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孝順長輩 老父親人很幼稚,但也很疼他……(1 / 1)

衛青憂心忡忡, 劉徹隻想歎氣,衛青一定是把腦袋落在草原上了。承認據兒聰慧的有他,認為據兒犯傻的隻有他, 他竟然沒有發現自相矛盾。

劉徹認為他得實言相告,否則衛青得日日心神不寧。

獨留春望一人在殿內, 劉徹令春望把他知道的告訴衛青。

春望先說小殿下有著驚人的直覺, 接著說他過目不忘,最後舉例證實。衛青聽得雲裡霧裡,春望說得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懂,每一句話都聽不懂。

劉徹微微搖頭,匈奴俘虜要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可不敢相信眼前的呆瓜是匈奴懼怕的衛將軍。

“還沒懂?”劉徹問。

衛青試探地問:“臣該懂?”

“此事除了朕和皇後以及據兒身邊人,春望和椒房殿名叫蓮子的婢女, 隻有你一人知曉。”

衛青確定他不是在做夢,但他很是不解:“據兒出生時沒有出現異象啊。”

“朕和皇後獨子,隻此一點還不夠?”劉徹又問。

衛青想拿劉徹類比,忽然想起他不占嫡不占長, 上有九兄下有四弟,在被立為太子前,論身份尊貴遠不如他兒劉據。

“陛下以前說據兒其實什麼都懂,也包括種莊稼啊?”衛青說出來又一次感到難以置信。

劉徹:“據兒不懂,直覺告訴據兒可以那樣做。好比螞蟻不懂天氣, 但它總能在下雨前搬離危險地帶。朕這樣說仲卿懂了嗎?”

衛青懂了:“據兒的這種直覺也包括分出好人歹人?臣記得陛下提過。路遇趙破奴那孩子那次。”

劉徹聞言確信他真懂了:“這點有待證明。你切勿故意試他。據兒的這種直覺朕不清楚越用越準, 還是越用越不準。無論哪種情況,朕都希望他過幾年再用。”

“即便經藥水泡過的小麥麥粒飽滿,可如今乃深秋時節,說不定哪天就下雪了。”

劉徹點頭:“據兒泡的麥種是他自己種的, 朕還留了一些,凍死了開春還可以再種。”

“原來陛下都清楚啊。”

劉徹無語又想笑,衛青偶爾來一趟都能聞到藥味,他日日在宣室怎麼可能被蒙在鼓裡。劉徹揉揉額角,直接問他此番前來有何事稟報。

衛青想起政事顧不上小外甥。

衛青走後,劉徹長舒口氣:“得虧不是我兒子。”

春望忍俊不禁。

劉徹橫他一眼,春望忍著笑說:“長平侯也是關心則亂。”

“他稍微動動腦子都不至於風風火火地跑來跟朕說,陛下,快去管管據兒。”劉徹想起方才那一出,他手抵著額角,“他竟然還愁得跟天塌了一樣。”

“天塌地陷”這種話春望不敢接:“有一點奴婢覺著長平侯考慮得不無道理,眼瞅著就立冬了。”

劉徹:“據兒去幾次太醫署便可無師自通。他不知道天越來越冷,衣服越來越厚?何況種在木箱裡,下雪天移到廊簷下便是。再不濟也可移到殿內。”

劉據居住的宮殿寬大,他人小物品少,偏殿又隻有他一個主人,奴婢不多,是以很多地方空著。

豈不知劉據沒有想過給冬小麥加層保護罩。

劉據前世時空也有一年四季,很多植物能度過寒冷的冬季,包括靈麥。靈麥不怕修真界的雪,凡間小麥害怕凡間雪?劉據不信。正如劉徹所言,試壞了就壞了,又不是不能再種。

如果連區區幾粒小麥都不敢試,劉據也不可能因為渡劫失敗而流落此間。

劉據寧願轟轟烈烈的死去,也不願苟延殘喘地活著。

衛青的擔心也不無道理,進入深秋時節天氣變化多端,頭天晚上滿天星辰,半夜突然變天,枇杷、禁衛等人皆被凍醒。劉據蓋得厚,外間有禁衛守著,他睡得踏實,窸窸窣窣的聲音沒能把他吵醒。

翌日醒來,目之所及處白得刺眼,劉據禁不住眯上眼,枇杷捂住他的眼:“殿下,慢慢睜開。”

劉據睜開眼看看白色看看廊簷下的綠色,好一會才適應:“下雪啦?”

枇杷:“寅時左右下的,鵝毛大雪,一會兒地上就全白了。”

張順子小跑過來:“殿下,小麥是不是移到廊簷下?”

劉據搖搖頭,指著菜框:“這些移過來吧。”

張順子應一聲諾,猛地停下,回過頭,驚喜萬分:“殿下可以說六個字了?”

