向您示好。”
“年近半百還穿淺色?”劉徹嫌棄,“朕乃皇帝,不是倡優。”
“所以兒臣沒說在宮裡這麼穿。”太子好奇,“父皇,這衣裳您敢穿嗎?”
外袍看起來很厚實,其實輕薄如紗。劉徹打量一番,在陽光下他一定像鍍了一層金光。劉徹不敢出去,但他敢在宮裡穿穿。
劉徹脫下,令眾宦官進來,把他出宮穿的常服找出來。他挑一身淺色的,翌日清晨就做尋常打扮。
自打劉徹過了不惑之年,無論去哪裡都是一身黑。翌日廷議他身著白色長袍,外罩藍白金紋外袍,看起來跟太子似的,百官下意識往他身邊看。
太子殿下一身紅,高紮馬尾,青春年少。百官又移到劉徹身上,頭上束冠,所以,這真是皇帝陛下。
宮裡來新人了?陛下為了讓自己顯得年輕穿成這樣。百官明白了,收回堪稱震驚的視線。百官離得遠,又一時被他的著裝驚得久久不能回神,以至於沒有發現他的外袍很是特殊。
春望昨日見過,今日又親自伺候天子更衣,此時還是忍不住頻頻打量他的外袍。太子這是在哪兒尋的?民間何時又這等工藝。棉非棉絲非絲金非金,看起來像美玉壓成片做的。
劉徹為了顯擺他的衣裳,早已令人把窗打開,殿內明亮,公卿上奏的時候他微微抬手,上奏的公卿以為眼花了。
散朝時劉徹先起身,百官終於注意到他的長袍。公卿也是見過好東西的。其中一些出身世家的官員家中收藏的寶物可能皇家都沒有。但他們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精美卻又淡雅,看起來又很華麗的衣袍。
劉徹抬抬手令百官退下。百官魚貫而出,難得摒棄前嫌伸長脖子討論,“陛下方才是不是在顯擺他那件衣裳?”
公孫賀同他自幼相識,想也沒想就點頭:“是不是南海送來的賀禮?”
石慶搖仔細想想:“近日沒有外臣進京。”
有人決定問問宣室殿的人。然而除了春望誰也不知道那身外袍哪來的。倒是公孫敬聲回到家中聽父親說起這事,猜到是他太子表弟買的。
公孫敬聲想到戴在兒子脖子上無事牌
,再想想他父親經常犯蠢,他決定裝不知道。
後來衛青和霍去病也猜到了。二人這次沒敢叫太子也給他們弄一身——太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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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百官走後劉徹仍不滿足,又去椒房殿跟皇後顯擺。他決口不提衣裳,但坐在皇後面前小動作不斷,一會兒喝茶,一會要下棋,一會兒想吃點心又怕把衣裳臟了。
衛子夫起先想問他的外袍是哪位織工做的。見狀明白跟兒子有關。衛子夫想裝瞎,但她忍不住,甚至想上手摸摸。
劉徹等衛子夫忍不住要動手了才問:“皇後,朕的這件禮物如何?”
“陛下穿這麼厚不熱嗎?”
劉徹:“這件外袍看起來熱,但不吸熱。皇後想不想試試?”
衛子夫想叫他滾。
“陛下,隻有這一件吧?臟了可如何是好啊。”衛子夫見他變臉,心裡可算舒服些。
劉徹氣得走人。
沒到宣室殿就下雨了。劉徹為了顯擺他的衣裳沒坐車,黃門要脫下外袍為他擋雨。劉徹突然發現雨水往下滑。
夏日的雨來得快走得急。大雨過後殿外很熱,劉徹中午就沒出去。下午他又晃悠到椒房殿,屏退左右,把茶水往身上潑。衛子夫懷疑他瘋了,緊接著就看到茶水一滴不剩落到地上。
“看來皇後多慮了。”劉徹說完迤迤然離開。
衛子夫盯著滿地水漬茶葉愣了愣神,回過神就罵:“有病!”
自打得了兒子的藥丸,劉徹沒指望兒子還能弄到好物。這個禮物雖然目的不純——不希望他迷信鬼神。劉徹也懶得解釋,他不是迷信,隻是覺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罷了。可是劉徹也很高興——兒子心裡有他,兒子孝順。
禮物比他以為的還珍貴,劉徹越發歡喜。
翌日下午,太子跟太傅讀書的時候,劉徹晃悠到東宮。劉徹以防太後眼花看不清,伺候她用茶。其實他一進來太後就注意到了,以往一身烏黑的兒子像換了一個人。
太後不是皇後,她好奇就直接上手,布料又輕又滑,甚至冰冰的。太後叫皇帝也給她弄一身。天熱了,穿薄了早晚易生病,穿厚了易中暑,裡面中衣,外面這個正合適。
劉徹胡扯:“仙人托夢送給朕的。”
太後當他放屁:“沒有就沒有。”
劉徹起身叫她看清整件長袍。太後看到金色紋路全是瑞獸,其中還有幾條龍,不似凡品。但太後不信,蓋因她也胡扯過,比如懷劉徹的時候說過夢見太陽入懷。
“真是仙人托夢送你的?你有沒有問問你父皇在天上好不好?母後還能活幾年?”
劉徹被問住了。
太後一臉失望:“你居然沒趁機問問你父皇?也沒替母後問問還有幾年壽命?你個不孝子,隻想到自己!”
