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薦庶人 我可不想一覺醒來成了亡國太……(1 / 1)

韓子仁瞪一下櫻桃,小跑下了台階朝宣室狂奔。半道上他猛地停下,他是陛下選中的不假,可他如今在椒房殿當差,伺候的是皇後嫡長子。

猶豫再三,韓子仁拐去椒房殿正殿。

正殿外的小太監見他臉通紅,腦門鋥亮全是汗,不待他開口,跑進去稟報:“小殿下身邊的韓子仁求見。”

衛子夫正在看宮中開支,留意到小太監很急,竹簡遞給跪坐在身側的小宮女,令其收起來。

皇後處理事務,身邊有不少人供她差使。韓子仁一看黃門太監宮女十來個,不由自主地露出猶疑之色。

衛子夫令眾人退下,獨留心腹蓮子:“據兒怎麼了?”

“小皇子很好,奴婢出來的時候殿下忙著煮藥玩兒呢。奴婢叫櫻桃盯住殿下,兩側也有人守候。是奴婢陪殿下煎藥的時候,不巧看出殿下好像過目不忘。奴婢試著問殿下,很多事是不是看一下就記住,小殿下的反應像是,難道奴婢不是嗎。”韓子仁在殿外等候的時候就覺著他莽撞了。可他著急忙慌過來說無事稟告,誰信呢。

韓子仁隻求皇後一如既往地和善,不怪他多疑。

衛子夫顧不上他,蓋因這番話讓她以前覺著奇怪,亦或者想不通的事在這一刻全有了解釋。比如劉據說衛孺壞,衛孺不是天天來,也不是每次過來的時候劉據都在,他是怎麼知道的。聽奴婢說的也好,可他不會忘嗎。

現在衛子夫知道了,兒子不會忘。

韓子仁惴惴不安,小心試探:“小殿下還等著奴婢添柴,奴婢先行告退?”

衛子夫收回思緒:“此事還有誰知道?”

“當時隻有奴婢和櫻桃。奴婢問小殿下過目不忘的時候,櫻桃好像沒聽懂。”

衛子夫:“陛下那邊本宮會找機會告訴他。此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人知道。”

“殿下呢?”

衛子夫沉吟片刻:“他乃陛下嫡長子,生來尊貴,過目不忘才配得上他的身份。據兒那邊不必管。本宮主動說起倒像是擔心陛下不立據兒為太子。旁人慢慢發現反而會認為太子之尊非據兒莫屬。”

韓子仁無法理解:“陛下也沒有彆的兒子啊。”

“你知道尹氏、邢氏,甚至是李姬不能生孕?”

多年以前,黎民百姓皆認為陛下身體有恙。如今三女一子。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啊。

韓子仁拱手道:“奴婢記下了。”

蓮子望著他走遠:“皇後,陛下那邊?”

“陛下更希望自己發現他的兒子生來不凡。”

蓮子懂了,哪天陛下抱著小殿下興衝衝找皇後分享,她隻管裝震驚就對了。

櫻桃看著滿頭大汗的韓子仁:“你怎麼熱成這樣?還去這麼久?”

韓子仁胡扯:“怕殿下等太久,我跑著回來的。”

劉據瞥他一眼,蹲在恭房近一炷香,身上沒有一點臭味可能嗎。

趙、李二人屍體還未腐爛,晾他也不敢背主。

劉據添柴添累了,小木快遞給韓子仁,韓子仁見木柴燒了三成:“殿下,今日煮多久?”

“黑黑的。”劉據指著小鼎。

韓子仁為了確定他的猜測就多嘴問:“跟太醫熬的藥一樣嗎?”

劉據點頭,這是自然。

韓子仁:“叫櫻桃陪殿下回屋歇一會。水少了六成,奴婢告訴殿下。”

劉據渴了,進屋喝點吃點,拿一塊糕點出來喊:“黑黑,花花,雞雞,鴨鴨,鵝鵝。”

離牲畜籠近的太監打開籠子,很想呆在劉據身邊的八小隻爭先恐後跑過來。劉據擔心它們撞倒藥鼎或被火燒到,往前跑幾步,遠離藥櫃,找個遮陽的地方停下。

小孩蹲不穩,索性往地上一跪。

枇杷把臟的窗簾地毯等物交給漿洗婆子,出來伴駕:“小殿下跟陛下一樣不拘小節啊。”

劉據瞥她,有這麼誇人的嗎。

枇杷以為他喜歡聽:“殿下長得也像陛下。”

他這麼小看得出像誰?劉據心想,枇杷真厲害,比修士還厲害。

“貓貓。”不想聽她胡扯,劉據掰一點糕點,“吃!”

