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轉向窗欞,隔空指著他,你給我等著!
“還敢威脅我?”小太子朝街上幾位妙齡女子揮手,“冠軍侯在那裡!”
霍去病氣得頭頂冒煙,試圖推開窗跳出去,窗外的人靠近:“哪個是冠軍侯?”
冠軍侯後退,一把抓過離他最近認真還禮的曹襄:“這位便是冠軍侯霍去病。”
剛剛湧進來的人停下,打量著面色微黃的曹襄,又看一下意氣風發的他,“你是何人?”滿眼不信,仿佛說,你騙傻子呢。
“我乃從驃侯趙破奴。他乃曹襄。”霍去病指一下趙破奴,才不管他們信不信:“請讓讓,勞煩讓讓,我得回去陪公主。”
眾人不敢擋在門口。
被他的話驚呆了的人回過神,大聲喊:“冠軍侯!”
霍去病本能回頭,給他讓路的眾人異口同聲:“你才是冠軍侯?”
“不是!”霍去病撥開人跳出去。
曹襄的身板可經不起越來越多的人推搡:“他是冠軍侯。我要是冠軍侯你們也能上陣殺敵。”
長安城中皇親國戚何其多?平陽侯身份尊貴也不值得他們爭相結識。
冠軍侯跟他舅一樣低調,很少出來,機會難得,男女追上去喊:“冠軍侯,先彆走,等等!”
傻子才不走!霍去病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們有沒有追上來。幾位如花一般的女子抬手把東西扔出去,霍去病條件反射般伸手,一看是香囊,像被燙到似的扔出去。幾位姑娘楞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已婚、傳聞囂張的冠軍侯如此靦腆。姑娘們咯咯直笑,原本有點羞澀,見他這樣大膽追上去。
霍去病臉色微紅,轉過頭看到不遠處的小太子一行,飛一般追過去。
小太子聽到腳步聲回頭:“快跑!”
隨後西市客商就看到十歲左右的小少年前面跑,後面隨從追,再後面一群男男女女跟瘋了似的,一邊追一邊揮著手絹舉著胳膊呐喊:“冠軍侯!”
客人和商戶很是奇怪,大漢有幾位冠軍侯?
冠軍侯今年最少也有二十歲了吧。他們追一個十來歲大的少年作甚。
外地商人奇怪,抓住一個中年男子:“哪位是冠軍侯?”
中年男子被問愣住:“哪——那位啊!”
“那十幾位?”客商震驚。
中年男子張了張口:“不不,不是,灰色長袍那位。彆不信啊。冠軍侯雖然桀驁不馴,但他跟大將軍一樣低調。”
“確實沒人規定桀驁不馴的人一定生活奢靡。可他跑——”外地商人沒問完就知道為何,他被香囊打中後腦勺。商人懵了:“砸我作甚?”
然而沒人回他,反而一陣脂粉香從他面前刮過,商人顧不上頭疼:“冠軍侯不是成親了嗎?”
“成親也可以和離。”
不知誰說一句,商人啞口無言。
和離這種事很常見。
很早以前有王太後跟前夫和離,近年有蜀
中才女卓文君要跟司馬相如和離。雖然沒離成,此事也鬨得人儘皆知。現有五原太守東方朔和離跟過家家似的,三五年離一次。
冠軍侯又不是太子,和離也不會引起朝廷動蕩。太後、文豪皆可和離,他怎麼不能和離。
霍去病跳上太子的車就催馭手駕車。
馭手很無語:“我家公子還沒上來。”
“先走!你回頭再來接他。”
啪嗒兩聲,香囊和荷包從兩側車窗砸進來。
“快走!快走!”霍去病趴在馬車裡大聲催。
馭手裝聽不見,朝不如他腿長跑得快的小太子喊:“公子,快來!”
小太子揮手:“你先走。我不要跟他同車!”
此言一出因為他的出現而短暫停下來的人像是得到默許,手帕、香囊以及荷包像雪花一樣往車裡扔。
馭手何時見過這等陣仗,慌得口不擇言:“冠軍侯,要不你下來吧?”
話音落下,尚且存疑的人確定車裡真是他,大聲問:“冠軍侯,何時和離?”
霍去病想罵人,咒他家庭破裂呢。
“這輩子都不可能和離!”霍去病撩開車簾,“你們死心吧!”
這話仿佛捅了馬蜂窩,靦腆的女子怒上心頭,發簪、手鐲都朝他砸去。霍去病慌得放下車簾,這哪是仰慕心悅他,分明想要他的命:“駕車!”
馭手撩開車簾叫他自己看。堵在車頭的人看到他的正面,驚呼:“冠軍侯果然長相俊美!”
“不愧是皇後的外甥!”有人跟著附和。
“我見過大將軍,大將軍也好看。”
“我也見過。可惜當時大將軍身著甲胄!”