劉徹臉綠了。
太後很是得意,讓你顯擺。
“母後上了年紀得好生休養,朕就不打擾你了。”
太後叫住他,指著身邊的座位。劉
徹坐過去,太後叫他脫下來。劉徹抓住衣裳:“母後,這是我的。”
“寶衣又不是路邊野菜。母後不知道可遇不可求?叫哀家看看也不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劉徹遞給她。
太後一點點看過去:“真不錯。說不定刀槍不入。”
劉徹眼中一亮,令宮人找一把剪刀,他不舍得動衣袖,就挑最底下以及側邊試一下。二次都沒能留下痕跡,劉徹的心差點跳出來。
太後叮囑宮女今日的事不可外傳。太後還給他:“大體是上蒼看你修建章學堂對你的賞賜。”
劉徹心說,明明是我兒子苦苦尋找的。
忽然劉徹不確定了。
太子曾提過,自打買到寶劍和藥之後那些神人仿佛消失了一樣。之前他令霍去病領兵尋找單於王的時候也問過兒子還能不能買到止血藥。太子回答不能。
太子前世很少受傷確實不需要準備太多止血藥。到他修煉中期有止血藥也沒用。後期沒人能傷著他,不需要任何藥物。是以劉據以前才會認為芥子空間裡沒有藥。
“是不是?”
結合以前兒子有了好東西不會直接拿出來,而是找個合適的時機,劉徹不禁說:“有可能。不過該出兵還是得出兵。不打他年年來犯,打一仗邊關百姓能安穩十年八載,值!”
“哀家不懂這些。”太後懶得管。她跟竇太後不同,竇太後身為太後和太皇太後的時候沒少乾涉朝政。王太後上頭有婆婆的時候不理朝政,婆婆薨逝她也依然跟以前一樣。
劉徹十分孝順也是因為太後真是位好母親。
“母後,這件衣裳也像為朕量身做的。”
太後聞言又仔細看看:“像。”
“母後跟誰說話呢?”
母子二人雙雙變臉。劉徹立刻把衣裳穿好,不再顯擺。而他剛坐好,平陽公主就進來了。平陽公主看到劉徹也以為眼花了。確定真是他,移到劉徹身邊。
劉徹心說,她想作甚。不禁抓緊衣裳,擔心被她扒掉。實則平陽公主沒有發現他的這身外袍有何不同,她想問劉徹為何不許她去未央宮。
劉徹無法解釋,一想起那事就尷尬。看到兒子送的衣裳,劉徹恨不得叫平陽公主滾出去。
太後見劉徹懶得理她,就叫平陽公主過來,有什麼話坐下說,蹲在天子身邊不成體統。
平陽公主坐到劉徹對面等著他回答。劉徹不想一開口就叫她滾,就令宮女上茶點。平陽見他裝聾作啞,就誇皇帝這身衣裳選得好,顯得他二十來歲,跟大將軍似的。隨後她扯到大將軍以前是平陽侯騎奴,幼年瘦瘦的,沒有想到他乃天生將才。
隨後又提到外甥像舅,霍去病去年大勝匈奴。衛少兒有霍去病的時候還是侯府女奴。她絕口不提皇帝忘恩負義,話裡話外都是這個意思。
劉徹氣笑了,她還敢提衛家。
不是他的據兒早早把藥拿出來,曹襄墳頭上草都有曹襄高了。
太後一見兒子神色不對,出言阻止:“你
少說兩句。”
平陽公主裝傻:“母後不也常誇大將軍和冠軍侯。”
太後也想讓她滾。她不止誇過,還當著衛青的面誇過。可她現在何意?挾恩圖報?跟皇帝當了這多年兄弟姊妹不知道他向來吃軟不吃硬嗎。
平日裡看起來很精明,大是大非方面怎麼這麼小家子氣。
甚至不如皇後懂事。
太後懶得罵她,就轉向兒子:“皇帝,你不是說還有事嗎?快去忙吧。哀家這裡不必伺候。”
劉徹起身走人。
平陽公主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猛地轉向太後:“母後不幫我,我親自問皇帝也問不得?”
“沒有發現皇帝懶得理你?”
平陽公主意識到了,所以她很生氣:“母後,當年要不是兒臣——”
“你做什麼了?”太後打斷她,“衛子夫是平陽侯府的家奴。你嫁給平陽侯之前衛家已經在府裡。你是給皇帝準備過不少女子,皇帝看上了嗎?人是皇帝選中的。後來能被皇帝再次收到身邊也是多虧了她自己。衛子夫被皇帝遺忘的大半年你做過什麼?你恨不得不認識她,恐怕皇帝對她有所不滿遷怒於你。
“你也敢提大將軍和冠軍侯?不是皇帝慧眼識珠把衛青送去上林苑學騎射兵法,又親自教他,大將軍如今最多像衛廣和衛步那樣當個小吏。霍去病打小養在宮裡跟你有什麼關係?衛少兒生霍去病的時候你想過派人去平陽縣找霍仲孺嗎?他們是吃過你家飯,但也不是吃白食。衛子夫這些年可有對不起你?你希望公主給你當兒媳,不是她不同意,皇帝不同意。他更喜歡霍去病。”
平陽公主張口結舌:“可是——”
“你哪來這麼多可是?”太後不想再忍,“滾!”
平陽公主氣得走人。
劉徹的車此時還沒出東宮,跟在後面的人看到平陽公主的車往東去,打馬向前稟報。劉徹撩開車簾看一眼:“不必管她。怪不得據兒厭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