小貓咪“喵”一聲,蹭蹭主人的小手。劉據癢的發笑,周身仿佛突然多了一層金光,枇杷驚得微微張口,劉據抿嘴,枇杷失望地說:“殿下合該多笑笑。”

劉據抬頭,又說什麼胡話呢。

他的這些奴婢還有個靠譜的嗎。

枇杷想說什麼,聽到韓子仁喊:“殿下,奴婢覺著差不多了。”

劉據覺著差得多呢。

“煮!”小孩吐出一個字,給花花一塊糕,小雞急的想親自動嘴被鵝擠開,鴨子左右看看,上前伸長脖子快速叼走小狗嘴大漏掉的。

韓子仁看到這群貓貓狗狗,確定小殿下沒空搭理他,改小火慢慢熬。

跪坐在地上的小孩累了,他的小夥伴吃飽了,開始原地趴下歇息,他起來朝藥鼎走去。

韓子仁後退一點讓他看得更清楚,小孩指著枇杷先前給他的杯子,枇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紗布裹在杯中,過濾掉藥材以及殘渣。

旁人看見一定會笑話他們,過家家也過得這麼認真。

韓子仁不敢不認真。

哪天小殿下跟陛下說,喝藥可以連同藥渣一起,韓子仁和枇杷教的,他倆也得人頭落地。

枇杷想把藥渣扔到東方朔留下的糞缸裡,劉據叫她“枇枇”,指著木框。枇杷下意識看韓子仁,韓子仁點頭:“沒了藥性的藥材就是草,草可以肥田,倒進去無礙。殿下,這些藥如何處置?你可不能喝。”

劉據故意看他的小夥伴。

韓子仁微微搖頭:“他們也不行。”

劉據眼巴巴看著韓子仁,韓子仁不為所動:“殿下不要裝可憐。不行。”

昨日少府令人送來十斤麥種,此時在藥櫃旁放著,劉據過去打開布口袋。

韓子仁:“殿下找什麼?”

劉據抓一把麥粒看著韓子仁。

韓子仁失笑:“給小麥喝?您不種了啊?”

“喝飽飽。”小孩大聲說。

韓子仁忍著笑點頭:“喝飽再種下去很好。還是殿下聰慧。奴婢就沒想到。”

哄孩子呢?劉據想送他一記白眼。

韓子仁見他往杯中放,抬手擋住杯口:“藥太燙,麥粒此時喝藥會被燙傷的。”

劉據指著杯子,又指著室內,韓子仁叫枇杷火熄滅,他端著杯子牽著小主子的手步入殿內,直到藥涼了才把麥粒放進去。

劉據算一下,麥粒太少,推著他的手叫他再去拿。

韓子仁抓來半把,劉據捧著杯子放入臥室。

翌日清晨,小孩起來看到杯子就捧出去,踩著厚厚的木墩親自種小麥。

東方朔認真起來很細心,日前往木箱裡倒土的時候一層土一層糞一層土又一層糞又一層土,臨走前又撒上許多水。

劉據此時把小麥種下去不必再灑水,靜待發芽。

做戲做全套。

翌日,劉據又纏韓子仁給他找種子,指著木箱伸出兩個小手指。

過兩日,宮人送來兩個木箱許多土和糞,劉據泡的兩種菜籽種下去。韓子仁恭維道:“小殿下好法子,以後長出來連菜錢都省了。”

明明一句戲言,誰也沒有想到幾日後種菜的木箱裡真出現了綠色。

皇後知道兒子種小麥後,給他挑個懂農事的太監。

太監張順子沒少腹誹,貴人會玩。以至於他看到喝足藥水的菜籽長出來,第一反應是揉眼睛,接著朝臉上一巴掌,打醒自己。

清醒的不能再清醒,張順子不淡定了,連走帶跑,大呼小叫:“殿下,殿下,出來了,出來了——”

“住口!”奶姆大聲嗬斥。

張順子慌忙說:“小人失態。可可——”劉據從裡間出來望著他,張順子想說什麼,又因語言匱乏,猶豫片刻,抱起他朝外跑。

櫻桃等人慌忙跟上去:“你慢點,小心摔著殿下。”

張順子單手抱住他,另一隻手指著冒頭的綠色:“殿下,你看,出來了。”

劉據點頭,他知道啊。種下去不能長出來,他不是白折騰了嗎。

張順子後知後覺:“殿下知道啊?”

櫻桃等人已到跟前,聞言枇杷忍不住說:“你以為呢?我們給殿下尋的種子都是頂好的。泡的藥汁又不是砒/霜熬的,萬物生長的時節,怎麼可能長不出來。”

張順子放下小孩訕笑告罪:“小人無知。小人在家鄉的時候是在地裡種菜,沒想到這箱子裡也能種。”

慢了幾步的韓子仁過來:“有土就行了,你管擱哪兒種?”

張順子點頭:“小的魔怔了。”

韓子仁以為他大驚小怪:“以後多想想。”朝菜隔壁看去,“殿下,小麥也快了吧。”

劉據認真點頭。

韓子仁不過隨口一問,沒指望他真懂。不過見小孩理他,韓子仁挺高興:“殿下真厲害啊。殿下洗漱了嗎?”