“那是自然,外甥像舅!”
……
霍去病往後倒去,閉上雙眼:“讓我死吧。”
“冠軍侯莫要這樣說。你常出來咱們看習慣了,自然不會圍追堵你。”
“冠軍侯下來,下來叫我們看看你是不是身高兩丈。”
霍去病猛然坐起來,隔著窗大聲說:“我可以出去,你們不許再朝我扔東西。”
此話讓眾人想起他方才說過什麼,玉佩、玉笄、步搖如冰雹一般落到霍去病身上。霍去病拿個手帕包起來往人堆扔去。眾人下意識伸手,一看這是她們才扔過去的東西,越發生氣,他已婚不願和離也就罷了,竟然還嫌棄她們的東西。
此時不扔回去,還等下次嗎?
冠軍侯成名多年才出來一次,下次不定猴年馬月。
馭手不小心被砸,拿起來一看,竟然是金珠串成的項鏈,一時哭笑不得:“冠軍侯,你就少說兩句吧。”
“快走!”霍去病氣得大喊。
馭手比他還想離開暴風眼,可哪是他想走就能走的。直到巡城兵馬看到這邊亂扔東西擔心聚眾械鬥擠進來,發現駕車的人乃同僚,誤以為裡頭是小太子,趕忙排出人牆攔住百姓,馬車才被解救出來。
此時小太子早在
通往冠軍侯府的路口等候多時。
霍去病從車上跳下來就喊:“混小子,你給我下來!”
小太子撩起車簾:“乾嘛?”
“我不打你我跟你姓!”霍去病伸手把他拽出來。曹襄和趙破奴抓住他的手臂,小太子作勢咬他的手,霍去病本能鬆手,半截身子已經出去的小太子被侍衛拽回來。
曹襄勸:“消消氣。太子也不是故意的。”
“他是有意的!”霍去病指著他,“我要是你就自己出來。”
趙破奴拉住:“他才十歲,懂什麼?犯得著跟他置氣?”
“他不懂四處嚷嚷‘冠軍侯在此’?”霍去病反問。
趙破奴啞了。
小太子:“我都看到了,後來好多人往你車裡扔首飾。車裡各種飾品沒有十斤也有八斤。表兄,出來一次得到這麼多禮物,你不謝我也就罷了,反而怪我?您有心嗎?”
曹襄求他:“你就彆火上澆油了。”
霍去病看他:“這種熊孩子你還幫他?”
小太子抿嘴笑笑,霍去病直覺不好,聽到一聲“快走!”
馭手駕車就跑。
三人楞了一下,曹襄和趙破奴不由得鬆手,霍去病回過神想去追,馬車早已跑遠。霍去病氣得指著馬車咬牙切齒:“小混蛋!以後不要叫我看見他。”
小太子出來的時候坐的車此時還沒離開,蓋因裡頭全是霍去病收到的禮物:“冠軍侯,這些東西如何處理?”
“問太子殿下去!”霍去病朝家的方向走。
趙破奴把馬給他。
霍去病接過韁繩愣了愣,“你們把,把馬牽出來了?”
曹襄:“又沒人圍追我們。”
霍去病不由得想起先前的盛況,頓時心有餘悸:“我以後也要戴著面罩。”
趙破奴心說,晚了。當他看到霍去病面無血色又把這話咽回去,還是彆氣他了。他若知道他走後不少人打賭他以後還敢不敢出來,還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定會忍不住追上去揍小太子。
小太子皮上天也是他小舅子。
混小子跟衛長公主年歲差得多,衛長公主一直把他當孩子疼。若因為他被打,再叫公主知道,他還能進寢室嗎。
曹襄:“敢問公子怎麼稱呼?”
“姓曹!”霍去病接道。
趙破奴:“你才說過平陽侯是冠軍侯。”
霍去病氣得翻身上馬。
駕車的便衣侍衛問:“冠軍侯,這車東西——”
霍去病扭頭瞪他,侍衛駕車走人。
小太子在章城門下等他。
侍衛見著他像是見著親人,恨不得熱淚盈眶:“殿下,下官差一點就被打了。”
“你多嘴了吧。”小太子問,“東西還在?”
侍衛連連點頭:“如何處置?”