劉據也是近日才發現他的舌頭愈發好使。說多了也不會流哈喇子。劉據很高興地露出笑意。張順子作揖:“恭喜殿下。看陛下以後還怎麼嫌棄殿下嘴拙。”

韓子仁過來朝他屁股上一腳:“不想活了?陛下也是你能編排的。”

“還不是陛下喜歡欺負殿下。”

韓子仁:“你的殿下是陛下的兒子!”瞪一眼他,“收拾菜筐去。今年冬日就指望這些加菜呢。”

冬日菜少,不是完全沒有。

幾個月前劉據磕磕絆絆令身邊人找菜籽時,枇杷等人問他喜歡吃什麼。劉據說一個“冬”,懂“啞語”的韓子仁明白,種冬天也能成活的菜。

這可把眾人難倒了。

小孩通情達理,眾人又很希望一直留在他身邊當差,為了叫他滿意,那幾日劉據身邊人逢人便問冬天有哪些菜。

皇家有個小溫室,宮裡許多人報上溫室裡的菜。枇杷等人找膳房采買,托他們出去打聽。

采買打聽到幾樣野菜,滋味不好,但可食用。

劉據想到一個詞——馴化。

前世劉據不管煉丹,不管種植,不知如何馴化,他決定泡藥水。

種子喝飽種下去長出的野菜比膳房采買從外面買的肥大。誰不想在銀裝素裹的冬日裡吃上綠葉菜。劉據身為皇家嫡長子,有資格享用溫室的菜。枇杷等人做夢也不敢想。枇杷等人籌錢請采買多買些野菜籽,請劉據煮藥幫他們泡。

劉據也是彼時才知道凡間冬日吃菜難。劉據想到他的大靠山二舅舅,緊接著又想到他的小靠山去病表兄。劉據結結巴巴問枇杷等人,舅舅和表兄冬日裡能吃上溫室菜嗎。

韓子仁告訴他,偶爾吃上一回。並非陛下吝嗇,而是皇家親戚多。陛下姊妹姑母,衛家親戚等等,不能給了衛青,不給平陽公主吧。給了霍去病,不給衛孺和公孫敬聲也不合適。所以隻有每年冬至和除夕兩個節日時,陛下會賜一些綠葉菜。

為了舅舅表兄也能吃上菜,劉據又令張順子弄幾個木箱,放在東西兩側露台上。那邊很少有人走動,露台放滿也無礙。畢竟廊簷很寬,可以走屋簷下。

雖說劉據種好後跟奴婢提過有舅舅和表兄的,枇杷等人也不擔心。衛家親戚總得才幾人,一天一頓也有富餘。所以枇杷等人對那些菜很上心。

菜在眾人的精心照料下,細長的小蔥多得吃不完。櫻桃看著綠油油的小蔥,跑到劉據身邊問:“殿下,吃不吃小蔥蒸蛋?”

劉據還沒辟穀的時候吃過小蔥炒蛋。

思及此,劉據陡然發現,他來到貴地一年多,還沒有吃過炒菜。

以免被當成鬼附身,劉據不敢貿然問出口:“不吃炒蛋,我吃油餅。”

“油餅?”櫻桃沒有聽說過,“殿下在宣室吃的嗎?那婢子得向宣室庖廚請教欸。”

劉據比劃一下:“薄薄的餅,豬油,蔥,卷起來蒸啊。”說完無奈地看她,仿佛說你怎麼這麼笨,油餅都沒吃過。

櫻桃張張口,心說您是天潢貴胄,我是卑微奴婢,您吃過的比我見過的多,我不知道很正常啊。

韓子仁比櫻桃大近二十歲,以前家世不錯,他也沒有聽說過“油餅”:“殿下在何處吃的?”

劉據小手一指。

韓子仁認為東市方向:“陛下和小霍公子陪殿下出去玩的時候在食肆用的?”

小孩仗著他不敢找老爹,也不敢找表兄求證,點點小腦袋,睜大眼睛看著他,你沒吃過嗎。

韓子仁苦笑:“說來慚愧。奴婢進宮多年極少出去,自家門都記不清了,何況他家食物。”

劉據眨了眨眼睛:“可以做嗎?”

韓子仁:“聽起來不難。奴婢去問問庖廚。”

枇杷提醒他披上蓑衣,小雪紛紛,落到身上最是煩人。如果是鵝毛大雪,輕輕一撣掉了,反而不會浸透衣裳。

櫻桃蹲在劉據跟前:“殿下,婢子可以叫廚子做油餅嗎?婢子也想嘗嘗啊。”

枇杷剜了她一眼:“沒有你不想吃的。沒聽殿下說,油餅需要豬油。殿下吃的油餅想必用細麥面做的,哪有那麼多面給你用?”