劉據看向張順子。韓子仁瞪一眼他,抱起劉據回屋,叫手輕的宮女給小孩洗臉。

飯畢,小孩遛狗遛貓遛雞鴨鵝,韓子仁向皇後稟報近日成果。

韓子仁出去的時候,劉據看到了,估摸著他該出來了,準備去給母後請安打發無聊的時間。到正殿附近,遠遠地看著好些人往宣室方向去,劉據烏溜溜的雙眼越發亮了,指著宣室方向,望著身後奴婢。

吳琢:“陛下很忙,殿下,我們過會兒再去。”

過一會沒了熱鬨可看去什麼啊。

上次看熱鬨還是上次表兄舌戰奶姆。

如今他終於可以理解師兄師姐為何總嫌宗門無聊——不修煉的日子真難捱。

劉據瞪吳琢,去不去?

天下最輕鬆的差事便是在劉據身邊當差。吳琢可不想拱手讓人。他抱起劉據大步朝宣室走去,直到宣室殿門外才停。

小黃門以前不敢攔天子的心頭肉。今時不同往日,匈奴大舉入侵上穀、遼西等地,劫掠百姓幾千人,陛下震怒,宣眾臣入殿議事。小殿下此時進去,他怕是沒命活到午時。

“父皇!”

軟糯的聲音傳進去,宣室殿內陡然陷入寂靜,緊接著所有人回頭,劉徹嚴肅的表情消失:“據兒來了?朕聽說你這幾日忙著煎藥種菜。你的菜種好了?”

小黃門吃驚,陛下真寵小殿下。小黃門慌忙扶著他跨過門檻。小孩用完就丟,甩開他的手朝皇帝老爹跑去。

劉徹大步迎上來,抱起兒子:“還記得朕是你父皇?”

劉據點頭。

劉徹看著他認真的小樣想笑:“父皇今日有事,你明日再來呢?”

你無事我還不來呢。劉據指著禦座,你忙你的,我坐在那兒不打擾你。

劉徹:“你說的,不哭不鬨?”

劉據朝他肩上一下,囉嗦!

劉徹抱著他坐下,兒子放懷裡,對眾人道:“繼續。”

宮中沒有什麼秘密,眾臣早知道未來太子不是個呆瓜。誰也不想給劉據留下不好的印象,哪怕耿直如汲黯欲言又止許久,也沒敢說朝議這麼重要的時刻,小皇子不該在此。

今日廷議主題隻有一個,出兵匈奴。

以前多數大漢兵將畏懼匈奴,朝中主和的也不少。有九卿之一的主爵都尉汲黯,有三公之一的禦史大夫公孫弘,還有許多上過戰場的將軍。

自打衛青兩戰兩勝匈奴,無論主站主和都認為匈奴不可怕。

衛青以前隻不過是平陽侯府的騎奴,他都可以,他們這些生來富貴或貧民出身、飽讀詩書的人又有何不可。以至於劉徹再提出兵,百官無人勸阻。

掌管天下財物的大農令率先出列,向天子承諾,廷議後他就撥款,不敢耽誤朝廷征收糧草。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朝廷既然有足夠的錢買糧草,那麼接下來就是令誰為將。

公孫賀最先出來自薦。

劉據舒服地靠在老父親懷裡撩起眼皮,當了這麼多年太仆,身上隻有淡淡的氣,跟冬日快要散儘的白霧一樣,他去也是無功而返,白白浪費糧草。

劉徹不想用公孫賀,覺著他運氣很一般,智謀不足,於是又問還有誰願意往。

汲黯起身舉薦民間有名的飛將軍李廣。

“李廣”二字一出,老老實實跪坐在地上的眾人騷動起來。劉據好奇,李廣很厲害嗎?是哪位啊?他的眼睛轉來轉去,也沒有發現有人出列。

劉據納悶,李廣不在京師嗎。

“父皇。”小孩輕聲喊,滿眼好奇地望著他,“李廣?”朝眾人看去,隻差沒有明說,哪個是李廣啊。

劉徹心頭發苦。

衛青首次出征劉徹攏共派出去四支騎兵,各一萬人,個個都是精兵。衛青部直搗龍城,公孫賀無功而返,公孫敖損失慘重,李廣除了他全軍覆沒。許多官吏認為李廣當斬,後有人求情被貶為庶人。

庶人自然不可能出現在這麼重要的廷議上。

劉據抓住老父親的手,不許不說!

劉徹低聲說:“他隻是個庶人。據兒以後就知道了。”

庶人?劉據仔細打量一番舉薦人汲黯,腦袋被泥糊上了嗎。果不其然,汲黯身上啥氣也沒有,還不如公孫賀呢。

難怪他會舉薦一個庶人。

我可不想一覺醒來成了亡國太子,劉據衝三公身後的青年揮揮小手,興奮地大聲喊:“舅舅。”