小太子:“找識字的女官一一記下來。手帕、香囊、荷包收拾乾淨送到表兄的鋪子義賣。金玉
飾品貼在義賣處。錢換成米面衣物接濟窮人。”
侍衛:“不如施粥。”
小太子搖頭:“父皇的上林苑近幾年來者不拒。聾啞瘸子都可以進去做活。雖然吃穿用不是很好,但也跟鄉野小民差不多。如今還在街上乞討者幾乎全是懶漢。”
“下官這就去辦。”
小太子叫住他,這些東西畢竟是表兄靠臉得的:“以冠軍侯的名義。”
“下官知道。”
小太子回到太子宮先把他收到的自薦過一遍,他較為滿意的放底下,較為不滿的放前面。三公主婚儀過後,小太子才把這些自薦呈給老父親。
劉徹近日一見著兒子就心虛。小太子送來的自薦雖然不想看他仍然耐心看完。結果竟然真有幾篇言之有物。劉徹挑出來誇兒子:“沒想到酒肆之中也有人才。”
“父皇,孩兒懷疑你故意詐我。讓您失望了,這些自薦來自茶肆。”
劉徹隻留他看中的幾篇。
小太子發現其中一篇他很不滿意,恨不得把他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父皇,這個寫得很好啊?”
“不好嗎?”劉徹反問,“引經據典,辭藻華麗。”
您就喜歡華麗的東西!小太子心想,改日我就查查芥子空間裡面有沒有鮫綃,讓你長長見識:“跟東方朔有一比嗎?可他不一定是東方朔。”
“朕知道。”東方朔雖然有許多缺點,但他敢直言進諫,也無害人之心。小太子擔心此人是個真小人,遠不如東方朔。
小太子點頭:“餘下這些如何處置?”
劉徹楞了一下:“你不再說點什麼?”
“一個小人而已。還能上天啊?”小太子不以為意,“父皇高興就好。”
劉徹詫異的張了張口,一時不知該感動,還是該自省:“算了吧。朝中也不缺這樣的人。”
小太子很不理解。
春望老懷欣慰,陛下可算懂事了。
劉徹被兒子看得有點尷尬:“國庫缺錢啊。能省一點是一點。”
“父皇,批注一下吧。”小太子想一下,“就算您隻寫個‘閱’字,回頭孩兒也不必同他們解釋。”
劉徹想說,你乃太子,同他們解釋什麼。忽然想起兒子在外名“王孫”,“好好好。朕寫。你就會給朕找事。”
“要不是他們說您想賣——不不,叫人捐錢,然後賞他們一官半職,孩兒同他們爭辯,也不會有這些事。”
原來他們已經想好如何“賣官”。劉徹不禁慶幸及時召見那幾名官員,否則奏章呈上來他再說不知兒子也不信。往後他在兒子面前還有何威信。
“那是你笨。外人說什麼你都信。”
小太子感到不可思議,他竟然倒打一耙。
春望很想問:陛下,汝要臉乎?
可惜他隻有一條命。
劉徹不好意思近三十份自薦全寫“閱”字,最後幾份多寫幾個字。此時小太子已把糊上的姓名生辰拆開。劉徹
瞥一眼:“你的主意?”
“公平啊。”小太子問,“交給誰啊?”
劉徹:“待詔金門。”
小太子把姓名生辰等抄下來:“他們一定很歡喜。”
“何以見得?”劉徹放下玉筆,見兒子在忙,又翻出最先批“閱”的自薦加幾句。
小太子:“東方朔初為金馬門待詔。已故的丞相公孫弘最初也是啊。”
“他們不怕此生待詔金門?”
“那父皇要他們作甚?這個五十多歲了,就算是朵牡丹,也是快枯萎——”
劉徹打斷兒子,拿過那幾張自薦:“五十多歲?劉據——”
“公孫弘到您身邊時幾歲?”
劉徹把訓他的話咽回去:“你是朕的好兒子!”隨即又忍不住說,“什麼都學朕,你也不怕學得四不像!”
“也不是什麼都學。”小太子意有所指。劉徹不敢接茬,自薦還給他,眼神示意他繼續。
小太子抄完遞給春望。春望到殿外給昭平君,叫他送去金馬門學士待詔處。
昭平君嫌棄,這等小事也叫他親自去。可他不敢表露出來,蓋因他方才聽到舅舅喊“劉據”。往常都是叫“據兒”,叫小太子全名定是他心情不好。
待詔處有不少人,看到昭平君送來的資料禁不住哀歎,“怎麼又有新人?!”
昭平君見他們一個個鬱鬱不得誌,心裡突然踏實了。
回到宣室殿,小太子已經回去,劉徹出來歇息,看到昭平君:“你母親近日如何?”
“參湯吊著。”隆慮公主前日突然清醒,得知兒子一直守在她身邊,以為他把差事辭了,氣得臉色通紅,人差點過去。所以昭平君昨日又回來當差。
劉徹歎氣:“這幾日下午早點回去。上午晚點過來。”
“多謝舅舅。”昭平君明白他是以親人的身份這樣交代。
劉徹抬抬手:“快用午飯了。都退下吧。”
春望等昭平君等人走遠才誇他比以前穩重多了。
“孩子快出生了,隆慮公主也不能再護著他,他也該學著長大了。”一直不安分的外甥能踏踏實實當差劉徹也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