“我可以自己磨面做嗎?”櫻桃問枇杷。

枇杷震驚,為了口吃的她真是不要命了:“推得動磨嗎?”

劉據想到磨的用處,好像可以磨很多東西。

宗門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活了幾千年,在外面的日子不足二十年。有位宗門師叔貪口腹之欲,時常弄一些民間小食逗他,名曰磨練心智

彼時他未滿十歲,磨煉個鬼心智。

其中一個白白嫩嫩的東西,師叔騙他是人腦花。劉據之所以過去那麼久還沒忘,蓋因他吃了一口之後師叔才說。那一日劉據差點把五臟六腑吐出來。

師叔意識到玩笑開大了,慌忙解釋黃豆做的。師叔為了口吃的“無惡不作”,劉據當然不信。師叔把他拽去庖廚,做給他看。

民間給此物起個劉據覺著很惡心的名字——賽猴腦。

張順子等人移好一邊的木框,打算去另一邊,見劉據傻傻地:“小殿下,琢磨什麼呢?”

劉據收回視線,指著枇杷:“磨。”

枇杷搖頭:“磨太重,不能玩。”

“可以磨豆豆嗎?”

枇杷點頭:“是的。磨盤不止可以磨黍、麥,還可以磨黃豆、紅豆,很多種豆。”

劉據伸出小手:“我想去看看。”

枇杷不敢:“殿下,您若是磕著碰著,婢子萬死難辭其咎。”

“我就看看嗎,不玩兒。”劉據搖了搖頭。

張順子:“枇杷,你若不放心,抱著殿下,彆叫殿下下來不就成了。”

枇杷想想這樣也行:“庖廚此時正在做飯,飯後再去?”

劉據點頭。

枇杷給櫻桃使個眼色,櫻桃拉著小孩跟上張順子去另一邊看他們移木箱。枇杷小跑去椒房殿正殿稟報。

衛子夫思索片刻:“叫他去吧。省得他在屋裡急了想玩雪。”

比起玩雪凍手,枇杷反而覺著庖廚是個好去處。

韓子仁幫庖廚割掉一把小蔥,注意到隻少一點,甚至不到一成,他把蔥送到庖廚,回來找劉據:“小殿下,太後、陛下、皇後和三位公主素來疼愛殿下,殿下身無長物,是不是割幾把小蔥,也叫貴人們嘗嘗鮮?”

劉據很意外,韓子仁這麼會為他著想。劉據鬆開櫻桃,拉著韓子仁的手到另一邊,小手指指點點:“父皇,母後,阿姊,祖母。”

韓子仁利落地割掉六把,一框蔥還剩四成。小孩又點幾下:“舅舅,表兄,敬聲壞表兄,壞姨母,好姨母,三舅舅,小舅舅。”

蔥隻剩一成。

劉據小手一揮:“韓韓、桃桃,所有人!”

韓子仁愣了一瞬間,回過神笑得見牙不見眼:“奴婢替所有人謝謝殿下。”

劉據矜持地微微頷首,像極了他皇帝老子。劉徹這樣做的時候看起來很矜貴,三頭身、裹成團子的小胖娃這副樣子,韓子仁差點沒被口水嗆死。

韓子仁忍著笑問:“奴婢可以用高粱面做油餅嗎?”

劉據不曾吃過高粱面,想也知道滋味不如麥面:“可以的。”

韓子仁給櫻桃使個眼色,櫻桃接過他遞來的蔥往庖廚跑。韓子仁招來兩個小黃門,令其駕車給宮外送去。吳琢拎著竹筐給劉據至親送去。

吳琢不缺機靈,親自送到皇帝手上。

劉徹乍一聽到兒子種的蔥長大了,還是頭一回吃,頓時驚得有口難言。吳琢走後,劉徹拿起蔥,聞到蔥味,確定是真的,禁不住跟春望感慨:“據兒知道孝順朕了?”

春望懷疑是韓子仁、吳琢等人的主意。陛下此時顯然不想聽真話。春望分析道:“殿下生來聰慧,去年夏天前往甘泉宮的路上就知道疼疼陛下,小殿下還知道侍奉太後,如今幾個月過去,給陛下送點蔥不足為奇。他日小殿下端來一份蔥做的食物,陛下再嘖嘖稱奇也不遲。”

大抵蔥美味,亦或者面香,也有可能劉據多年沒吃過的緣故,他覺著油餅很是美味。

劉據令枇杷給她母後和三個阿姊送去大半,又叫庖廚切兩塊放小食盒中,乘車前往宣室——老父親人很幼稚,但也很疼他啊。

春望看著隱隱冒著熱氣的餅,使勁眨眨眼,朝自個嘴上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